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肴言打开水龙头,将手机放在旁边,再次问:“有事吗?”
周冽盯着刺眼的白炽灯眨眨眼睛,啧了一声:“你就不能回答一下我的问题?”他的声音终于渐渐恢复,没有刚出手术室那样哑的无法出声。
“没事挂了。”陈肴言洗完手,准备找衣服洗澡。
郭皓然飞快的使力压住周冽受伤的那半边肩膀和手臂,但周冽似是并没有生气,甚至没给他眼神,周冽诡异的察觉出些许不对劲。
以往陈肴言的态度也是冷,但这种想快速解决问题般的不耐烦却是周冽第一次遇到。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下意识的回想到今天在电梯里陈肴言还没有这种不耐,那时,也许是他的错觉,在他因为护士几次吃瘪,他能明显感受到陈肴言的正向情绪甚至是一点愉悦。
周冽嗫嚅半晌,低低的问:“你怎么了?”
郭皓然微微瞪大眼睛张嘴看向躺床上的周冽,坐在沙发那边的蒋其文也笑着抬起眼皮看过来。周冽是桀骜的、不驯的、刺人的,而不该是这种温柔的。
电话对面的水声停了,半晌陈肴言才出声:“没事就挂了,你有需要可以告诉我。”
这是在说今天的事情,陈肴言迫不及待的要跟他清算,周冽想起陈肴言说的怀孕,心里又浮起点可笑来。
周冽觉得自己真的是修的好一本《舔狗》修养似的,腿脚处麻药消了,此时跳着疼,周冽抬起手,直接从郭皓然手里夺过手机扔到了那边客厅。
恰好扔在进门的他哥的脚跟前,地面上铺着厚地毯,手机光滑的背面在地毯上转了好几圈,屏幕上居然还显示在通话中。
“卧槽——祖宗,你耳朵聋了啊,刚你没听见那医生让你别动弹啊?”郭皓然庆幸自己压住了周冽受伤的那半边身体,看着周凛过来,他下意识的放轻自己的声音。
周凛走到周冽的病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闭着眼睛一头乱毛的周冽,冷冷问:“你又在作什么?”
周凛严肃不笑的时候其实很唬人,郭皓然只扯扯周冽的被子不吭声。
“周冽,你今年22,不是12,别随时把那套给我拿出来,真是欠教。”周凛继续说。
周冽扯着毯子将自己蒙住,黑暗中,他睁开眼睛望着虚空,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若是陈肴言怀孕,那么自己就是他肚子里那个孩子的父亲,先不管别的,先就是此刻,先退一万步,孩子还在陈肴言的肚子里跳动,所以周冽他自己,现在是个父亲的角色。
周冽突然掀开被子,他几次三番的乱弄,头脸上的仪器早被他弄散。
但他并不管这些,他抬眼叫了声“哥”,先是飞快的道歉:“哥对不起。”
然后又说:“哥我想转院。”
然而此次,以往对周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周凛反常的强硬严肃,甚至没有同意的意向:“想一出是一出,20岁的人,没有一点定性,你以为你还是吃奶要妈的小孩?”
他偏头看向身后的蒋其文:“找两个人守着他,医生不让出院,就好好给我蹲里面。”
周冽深吸口气并没有炸,反而背过身去,重重一掩被子又将自己的头完全挡住。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我跟你的主治打过招呼,你好好给我在里面老实呆着,别出去给我作天作地。”
十多分钟后,周凛带着蒋其文匆匆离开医院,郭皓然坐在病床旁边打游戏,乔唳和请来的护工在病房配套的小厨房忙碌。
周冽突然掀开被子,敲了敲郭皓然坐着的椅子。
郭皓然低头凑近,周冽正要问他有没有钱,郭皓然就挺诚恳的开口了:“周儿子,别挣扎了,刚你哥,把你那些身份证什么的住院证件都收走了。”
周冽探着他那只没受伤的手,面无表情的在郭皓然裤兜里摸了张卡出来:“傻/逼,有这个就行。”
第20章 Grain
郭皓然看周冽手里的银行卡,无奈的朝他扬扬下巴:“你太能了,你哥这次动真格,你看看站在门口那俩,光有钱你也根本出不去啊我的好大儿。”
周冽脸上是脱血受伤之后的苍白,但那黑色的眼睛已经重新带上光彩,他眨眨眼睛瞟了一眼阳台处,又是过往那副不将一切放在眼里的模样:“我哥也有错漏处,我从阳台翻过去,那不是轻轻松松。”
郭皓然一脸便秘样:“…你哥可能不是错漏,他只是没想到你都躺着了,还这么想跑,还这么能跑。那保镖…很有可能就是找过来给你点威慑的。所以,你到底要溜出去干什么?”
乔唳忙完走了过来,用纸巾擦着手看偏头躺在病床上的周冽,看周冽似是有些不舒服的躺在床头便问:“要不要把枕头给你重新垫一下。”
周冽摇摇头,单手扶着手机给蒋其文发消息,眼睛看着手机屏幕一边回应郭皓然:“我有事情。”
乔唳在旁边坐下:“但你现在伤这么重,还要出去,很着急吗?”
周冽注意力放在手机上,闻言下意识的应:“在哪个医院治病不是治。”
乔唳眼睫轻轻一颤动,沉默片刻出言道:“对了,周哥你刚刚下手术后,护士把你的衣服也拿出来了。里面有件大衣,似乎不是你的。我刚刚在楼下碰到陈肴言,就问了一句,陈肴言让我扔了。”
周冽抬起眼睛,看向他,顿了下:“你扔了?”
“上面都是血,我总感觉不太吉利。”
周冽啊了一声,点点头,没再多说。郭皓然在旁边打着游戏犯困,想要先回去休息。
但他还没站起来,周冽已经把他叫住:“郭爹,给我整辆车,送我去趟西海。”
郭皓然一个哈欠没打完:“现在?”
乔唳也将视线放到周冽身上,周冽摇摇手机屏幕:“今天晚上。”
郭皓然没忍住:“你他妈作什么死?要跑也不是今天跑,你刚躺着上来,就要跳着脚下去?你还要吊着你这半边身体去翻21楼?滚你妈的蛋!不要命了?”
周冽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说:“你声音再大点,把门口那俩、客厅那个阿姨,都吵过来。”
他再次将手机屏幕翻给郭皓然看:“再说,我蒋哥心疼我啊,不让我去翻阳台。等会,我光明正大的走。”
郭皓然瞪他一眼,冒着火揣着手机走了。
周冽在后面翘了翘唇角,然后收敛表情看向旁边的人:“乔唳,你今天先回去休息,太晚了。”
乔唳慢慢站起来:“你今天晚上就要转院吗?要我帮忙吗?”
周冽躺着看他一眼,淡淡笑笑:“转,你回去休息,让郭爹来。”
乔唳的一句“那我还能来看你吗”堵在嗓子眼里,并没有说出来,只沉默的看低头单手操作手机的周冽几眼,然后点点头,安静的转身离开。
蒋其文快速的为周冽办理好线上手续,确认那边医院有人接他,有只胳膊搭上他的肩膀饶过他的喉颈,带着淡淡的浴后水汽以及雪后青松的信息素味道,周凛的声音响在他耳边:“你太惯他。”
蒋其文笑笑,把他的手从自己睡衣里面拿出来:“你不就这么一个弟弟吗?”
周凛贴在他耳边:“你也是我弟弟。”
蒋其文关了电脑站起身来,推开周冽:“你可从来没有把我当弟弟过。”
周凛将蒋其文扯回来,一手揽住Alpha的腰,低头看对方被灯光照的剔透的脸:“你们当然不同。我看见周冽只想揍他,我看见你,只想…”周凛微不可察的露出个不常有的笑。
然后他低头凑近,话语逐渐消弭于唇齿间。
陈肴言感受到冰凉的触感,熟悉的被控制住手臂的的感觉,以及消毒水混合着橡胶手套的味道,他下意识睁开眼睛,天边微暗,几位穿着雪白的护士弯腰站在他的病床前,正推开他的衣袖,压脉带已经缠上他的手腕。
陈肴言实在是很讨厌每次半夜冰凉的液体流进身体、或是寂静早晨不打招呼就围着他的护士、以及刺入皮肤的各种针管,他直接收回手,护士猝不及防,低头要阻拦,抬眼却恰好撞进陈肴言微凉的眼睛里。
陈肴言将自己的衣袖理下去,那个护士在一旁解释:“陈先生,我们今天先给您做个彻底的检查,餐前空腹,先查血常规和血清。”
“不用,需要做的检查,我自己会去。”陈肴言坐起身来。
护士道:“这是入院前的常规检测,医生给您开了检查单。”
陈肴言下了病床,回转过身,淡淡道:“不用了。”
几位护士知道他的身份,但院方的施压和陈肴言的抗拒相对,让她们两头为难,就一时踌躇着没离开。
陈肴言打开衣柜,李叔已经在里面放置了应季的宽松衣物。海边亮的早,太阳甚至已经在深蓝色的海的尽头冒出头来,第一缕光线刺人眼睛,陈肴言回过头来,背着光线对她们说:“我要换衣服了,麻烦你们先离开我的病房。”
明晃晃的逐客令,几个护士也有些尴尬和不舒服,拥簇着看了陈肴言几眼才彻底离开。
陈肴言从浴室出来,李叔正在往桌面上摆早餐,陈肴言一身清爽,后颈严实的贴着浅色的阻隔贴,身上宽松绵软的长裤和毛衫,让他褪去了在职场上的严谨肃然。
“李叔,我去做几项检查,早饭先不吃。”他的声音这段时间一直干涩而哑,像是经久的感冒不消,持续烧的嗓子疼。
李叔说要陪他一起,陈肴言轻摇了摇头,直接拒绝道:“不用,你早些回我爸那边,我这里不用人。”
李叔看着陈肴言瘦削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其实还是个单薄的青年人,但光是背影都写满抗拒和冷淡,李叔无声的叹了口气,替陈肴言叹的一口气。
十几年前的陈肴言会哭,会害怕,会让他陪着去做检查,十几年后的陈肴言连笑都没有,像是随着他的长大,那些情绪都渐次消失,淹没于深沉的海里。
陈肴言下楼直接到Omega专科,做了整套的专科检查,等结果的过程中他给二叔打了个电话。
这些检测之后并不能瞒过二叔,但他暂时还不愿意将其透明化给两位父亲。
二叔在那边问为什么。
咸腥的海风裹挟着略潮的青草味透过窗户缝隙拂过陈肴言的脸,陈肴言感受着这股寒凉,轻轻呼出口气:“等之后确定情况,我会给他们解释,但不是现在,他们为我操的心够多了。”
二叔在那边略微沉默:“端端,我觉得你对你的父亲他们,是不是分的太清楚。”
今天是工作日,但二叔此刻却罕见的空闲似的,以往一个电话半分钟解决的人这会却有促膝长谈的架势:“端端,你小时候多病虚弱,说是一碰就碎也不为过。你爸生完你,身体不好修养两年,他那个性格你知道,不可能愿意居于人后被抛下,所以甫一恢复就全身心的投入工作。而你的父亲,那段时间事业也是如日中天…他们确实对你多有忽略。别人可能是父母亲密的陪伴长大,你不是。在家是保姆,生病是医院,你父亲做惯上司就不会做父亲,见到你就是教育训斥。”
“他们两个在当爹的这件事上面是一塌糊涂…”
陈肴言在此刻低低的打断了二叔,他的声音夹杂在风里,有种虚无的飘渺感:“二叔,父子亲情并不都是理想模板那样的严慈厚爱,其实根本没有必要那样去要求他们。我和他们现在这种感情行为也是种合理存在,这是适合我们的。”
二叔有些急切的接上:“关键是你爸他们现在现在觉得不适合,觉得你和他们不亲,觉得愧疚对你…上次见面吃饭,我就问他们,早20年干什么去了?早20年他们一个比一个忙,春节吃顿饭都要看行程安排?你长这么大,他们又抱过你几次?”
声音有些大,从手机听筒泄露出来,倾洒在安静的走廊。
陈肴言再次无奈的打断:“二叔,也没有人规定,父母就必须全权参与孩子的成长。每个人长大的轨迹和方式都不同,这没什么错误正确的说法,也不用怪责他们。”
陈肴言微低头看窗框,光影游走间,照上他腹部的浅色衣衫,陈肴言看清楚光影下毛衫的细致纹理,他突然想起刚刚耦合剂贴上腹部的冰凉触感,想起里面的跳动的微小胚胎,他的声音低低的:“这都是选择。”
“二叔,谢谢你的关照,你不用当他们的说客,也不用偏心于我所以去责怪他们,我对目前和他们的关系是满意的,也对这种距离感比较适应。”
陈肴言挂断电话,手里捏着手机,缓缓的拿下来撑在窗框上。
私人医院的优点便是高昂价格下的稀少病人,而二叔打造的高奢品牌更是贯彻此种特点。
此时是下午1点,专科楼层各项检查室只有寥寥几人,来往护士医生多过病人,而陈肴言接听电话避在楼道口,更是罕无人至,隐约都能听见风打窗框的声音。
陈肴言刚刚从检查医师的脸上已经大致猜到结果,这家医院似乎也并不会有人为他做这项棘手的手术,况且还有他的二叔顶在上头,闹大则毫无意义。
他此次来医院的检查,似乎只是将他在国内的路堵死,让他彻底死心。
“你在想什么?”有人突然在身后出声,在安静许久的走廊显得突兀非常。
陈肴言回过头去,看见半边肩膀小腿被纱布裹住的周冽靠墙坐着,目光朝上,是直直的盯住他的。
陈肴言稍有些惊讶。
周冽看着他的模样,扯扯唇,他轻轻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声音有点冷:“你不给我说,我还是能找到。”
他又慢慢收起嘴角弧度:“我说了,我会帮你想办法,你跑什么?”
陈肴言微低头扫他身上的伤,然后走过去坐在他旁边:“国内没有医生做这个手术。”
“那就国外…”
陈肴言看着对面蓝色的墙壁,上方挂着几张二维图片,讲述胎儿在母体内由一个小小的受/精/卵增殖成长成胎儿乃至脱离母体的过程。
陈肴言望着对面突然说:“就在刚刚,我第一次有怀孕的实感。我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认识到,我肚子里面有跳动的生命。”
在陈肴言站在窗边的时候,那缕日光似乎穿透他的衣料,让他体悟到腹部里面,生命的流动。
周冽转头,看向陈肴言在日光下显得剔透的侧脸。
作者有话要说:
端端是老陈的小名嗷~
第21章 Grain
陈肴言并没有放任自己盯着对面发呆太久,他转过头来看向身侧的周冽,日光将陈肴言黑色的眼珠照的干净剔透,周冽背着光,就这样直直的看向他的眼睛。
陈肴言从小到大几乎都是自己一个人,两位父亲为他提供优渥的生活条件,也给予他极其硕大的空间让他被迫着“独立”,所以陈肴言这会对周冽这种穷追不舍有些奇怪和陌生。
他看一眼周冽露出来的手臂大腿上缠绕的白色绑带,以及对方明显失血的脸,慢慢地说:“我当时就说过,那件事,我们两人都算是默认,我们都是有意识让他发生的。而且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真分化,我们都预料不到现在的结果。”
“我是个成年人,我能为我的决定负责,也能接受后续的一应结果。怀孕…这件事,责任不在你,我自己能解决,你不用拖着你刚手术的身体来找我。”
周冽第一次听见陈肴言清醒平静的说这么长一段话,说的有理有据,句句都将他和自己的关系撇得干净。
陈肴言有钱、有能力、有本事,对,他确实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他心智成熟,即使突然从做了5.6年的Alpha分化成Omega、即使他一次乱/性就突然怀孕、即使他现在想要做流产手术都不能成功,他也能面不改色的独自去处理好,也能和腹中胎儿的另一位责任人——周冽划清关系。
周冽坐久了,腰部以下都疼的动不了,但他仍旧将视线放在陈肴言身上,他心里有气,因为疼的不舒服、因为陈肴言的冷漠,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他呼出口气,也挺平淡的回应:“陈肴言,那我问你,如果那天晚上我们没做,你现在会怀孕吗?我们确实预料不到现在的结果,但如果我们直接没有做,那不管你的身体状况如何,都可以完全避免你现在怀孕的结果。”
周冽收回视线,也望向对面墙壁上的宣传图册,声音变低:“你肚子里现在有个孩子,是你和我,缺一不可。那天晚上,如果我没回转球场,如果是别人…你会和他发生这件事吗?你们又能有孩子吗?这也是未知数。所以,只因为我和你这两个必要的因素,才会有孩子。你单方面的把我撇开,我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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