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屿猜得到?”
“那个不知道,我想说,林屿情绪良好的接受了由由。”王剑说,“由由是江宴给他抓回来的。”
张升阳“哦~”了一声,点头,“口是心非是抑郁症患者最常见的表现,他们长期在恶劣的压迫环境中生活,自己也不懂得如何正确表达情绪。”
“但是,他要真的讨厌什么也是绝对一点都不会接受。”
“怎么分辨真假讨厌?”王剑虚心请教。
“我刚才不是说完了。”
“啊?”王剑迷茫。
“绝对一点不会接受就是他要是第一次跟你说很不喜欢什么,再给他第二次的时候,他会打你,或者打自己等各种激烈情绪。”
“啊……我懂了。”王剑现学现卖,“林屿口口声声说着让江宴哪凉快哪呆着去,但实际上还要留着江宴给他抓回来的猫,典型的口是心非。”
“嗯呢。”张升阳点头,“所以,咱们得给江宴放行,让他厚着脸皮缠着林屿。”
“放心,张医生你把心放肚子里,”王剑撇嘴评价,“我跟他认识五年,那个态度向来有些清高的大影帝贵公子臭富豪,从来没这么不要脸过!”
张升阳:“哈哈哈哈。”
两人看了看时间,六点半,于是很默契地准备一起约个晚饭。
驱车开往宾馆的路上,江宴收到了王剑的“圣旨”。
【爱卿,朕今夜大赦天下,恩准你探视林丞相。】
江宴:“……”
他秒回消息:【怎么突然让我去看林屿?他要见我?】
王剑把手机拿给撸串的张升阳看,笑话他没出息:“你看看你看看,又是见证江宴突破自己打字速度的一天。”
“哈哈哈!”张升阳给王剑倒了一杯啤酒。
【是朕怜惜林丞相相思之苦,免他成疾。】
江宴看着消息,琢磨了一秒,问他:【张医生下午跟他聊天,有进展?套话出来了?林屿不抗拒我了?】
王剑又把手机拿给张升阳:“你看看这直击灵魂的三个问号,急死他得了。”
【林屿应该猜出来张医生是心理治疗师了,他好聪明。晚上给他换药,他对心理治疗出现了抵触情绪,所以我们打算终止心理治疗。】
江宴有些不乐意:【终止?】
【张医生拥有丰富的心理治疗经验,林屿这种拥有自我意识知道自己有心理疾病的人,有一定几率会形成自我保护机制,有意识脱离以前的糟心经历。所以他不需要张医生不断挖掘过往掌握病情去疏导。】
江宴读了两遍这段话,懂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张升阳看着他的回复,好奇江宴知道的和自己要交代的是不是一回事儿。
“问问他知道什么了。”
“行。”
王剑问了。
江宴很快回复:【过去的事一概不提,以后的日子让他使劲儿花钱。】
“噗!”王剑一口啤酒差点没呛着。
“嘿,行啊,江总果然是江总,话糙理不糙。”张升阳给王剑一张纸巾,夸道,“就是这个意思。”
林屿以后只要很长一段时间不再想起过去的经历,维持情绪稳定,病情可能会好转,爆发次数逐渐减少就是治愈有效。
抑郁症不会完全治愈,但可以想各种办法调理他的情绪,让他稳定。
张升阳不确定,江宴能不能坚持得久一点。
毕竟和抑郁症患者相处,几乎是每分每秒都要集中精力去观察对方的情绪,会很累。
“我担心,有一天江宴厌倦了,开始疏远冷淡林屿,这对林屿是毁灭性的伤害。”
王剑听到张升阳的话,手里的鱿鱼顿时不香了。
“江宴……自己也有过这方面的担心来着。”
张升阳:“……”
有钱人的感情,昙花一现的数不胜数。
“那我们还是不要让江宴接触林屿了吧。”张升阳建议。
王剑:“……”他闷了一口啤酒哀嚎。
“我为什么要做医生啊,做医生好难啊!”每天都在共情各种病患,生死离别看多了,难受完这个难受那个,压根不可能对亲手送走鲜活生命产生麻木情绪。
对于治愈不了的病患那就更加同情了,“早晚我也得抑郁。”
两人都懂做医生的难处,互相不再提这件事儿。
江宴会做怎么样的选择,他们谁也无法预料。
有些东西,还是交给命运吧!
他们除了治病,跟阎王爷抢人,别的也无能为力。
晚上七点,抱着手机看江宴电影的林屿,敏锐察觉到房间门把手轻轻转动了一下。
他以为是二爷爷,可等了一会儿,没有人进来。
林屿想了想,有挺长一段时间,他会出现幻觉,就没当回事儿。
他继续看电影,屏幕里的江宴正对着他微笑,如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让人心里温暖发亮。
林屿以前会反复拉进度条,看好多次林屿的各特写镜头。
可是现在,他看着温柔笑着的江宴,心里隐隐生出一些奇怪情绪。
这个属于大荧幕的大众情人,真真实实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明目张胆地对着自己一个人笑了很多次。
那是镜头拍不到的独家微笑。
林屿想要私藏江宴,以后只让他对着自己笑。
“不!林屿你在想什么!”他及时掐断了自己的妄想,把手机息屏。
不看了,江宴不是他一个人的!
是他自己硬生生推走了江宴,三番五次跟他大发脾气,把自己最肮脏的经历拿出来驱赶江宴。可目的达到了,江宴消失的这两天,他又自己跟自己闹别扭,忍不住盼着江宴下一秒是不是会突然出现。
“谁会受的了你这样的神经病。”林屿拿起来手机,把今天下载好的江宴电影全部删除。
“不看,不许看,以后都不看!”他没察觉自己在赌气。
余光注意到门把手又转动起来,林屿忽然发了脾气。
“不要转!不要动!”他在对自己说不要再出现幻觉。
出现幻觉就说明自己有病!
他不想自己有病!
怀着忐忑心情想要开门的江宴第一次转动门把手后一直想不到自己该用什么情绪面对林屿。
是笑呢,还是不笑?
所以他没敢进来。
琢磨了一会儿他觉得还是不要笑了,毕竟林屿现在心情可能不大好。
于是他第二次想要开门进去的时候,就听到林屿大声且暴躁地让他不要转,不要动。
江宴瞬间缩回手,不敢动了。
“抑郁患者难道还有透视眼?”他惊讶。
“江宴,你站在门口发什么呆?”二爷爷从对面房间出来,推他进去,“昨晚上说梦话,他喊你了,一准想你了,快进去看看小屿。”
“真的?”江宴瞬间开心,被推着进了门,和生自己闷气的林屿目光对接。
林屿看到江宴,所有的情绪平稳下降,他静静盯着想见又不愿意见的人,完全忽略了二爷爷走了过来。
江宴没敢动,他看不出来林屿脸上是什么情绪。
是即将要爆发赶走自己还是?
他猜测着。
“怎么幻觉越来越真实了。”过了一会儿,林屿揉了揉眼睛,又开始焦躁。
他狠狠砸过来一个枕头。
江宴:“什么幻觉?”
他单手抓住枕头?
“江宴?”听见声音,林屿再次抬头,眼里的光短暂闪过,接着应急保护心理骤升。
江宴看着他短短几秒内,神色几经变幻,最终停留在一个异常安静的状态下,才敢往前走了一步。
“吃饭了吗?”他问。
林屿经过短暂激烈的内心挣扎,最终被想要江宴待在自己身边的渴求情绪占据。
他一直盯着江宴,确认这个会动的影像不是幻觉。
“怎么?”江宴看着软乎乎的人就心生欢喜。
林屿没说话,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开口赶人走。
江宴这两天不在身边,他真的很没有安全感。
他不停拉着二爷爷说话,缓解焦虑,狠狠填补情绪依靠。
可二爷爷都六十二岁了,身体再硬朗也不是铁人,他要吃饭洗澡睡觉,总有不在林屿身边的时候。
抑郁症患者会把几次分离的焦虑情绪叠加,出现一次空窗不安就多一点。
积压多了,就要发脾气。
通常只发给自己,身边出现别人,不管认识与否,都会马上压下情绪,若无其事比正常人还正常人。
当林屿反应过来,眼前的江宴是真实的,不是幻觉后,瞬间找到了情绪依靠,并且用自己成功赶走江宴两次后带来的不悦体验,说服自己不再驱赶他的情绪港湾。
“江宴。”林屿又一次喊他名字。
“嗯。”江宴回应。
“江宴。”林屿又喊。
“怎么了?”
“江宴……”林屿反复确认,这真的不是幻觉。
“我……”江宴有点心里没底,“是我,林屿?”
江宴看着他情绪一直很稳定,眼神非常集中,大胆走过去,摸他额头。
他想收回手的时候,感觉到林屿的头往他手里靠了靠。
他就没动,摸着他的额头,问:“不舒服?”
林屿不说话,静静感受着江宴身上的雪香,和手掌温度。
他觉得这样的状态特别踏实。
二爷爷在林屿身边站了半天,看出来自己被当成空气了,倒是替小屿开心。
他洗完几个水果后,自觉离开。
江宴的手一直扶着林屿额头没动,也不再问什么了。这孩子什么都不回应,就这样保持一个姿势待着。
两个人就这样听着彼此的呼吸,沉默着,足足有二十多分钟。
是由由的一声“喵呜”,让林屿好像一下子打开了时间开关,他终于动了一下。
“江宴。”他抬起头,再一次确认。
“嗯。”江宴应着。
林屿看起来没有任何情绪,可心里却很松弛,他贪婪接受这江宴带来的强大安全感,好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他很庆幸,林屿可以替代姥姥离世的给自己造成的强大缺失感。他也很奇怪,为什么江宴可以替代从小相依为命的姥姥。
窗外闪过的一道车灯,让林屿的眼神忽然小小紧缩了一下。
林屿以为他被吓到了,去关窗户。
折身回来看到林屿盯着墙上的始终,眼睛跟着秒表一下一下地动着。
他没有打扰林屿的行为。
就这样,林屿看着秒表走了一圈又一圈,一动不动。
五分钟后,江宴转了转脖子,酸了。
“林屿?一直看着秒针做什么?”
这一问,明显让安静的人产生了一种很大的情绪起伏。
江宴怪自己多嘴。
他拿着水果刀削皮,切块,用牙签扎着水果喂到林屿嘴边。
林屿眼睛不肯离开秒针,不吃东西。
十分钟后,他还是保持这个姿势,并且开始焦躁。
手指不停搓着,眼睛频繁眨动。
江宴看到林屿十分焦虑地看了自己一眼,又继续盯着秒针。
有时候他眼睛会比秒针快一点,然后又看一眼江宴,接着是越加明显的不安。
又过了五分钟,林屿忽然“噌”一下从床上站起来,抓起来一个苹果狠狠砸向了滴答滴答转着的时钟。
“咣当”一声,钟表坠落,玻璃罩碎了一地。
“小心!”江宴赶紧把人拉在怀里,用身体挡住飞溅的玻璃渣。
这脾气来得猝不及防,江宴迷茫,他不知道怎么应对。
“江宴……”林屿的声音非常轻,带着害怕情绪。
“你?怎么了?”
林屿不回答,看着大门,全身绷着。
江宴脑洞大开,问他:“你怕会进来坏人?”
没有回应,林屿推开江宴,跑过去,把门上锁。然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一眼江宴,一下子失去了什么一样,双眸透着委屈,又慢慢把门锁打开。
江宴一脸问号。
“我去叫人收拾玻璃,时间不早了,你休息……”
“江宴……”林屿蹲下,使劲儿抵着门。
林屿看着他的动作,想了想,顺着他:“我不去叫人来收拾,明天再让他们收拾。”
听到这句话,林屿的神态缓缓安静下来。
可是依旧蹲在大门口,死死抵着门。
“你,大病初愈,早点休……”
江宴话还没说完,林屿堵上耳朵。
江宴:“……”
“不想休息?”他根据林屿的反应,试探着他的意图,“你今晚怎么一句话都不跟我说?讨厌我吗?那我可能也要死皮赖脸待在这,膈应你。”
林屿拿开手,盯着他看。
他觉得自己有病。
奇奇怪怪的行为不是不能控制,可是他想要知道,江宴到底能容忍自己到什么程度。
以前他情绪不稳定,极其想发泄的时候,或者控制不了发泄一部分后,都会被蔡新宇狠狠骂着,贬低着,精神洗脑。
林屿总是顽强抵抗着接受蔡新宇让自己承认自己是精神病。
可时间久了,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行为和脾气真的不正常。
他对自己的认知会出现认知障碍。
蔡新宇会不停地让他记住,他是被宋时睡过的垃圾货,是肮脏的,下贱的。
这个世界,最不值钱的就是他林屿,除了蔡新宇好心不会有人愿意接纳他和他的姥姥。
林屿其实早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自我认知非常卑微。
可他却在每天面临的精神洗脑里,不停告诉自己,肮脏无法洗净他接受命运,可他不能让自己彻底屈服蔡新宇。
他有多艰难挺到现在,谁也不知道。
似乎在遇到江宴后,林屿通过各种潜意识的撒泼发疯,不停试探着对方的容忍度。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但是他也迫切需要一个可以真的对自己完全不会有任何生气情绪,能让他可以肆意释放情绪也不会得到任何一句辱骂和殴打的环境,他想得到关心过度的呵护,和加倍牢固的安全感里。
林屿一次又一次看着他的偶像把自己的怪异情绪接住后,忽然就涌上了非常委屈的情绪。
他站起来,冲到江宴身边,仰着头,渴望看着他,“明天你还来吗?”
问完这句,林屿突然崩溃大哭,他跑进浴室,觉得自己很丢人,也很气人。
他把江宴当成自己及情绪的接收站。
自己为什么这么讨厌!
赶走好几次江宴的是自己,现在毫无自尊挽留人家的也是自己。
他刚才一直盯着秒表,产生焦虑,是不希望时间走得那么快,他不想江宴离开。
林屿奢望江宴可以陪他很久很久。
可这里不是医院,江宴没有理由陪床。
不,就算在医院,江宴和自己无亲无故,也不应该整夜整夜陪在自己身边。
林屿的头开始痛,他短短时间里想到的东西太多,情绪变化太猛太快,心理的各种反应刺激着生理产生不舒服。
“林屿,”江宴敲着浴室门,紧张道,“绝对不可以再洗冷水澡,知道吗?”
林屿转身盯着门把手。
江宴力气很大,可以把医院的门把手一下子就拧断,也可以拧断宾馆的门把手。
他刚才跑过去大门上锁,是不希望江宴离开。
可是锁拦不住江宴,所以他放弃这个办法,又把锁打开。
毫无办法的人,选择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门。
江宴不可以走,他要独占江宴。
想到这,林屿猛地打开门,直接去抽江宴的腰带。
江宴吓了一跳,他拦着林屿动作,“林屿?”
林屿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不妥,着急地搜寻房间,看到窗帘绑带的时候,他跑过去,扯下来。他一声不吭,把江宴的双手绑了起来,拉着他,拴在了床头。
任由他胡闹的江宴此刻非常懵:“……”
“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林屿终于大松了一口气的神态,哭笑不得。
“你是不想让我走?”他终于明白林屿的各种小焦虑小暴躁和奇奇怪怪的举动是什么意思了。
林屿依旧不说话,眼睛紧紧盯着江宴手腕上的绳子,他担心江宴力气太大,会挣脱,又把另外一条窗帘绑带缠在了江宴的双脚上。
江宴看着他胡闹,没忍住笑出声,他连连保证:“我不走,我不走,我真的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