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文星君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恭敬地作揖:“小仙觐见大司命仙官!”
“嗯,因为你们的事,我的传承者,至今不肯回归列位仙宫。”对方缓缓地回过身子,放下萧,冲着策文星君浅浅地笑了笑,却惊住了策文星君。
“源邵天?!!”策文星君几乎是后退一步,不可思议地盯着那张熟悉的脸,“怎么会?大源的天子,怎么会?”
“只是一副皮相罢了,我用了这幅皮相跟你相见,也是挺好的,毕竟,你在人间让我体验了一把爱而不得的感情。”大司命背对着光,笑得及其温和。
明明是同一副模样,但是气质却截然相反。
大司命悠悠然地飘落在窗棂台上,温和地望着策文星君,轻声道:“我在被选中成为司命之前,曾跟大源天子的命运一模一样,只是那时的我,并没有一个‘墨子云’在身边,不知何为爱,不知何为情,就那样被诡谲多变的人心,葬送在东宫的一场大火里。”
墨子云顿了一下,怔怔地望着此刻平静得彷如在讲故事的大司命,对方还顶着大源天子的皮相,这让他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
“当年天帝陛下一定也是这样的心情罢,明明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能够庇护这片他爱着的天地,可是却独独护不住最深爱的人。”大司命失声笑了笑,摇了摇头,“九尾狐仙亦如此。”
策文星君脸色有些苍白,垂在两侧的手微微紧了紧。
“你说,在人间,爱而不得是常态,生离死别是常态,为何发生在你身上时,你却始终无法释怀呢?”大司命飘下窗棂,顶着源邵天的皮相,淡淡地望着策文星君。
策文星君垂下眼帘,缓缓地跪了下来,重重地磕头:“求大司命告知小仙,银湖所去之处。”
“这或许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原来所有生灵皆是如此,悲欢并不相通,感同身受更不可能。”大司命仿佛在探讨存在的真谛,淡淡地望着跪在地上的策文星君,喃喃自语,“或许,少司命对此产生了困惑,所以不愿回到天上,徘徊于人间。”
“小仙恳求大司命告知银湖所归之途!”策文星君固执地打断了大司命的喃喃自语。
“……”大司命依旧淡淡地望着策文星君,半晌之后,轻声道,“银湖曾质问天帝,天帝能够看到未来,为何却不能阻止银落的献祭,你可知为何?”
“小仙不知!”
“你可知为何天帝在你们重逢的第二世放手了吗?”
“……”策文星君隐隐察觉了,但是没想明白,摇了摇头,“小仙不知。”
“你可知,我为何在那一晚问你,努力在既定的命运之下,是否徒劳?”
策文星君僵住了,果然那一晚他一开始的猜想是对的,竟然真的是大司命!
“天道注定的命运,他改变不了,但是,他却依然希冀你们或许可以,我亦如此。”大司命浅浅地笑着。
策文星君猛地抬眸,灰寂的瞳孔里,层层涟漪。
“银落的泪,落在帝心里,银湖的泪,落在星空上。”大司命轻盈地飞过来,抬手轻轻点了点策文星君的眉宇,温和地笑着,“虽然我看不到未来,但是我依旧相信,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时空是个圆圈,深爱过的人,终将会再次重逢。”
“……”策文星君瞬间红了双瞳,再也绷不住了,张手抱住大司命,恸哭了起来。
这是他回到天上,第一次释放所有的委屈与痛苦。
诸神跟他说,九尾狐仙神陨了。
他不肯相信,以为是自己完成了使命才得以回归星宿,跟狐仙没有关系。
池阳躲在天塔里不肯见他,只是轻声道:“呐呐,还请星君,带着狐狸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雷震子像个孩子般,抱着他痛哭流涕,问他:“你怎么就不能等等银大人……”
杨戬给他指了指那盏早已熄灭的长明灯。
甚至,他跪在南天门,不知岁转星移地长跪不起。
他一直都没哭。
可是,在听到大司命的一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深爱过的人,终将会再次重逢”时,他仿若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儿,恸哭不止。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体内那颗发着银色光芒的神丹,是他心爱的狐狸的神丹。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将永远失去了他心爱的狐仙大人……
“去寻他吧,孩子。”
大司命松开手,再次点了点策文星君眉宇间那道闪着光的星印记,一道白光没入,他浅浅地笑了笑。
“何处能寻得到他?”策文星君含着热泪跪在地上,祈求般地望着大司命。
“你应当知道,何处可以寻得到他,去吧,要去相信‘相信’的力量,才会遇见该‘遇见’的缘。”大司命缓缓地飘起来,挥一挥手袖,策文星君便消失了。
与此同时,一道金光出现在策文星君消失的地方,大司命冲着对方淡淡地作揖:“陛下可安好?”
“……”天帝负手而立,静静地望着大司命身上开始散出的点点星光,低声问道,“银湖见到入魔的朕了?”
“还请陛下恕罪,当时情况紧急,除了陛下的亲身经历,再也没有谁能够说服他了。”大司命温和地望着天帝,身上依旧发着白光,白光里出现更细碎的星光。
金瞳一沉,天帝面露不悦。
“陛下不是一直想让他知道,何为无能为力吗?”
“汝不也如此?”
“我啊,太复杂了,一时半会也讲不完,为了不重蹈覆辙,只好把陛下搬出来。”
“这个代价实属太大了,天界失去了九尾之力,再寻同等之力,有些困难。”
“陛下没有出手阻止他换命,那是不是说明陛下早已知道银湖避无可避免会面临这一劫?”
“……这是狐族的宿命。”
“所谓宿命,当真是不能够改变吗?陛下。”
天帝冷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陛下,所有的努力,当真都是徒劳吗?”
天帝瞥了他一眼,转过身,望向门外的云端,不语。
“我一直好奇陛下看到的未来,当真是,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大司命,汝大限将至,在人间界助麒麟王重塑金身,功德圆满,当真不考虑最后的愿望吗?”天帝微微侧头,试图阻断这个话题,“每一代大司命的没落,都可以得到朕的一个赐福。”
“嗯,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大司命依旧温和地望着天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了话题,“是谁成全了银落修成九尾的愿望?陛下想起来了吗?”
天帝抿了抿嘴,低声道:“……是朕!”
“陛下当年背负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废掉神格,自降为人,以凡人的姿态,成全了银落修成九尾之愿,或许,在那时,陛下已经知道无法去改变未来了,是吗?”
天帝再次别过头,望向远方,不语。
“那陛下是否想起,当初为你们举行凡人结亲仪式的森帝大神的祝词?”
天帝蹙起眉头,望向大司命。
此刻,大司命身上细细碎碎的神力如同烟花般,缓缓地散开。
他温柔地望着天帝,轻声道:“言灵的力量,是天道不可控的力量,森帝以他毕生神力为你们赐福,祈愿你们将来能够再次重逢。”
天帝失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陛下,每一朵花开的时间都不一样,或许,像银落那样耀眼而灿烂的花,需要更长的等待时间。”
“大司命,汝已然无多少时间了,真的没有其他愿望吗?”天帝有些烦躁,眉头一直紧皱不散地盯着眼前渐渐变得透明的大司命。
“我的陛下啊,但愿你所念的皆会回响,愿你所想的皆会实现,要去相信‘相信’的力量啊!”大司命飘到半空,却依旧温和地望着天帝,淡淡地笑着直至身体消失了,“这便是第四十八代大司命的愿望,陛下,替我实现它吧……”
天帝僵住了,怔怔地望着大司命消失的方向,金瞳里,幽暗的深渊,荡起了层层涟漪。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吗?
天帝失声笑了起来,司命仙宫里的星光经久不散,徘徊在天帝身侧,仿佛在慰藉天帝千万年以来,无尽的孤独……
第一百三十一章 宿命
一道行云急匆匆地飞驰而入,在天帝跟前,戛然而止,少司命微怔了一下,随后赶紧跳下,屈膝一跪:“陛下。”
天帝依旧负手而立,平静地望着他,沉声问道:“麒麟王归位了吗?”
“是,陛下。”少司命望着偌大的司命仙宫里盘桓不去的大司命的仙气,垂下眼帘,抿了抿嘴。
“汝为何迟迟不愿归位?”天帝缓缓地转过身子,望向遥远的云端,“大司命大限将至,汝作为他唯一传承者,理应尽早归位,接受传承。”
话刚落音,司命仙宫里的仙气汇集一道,迅速没入了少司命的胸口,少司命猛地战栗了一下,瞬间就被这股力量压得摔在地上。
“罢了。”天帝有些疲倦地捏了捏眉宇,“成为大司命之后,汝定要以大局为重,切忌任性妄为,是时候要寻找下一位少司命了。”
“是,陛下。”少司命低低地应了一声。
天帝转身就要走时,少司命挺起腰身,犹豫了片刻,忍不住唤了一声:“陛下,臣有一事不解,所以一直徘徊人间无法归位。”
天帝停住了,背对着他:“何事?”
“银湖身陨之际曾说过,天道并非执着于谁。当年千影断尾从祭坛逃离,成为神堕者,而后银落借助她断掉的第九尾修成了狐身,天道便自动把银落当成祭品,如今银湖修成九尾,又成为天道力量的供给,”少司命抿了抿嘴,望着天帝僵直的背影,继续问道,“所以,就算没有银湖的存在,这三界之内,必定也会出现另外一个替代者,是吗?”
“……汝是天道的执行者,这一点,汝应当对天道深信不疑。”
“那陛下呢?当初凭一己之力对抗诸神,妄想以己来代替银落献祭混沌,所以,陛下在当时就已经发现了这个纰漏了,对吗?”少司命急切地想要一个答案,忍不住跪着往前移了几步。
天帝却失声笑了起来,似乎并不责怪他的言辞与无礼,微微侧头,低声道:“汝倒是比大司命有慧根,可是,谁来替代呢?千影断尾神堕,宁可背负诅咒受尽折磨也不愿化为祭品填补混沌虚无,朱雀大神动了私心誓死护住千影,诸神原以为只有九尾之力才能抗衡混沌的虚无之力,才苦苦去找寻替代千影的九尾,不惜割裂了青丘与神族的契约,成了势不两立的世仇。”
少司命怔住了,微微错愕地望着他的陛下,这是第一次,陛下亲自跟他说这么多过去的事情。
他犹豫了一下,正要继续发问时,天帝垂眸淡淡地说道:“当年,朕修的是无心道,以为可以以身殉道,至少,换他活下来罢,就像银湖说的那样,是诸神,剥夺了他活下去的权力,朕应该替诸神还给他的,只是没想到,朕的无心道,最后却成全了他的死志,那时,他究竟以什么样的心情,眼睁睁地看着我把他塑成天柱的……”
少司命僵住了,望着天帝孤寂而微微颤动的背影,冰凉而萧瑟的风拽着他落地的金袍,仿佛千万只手在紧紧束缚着天帝。
那一刹那,少司命的瞳孔微震,那双遭受反噬的异瞳里,出现了无数条锁链,从四面八方而来,一层又一层,紧紧束缚着傲立天地间的天帝陛下,仿若一座万丈光芒的天柱,撑开了宇宙,维持着三界的平稳运行。
少司命僵住了,瘫坐了下来。
……这便是历届大司命眼中的天帝陛下吗?
所以大司命孜孜不倦地在找寻解开天帝陛下的宿命之道吗?
所以麒麟王一直支持银湖就是为了了却天帝的遗憾吗?
“有时候,朕想,要是一直修着无心道也罢,他会被遗忘,朕也不会被困在心之道里几万年不得解脱。”天帝淡淡地抬眸,凝望着遥远的云际,轻声道,“若真是那样,银落的存在就被抹杀了,可是,他到底是存在过,以那样壮烈的方式来结束了自己的命运。”
“可是,陛下,他本就是天道中的变数,若不是千影断尾,银落也不可能会出现呀。”
“朕又何尝不是他的变数呢?”天帝哂笑了一下,沉重的头冠上垂下来的流苏,微微晃动,却是温柔地拂过天帝的双颊,仿佛在抚慰天帝的无奈与叹息。
“陛下——”
少司命欲要再说什么,却被天帝打断了:“这或许就是因果罢,明明已经有了答案,是朕,看不破,又不肯放过罢了。”
他抬起手,晃了晃,微微侧头,继续道:“从今往后,汝便是大司命,继续执行司命一族本应当执行的使命罢,至于朕的事,司命一族不必再干涉!”
“陛下!”少司命略略焦灼,高声呼唤天帝,但是天帝仿佛逃离一般,原地化风消失了。
他无奈地再次瘫坐在地上,叹了口气。
司命一族,一代传承一代,传承的是记忆,传至此已经是第四十九代了。
记忆中是关于天道,关于天帝,关于诸神的种种。
他的上一代大司命是个温柔的神明,也是最致力于去寻找解脱天帝宿命的神明。
只可惜,每一代大司命,寿命都比较短,尤其是第四十八代的大司命,背负越多遭反噬也越多,消失也就越快。
而且,被选中成为司命的神使,会被迫遗弃自己的本相与本名,从此戴上面具,与天道同轨。
南洲能够成为他余生中的遗憾,大致是因为对方能够看到他的本相罢了。
他的本相一定很好看吧,以至于被那个傻瓜藏在心里几百年,念念不忘……
另一边,天塔里。
池阳原本睡得好好的,却被李靖简单粗暴从天塔里倒了出来,他一脸懵圈地眨巴着那双漆黑的大眼睛望着李靖。
李靖捋了捋胡子,干咳了一下,随后转身背对着他往前方行礼:“饕餮已带到,还请麒麟王审夺。”
一听“麒麟王”三个字,池阳瞬间清醒了,甚至来不及看清高台上的神明就赶紧跪下,低头大喊:“呐呐,麒麟王陛下,我不是故意害你身陨,那个,那个逆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就碎掉了,真的,我一直都保护得很好,没想到突然就碎了。”
四周沉寂一片,没有回应。
李靖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伏首跪在地上的池阳,识趣地告退了,顺便把在场的其他天兵也遣开。
偌大的王殿上,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坐立高台,修长而凌厉的手指反复把玩着一枚黑色的鳞片。
池阳隐隐地有所感应,为什么他感应到自己的逆鳞就在周围?
难不成十三遇难了吗?
难不成因为碎掉的青龙大帝的逆鳞没入十三身上,所以麒麟王找上十三了吗?
正当他绞尽脑汁要怎么解释这件莫名其妙又甚是荒唐的事情时,一道熟悉而带着震慑力的神威逼上来,他赶紧往后挪,可是挪到一半,对方竟然在自己跟前站住了。
“呐呐,吾龙真的不是故意的,还请陛下恕罪!”赶紧认怂求饶,池阳头低得更深了。
“汝的逆鳞呢?”低沉而熟悉的声音让池阳忍不住蹙起眉头,怎么听上去有点像十三的声音?
“呐呐,那个,我,我不小心弄丢了。”
啊,难不成麒麟王要吾龙的逆鳞来抵青龙大帝的逆鳞?
“身为龙族,汝理应清楚,逆鳞对自己何其重要。”
“呐呐,是,是吾龙大意了。”
“为何要送给他?”
池阳僵住了,难不成麒麟王当真去找十三了吗?
这个时候一定要坦诚才行!
麒麟王在天界是战神的存在,连天帝都要礼让三分,在他面前根本就没办法撒谎。
“呐呐,还请陛下放过十三,那孩子是吾龙在人间界修行之际遇到的,秉性纯良,将来能够为大源王国一统天下奠定实力,赠送逆鳞实属吾龙自愿,只想逆鳞能够护上他罢了。”
“若他死了呢?汝要去哪里寻回自己的逆鳞?”
池阳僵住了。
他未曾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十三,死了么?
也是啊,凡人的时光太短了,不到一百年,而他龙族的寿命长达几千几万年呀。
“池阳,汝可知他怎么死的?”
池阳再次僵住了,低着的脑袋,使劲地摇晃。
不,吾龙不想知道……
“作为大源最强战神的存在,没有死在战场上,死在他心爱的人身侧,也算圆满了。”
金灰色的瞳孔微震,池阳猛地抬眸之际,却被吓得浑身颤抖,冷不丁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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