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仿佛有所感应,落得愈加疯狂,几乎要把他们卷成一个硕大的雪球。
墨子云终于反应过来了,手忙脚乱、面红耳赤地推开银湖,抿着红肿的唇,瞪着银湖:“你,你能不能不要在外面这样?”
“那,咱回去那样?”银湖舔了舔意犹未尽的双唇,咧开嘴,笑得如同得逞的狐狸。
墨子云决定对他的调戏充耳不闻,甩了甩宽大的衣袍往前走去,走了一半,绕到左边,往宫外走去。
“哎哎,子云,去哪呢?咱们不是应该回去关上门这样那样吗?”银湖得寸进尺地小跑跟上去。
“朝金楼的烤鸡挺不错的,我想出去给你带一只。”墨子云走得更快了,试图用平静的语气来掩盖内心的慌乱。
他总觉得自己对银湖的抵抗力越来越不行了。
这样,真的太危险了。
墨子云呀墨子云,不要动心,不要动心,不要……动心……
献岁之际的都城热闹极了,即使还在飘着雪花,也阻挡不住平民百姓贺岁的喜悦。
穿着棉袄的小孩儿举着糖人在人群里嬉笑打闹,两边的小摊贩可劲地吆喝着,硬是把简单的吆喝唱成了小调,路上来往的人群脸上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笑靥,热腾腾的各种香气,把飘落的雪花染上了烟火气息,惹得它们纷纷坠落人间。
墨子云望着此情此景,心里暖成一片,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拉开,他忍不住拽住东张西望的银湖,轻声道:“阿银,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过来。”
银湖的手差点伸到隔壁摊贩的小糖人时,被墨子云拉走了。
墨子云紧紧拽着银湖的手腕,有些急切地上了附近的驻台楼,那是守卫都城最高的瞭望塔。
阶梯很长,也很陡,墨子云走在前方,走得有些急切。
银湖在身后安静地望着墨子云坚毅的身影,又望了望墨子云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腕,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他曾经非常艰难地、独自一人遍体鳞伤地走过三千台阶,那个通往神界的台阶上,布满了荆棘,每一台阶上都有他当年残留下来的血色脚印。
他以为,只要走过去便能寻回他的爱人,可是到头来,却只寻到那一块怎么也刻不上他名字的三生石,最后崩溃得砸了三生石。
如今,那个念念不忘的人,此刻正紧紧牵着他往台阶上走,这让他有些恍惚,仿佛这一刻能够走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呐。
他情不自禁地快步冲上去,二话不说,直接把墨子云拦腰抱起,墨子云冷不防踩空了阶梯,惊得一身冷汗,死死抱住了银湖的脖颈,微微恼道:“你作甚?!”
“我怎么舍得我的心上人走得那么辛苦呢。”银湖冲着墨子云眨了眨一只眼睛,咧开嘴笑了起来,而后抱着墨子云健步如飞地冲上驻台楼。
“等等,等等,哎,小心点!”墨子云惊慌失措地紧紧抱住银湖的脖子。
顶楼的守卫惊慌失措地举着矛盾大喝道:“谁,谁,谁!!!好大的胆子,竟敢——”
话还没说完,墨子云才想到这茬事,他赶紧从腰际出掏出令牌递过去,而后手忙脚乱地扒拉着紧抱着自己的银湖,低声道:“放我下来,快点!”
“原来是墨王爷呀,小的有眼无珠,那这位是?”守卫恭敬地递回令牌,小眼睛瞅了瞅墨子云身侧黑瞳披发的男人,心里低呼着,好冷艳的男人呐!咱们都城有这样的人吗?真是瞎了眼了。
“我的故友,我们呆一会就下去,兄弟们辛苦了。”墨子云从怀里掏出两份银两递上去,温和地笑着,“来收着,图个吉利。”
“谢谢墨王爷!”两位守卫受惊若宠地接过银两,让他们走进去了。
银湖有些好奇墨子云要给他看什么,他张望了四周,并没有看到什么稀奇的东西,却见墨子云径直走到栏杆旁,俊逸的眉目里满是平静与喜悦,他轻声唤着:“银湖,你过来看看。”
银湖快步走过去,紧挨着墨子云,沿着墨子云的视线眺望远方,除了密集的建筑物,环绕的高山,白茫茫的落雪,并没有看到什么。
“子云要给我看什么吗?”银湖有些好奇地侧头看着墨子云平和而姣好的侧颜。
“想让你看看,百姓的炊烟代替了战火的狼烟,众人的笑声代替了战乱年代的哀嚎,那一片瑞雪笼罩的土地,雪融之后便是丰盛的麦田,最重要的是,每个人在夜幕降临之际都能有一处安身之处,回头之时心里最挂念的人依然在身侧,”墨子云一边说着,侧头温柔地望了银湖一眼,便低头望着下方的烟火,嘴角露出淡淡而满足的笑靥,“这就是我想要的和平盛世,处心积虑十几年,耗费心思与皇上打造的这一片土地,行已至此,众人误解我诋毁我都已经无所谓了,此生,我已然了无遗憾。”
银湖静静地望着墨子云,那一刹那,诸葛明的身影仿佛穿越了几百年,重叠在墨子云身上,诸葛明站立如松,眸底里坚毅的光从不曾熄灭:
【“诸葛平生所愿,便是天下大定,饥荒之年不再易子而食,丰盛之年不再遭欺夺粮!”】
【“天下大定之日,必定盛宴邀请狐仙大人,与诸葛共享人间繁华盛世!”】
此刻的墨子云很是耀眼,仿佛这世间的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银湖觉得眼睛很是刺痛,他情不自禁地侧过身,将墨子云紧紧抱进怀里,脸深深地埋进墨子云的颈窝里。
“怎么了?”墨子云没有推开他,轻声地问了一句。
“对不起。”银湖闷闷地低语着。
你本该是天上最耀眼的星君,我受困于一番情爱,自私自利地把你拉入了苦海,与你相比,我狐狸实在是卑鄙龌龊。
天帝真是瞎了狗眼,为何会对这样一位心怀天下的星君赶尽杀绝?
“你对不起我什么?”墨子云有些困惑,抬手揉了揉银湖的脑袋。
“对不起,我爱你!”银湖的鼻头有些发酸,为自己的一意孤行,为自己的冲动,更为策文星君的下场。
他甚至都不曾见过策文星君真正的模样。
墨子云怔愣了一下,却是红了耳根,直接推开银湖,干咳几声道:“在外面说什么呢?!”
“那咱回去,关上门说好不好?我给你说千千万万遍,可好?”银湖抬头,温柔而眷恋地望着墨子云,那双红瞳里有点点星光,每一道光都是墨子云。
墨子云打算充耳不闻这只狐狸的甜言蜜语。
正准备回去的时候,银湖拉住了墨子云的衣袍,咧开嘴笑得特别灿烂:“子云,想要感受一下破风的感觉吗?”
墨子云皱着眉头,正思忖着狐狸在讲什么的时候,双脚一空,银湖直接上前打横抱起墨子云。
“喂,银湖!!”墨子云低呼一声,着急地想要挣脱下来的时候,银湖抱着墨子云,跃过高塔的栏杆,跳了下去。
一下子失重的感觉,让墨子云慌了神,只能牢牢搂住银湖的脖子,快速降落的风从底部嗖嗖嗖地冲上面门,只觉得耳边尽是嗡嗡嗡的风萧萧之声。
“子云,怕的话,只看着我就好。”银湖凑到墨子云耳边低声浅笑,眸底深处尽是温柔。
墨子云恼怒地瞪着银湖,却听得满耳都是风的喧嚣,鼓起的衣袍里,还藏着温柔的落雪。
银湖收紧了双手,感受着怀里的爱人颤栗的温度,红瞳里幽深得满是墨子云恼羞成怒的模样,他忍不住低了低头,温柔而缱绻地吻了下去。
“阿银!!”墨子云赶紧摁住了银湖的嘴,灼热的双唇几乎烫了他的掌心。
“墨王爷!”“墨王爷!!”
楼上的守卫惊慌失措地趴在高墙上大吼着,墨子云远远望过去,望着逐渐远去的高墙,望着逐渐变小的守卫及冰冷的兵器,他有一种逃离了这座皇宫禁锢的错觉,心里顿时畅快无比,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哈哈哈……”
银湖有些困惑地凝望着墨子云,轻轻咬了咬对方的耳垂,低声问:“怎么了?”
墨子云不语,内心却无比的舒爽。
总有一天,他一定会离开这堵困住他半生的高墙!
落地的那一刻,墨子云踉跄了一下,扶住了银湖的肩膀,仰起头,敛起嘴角的笑意,平静地望着高墙之上依旧探出头的守卫,几乎都变成一个圆点了,终于又露出淡淡的笑意,喃喃道:“谁说逃不掉呢,我这不就离开了么?”
银湖也不打算追问,他从来不曾问过墨子云的过去,他只要墨子云的现在,永远都是“现在”就好。
落雪在墨子云的肩头化成水雾,他忍不住抬手,宠溺而极尽温柔地拂去落雪,轻声问道:“要再来一次吗?”
“可以了。”墨子云深吸了口气,淡去笑意,指了指前方,“走吧,答应给你的烧鸡呢。”
“其实我辟谷很久了。”银湖挨着墨子云往前走着,温柔而贪婪地望着墨子云,“比起吃烧鸡,我更想吃你,可好?”
“不太好。”墨子云瞥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烧鸡多好吃,外焦里嫩,朝金楼的最好,以前皇上每次外出都会给我带一只,后来干脆把人厨子绑进宫里天天给我弄,整得我后来一见到烤鸡就想吐,这才把厨子放回去,有时候我都会怀疑皇上是不是故意恶心我,他总是能把我最喜欢的东西变得最不喜欢。”
仿佛想到了什么,墨子云的眸底一暗,抿嘴不再说话。
银湖顿了一下,抬眸看了看墨子云平淡的陈述,心里却是醋意大发,站住脚不肯动了。
似乎察觉到身侧的人的动作,墨子云停下来,侧身唤道:“阿银?”
“他对你而言很重要吗?”银湖直勾勾地盯着墨子云的眼睛问道,“你不是最恨他吗?把你囚在这座高墙里的人,你不是应该最讨厌他吗?”
墨子云愣了一下,望着银湖半晌才晓得他家狐狸的醋缸子打翻了,忍不住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跟他之间,一言两语说不清,是敌也是友,在波云诡谲尔虞我诈的宫里,相互扶持走过了最黑暗的时光,虽然我确实恨他杀了我的族人,夺我之国,但是不可否认,皇上有能人所不能之才,他所有的癫狂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在望见这片平和的土地时,我对他的杀戮之意,大概已至于此了。”
说完,他望着垂下脑袋的银湖,抬了抬眉,快步回头,搓了搓银湖的脑袋,笑得甚是宠溺:“作甚呢?在外面不要总是耍性子。”
“我在吃醋呀,子云看不到么?还是你只看到你的皇上!”银湖抬头,气鼓鼓地瞪着墨子云。
“你可以对任何人生气,但是对于皇上,没这个必要,我跟他之间永远有一道跨不过去的天堑。”墨子云淡淡地笑了笑,“如今闹到这个地步,恐怕连朋友都不算,毕竟我父王,我阿姐阿哥他们的怨魂还横在我们之间,这笔账,我跟他,大抵永远也算不清了,罢了罢了。”
仿佛也是在跟自己说,墨子云垂下眼帘。
这半生都与那人纠缠,鬼门关走了无数趟,使他置之死地,又把他从死路拉回来,自始至终都是那个头戴沉重皇冠的男人。
他们的关系,比君臣还要复杂。
若不是知晓皇上性情大变的原因,若不是当年毅然回头冲进火海去救人,若不是当年头脑一昏,陪那人走进了冷宫,恐怕他与皇上,也不会走到至今这个地步。
“那你还老是在我面前提他作甚?”银湖抬手勾住墨子云的脖子,有些不爽地蹭了蹭墨子云的脑袋,瞪着墨子云的双眼,故作凶狠地喝道,“你的过去,我来晚了,但是你的现在,只能有我,未来,势必也只能有我!”
墨子云平静地望着他半晌,灰色的眸底里幽深得望不见一点光。
“干嘛,难道你不同意吗?不同意的话,我就咬你了啊!”说着说着,狐牙露出来,作势要咬住墨子云的脖子。
却不曾想,墨子云一手抬起宽大的袖子,另一只手揪住银湖的前襟,他倾身向前,在宽袖的遮掩下,吻住了银湖喋喋不休的双唇,舔了一下奶凶奶凶的狐牙,随后在银湖来不及反应的震惊片刻,墨子云松开银湖,仿佛做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事,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两步,一边念着:“这个时辰,烤鸡刚刚出炉,应该是最好吃的,快点吧,。”
银湖站在原地,石化了一般,不可思议地望着墨子云。
刚,刚才发生了什么?
墨子云亲了他?!
这是墨子云第一次亲他,主动!亲!!他!!!
内心雀跃万分,仿佛万千盏烟花在眼前噼里啪啦地绽放,银湖喜不自胜,准备扑上去把人捞进怀里继续时,眼前蓦地一暗,耳边突然传来了不合时节的蝉鸣声,在飘雪的街道上,异常违和。
银湖浑身颤了一下,一抬眸,刹那间,诸葛明的身影再一次跨越几百年的时空,重叠在墨子云身上,他仿佛看到了那年的南洲山头,火红的凤凰花开得及其热烈,诸葛明揪着他的前襟,轻轻地亲了他一口,无比郑重却又温柔坚定地说:
【“我等你回来,银湖!”】
一时间,银湖恍惚了起来,那年的蝉鸣声依旧吵得很,烈日当空之下,和风徐徐,红艳艳的凤凰花成片成片地飞舞在周边,而他心爱的诸葛先生,正站立在眼前,言笑晏晏,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颈上有自己宣誓主权的吻痕。
【“喜欢你,耗尽了我毕生的勇气与力量,但愿此生能与你白头,可好?”】
在那片灵气外泄的湖泊底下,诸葛明不动声色地十指扣住了银湖的十指,望着自己的目光里,极致温柔与缱绻,而狐仙大人却只在那片温柔里看到了自己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的蠢样。
【“说好的白头,要平安的跟我到白头呀,诸葛先生……”】
……诸葛先生……诸葛先生……
这个名字仿佛一个咒语,念一次,疼一次,想一次,痛一次。
走在前头的墨子云有所感应般停下了脚步,狐疑地回头,轻声呼唤了一声:“银湖?!”
银湖仿若魔怔了一般,双眼无神地伫立在雪地里,黑色的青丝一点一点被落雪染白了,披在身后,任由寒风吹起了鬓角,温柔地拂过那张昳丽的脸庞。
而那双化成的黑瞳,不知道何时幽幽地变回了红瞳,毫无光泽,空荡荡的,一动不动地望着墨子云,莫名地、汩汩地淌着两道清泪。
墨子云心里一紧,快步上前,扯下自己的外衣,直接扬起来,披在银湖的头上,试图遮掩那一头银白色的长发。
“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墨子云莫名地有些心慌,着急地盯着银湖的双瞳低声问道。
“子云啊……”银湖轻声呼唤着,但是红瞳里毫无焦距,仿佛在看着空荡荡的时空。
墨子云有些困惑与慌乱,这好端端的又怎么了呀?
难不成刚才自己主动亲了他一下,就,就受刺激了吗?
墨子云有些难堪,正要为自己刚才的举动解释:“咳,刚才我只是——”
“诸葛先生,诸葛先生……”银湖“看”着墨子云,一遍又一遍地念着,眼泪一次又一次地流淌下来,那张绝美的容颜上,露出了悲切的神情,“说好的,要跟我平安的走到白头,你怎么就食言了呢?”
墨子云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瞬间指尖冰凉了一片。
【作话】
感恩四月芳菲之际,能够与你们相遇。
谢谢诸位毫不吝惜的支持!
第八十九章 诸葛
献岁之际的都城,街道上人来人往,周遭的人个个都露出平安喜乐的模样,有小孩打闹着从墨子云身侧跑过去,有女人挽着自己夫君甜蜜地从银湖身侧擦身而过,举着稻草把上的糖葫芦尽情吆喝的小摊贩从他们之间穿过去。
但是,就是没人看得见他们,仿若两个时空,同处于一个地方。
雪花突然落得有些急促,纷纷在他们周遭隔出了一个空间。
墨子云抿了抿有些冻得发白的唇,盯着银湖有些空洞的红瞳,颤巍巍地问道:“银湖,你在唤谁?”
“你怎么没等我回来呢?”银湖微微侧头,但是红瞳里依旧空洞,仿佛隔着遥远的时空在问,“诸葛先生,说好的要一起平安到白头啊,你去哪了呀?”
墨子云怔住了,有些错愕地望着一脸悲恸的银湖,“银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说你会等我回来,你说你要跟我白头到老,可是你又去哪了呢?”银湖颤巍巍地重复着这句话,缓缓地抬起的手,轻轻地、眷恋地、悲切地抚摸着墨子云冰凉的脸颊,“我寻遍三界不得,念你名字千千万万遍,依旧不得,要如何是好?我淌过黄泉,路过奈何桥,跪过三生石,所有你可能经过的地方,我掘地三尺寻了千千万万遍,依旧不得你,我急得像只发疯的兽,四处碰壁,八遭煎熬,诸葛先生啊,你怎么舍得把我留下来了呢?漫长的时光里,寻不得你,我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死不瞑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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