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霭比了个表示感觉的字:热。
陈浔风看着他,说:“好。”
周霭去病房附带的浴室里洗了个澡,吹完头发出来时,发现陈浔风已经把早饭摆在了桌子上,早饭是他找人送上来的,偏广式的清淡小份食,种类多但分量少,刚好是两个人的食量。
收拾完周霭要走的时候,陈浔风却在后面叫住了他。
周霭回头,看见陈浔风手里拿着昨天他解下来的围巾,陈浔风完全不管自己输液的手,两只手都用起来,又再次把围巾给他围在了脖子上,他边围边说:“外面冷,到学校再摘,我给你叫了辆车,等在医院南门,从住院部二号楼出去就是,车牌号发你手机上了。”
然后陈浔风松开手,说:“去吧。”
周霭不知道周佑宝在医院住了几天,但他出院后就被爷爷奶奶接走了,临近年底,他的父母在外地出长差没回来,而陈驷流也因为期末,学校的事情走不开,请了几天假期。
所以陈浔风住院近一周,周霭这周也几乎没有回家睡过。
他白天在学校里上课,晚上就在中心医院的住院区,只是中途回去几次拿换洗的衣服。
周四晚上,周霭在陈浔风的病房里写作业,陈浔风已经拆了线准备明天就出院,他自己在旁边收拾东西,因为是个单人小病房,空间并不大,所以陈浔风叠衣服时不小心就带倒周霭堆在旁边的书。
书翻到地上,两个人同时低头去捡,周霭拿起了书,陈浔风却捡起了书夹层里掉出来的东西。
陈浔风半蹲在地上,动作间有个并不明显的迟疑,他的表情笼在暗处看不分明,然后他如常抬手,将手上那封质感极好的绿色信封还给了周霭。
周霭接过信封,手上的信封纸质厚重,两面被压的很平整,他翻过来,才看见信封后被突兀打开的痕迹,周霭想起来,这是之前在1班,他那封被人拆开又被举报给老师、最后还被胡成在班里大声宣读的情书。
也是那天,他在班里卡住了胡成的脖子,然后回座位,在桌篓里发现了这封被破开的封皮,当时他似乎是把这封皮压在了本并不常用的教辅书里。
周霭将信封嵌回书里,抬眼却发现陈浔风依旧半蹲在原地。
他看着陈浔风,越过桌板将手递过去要把他拉起来,陈浔风有这个习惯,有的时候坐着、蹲着就不想起来,就懒洋洋的等人拉。
陈浔风的手掌骨节比周霭的大,他抬手握住周霭,将他的手攥在掌心,顺着他的力道,侧过身体顺势坐到他旁边。
周霭收回手继续写题,他的人生历来单调,学习是他花费最多时间的一件事,所以他可以选择最笨的方法去学习,无数次的重复、最大范围内不漏掉任何知识点就是周霭的笨办法,也是他能稳在第一名的原因。
周霭不是个过目不忘的天才,他的诀窍只是他看得多、写得多、练得多,所以对知识点的短期记忆也会被他自己重复成为长期记忆。
陈浔风手撑下巴坐在周霭旁边,看了会他,突然在寂静里问:“小周老师,有没有学霸笔记本?”
周霭手上的动作微顿,他偏头看向旁边的人,高中知识框架清楚,周霭认为单纯的教材已经足够,他没有再浪费时间把同样的内容在课本、笔记本之间辗转誊抄,所以周霭没有笔记本。
周霭将手边的草稿纸往陈浔风面前拨了拨,他随手在演算算式的下行写了几个字:什么科目?
陈浔风翻了翻班群里胡老师发的上次月考的成绩单,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考试成绩,他点开文件,将手机屏幕摆到草稿本旁边,放大自己上次月考的成绩给周霭看:“…先从短板开始。”
然后两个人看着手机屏幕,同时安静了一瞬,因为陈浔风的成绩烂得十分均匀,他名字后的那条成绩单里,除了外语一枝独秀十分突出,其他科目都在及格线边缘徘徊。
国外那几年,就算过了最开始的语言适应期,陈浔风也没怎么学习过,那六年他在几种肤色混杂的学校里打成了大哥大,但他的考试成绩却是不折不扣的吊车尾,他所有功课评定等级都是清一色的E或U。
而回国到现在几个月,高中的课程构架和学习内容大变,陈浔风的心思更没有放在学习上,前几次考试他甚至还没有分清楚选修和必修。
可能是生活经历和教育环境,陈浔风的潜意识里从来没有关于学习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他历来是对学习和成绩不在意的。
周霭将视线收回,又在稿纸上写下一行字,他问陈浔风:没听、听不懂、理解困难,你是哪种?
陈浔风的手指在周霭的稿纸上微顿:“都有。”
周霭认真问,他就认真答:“政治和语文没听懂过,历史和地理不想听,物理和数学内容差不多,为什么是两门科目,生物和化学还挺正常的。”
陈浔风在国内接受文化课教育也不过到三年级,而且那时,他也没怎么认真学过,所以他的基础就完全没有打好。
等陈浔风话落,周霭略微停了停,然后探手拿过来自己的pad,他手边的书不多,但是平板上的电子教材很齐,他将初中三年的教材挑选了部分,打包发给陈浔风。然后他又在网上书店买了些工具书和中文小说,陈浔风托着下巴坐在旁边看周霭操作,最后周霭的付款界面上是个不小的数字。
“都是给我买的吗?”陈浔风问周霭,他看着屏幕里选购的二十多本书,说:“你可以填我的收货地址,书到了之后,我自己去拿。”
听到陈浔风的声音,周霭只偏头看了他一眼,眼角有点轻轻的笑意,但并没有改地址。
“两位,我可以进来吗?”门口突然传来有点戏谑的声音,周霭和陈浔风抬头看过去。
陈祯抱臂悠闲靠在门口,看起来有些疲倦,但脸上带着莫名其妙的笑,不知道已经看了他们多久,他问了话,两个人还没回答,他自己已经悠悠的走了进来。
进门来,陈祯把手里提的牛皮纸袋放桌面上,看见后面的病床空着,他直接靠了上去,他先朝对面周霭挑眉笑了下,非常英俊的脸上做出来个逗弄的小表情,就是与他打招呼了。
然后直接转向陈浔风:“人在这学习,你一学渣,就在这打扰?”
陈浔风和周霭都坐在沙发床上,他本来是侧向周霭的,此刻终于偏正上半身,他问陈祯:“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才下班呐。”陈祯慢悠悠抻了抻手臂,然后弯腰拆了牛皮纸袋,将里面的点心盒子翻出来:“哪像你们学生,早八晚六一周还能放个两天。”
他打开手上的盒子,推到两个人面前,然后他笑着看一眼陈浔风:“哦,你这个学上的还是自由时间制,你们班主任不止一次给我打电话诉苦,说你迟到早退、不打招呼就旷课、集体活动永远找不见人、让你在教室门口罚个站你都能溜。”
陈浔风面色不动,不尴尬,也不在意他的打趣,他低头用叉子插了块酸奶块,细致均匀的裹了层甜奶粉,周霭给对面的陈祯倒了杯水,陈祯笑着接过,看着他说:“谢谢小霭,这几天真是…还麻烦你来照顾陈浔风。”
周霭的脸色淡,他只对陈祯轻摇了下头,收回手时,陈浔风将手里的叉子递给了他。
“你过来找我,就是说这个?”陈浔风问陈祯,他拿手机准备给陈祯点饭:“你吃没?”
陈祯像是确实累,他没什么顾忌,西装都没脱,就倒在了陈浔风的病床上,他微闭了眼睛,慢慢说:“明天后天我都不在家,下了班过来看看你,你自己出院能行吗?”
陈浔风探手过去给他拉了拉被子:“有什么不行的?”
陈祯嗯一声,迷蒙的说:“晚饭我不跟你吃,我跟人约了,眯会,十点钟叫我。”
灯的开关在周霭手边,他关了两颗最亮的顶灯。
陈浔风出院在周五,办完手续已经是下午,那天他没再回去上课,但在六中下午放学的时间点去了趟学校。
周霭在放学后去了趟后山,冬天冷,枯草上都结了层薄冰,而那些猫猫狗狗早已不如秋夏两季活泼,周霭摁了打火机,蹲在原地等了会,它们才从各处向他聚集。
他从书包里拿出猫粮和狗粮,听见后方传来浅浅的动静,然后就是干枯树枝被踩断的脆响,周霭略作犹豫,听出来刚翻墙过来的人是谁,就没有回头。
有人在他旁边蹲下,身上有冬季的凉,那人探出手随意的揉了揉那只黄白花色的猫,然后周霭听见陈浔风的声音:“在校门口没等到你,又去了你班里,最后猜到你在这。”
周霭偏头看了眼陈浔风,气温接近零下,他依旧没穿羽绒服,上衣是件黑色的夹克,扣子敞着,露出里面的灰色毛衣,在光线黯淡的冬天显得利落又冷肃。
陈浔风接过周霭手上的猫粮,眼睛看着周霭,跟他说:“医院的事情都弄好了,等下周再去复查。”
周霭手上的事被陈浔风接过,他空出手来,从书包里拿出个牛皮本,然后在旁边看陈浔风喂完猫,他才将手里的本给陈浔风。
喂完猫,天彻底黑了,陈浔风一手接过本,一手把周霭从湿漉漉的草地里拉站起来,然后两个人往外走,他们很顺利也很迅速的在夜色里翻过墙体,翻到那边去后,陈浔风才摇了摇手上的本问周霭:“我现在可以看吗?”
周霭点了头。
两个人绕过教学楼后方,路灯光慢慢出现,陈浔风借着灯光翻开手上的硬壳本,手上的牛皮本从外观来看还是崭新的,但里面的内容已经被填充大半。
陈浔风边走边翻看,发现这是周霭因为他的特殊情况而定制的一本学习计划,或者说并不算学习计划,只是给他规划如何打下基础,让他在课堂上能听懂老师讲的课。
周霭分科目给他手画了知识体系,框架结构清晰,一目了然,而且大部分都是从初中开始,从0开始,因为陈浔风是个完全没有文化课基础的人,国内的知识体系对他来说是全然陌生的。
周霭标示的特别清楚,哪个地方需要掌握到什么程度、要去阅读什么教材、或者看哪本书、甚至推荐刷什么题型用以巩固,他全部都标注了,像是陈浔风只要顺着这个清楚的逻辑去学,就能极快的建立起自己的知识基建。
牛皮本里面是白色纸页,周霭每页写的字不多,但也写了将近60多页,60页里周霭都只用了黑色的中性笔,只有黑白配色但完全不单调,反而极其干净利落,重难点也一目了然。
陈浔风带着周霭停在一颗路灯下,天太冷了,两个人的呼吸间都有白色的雾气,他收了手里的本,轻轻的呼出口气,他看了会面前的周霭,才问:“你今天,就做这件事情了吗?”
昨天晚上两个人睡在病房里,那时周霭睡前写的是卷纸,而现在陈浔风手上这个笔记本的封皮很新,这就是周霭今天写的,甚至刚刚陈浔风恍惚闻到了纸页里清新的油墨味。
第41章
周霭并没有回答陈浔风这个问题,陈浔风问出来也不是想追个答案,因为答案实在显而易见。
陈浔风不常笑,他的眉目间自然就带着种不羁的冷肃,许多人说他凶,但周霭从没怕过他,就算是很久之前,两个人在幼儿园第一次接触时,周霭也没对他产生过半点惧意。
此刻天寒地冻,他们站在一颗很亮的路灯光下,陈浔风抬手给他理了理围巾,然后目光就长长久久的停在他身上,在陈浔风这种认真的眼神下,周霭却突然有些想避开他的视线,不是怕、也不是反感,但他不想陈浔风再盯着他看了。
然后陈浔风轻轻垂了眼睫,单手握住他两只手,带着周霭的手臂穿过他敞开的衣服,周霭碰到陈浔风后背柔软的毛衣,他的手最后停在陈浔风的后脊骨上,被陈浔风后背的暖意覆盖。
然后陈浔风靠了过来,周霭可以感觉到陈浔风的下巴轻轻抵在他头顶,他听见耳边陈浔风的声音,陈浔风说:“辛苦了。”
陈浔风的返校低调却又不低调,他正式返校那周是他们这学期最后一次月考,他回来就赶上考试,早上进考场时,一群人吆五喝六的拍着桌子朝他起哄,他们差点在全年级最后一个考场里给他举办一个临时的回归仪式。
早在陈浔风受伤昏迷的那段时间,他们高一年级关于那位被退学的胡成的讨论就已经大幅度减少,1班的学生整日忙于学习,他们都很少再会想起胡成,更遑论其他班级的人。
而当时陈浔风也没有任何消息,陈浔风和胡成同时在六中消失,在他们了解到的信息里,陈浔风还是犯事的主动方,所以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他们两个都被学校劝退了。
但没过多久,陈浔风就完好无损、大摇大摆的被辆幻影送到了校门口,甚至在月考那天,他提着笔袋和21班那群学生晃晃悠悠的进了考场,群里的各种谣言不攻自破,而胡成的事情也再次被重提。
月考完的当天下午放学很早,陈浔风在室内球馆和21班的人打球,周霭坐在场边空旷的观众席上,他手里拿了本书,旁边的座位上放了两个黑色书包,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书页上,偶尔会抬起头,看一眼底下那道慢慢悠悠的瘦高身影。陈浔风刚出院,并不适宜剧烈运动,但他在医院前后躺了将近一个月,身上的骨头都躺软了,所以他没有拒绝江川他们的邀约,反正是和隔壁班的娱乐赛,他们打的并不多么激烈。
但陈浔风伤最重是在胸肺处,所以在场上他还是稍微有些注意,今天他跑得少,球到手上能投就投也不怎么在意得分,周霭翻过一页书,听到了底下篮球撞击篮板的声音,紧随其后的就是欢呼,他抬头,看见陈浔风站在三分线外,松散的收回举起的手臂,然后用右手手背擦了擦下巴。
起哄过后场中有个短暂的安静,周霭正要收回视线,就听见底下突兀的传来男生的骂:“操.你们21班的,先来后到懂不懂啊?这地儿是我们的,你们都他妈瞎啊!看到空地就拉屎,都他妈是狗吗?”
话音落下,伴随的是那人挑衅的将颗球重重砸向了场中央,砸的方位,恰好是站在三分线外的陈浔风,球擦着陈浔风的身体掠过,然后在空地砸出了空旷的回音。
陈浔风先没动,仍旧站在原地,目光淡淡看向场边来挑衅的那群人。
但场地上的男生们不可能干站着受骂,几乎是那颗篮球刚落地,他们就已经都停下手上动作骂了回去:“你们的?你在这地儿撒.尿了?撒在哪儿的?现在就指给老子看看。”
周霭看了大概半分钟,就明白他们在吵什么。
冬天外面的地湿,天气也不好,他们很少会再在室外球场打球,大多学生都转向室内,但室内场地相对较少,并且体育馆在正常工作日并不采取预约制,就是个学生之间的先到先得,全凭高中生的素质和自觉。
25班招收的都是有特长加分的学生,基本都是从小走艺体的,一群身高体壮的男生整齐站在场边,看架势非常唬人。
现在听那群25班刺头的口吻,似乎他们之前许多天都在这里打球,所以就霸道的默认了这块地“属于”他们,他们很有些不依不饶,但再听下去,更像是他们早看不惯21班,所以逮住机会在借题发挥,但两边都不是好惹的,两边都不相让,场中氛围越点越炸,已经有要动手的前兆。
周霭没再看场中的纷闹,将注意力放回自己的书里,但很快,面前的纸页上覆盖下阴影,陈浔风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周霭抬起头,站在下面的陈浔风两条胳膊搭在栏杆上,头发微潮,手臂线条紧.绷,正仰头问他:“周霭,有水喝吗?”
那边的争吵不休,陈浔风靠着栏杆喝了半瓶水,喝完水,他边拧紧瓶盖,边问周霭:“坐这里冷不冷?”
他这句话刚落下,那边25班打头的男生突然就叫了他的名字,声音很大,话里的目标清晰,语气里满是嘲讽,所以周霭和他都听到了。
“是是是!谁不知道六中是你们班陈浔风开的!上次把人揍进医院,陈校长给我们捐游泳馆!这次把人揍退学,陈校长又要给我们捐什么?”
他们两个本来处在人群最后方,但那个人话落,场上的人都下意识去寻找陈浔风,所以视线迅速就朝他们集中而来。
所有人都看见站在栏杆边的陈浔风,和坐在高处看台上的周霭。
25班的人自然也看到了,打头的男生突然笑了一声:“哎哟卧槽,年级第一也在啊,其实我挺好奇啊,你这第一到底是怎么得来的啊?是不是谁威胁了你的成绩,你就让陈校长给人退学啊,比你厉害的、成绩比你好的,都被你和陈校长撵走了哇!”那人说着说着还鼓起掌来,“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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