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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只想活着(金戈万里)


简而言之,效仿曾经的岑家村,用河南数座府城为代价,放任燕北旗的下属在此索取利益,换得彼此相安无事。
可是东南三省哪怕是瘦死的骆驼也有曾经的底蕴,远非突然起势的岑家村能比。由骤然掌权的太子临时促成的金吾卫,也不是雄踞北地足有百余年的北疆军。
如今只过去短短五年,当年只能处处退让的龙虎军就有了与北疆军平起平坐的底气,换成底蕴尚存的东南三省,需要隐忍的时间只会更短暂!
计策很好,可惜......东南三省的敌人既非太子也不是金吾卫。
真正令东南三省溃败的关键是‘天意’。
金吾卫走到哪里,天谴就炸到哪里。
作为主将和副将,岑戎和梁安只需要抵达城外、安营扎寨、宣读讨逆诏书、等待天谴。
金吾卫扎营的首日,城内会有三个地方降临天谴。
次日,天谴的范围翻倍,变成六处。
又过一日,天谴范围再相较前日翻倍,变成十二处。
......
期间不是没有东南三省的将领试图逆天而行,在金吾卫扎营之前,半路伏击,不给金吾卫扎营的机会。
结果还没与金吾卫碰面就因为突如其来的天谴损失惨重,反而令‘昌泰帝修行多年,不及太子得神青睐’的传闻更加深入人心。
勇于逆天而行的人,终究还是少数。
广信侯和施乘雨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原以为是拱手相让的浙江行省,反而是金吾卫耗费时间最久的地方。
梁安将东宫大旗插入浙江行省最后的城池那日,江西行省的逃兵概率几乎达到九成。只剩下广信侯的私兵依旧呆在军营,愿意听从调遣。
相比之下,福建行省的逃兵只占据五成。可惜依旧坚持留在军营的士兵,并非全部对施乘雨的忠心。
广信侯绝望的接受现实,在投降和逃跑之间犹豫。
施乘雨悄无声息的死在住处,连具全尸都没能留下。
没等已经彻底拿下浙江行省的金吾卫完成只有半个月的休养生息,继续南下,福建行省就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
施乘雨的庶出兄弟恨不得打出狗脑子,只为争取提着施乘雨的头,代表福建行省向东宫归降的机会。
消息传到江西行省,广信侯带着心腹家眷和金银细软,悄无声息的前往港口,在海上被早有准备的梁安追击。
很遗憾,年轻的广信侯没能被当场射杀。不幸成为战利品被梁安献给太子做年礼。
从九月到十一月,历时短短三个月,曾经与北地齐名,压的无数人无法喘息的东南三省,变成只存在于记忆里的昨日黄花。
取而代之的是会稽郡、闽中郡、豫章郡。
只要不是傻子,谁会猜不到太子如同儿戏似的启用旧朝制度,恢复郡县,仅仅是想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用最少的时间让更多的人体会到太子对朝政的影响。
表面碍于东宫气势汹汹,如日中天,众人皆老老实实的用别扭的旧称,私下却依旧习惯以行省称呼各地。
浙江行省、福建行省、江西行省。
临近新年,太子论功行赏,宫中频发恩旨。
羽林卫大将军程守忠兼任会稽郡守、骠骑大将军李晓朝兼任闽中郡守、西南大将军梁水师兼任豫章郡守、龙虎少将军岑威任金吾卫大将军,陈玉任副将。
唐臻心中的金吾卫副将人选应该是梁安。然而论功行赏之际,梁安的祖父兼任豫章郡守,相当于将整个江西行省都划给西南水师。
况且东南三省不复存在,往日依附东南三省存在的广东巡抚早晚会成为西南水师的饭后小甜点。
正所谓过犹不及,论功行赏才是维持平衡的最佳方式,过于慷慨的恩赐只会养大野心,为将来留下祸患。
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先让陈玉进入朝堂,梁安不满谁抢走他的位置都不会忌惮陈玉。
广西终究偏远,这里的人讲究落叶归根,陈雪早晚要送小侯爷回家。
岑戎原本就是替岑威出征东南三省,岑壮虎和岑壮牛加起来只有岑威和岑戎。唐臻不肯轻易放岑威回河南,岑戎自然也就不会离开陕西或河南。
金吾卫出征东南三省,不仅沿路积攒功绩,还带回许多东南三省的逃兵。这些人大多无牵无挂,只想在乱世中谋取容身之地,所以才肯背井离乡,前往京都。
虽然人数不多,只有三千余人,但是胜在只有青壮,皆无二心。
这种人,原本应该尽数收入羽林卫,可是......程守忠只忠于昌泰帝。
时过境迁,唐臻已经能真正平静的面对昌泰帝的选择。但是破镜难圆,唐臻永远无法忘记,昌泰帝会放弃他。
程守忠、程诚、羽林卫,终究是昌泰帝的附属。
由昌泰帝编织的父亲梦已经结束,唐臻非常清楚,昌泰帝对他感情仅仅是因为太子是昌泰帝唯一的儿子。
无论太子聪慧还是愚蠢,昌泰帝都会无条件的偏爱太子,仅此而已。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唐臻不会因此非要给自己找麻烦和不痛快。
他身边的大多数人都是这样,陈玉、程诚、梁安、燕翎......孟长明或许有些不同。
孟长明心中特殊的人是永远回不来的原主,但也没什么不同。只因为原主,他或许会顺手照顾陌生的太子,但是不会对没有君主之相的太子悉心教导。毕竟他对原主的耐心也就那样,发现李晓朝和燕翎的别有用心,宁可吓唬原主,用最恶劣的方式逼原主醒悟,也不愿意细心的为原主讲道理。
只有岑威特殊。
哪怕他不是太子,岑威也会因为真正属于他的眼界和本事留意他的存在,不会因为他古怪的性格失去耐心,依旧以现在的态度与他走到如今的境地。
所以唐臻如今唯独无法接受岑威离开。
他不会因此打断岑威的腿,且不提困难程度,这会让威风凛凛的狼王变得面目全非。他会让岑威心甘情愿的做他手中的风筝,无论飞出多远,终究会回到他的身边。
程守忠突然升迁,兼任会稽郡守,奈何人在遥远的北地,一时半会,无法去浙江赴任。
好在浙江与京都的距离足够近,程诚既是程守忠是亲侄子,又是程家为无儿无女的程守忠挑选的嗣子。况且他在程守忠离开京都之后,名正言顺替程守忠统领羽林卫,从未有过疏忽。从某种角度看,算是程守忠的副将。
由程诚替程守忠处理会稽郡的日常琐事,谁都挑不出错处。
最重要的是众人心知肚明,叔叔或侄子都是太子殿下的傀儡,没有本质区别。会稽郡的所有新令,必定要太子殿下点头才能施行。
这是太子为自己圈定的私地。
不满程守忠或程诚,就是挑衅太子。
论功行赏之后,只有燕北旗和沈思水没能从东南三省的覆灭,获得任何好处。
前者虽然已经因为大雪封路,暂时与异族休战,但是他心中清楚,异族还没被北疆军打服,短暂的休养生息之后,明年还有苦战。
只要太子别主动找北疆军的麻烦,燕北旗并不在意能不能从太子的手中得到利益。如同他的真假继承人,燕鹄和燕翎。只要他们好好的活着,燕北旗完全不在乎他们在京都过的如何。
过得不好是自己没本事,活该。
相比燕北旗,沈思水的心态......坚持完年节就开始缠绵病榻。高热昏迷之际,嘴边念叨的都是‘太子’和‘贤婿’。
早就被接回湖广的沈夫人好心去看望沈思水,惊闻沈思水口中的贤婿是岑威,立刻明白沈思水的悔意。当即脸色大变,砸了整个屋子的摆件,险些将剪刀插进沈思水的脖子。
因为沈思水的贪心,她的女儿不仅失去好婚事,还死在京都。
午夜梦回,她从来没有见到过女儿,更不敢深思她的女儿原本能够拥有什么,生怕会因此活在痛恨和怨憎里,再也不能解脱。
沈思水凭什么后悔?昌泰二十六年。
大多数人总结去年,展望明年之际,只有李晓朝陷入进退两难的犹豫。
兼任闽中郡守。
可是福建在浙江的南方,如果赴任,他再也称不上太子近臣。
东宫的人那么多,如今深得太子信任的岑威、程诚、陈玉、梁安......还有许久不露面的孟长明、不知为何被厌弃却依旧留在京都的燕翎、虎视眈眈的燕鹄和沈木君。
从此以后,前仆后继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然而留在京都......
身为掌管京营的骠骑大将军,李晓朝最清楚太子日渐强势的行事作风。
他原本以为火药包是他的机会,太子想要借助火药包夺回曾经失去的东西,必定需要他的帮助。
没想到仅仅过去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就从掌管半个京都的骠骑大将军,变成京都的边缘人物,只能靠过去的情分捡别人吃剩的边角料。
昔日与他针锋相对的程守忠兼任会稽郡守,过去他因京营能够轻而易举的包围羽林卫引以为傲,今后会稽守军面对京营也能达到人数碾压的优势。
况且如今皇宫除了羽林卫,又有金吾卫,太子重用程守忠和程诚,自身安全却交给岑威,这是何等的信任?
岑威本就有龙虎军做靠山,现在又得到太子的信任。
至少在失去太子的信任之前,京都没人能盖过他的风头。
李晓朝不得不承认,从太子决定让程守忠兼任会稽郡守,将金吾卫交给岑威的那刻起,他就输的一败涂地。
留在京都,只会越来越边缘化。
去闽中赴任,北有程守忠,南有梁水师。除非太子能想起他,否则这辈子恐怕仅限于此,再无寸进。
他不甘心。
年后第一次大朝会,年前得以论功行赏的人纷纷上折谢恩。
程守忠不在京都,程诚代叔谢恩。
因为即将赶去会稽坐镇,哪怕路途不算遥远,随时都能回来,程诚依旧眼泪汪汪,像是被主人丢弃的家犬。
梁水师没有亲自前往京都,由梁安替祖父上折。
能听得出这份折子用词考究,反复琢磨过细节,如果梁安能更有感情的朗诵,效果或许能更好。
唐臻漫不经心的移开目光,看向站在首位的李晓朝。
程诚先替程守忠去会稽坐镇,梁水师也会立刻前往豫章,李晓朝究竟是赴任,还是遥领,今日必须给出答案。
如果李晓朝老老实实的赴任,从此安心在闽中养老。
无论他曾经有过什么心思,只要陈玉没找到他参与谋害安定侯的证据,看在原主至死对李晓朝印象不坏的份上,唐臻愿意像丢垃圾似的忘记李晓朝。

李晓朝选择立刻去闽中赴任。
情理之中的决定令许多人面露惊讶,目光复杂的打量正依依不舍向太子道别的身影。
如果说刚拿出火药包的太子,只是拥有翻身的希望。那么时至今日,不会再有任何人怀疑太子的本事。
太子已经用事实证明,他有抓住机会的能力,仅需微弱的波澜就能掀起惊涛骇浪。不复存在的东南三省和眼睁睁的看着太子翻身却不得不保持沉默的燕北旗和沈思水是最好的证据。
这么想,李晓朝的选择也不算奇怪,只是第三个做出妥协的人而已。
他不如燕北旗和沈思水根基深厚,能够后退的余地自然也少的可怜。
虽然离开京都,等于放弃过去二十余年的积累,但是用可以预测的越来越边缘化,最后甚至有可能因为不够识趣被太子厌弃的未来换闽中郡守,从此天高海阔,未必不是李晓朝颠沛流离半生的圆满结局。
昌泰二十六年,二月。
骠骑大将军主动将京营虎符还给太子,携心腹前往闽中。
昌泰二十六年,三月。
北疆军与异族再次开战。
昌泰二十六年,五月。
太子称梦遇鬼神指点,要按照神意重新斟酌官制,命令京都朝臣上折献策,补充细节。
且不提究竟有几个人肯相信唐臻的鬼话。
年初李晓朝主动放弃京营,离开京都。太子临时起意,要将羽林卫和京营合并,统称京营,皇宫的安全皆由金吾卫负责。
因为昌泰二十五年的战事,京都的兵力分布发生很大的变化。
此时京营有九万人,羽林卫只有三万人,金吾卫更可怜,原本只有三千人。岑威又特别固执,不许任何与包括龙虎军在内的地方军有亲缘的人加入金吾卫。导致他接手金吾卫之后,想尽办法的扩军,只是让三千金吾卫变成五千。
三万羽林卫可以并入京营,五千金吾卫想要代替羽林卫保护皇宫的安全却是强人所难。
数不清的劝说中,太子再次对朝臣展现他的强势,连下数道诏书,突然改变原本要将羽林卫并入京营的想法。他将羽林卫拆开,半数并入京营,半数并入金吾卫。没等京营和金吾卫安顿好突然砸到脸上的羽林卫,太子又有新主意,让京营再分出两万人给金吾卫。
半个月后,太子重新召集已经安顿在金吾卫和京营的羽林卫,调陈玉为羽林卫副将,赐羽林府,专门安顿出走半月,归来已经被金吾卫偷家的羽林卫。
......
如此断断续续的折腾到五月,京营、羽林卫和金吾卫终于迎来结局。
数不清的拆分重组让京营、羽林卫和金吾卫不知不觉的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从上至下,皆有今日金吾卫当差,明日去京营打杂,后日去羽林卫巡逻的觉悟。
金吾卫依旧由岑威执掌,从五千人变成三万人,其中从羽林卫调动一万人,从京营调动五千人,从龙虎军调动一万人。
岑威确实坚持原则,不肯让地方军加入金吾卫,但是太子态度强硬,非要龙虎军补齐金吾卫的人数,最后妥协的人终究是岑威。
羽林卫不复存在。
另设五城兵马司,从京营调三万人,提拔原本的勇毅将军甄福兵为指挥使。
京营拆分成神机营和五军营,两万羽林卫组成神机营,程诚任提督。五万原京郊大营的兵马归入五军营,梁安任提督。
拆分重组的过程中,原本出身京营的人,不知不觉的消失十分之一。
有些人被遣送回家、有些人因为曾经犯下重罪,只能服役赎罪、还有人只是想要离开,经过同意,不知所踪。
原本因为各种原因进入京都或在京都周边驻扎的龙虎军、西南水师、北疆军等皆被驱逐。
京都范围之内,不许任何没有经过太子同意的军队驻扎。
城门之内,无论身份,最多只能带百名亲兵。
直到五月,太子折腾完京都的军队,再次将任性妄为用在朝堂和官制,恶劣的态度更加肆无忌惮,想要看热闹的人终于后知后觉,太子对京都的控制今非昔比。
从前太子想要杀谁,那个人或许还有逃脱的可能。
如今......只能想想,否则自身死不足惜还会连累别人。
昌泰二十六年,七月。
朝臣翻烂史书典故,绞尽脑汁想出的新官制皆未被采纳。太子又开始频频下诏,颇有继续按照调动京都兵马的方式,只管横冲直撞至彻底满意的意思。
废除已经施行半年的郡县制,再次变成行省制度,另设御史台,遣三十六道监察御史去各行省巡视,重点在于清军、巡盐、茶马,巡漕、巡关及马政、屯田等事。
多亏唐臻在去年提拔许多朝臣,否则这么多人派出去,恐怕要无人可用。即使如此,刻意扒拉出沈思水和燕北旗的人,雨露均沾的安排到各个行省,到最后也有些捉襟见肘。
有关于监察御史的诏书发出,所有被波及在内的人都忍不住为此提心吊胆。
......除了远在地图边缘的关西七卫,因为所在的位置过于偏远,没有被波及,包括仿佛与世隔绝的四川行省在内,十二省皆被指派三名监察御史。
哪怕是有幸站在风口,圣眷正隆的梁安,当时依旧没心没肺,收到家中长辈的回信之后也变得小心翼翼,轻易不肯往唐臻面前凑。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虽然无法猜测唐臻真正的想法,但是也不认为自己能凭借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情分令唐臻改变主意。安分守己,等待结果至少不会做错。
昌泰二十六年,九月。
北疆传来捷报,陈国公亲自率兵大胜异族,带兵深入异族腹地追杀溃败残兵,暂时失去踪迹。
唐臻对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始终缺乏清晰的认识。他既然不会狂妄自大也不会做非要为难自己的傻事,直接问岑威如何看待这场战事的结局。
岑威的答案,再次出乎唐臻的预料。
“我希望陈国公能平安归来。”他如此告诉唐臻。
异族虽然损失惨重,但是根本原因并非败在北疆军手中。
草原的情况比圣朝还要复杂,自从三省总督暴毙,陈国公就能专心的对抗异族。异族却要时刻面对多个不同部落协同作战,可汗的继承人的争斗愈演愈烈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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