唐臻冷笑,修长的手指不客气的掐上硬挺的鼻子,“狗鼻子没用就割掉。”
岑威闭上眼睛,避免眼中的笑意被唐臻发现,惹得对方怒火浇油的可能。他的甜甜,本质如名,如果不生气,根本就不在乎从他口中听见什么样的称呼。
真的会因为他生气?
怎么又甜又乖。
岑威不知道近在咫尺的唐臻是否已经听见他越来越快的心跳,强行忍住想要将人锁在怀里的念头,连眼睛都不敢睁,生怕对方会被他眼中难以克制的情绪吓到,哑声道,“汪?”
“脸都不要?”唐臻挑起眉梢,毫不掩饰嘲讽,掐住岑威鼻翼的手却顺势松开,立刻感受到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手心。
岑威及时抓住这只手,十足的兵痞做派,“我只要命,脸有什么用?”
唐臻闻言,脸色再次冷硬,立刻想要抽回手,没想到岑威只是看着虚弱,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减。
他猛地用力,反而因为不及岑威,踉跄栽入岑威怀中。
蓄谋已久的人立刻收紧臂膀,仗着天色昏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足够近,唐臻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嘴角肆无忌惮的勾起。
要脸有什么用?
“腿废了?”
许久之后,岑威感觉到右腿被不轻不重的踢了下,耳侧再次响起唐臻的声音,语气平静的显得冷漠,这却是岑威最喜欢的音色。
因为他知道,平静才是唐臻最寻常,最舒适的情绪。
“没全废,看运气。”岑威试着挪动右腿,额间的冷汗瞬间冒头,“现在用不上力,三个月之后再看。”
稍稍停顿片刻,他笑着补充道,“即使废了也不耽误做殿下的男宠。”
“嗯?”唐臻单手撑起上半身,轻车熟路的捧起岑威的侧脸,他喜欢居高临下的打量岑威仰望他的模样。
因为每当这种时刻,岑威的眼中只能看到他的身影,这次也不例外。
深渊寒潭般的眼底非但没有半分勉强,反而透着吃穿不愁的欣喜,看上去与院子里没心没肺的白狼没什么区别。
单论心情,唐臻不得不承认,他很愉悦,但......他目光定定的凝视岑威的脸,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毕竟半日之前,新任广信侯宣称捕杀岑威的消息传回京都,唐臻满心都是遗憾,再也没有机会真正的睡到他两辈子唯一冲动过的□□。
如今只相隔半日。
这具□□就重新回到与他近在咫尺的距离,还......
唐臻眯起眼睛,语气笃定,“你勾引我。”
岑威忍住笑,不行,没忍住,笑得非常灿烂,认真的解释道,“主要是我只想过刀剑无眼,生死难料,但是从未想过,如果不得不离开战场还能自力更生,靠男色度日。”
话毕,他再也忍不住汹涌的思念越来越难以抑制的庆幸,拉下唐臻的脖颈吻上日思夜想的温度。
良久之后,两人的姿势完全颠倒。
岑威闭上眼睛,不敢再多看令人心旌摇曳的画面,哑声与唐臻调笑,“怎么样,还有没有资格做殿下的男宠?”
唐臻脸色绯红,捏住远比岑威的嘴有骨气的地方,过于急促的呼吸导致语气分不清是嘲讽居多,还是平波无澜,“哪怕两条腿都废了,只要这里没废......至少给你次争取的机会。”
岑威猛地吸气,随即不甘示弱,礼尚往来,用仅剩的理智转移话题,“这么沉?是不是攒了很久。”
聪明的猎物不仅不会主动跳入猎人的陷阱,还会反客为主。
唐臻扬起嘴角,主动揽住岑威的脖颈,贴在对方耳边道,“沉吗?我怎么觉得没你沉。如果是我的比较沉,委实不该浪费,不如直接送给你,省得你瘸着腿还要证明自己,怪可怜......”
肆无忌惮的猎物被发狂的猎人咬住要害,发出近乎可怜的呜咽。
虽然瘸着条腿,但是岑威用事实证明,无论什么境地,可怜的人都不会是他。
精疲力尽之际,唐臻撑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起身,目光定定的凝视满身的泥泞。
饶是他再怎么不讲究,此时也做不到这样安然入睡。
岑威坐在唐臻身侧,单手揽住因为不堪重负,生理性抖动的腰肢,伸直没有伤的左腿,轻而易举的勾来轮椅。
然后当着唐臻的面,神色如常的双脚落地、将唐臻抱上轮椅、丢掉脏兮兮的被褥、去柜子找新被褥、前往隔间寻找热水和铜盆。
唐臻面无表情的凝视岑威忙碌、勤劳的身影,默默回想岑威的话。
‘腿废了?’
‘没全废,看运气。现在用不上力,三个月之后再看。’
呵,确实用不上力,几乎全靠左腿和令人惊叹的核心能力缓慢行走......刚才的生龙活虎也是全靠腰腹力量,几乎与右腿没有关系。
“身体怎么回事?”
诡异的寂静终于被冷静平淡的声音打破。
岑威动作稍顿,眉宇间满是温柔,仔细解释道,“中过毒箭,条件所限,没能及时解毒,拖延太久,难免留下些症状,最多半、五个月,最多五个月,肯定能痊愈。”
唐臻面无表情的点头,冷笑道,“你应该庆幸,我的这具身体委实不中用。”
否则现在屁股开花的人,肯定不是他。
岑威浸湿毛巾,仔细为唐臻清理身上的泥泞,语气认真,“我宁愿殿下能有好体魄,这种事......可以打架解决。”
唐臻闻言,忽然糟糕的心情毫无预兆的缓解,他惬意的眯起眼睛,似有若无的打量岑威这次回来,唯一能称得上毫发无损的劲腰。
谁要打架?
有人上赶着出力,为什么不躺平享受,傻。
前半夜的岑威有多行,后半夜高烧难退的人就有多狼狈。
可怜刘御医难得被唐臻想起,无论心中如何揣测莫名其妙的吩咐,他都不敢耽误太子殿下的命令。唐臻离开之后,他立刻整理‘吃饭’的家伙赶到寝殿,守在门外,提心吊胆的猜测龙虎少将军的腿伤有多严重。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夕阳彻底落下,月明星稀,伸手难见五指,寝殿内如墓穴般漆黑寂静。
......众所周知,太子殿下不能长时间呆在完全没有光的地方。
担心险些令刘御医暂时忘记太子殿下与外表不符的破坏力,好在只是险些。他的手触碰到房门的瞬间,程诚和梁安及时出现,不仅将他拽走,还用颇为诡异的目光凝视他许久。
刘御医眼皮猛跳,忍住想要追问的念头,连‘吃饭’的东西都顾不上,转身就走。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程诚和梁安为什么不担心太子殿下。
梁安见状,眼中浮现遗憾,长叹了口气,喃喃道,“屋内只有殿下和岑兄?”
孤男寡男、深更半夜......能做什么好事?
特别是其中有人无法忍受黑暗,屋内又迟迟没有点蜡。
他倒是不担心太子殿下的精神状态和岑威的安全,毕竟岑威只是坐上轮椅,看上去有些虚弱,又不是喉咙受损,无法呼救。
梁安只是好奇,如同恐水的大猫站在海边,明知道多踏出半步就是危险,但......他摸了摸脖子,默念清静经。
程诚仔细打量梁安的神色,默默点头。
即使为人老实,有时甚至能达到木讷的程度,自从白日见到唐臻用折磨燕翎的方式发泄情绪之后,他也隐隐感觉到不对劲。
程诚已经跟在太子身边不短的时间,算是陪着太子经历许多变故。
每次看似无法跨越的难题,太子都能以出人预料的方式轻松解决,从未像这次,情绪险些失控......在克制和放纵的边缘迟疑。
当初唐臻亲自解决齐黎,程诚始终跟在唐臻的身边,他知道唐臻真正果决的模样,所以对太子今日的犹豫更有感触。
他觉得自始至终,太子殿下都是拿刚好撞上来的燕翎发泄情绪。
直到最后完全忘记燕翎的存在,头也不回的离开,殿下恐怕也没想过,究竟要用什么样的结果惩罚燕翎曾经的欺骗。
程诚思索大半日,得出结论。
太子殿下因为岑威,险些活剐燕翎。又在兴致完全被挑起的时刻,再次因为岑威饶过燕翎。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导致太子殿下如此看重龙虎少将军?
半个时辰之后,程诚毫不费力的得到令他更加茫然的答案。
忍受大半夜黑暗的寝殿内,忽然有了光源。熟悉的影子映于窗前,快速朝门口靠近。
迟迟不肯离开的程诚等人立刻打起精神,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门口,眉宇间不知不觉的被担忧填满。
唐臻开门,眼角隐约泛红,裸露的脖颈更是毫不在意程诚等人的死活,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他对众人从呆滞到怪异的表情视而不见,环顾四周,明亮的眼底罕见的浮现急躁,“去叫刘御医,再取些滚烫的热水。”
陈玉的目光呆滞的停留在唐臻侧颈的牙印上。殿下虽然有两颗小尖牙,但规模只是秀气,尚且算不上犬齿,所以这肯定不是殿下的牙印!直到感受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凉,他才骤然回神,下意识的应声,“是,殿下。”
唐臻惦记夜里忽然高热的岑威,即使不满众人的呆滞,此时也不会在将时间浪费在训斥中,只是眼底的不耐烦愈发浓烈,“还不快去!”
人面面相觑,脚下纹丝不动,眼底皆是对彼此的催促。
随着时间的推移,陈玉和梁安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程诚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正被小团体排挤......
“程诚,梁安,进来!”
唐臻的声音顺着没关的门传入众人耳中。程诚骄傲的挺胸抬头,大步入内。陈玉满脸难以置信,万万没想到跑腿的重任最后会落在他这个弱不禁风的文臣身上。
梁安暗道糟糕,既不敢明目张胆的违背太子殿下的吩咐,又怕陈玉迁怒,一时之间,竟然......还没想出贴切的词语形容此时的伤感,屁股忽遭重力,眼角余光只来得及看到陈玉及时收回的脚。
“快去,别让殿下着急!”
等他稳住身形,陈玉只剩狂奔的背影。
如果说唐臻侧颈的痕迹只能证明他和岑威的关系,没有那么单纯。那么殿内的场景就是彻底对两人的关系改变定论,再也容不下任何侥幸的想法。
暂且不去探究堆积在角落的床单和薄被是怎么回事,只看岑威身上的痕迹。从喉结到身上仅存的衣物,遍布烙印般的咬痕,边缘处依稀可见青紫的痕迹,可见下嘴的人有多......凶狠。
梁安竭尽全力的忽略狂跳的眼皮,神色如常的走到床边,按照唐臻的吩咐和身边手已经止不住颤抖的程诚,共同为意识模糊的岑威用滚烫的热水擦身。
尽管他已经足够专注,思想还是难以抑制的跑偏。
岑威身上的痕迹主要集中在上半身,尤其是胸前和后背,膝盖附近依稀能看到圆润的指痕和细长的血丝。
作为经验丰富的......梁安悄无声息的瞪大眼睛,用尽全力才克制住重新观察唐臻的念头。
明知道不该深思却无法控制的念头再次涌上梁安的心间。
岑兄如此虚弱,难道是殿下主动......不愧是太子殿下!
可怜刘御医刚睡下就被陈玉叫醒,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几乎是被强壮的羽林卫拎上背后,一路颠簸到寝殿。
他忍住眼前的恍惚、胸口的窒闷,片刻都不敢耽搁,立刻扑......刘御医不满的看向阻拦他的人,正对上唐臻耐心尽失的脸。
“岑威中过毒箭,还在调养。”唐臻松开攥住刘御医领子的手,眼底的警告丝毫未减,“用心些,别毛躁。”
刘御医:“......”
身为大夫,他从小就知道,有些委屈在所难免。然而此时此刻,他还是想大声呵斥太子殿下,别太离谱!
好在多年的修身养性在最关键的时刻体现作用。
他沉默的点头,按照太子殿下的要求,深吸了口气缓和心跳,慢吞吞......
“别耽误时间,快点给他退烧。”唐臻再次催促。
得益于太子殿下长久以来的折磨,刘御医见到岑威的满身痕迹和高烧难退的模样,除了稍显呆滞的目光,几乎看不出他的震惊。
没用把脉,刘御医就凭借高深的医术,以最快的时间,想到最有可能导致高烧难退的原因。他面不改色的道,“少将军可有撕裂、流血的症状?”
反复被揣测的唐臻反而思想最单纯,立刻回想岑威身上每处已经结疤的痕迹,笃定的答道,“没有。”
“是不是......留了东西?”刘御医稍稍停顿,老脸终究浮现赧色,又急又快的道,“可否容老臣为少将军检查?”
唐臻见状,终于有所醒悟,冷笑道,“庸医!”
可惜他如今只有庸医堪用。
没等面露急切的刘御医苦口婆心的劝太子殿下不要讳疾忌医,唐臻就似笑非笑的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手艺,别急,等会孤若是发热,再给你表现的机会。”
刘御医双眼发直,如遭雷击,求生的本能促使他立刻解释,“臣是庸医!竟然忘了诊脉!还没睡醒!对,因为还没睡醒!”
唐臻再次默念,可惜他如今只有庸医堪用。
舍弃这个,下一个说不定连庸医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个谋财害命的骗子。
他知道刘御医的惧怕,最后看了眼岑威,然后冷静的移开目光,依次与偷偷打量他的陈玉等人对视,转身走向门外。
陈玉目光呆滞的盯着唐臻离开的方向,声音轻得如同自言自语,“殿下......竟然完全不在意。”
然而再小的声音也逃不过始终留意他的梁安。
“为什么在意?”梁安握紧陈玉的手,目光热切,“殿下喜欢岑威,所以愿意与岑威亲近,这是岑威的幸运。并非岑威勇冠军,所以征服身为男儿的殿下愿意雌伏。”
陈玉被触碰不愿深思的隐痛,下意识的想要挣脱,手却被拽紧,不得不与梁安对视。
“这是床榻之间的私事,外人如何评价都是自以为是的揣测。”
梁安忍了又忍,终究不是能坚持不动声色,点到为止的性子,沉声道,“谁敢议论你,我即使做不到如殿下那般让其陷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绝望。拔掉长舌,打碎牙齿却不是难事。”
刘御医虽然有庸医的风险,但是他只要不受惊吓,医术就不会有剧烈的波动。两碗汤药灌下去,岑威很快就恢复神志,连滚水擦身都难以降低的体温也逐渐恢复正常。
与此同时,唐臻也得到用词考究的脉案。
岑威的高烧虽然有身体虚弱的缘故,主因却是情绪大起大落。又在身心疲惫舒畅,失去防备之际邪风入体。
幸亏岑威的底子好,哪怕与自身相比已经是极度虚弱的状态,依旧展现常人难以触及的韧性。
至于中毒的亏空和腿伤......刘御医不得不硬着头皮承认,以他的能力,只能为岑威缓慢调养。最多保证中毒不留旧疾,腿伤不影响走路,是否能回到巅峰状态,只能听天命。
金翅大鹏变成中看不中用的走地鸡?
唐臻垂目饮茶,挡住眼中陡然浓重的晦涩。
要将鸡架搭的足够高,走地鸡才不会因为从前见过壮阔的景色,如今却再也飞不起来抑郁的掉羽毛。
昌泰二十五年,九月。
太子下诏。
怒斥东南省多行不义之事,以至于遭受天谴。
责令临时上任的浙江巡抚钱明义、福建新巡抚施乘雨、江西广信侯自述罪过,入京受罚。
日未得回信,太子惊怒交加,欲讨叛臣。
龙虎军岑戎、湖广沈文君、西南水师梁安、北疆军燕鹄陆续上折,愿为太子效犬马之劳。
太子点岑戎为主将,梁安为副将,临时组成平叛军,特赐名为金吾卫。又令梁安手持东宫大印,如太子御驾亲征。
半月之后,金吾卫抵达东南省,百余地再降天谴,皆为叛臣所在或曾临之地。百姓未受波及,死伤者皆为叛臣或叛臣家眷。
第149章 一合一
东南三省原本就因为寿宴的变故元气大伤,再也回不到从前。面对太子的骤然发难,只能色厉内荏的反驳,然后被动的等待金吾卫前来平叛。
钱明义、施乘雨和广信侯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仅是以逸待劳,重创远道而来的金吾卫。以此让包括太子在内的所有人收起看不起东南三省的念头。
哪怕东南三省短时间内不可能找回从前的威势也不能未战即败......这会让东南三省彻底陷入无法翻身的深渊。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金吾卫气势汹汹的南下,忙于争夺权力,以至于风雨飘摇只差彻底分裂的东南三省立刻恢复往日的和气。
短短数日就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做出最理智的决定。
暂时放弃最混乱的浙江行省,以此为代价,换取上有主心骨安定民心,下有肱股之臣平定乱象的福建行省和江西行省保留底蕴,以待来日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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