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皓然不仅没走,还凑上来盯着他的脸,盯着他眼下的黑眼圈,想起周冽上次的反常,他突然出口道:“周儿子,你昨天晚上和陈学霸在一起?”
周冽天天嘲讽的叫着人家“学霸”,但这个称呼从别人口中出来时,周冽却短暂的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郭皓然又意有所指的笑着说:“你今天下午…一直坐在这想陈学霸?”
周冽刚松开的眉心又蹙起来,他突然就冷了脸色:“我贱得慌?我想个锤。”
郭皓然看着极其影响周冽气质的两个肿包张扬的顶在他的前额,衬托得周冽表情都不如往常冷冽,反而带上点喜感。
郭皓然有些恨铁不成钢,又有些想笑:“你左边的包是陈学霸在课堂上给你打的,右边的…”郭皓然突然放低声音,在周冽耳边轻轻说:“是陈学霸昨天晚上在床上给你弄的?”
周冽此次终于将心思拨了一点出来,飞快的就理解对方的意思,他震惊的盯着郭皓然:“郭皓然,你妈的你脑子没病吧?都说了不小心磕了!你在这乱猜你妈呢,别瞎想,滚。”
周冽几步跳下高高的观众席,窜进去车场,不多会,一辆全黑的机车轰鸣着飞快的掠过赛道,像是道黑色的流光,只能抓住点残影。
乔唳在郭皓然身边坐下,与他一道看向场中那抹极快的影子,出声问道:“他今天怎么了?这么不开心?”
郭皓然笑笑:“谁知道他,就他妈让他混吧,跑两圈散散气就没事了。”
那天早上,周冽不耐的在陈肴言耳边放话,说自己偏不愿意顺他的意思,偏要一直来烦着他碍他的眼,但周冽却有半个多月都没有出现在陈肴言面前。
而毕敏方也如陈肴言所预料的那样,在庭审前5天主动申请联系上来。
陈肴言在办公室接到监所的电话时是个晌午,他这段时间格外容易犯困,等待助理出去拿个饭的功夫,陈肴言一手撑着座椅扶手看份资料,就不知不觉的沉入睡眠。
还是电话的震动将他吵醒,等他拿着大衣收拾东西要出去的时候,助理刚推门将餐盒送进来。
陈肴言顺手接过餐盒准备等会在路上的时候吃,但等到坐上车,打开盒盖,里面按照他的要求都是清淡少油腥的菜色,陈肴言还是毫无食欲,甚至看见餐盘里带着些微油色的葱花都有点犯恶心。
他将餐盘收好放回包装袋,摁开车窗通风让自己清醒。
再次隔着铁栅栏和玻璃见到毕敏方,此次对面的人并不像上次那般沉默不配合,她抬眼看见陈肴言坐在自己面前,搁在桌面被控制的双手微微交握。
“警方现在调查到哪个步骤了?”她率先发问陈肴言,只不过语气里再无刀刃,反而是平淡无波。
陈肴言看了她一眼。
毕敏方有气无力的勾了勾嘴唇,似嘲讽似无奈:“知道进度,我才晓得从哪儿给你说起。”
陈肴言摇摇头:“你从头说就好,细致一点,根据警/方的证据来辩护都是我需要做的。”
毕敏方微微向后,靠在座椅靠背上,视线死气沉沉的勾勒着面前的陈肴言,她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陈律师,你今年多少岁了?”
陈肴言抬眼看她一眼,声音冷质不带情绪:“我们只说与案件有关的。”
毕敏方长长的叹了口气,话说得慢:“他们说给我辩护的律师还是个在校的大学生,免费来帮我打官司,那你也才21?还是22?”
毕敏方自顾自的说:“其实我今年也才21,应该是你的同龄人,是不是完全看不出来?”
毕敏方话落,陈肴言只安静的看着对面的她,并没有做出回应。
毕敏方理了理自己干枯泛黄的耳发,又扯出个略带嘲讽的笑来:“你真的很没意思。电影里面,律师不都是能说会道的、态度温和的哄着人吗?你冷着这张脸坐在我面前,也不说话,你确定你是我爸给我找的辩护律师?”
陈肴言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终于开口:“毕女士,关于我的评价和问话,并不是我们今天的交谈主题。”
毕敏方淡淡的收拾了自己脸上兴致盎然的表情,又恢复死寂,她向后倚着座椅靠背,半晌突然抬眼盯住陈肴言:“你上次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陈肴言终于打开钢笔和录音设备,挺平淡的说:“字面意思,《总法》第二百四十一条规定,明知对方是犯罪而助其逃匿、作假证明以及顶替等,视为包庇罪。第二百七十四条规定,行为人事前与犯罪人同谋,商定待犯罪人实行犯罪后予以包庇等行为,则成立共同犯罪。”
毕敏方一直盯着陈肴言:“你知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陈肴言手拿钢笔在纸页上记录,微垂眉目,突然转开话题:“我掌握的情况,目前警方已经控制住当天晚上那位报警的证人舒羽。”
毕敏方重重的将手砸在台面上,跨啦作响,身后的喇叭中传来看守警员严肃的警告。
陈肴言终于第一次在毕敏方脸上看见血色,毕敏方似是想透过玻璃扯住陈肴言的衣服手臂,但她不能。
“你说什么?”她眼里的红血丝终于破裂似的,声音突然变大响在寂静的房间。
陈肴言照旧平静,只是出口的声音有微不可察的不稳:“做过的事情,就会留下痕迹。所以,现在能好好说了吗?时间有限,你若实在不愿意配合,那我们还是提前结束。”
有冷汗从陈肴言的额角出现,细密的吸走他脸上的血色,陈肴言的唇色逐渐和身后的墙壁白成一个颜色,他的腹部传来剧痛,后颈腺体膨胀剧痛,手心必须要攥成拳来转移注意力,但陈肴言依旧面无表情的坐在原位等着对面的毕敏方开口。
等过半分钟后,陈肴言准备要收拾东西起身离开。
坐在座椅里似是在发愣的毕敏方突然出声叫住他,她的视线放在空寂中,茫然出声问:“陈律师,你现在知道多少了?”
陈肴言看一眼腕上的表盘,答非所问:“我现在知道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说的。还有十分钟,足够你从头到尾讲述一遍。”
毕敏方似是深吸口气。
陈肴言在对面淡淡提醒:“做过的就会留有痕迹,你骗我没有任何意义。”
毕敏方眨了眨浑浊的眸子,终于平静的、慢慢的出声:“你既然见过我的父亲,那你该知道他是个非常胆小的人,他尤其惧怕强大的Alpha,有时候靠近一点…都会生理性的发抖。因为他以前被Alpha强/暴过,给腺体及心理都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甚至在我小时候有段时间,他处于精神失常的疯癫状态。”
“所以我非常恨那些不要脸的、只会被信息素吸引的、用下/半身思考的Alpha,他们真的恶心。你以为死的那个是个什么好东西吗?他名下的那个孤儿院你们又去查过吗?他该死,他死不足惜。”毕敏方的眼睛里逐渐染上恨意。
“舒羽是从那家孤儿院长大的,某次我打工回去的路上,遇到他光着脚浑身伤痕惶急的跑出来,我就把他带回了家。”
“一个猥琐的壮年Alpha,一群幼小的无依无靠的孩子,他还只要Omega小孩,陈律师,这其中缘由,你应该能猜到吧?”毕敏方嘲讽的勾了勾唇。
“每个周末,那个变态,都会带一个院里的小Omega去西城外,名为游玩,实则呢,就是满足他的龌龊心思。”
“我知道他有心脏病,吓不得,所以我等在他的必经之地,我本来是想把他吓晕的,或是吓的失去行为能力然后控制住他——”
毕敏方笑了下:“但谁知道,坏事做尽,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他就那样被我吓死了。”
陈肴言终于第一次出口提醒,他的唇色越发的白,脸色也逐渐失去血色,但出口的声音如常平稳镇定:“你知道舒羽已经被警方控制。”
毕敏方微微摇头:“他与这件事情没有关系,都是我的谋划,是我叫他将那个变态带出来,也是我叫他卡着时间找理由让变态下车。”
陈肴言看着她:“但你的证词也是漏洞百出,虽然你和舒羽那方的说法相符,但你们和警方那边的证据却相悖。上周出来的尸检结果,证明死者蒋阳瑞并不是死于突然的猝死惊惧,他在死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都维持着血压高升、呼吸急促肌肉紧绷的状态,他一直在紧张。警/方为孤儿院的所有小孩都进行过彻底的身体体检,他们并未遭受到身体或是性/虐待。还有,舒羽和蒋阳瑞存在血亲关系,蒋阳瑞是舒羽的生物学父亲。”
毕敏方终于抬起头来,他的眼睛大睁,似在颤动,满脸的不可置信。
陈肴言的鬓发间滑落一滴汗,吸走他全身的热度,陈肴言垂目看着自己眼前雪白的纸页,眨眨模糊的双眼:“所以,你仔细回想一下,9月27号那天晚上,9:30到10:00你都做了什么、看见什么,最好不要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陈肴言的耳发被汗浸的微湿,但他只看着毕敏方继续说:“警方很快就会再来提审你,此次之后,估计我们就不能再申请会面。你告诉我尽可能多的细节,我才能在之后更好的为你辩护。”
陈肴言从临时看守所出来的时候,腹部以及后颈的腺体依旧处在持续的巨大绞痛感中,疼痛没有随时间变的麻木耐受,反而愈发剧烈不可控,让他的视线发黑模糊。
陈肴言坐上车,前座的司机和助理转过头看见他的状态都有些惊讶,陈肴言放下手上的材料,出口道:“先去一趟医院。”
助理为陈肴言直接挂了急诊,但在急诊室初步诊断检查过后,陈肴言却被转去了Omega专科。
两个多小时后,做完了一系列CT、彩超等检查,稍微上了点年纪的Omega女医生挺和蔼的递给陈肴言一杯温水:“我看你的年龄才21,你是多少岁的时候初次分化的呢?”
陈肴言身上那层痛出来的汗已经干了,泛着凉丝丝的冰,他接过水杯捂着手心,声音发干:“我是16岁的时候初次分化。”
女医生点点头,看着几张检查单,又问:“最近这一个月以来,你的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或者和以往不同的感觉?”
陈肴言微微皱眉回想:“这一个月,我的腺体释放信息素持续且不可控,还会紧绷发痛。腹部也总是酸涩胀痛,然后总觉得累和困,没有力气,食欲也不太好,经常会犯恶心。”
女医生在眼前的电脑屏幕上敲字记录,又轻声问:“你的家属在身边吗?父母或者伴侣?”
陈肴言平淡的摇摇头:“他们都很忙,您告诉我就行。”
打印机咔擦咔擦的打出一张诊单,女医生拿过单子,看着陈肴言说:“医学上有个概念,叫假性分化。指的是青少年在15-20岁期间,生/理器官并未准备好进入分化成熟期,但会在外在迷惑性的表现出分化的假象,也可以理解为被发展到一定年纪的信息素催化导致的分化假象。”
“刚刚的检查结果表示,你16岁的初次分化只是外在表现的假性分化,你的体内各种器官还停滞在无性别时期。而你真正的ABO性别分化是在上半年,准确的说,是这两个月之内。”
女医生将黑白影片指给陈肴言看:“你的信息素持续且不可控,盆腔紧绷胀痛,是因为你在快速的发育。你的盆腔在快速分化增殖长出Omega特有的生殖腔,你的腺体细胞在快速的分化形变特定性别化,你身体内部的激素水平也在不断提高,用以催化各种器官的特定化。”
“但是,”女医生指着中心的某一处黑点,“你在这个时期怀孕了。”
陈肴言皱了皱眉。
女医生不停歇的继续说:“胎儿已经有四周,在你的盆/腔生长期,胎儿就已存在体内,并且和盆腔共同吸收母体营养共同成长。所以你的腹部会时常胀痛,因为胎儿的增大在初期会快过生/殖盆腔。你会经常性的晕眩疲累、恶心干呕,那就是很典型的孕早期的正常症状。”
“然而你目前的情况,非常不容乐观。因为刚刚我们检查结果发现,你目前并未被标记,你的腺体从未注入过任何信息素,连临时标记都没有。生理常识你是知道的,母体怀孕最好是被彻底标记,在腺体处父母的信息素彻底交结。并在孕期,由父方持续性的注入信息素,这对于胎儿的生长发展、和母体的健康都有很大的保障。”
陈肴言手中握着的纸杯里的水已经凉透,在温暖的诊室内泛着冷,陈肴言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然后又拿开将手放进大衣衣兜,他询问对面的女医生:“请问这个胎儿要怎么打掉?”
女医生翻着面前一叠资料,似是叹了口气:“你的生理学父亲是Beta和Alpha性别,非常罕见的概率,你的体质本就不好,又是在敏感时期发生妊娠反应,性/器官以及你的生/殖器官都处于生长发育状态。”
“药流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很大的生命危险,你不要轻易尝试。而至于手术流产,你的生殖腔还处于特别早期的不成熟的状态,手术过程中很容易就造成终身后遗症乃至影响你后续的生长发育,我院的医生乃至专家组可能都不会建议你手术打胎。”
“这个手术,其实前年的时候国外做过一例,我院还拿来做过课题调研。EUMC医学院为一名青少年Omega进行人工流产手术,虽然打胎成功,但手术的结果是造成那位Omega下半身终身瘫痪。所以我们医院,也不一定有医生敢、有医生想为你做这个手术。”
“刚刚我看你的检查单,你的胎儿其实非常顽强,能在你的生/殖腔中健康成长。如果你有条件和能力,最好的解决方法其实让你的伴侣为你彻底标记,两人一起将胎儿孕育成熟。而等到胎儿长大,你的生/殖器官也会成熟,到时候妊姃结束自母体排除的过程应该会轻松许多。”
周冽下了球场,他坐到场边喝水,微仰头时无袖球衫遮不住的手臂线条还维持着肌肉紧绷的漂亮状态。
乔唳坐在他身侧。看他舒展的后颈和脊背,递给他一根干净的毛巾。
周冽偏头懒懒的笑笑:“我沾了郭子的光?”
乔唳并不太参与他们的体育活动,干净清爽的坐在场边,看着周冽黑漆的眼睛,只轻轻的嗯一声。
周冽还是没接,微微后仰靠着座椅背摇摇头:“我等会就去冲澡,先不用。”
“学长。”他话落,有绵密柔软的质感覆在他的后脑勺上,带着道微凉的声音。
周冽听见这道有点熟悉的声音,下意识皱了皱眉。
他转头,身后高瘦的Alpha正捏着毛巾要为他擦汗,看见周冽的动作,毫无惧意,只微抬眼睫平静的看着周冽。
前两周起,不知道从哪里传播的,周冽的真实取向是偏冷的高瘦Alpha。
而周冽不仅在BO圈广受欢迎,似乎还是AA圈的所谓天菜,所以这个月断续有些Alpha跃跃欲试的来周冽面前,而持续时间最长、坚持最久的就是周冽眼前这个人——学校医学院的低两级的宋峤。
周冽这几周都没见过陈肴言,但他身边出现的这些人却不断的强烈的提醒着他陈肴言的存在。
额头上的两个肿包早已消退,但陈肴言带给他的怒意却并未消停。
周冽这段时间偶有反思,他发现自己在陈肴言面前的所作所为,确实有点上赶着似的。他从来都是众人捧着的天之骄子,并不能忍受别人将自己没有尊严的踩在脚底。
周冽有些不耐烦的站起身来,重重捏住身后为他擦汗的Alpha的手腕,用了劲大力将对方拍在身后一排的座椅靠背上,深秋的冷风裹挟而来,周冽的声音夹杂其中:“宋峤,老子说让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你当耳旁风?”
第16章 Fetin
被周冽控制住的宋峤不仅不怒,反而直勾勾的就着这极近的距离光明正大的盯着周冽。
“不出现在你面前,我怎么追你?”宋峤平静的问。
周冽冷笑一声,突然出手,重重的将自己面前的Alpha贯倒在地。
宋峤猝不及防的被甩到地上,途径座椅时身体碰撞出“跨啦”的响声,落地后,浅色牛仔裤摩擦地面的薄灰印出黄棕色的痕迹。他感觉自己的腿脚发麻,手臂被扯的发痛,而眼前的周冽逆着光,居高临下的微微弯腰朝他冷冷的说:“老子允许了吗?你就追?以后你再往我跟前凑,我见到一次,打一次。”
宋峤扭着自己被震的发麻的手腕从地上起来时,周冽已经甩着衣服消失在操场边沿。
他站起身来,随意的拍了拍自己裤子上的灰,轻轻一偏头,看见背对着自己坐着的乔唳的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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