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膳之后,宁繁出来走动走动。
天冬指着一面墙道:“公子,咱们这个院子就是最外面一层,要是有个强盗什么的进来,第一个遭殃的肯定我们。这个墙外都是外边了。”
虽然墙高,宁繁不费太多力气就到了墙头。
往外去看,果真是条宽阔大路,翻墙出去容易得很。
他正想着跳下去到外面看看,这时候,院门突然打开了。
说实话宁繁真没有想到太子还会来这里。
在他设想之中,除非皇帝那边给太子施压,否则,太子不会与他有任何来往。
但皇帝近日繁忙,太子过段时间要去外地,等到太子回来的时候,宁繁已经金蝉脱壳了,两人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来往。
这不过短短一天,太子带着好几个太监侍卫来到这个院子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宁繁的姿势看起来就像是跳墙逃离太子府一般,实际上他心里正是这么想的。
太子既然来了,无论他是怎么想的,都得乖乖从墙上跳下来。
宁繁想着太子肯定是过来找茬,又要寻什么错处来惩罚自己。
在众人目光之下,宁繁从墙上跳了下来:“太子殿下。”
慕江知道偏院的环境差,没有想到这里的环境居然差到了这种地步。
昨天下人清除的一院子野草都堆在一角,地面看起来坑洼不平,又脏又乱。
慕江脸色有点挂不住:“和孤一起回去。”
宁繁想不通太子为什么突然变卦。
难不成皇帝在太子府放了眼线,眼线把昨天发生的一切传到了宫里?
好不容易碰瓷太子被罚,下次再想碰瓷,说不定就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了。
宁繁后退两步:“您是太子,一言九鼎,既然罚我来了这里,就不能轻易收回。”
慕江皱眉:“你这是在和孤赌气吗?”
宁繁:“……绝无此意。”
他只是想逃走,不想做太子府里受气的小媳妇了。
府上有个疯病发作的太子,还有一群势利眼的奴才,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宁繁更喜欢自己在外逍遥自在的时光。
“等孤登基之后,孤让你做皇后,以后不会负你。”慕江伸手,“宁繁,和孤一起回去。”
太子说出这样的话来,宁繁更加确定是皇帝把太子叫去训斥了一顿。
不然的话,两人一点点感情都没有,说出“不负你”这种话语实在太重了。
这时候,旁边的天冬小声嘟囔:“我们公子是宁府嫡子,陛下亲赐的婚事,太子殿下想罚就罚,想赏就赏,把我们公子当成什么人了?厨房一大早上热乎饭都不给我们公子吃,给的都是昨天晚上的剩饭。”
康财手一指:“你好大的胆子,居然——”
慕江冷扫康财一眼,他立刻低眉顺眼的把手放下了。
宁繁金蝉脱壳的计划刚刚开展就要破灭,他还是不肯放弃这次机会:“太子,我已经将东西都带来了,断然没有再搬回去的道理。如果陛下问罪,你就对陛下说是我想留在这里。”
话音刚落,慕江已经直接把宁繁扛了起来:“把太子妃的东西带回海月阁。”
“是。”
宁繁身体腾空,柔软腹部落在宽阔坚实的肩膀上,被硌得浑身难受:“太、太子,你把我放下来。”
“休想。”慕江道,“不要挣扎,你挣扎不开。”
宁繁的身手是不错,京城可能有一大半习武之人都打不过他。
但是,他的体格和慕江差距太大,压根不是慕江的对手。
宁繁:“……那你能抱着我走路么?”
这样扛着会胃疼。
真顶到胃了。
慕江冷哼:“和婚礼那天一样?”
宁繁有气无力:“是。”
“好方便你再拧孤的腰?”
宁繁:“……”
太子府太大了,从偏院到海月阁几里地的路程,太子就这样扛着一个人回去,路上遇到了不少府上的下人。
消息瞬间传得沸沸扬扬,整个太子府都知道太子昨天和太子妃吵架,把人撵走之后,今天又把人扛回来了。
等回了海月阁后,慕江把宁繁放到了床上。
宁繁气喘吁吁,在床上平躺了下来揉胃。
慕江语带嫌弃:“宁繁,你也太娇弱了。”
扛着宁繁这个大男人走了几里路的人是他,他一声都没有喘,结果宁繁倒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宁繁手指往上一抬,一只手指着他:“胡说八道,我是胃疼,昨天晚上没有吃任何东西。”
慕江大手按在他的腰上:“孤给你揉揉?昨天是孤不对,孤给你赔礼道歉。”
宁繁看他一眼,琢磨着太子今天发的又是哪门子的疯。
慕江察觉到宁繁的眼神,一时间愣了一下,又低头往下看去。
宁繁腰上束着一条玉带,他身形修长骨架纤细,腰身并不比慕江的手要大多少。
两人还未圆房,宁繁又是个极美貌的男人,这样把手放在宁繁腰上确实有点不妥,像是故意占他的便宜。
慕江眸色一变,把手收了回去。
宁繁一头雾水:刚刚还说给自己揉揉,现在又把手收了回去,太子真想一出是一出。
“太子,你不是要给我揉揉吗?”宁繁挑眉,“怎么不揉了?”
慕江转身往外走去:“突然想起孤今天还有公事需要处理。”
宁繁从床上坐了起来,自己给自己揉了揉腰身。
不一会儿天冬等人喘着气跟上来了。
“太子殿下走得真快,怎么都跟不上他的步子。”天冬道,“公子,您没有事儿吧?”
宁繁摇了摇头:“没事。”
成亲之前就听说太子古怪,现在看看,太子果真是个行事古怪的人。
反正时间还早,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昨天晚上宁繁没怎么睡好,他闭上眼睛小睡了片刻。等他醒来之后,这边已经布置好了。
天冬疑惑的道:“咦,那几个嬷嬷呢?您都回来了,她们怎么还不过来?该不会又躲哪个角落里偷懒了吧?”
过了一会儿,康财送来了几个年轻的丫鬟。
天冬好奇的道:“康公公,那几个嬷嬷呢?”
康财仗着自己是太子身边的人,平时就有些倨傲:“那几个嬷嬷昨天冲撞到太子殿下,被太子殿下下令杖毙了。”
天冬吃了一惊:“啊。”
饶是听说过太子残暴弑杀,可昨日里还好好活着的人,今天突然就成了死尸,天冬一时之间还是不能接受。
主要这种事情在宁府从未发生过,就算宁府下人犯了天大的错事,最多不过发卖,从不打杀。
天冬道:“可是,这几个嬷嬷不是皇帝陛下赏赐的么?太子这样——”
康财鄙视的看了天冬一眼:“几个奴才而已,太子殿下打杀就打杀了。哪怕被打杀的是世家出身的公子,到了圣上面前,依旧会小事化了。”
天冬听他强调“世家出身的公子”,瞬间明白康财话语里指的是宁繁。
太子府上这些人倨傲,天冬不敢再和他多说什么,就到了宁繁跟前,把自己打听来的事情说了说。
“原本我想着您是太子妃,是宁府公子,在这府上不用那么小心。”天冬心有余悸,“看来您说的对,皇家和咱们家里不同,在这边是该夹起尾巴做人。想起早上的时候我那样对太子说话,就一阵后怕。”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太子这个储君就如同半个皇帝,公子日后在太子身边,话不能随便说,什么都不能随便做,这日子可怎么过。”天冬一边叹气一边道,“听太子跟前那位康公公的话语,咱们宁家就是一颗棋子,想用就用不想用就扔。”
宁繁挥了挥手:“暂时别想这些。”
天色渐暗,这一天又要过去了。
宁繁想着太子今晚还是住在雨竹轩,不会往这边来了。
这时候外面一阵喧闹声音,天冬道:“我去看看。”
看过外头情景之后,天冬压低了声音道:“太子殿下来了,外头跪了一地的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事情。”
宁繁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今天他让下人把屏风搬走了,内外隔着一层水晶帘子,透过水晶帘看到太子往里走,宁繁闭上眼睛装睡。
太子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宁繁着实猜不透他的心思。
这次过来,谁知道太子是不是突然反应过来借机找茬。
慕江掀开帘子进来,看宁繁睡在美人榻上,皱眉看向天冬:“太子妃睡了?”
天冬:“……嗯。”
慕江挥挥手让他下去。
宫室内一片寂静,慕江看宁繁身上没有盖任何东西,犹豫片刻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盖在了宁繁身上。
其实当时同宁繁成亲,慕江是有把人娶回家修理一顿的想法。但是,那点想法不足以慕江把自己的婚事搭上。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在慕江看来天经地义,他身为太子,迟早都会成亲,对他来说重要的是和什么人成亲。
宁繁出身世家,姿容超凡脱俗,无论从哪方面去讲,都是绝佳的太子妃人选。
在慕江众叛亲离身死之后,宁繁愿意冒死把他带走,哪怕冲着这片情意,他都不该辜负宁繁。
宁繁想不通太子什么时候突然换了个人似的,今天早上不仅向自己道歉,现在还贴心的给自己盖衣服。
难不成皇帝对太子说了很重的话?
犹豫片刻之后,宁繁睁开了眼睛。
“太子殿下。”
慕江见宁繁醒了,慢慢把目光看向别处:“听说厨房的人今天早上故意怠慢你,孤已经把他们押来了,任由你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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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繁真心不懂太子转变,不过,太子已经把冒犯他的人带来了,不稍加手段教训一番,只怕这群人以后还敢像从前那般过分。
“那我出去看看吧。”
宁繁想从榻上起身,可能躺的时间太长,身体有些酸软,起来的时候力气不够大,他滑了一下,一头撞在了太子的身上。
太子扶了扶宁繁的腰,感觉到宁繁单薄消瘦的腰身后,他眉头紧锁,不知不觉脑海里浮现了前些时日的梦境。
梦境中他与宁繁的相处场景大多在床上,两人在床上除了那档子事,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宁繁此人媚骨天成,床上要多勾人有多勾人,这种美色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
但凡太子是个贪图房事见到美人就走不动路的人,皇帝肯定不会给两人赐婚。在任何一个长了眼睛的长辈看来,他们家孩子与宁繁成亲会有贪恋床榻下不了床的风险。
便是梦中,慕江觉得自己娶了宁繁也变得荒淫起来了,梦中的他沉湎房事,每晚都会逼着宁繁和他欢好,天黑纠缠到天亮。
现在慕江想杀了那个天命之人,把大魏江山守住,一些毛病必须改掉。
这样一想,宁繁的腰在慕江手中就像烫手的山芋,他赶紧推开了。
宁繁:“……”
如果不是担心太子发疯,宁繁真想摇着他的肩膀问一句“太子你是不是有病”。
不想扶他就别扶,哪有扶了之后还把他推开的。
出去之后就看到一群人胆战心惊的跪在地上。
他们都以为太子妃不会再获太子殿下的恩宠了,踩低拜高是人之常情,谁能想到他们早上给太子妃的脸色看,晚上的时候太子妃就又回到了海月阁?
宁繁坐在了上面,接过天冬递来的茶水。
他来太子府有一段时日,对府上的人员却不够了解。按理说是该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让他们以后不敢做得太过分。
但是,太子府毕竟是慕江的地盘,宁繁和慕江不太对付,有些事情做得太过分反而被抓住把柄。
这样一想,宁繁看向了慕江:“太子殿下,你想怎么处理这些人?”
“这些人得罪的是你,当然交给你处置。”慕江道,“孤不干涉。”
“太子府是太子做主,内宅之事没有交到我的手上,我不知道以前遇到这种都怎么处置,太子是怎么想的呢?”
慕江想了一下:“割去舌头和鼻子,再乱棍打死吧。”
宁繁:“!!!”
割去舌头和鼻子?太子张口就是这么残酷的刑罚,宁繁怀疑太子还是不是刚刚给自己盖衣服的那个人了。
这些时日短暂相处,宁繁某些时刻觉得太子有病,这是头一次看到对方轻描淡写的流露出残忍的一面。
慕江注意到宁繁的眼神,以为宁繁对自己的处置有所不满:“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孤担心你接受不了血腥,所以惩罚轻了许多。你如果生气,那就把他们——”
“怠慢而已,犯不着如此重的刑罚。”宁繁道,“我看不如扣两个月的月钱,以后如果再犯,再行处罚。”
宁繁的惩罚在慕江看来不痛不痒。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没有反驳宁繁的言语:“就按照太子妃的吩咐办。”
下面跪着的几个人原本听到太子要把他们乱棍打死时吓得浑身瘫软,心想着绝对逃不过这一劫。现在看太子妃改成了罚两个月月钱,一时间惊魂未定,赶紧向太子和太子妃道谢。
宁繁淡淡的道:“无论东宫还是太子府,无规矩不成方圆,你们在下面做事,最紧要的是把手头的事情做好,而不是四处攀附想一些歪主意。这次是罚月钱,若有下次,你们真该掂量掂量头上那颗脑袋。”
“谢太子妃饶命!”
慕江才不在意这群人是死是活,这些人的命在他眼里算不得什么。他坐在宁繁旁边,顺手拿了一颗葡萄剥皮:“宁繁,你现在是太子妃,太子府后宅大事小事都交给你处理。康财,你把账本和库房钥匙拿来,全部交给太子妃。”
太子话音刚落,不仅宁繁有些吃惊,房中所有下人都流露出震惊之色。
康财脸都僵了:“太子殿下,这——”
慕江不耐烦的道:“还不快去?”
康财道:“殿下,这——太子妃年轻,没有管家的经验,偌大的太子府交到太子妃的手上,这如何让人放心?”
“孤放心他。”慕江看康财一脸的不情愿,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敢违抗孤的命令?”
康财担心太子惩罚,赶紧下去了。
宁繁左右扫了一遍,对下面跪着的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等下面的人都离开了,宁繁这才开口:“太子,我确实没有管家的经验。你把太子府交到我手上,不怕我把你的家底败光?我可是花钱如流水。”
“随便你败,孤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败家能耐。倘若孤连你都养不起,这个太子也别当了。”
说完这句话,慕江把手中剥好的葡萄塞进了宁繁的口中。
宁繁眯了眯眼睛:“好甜。”
慕江又给他剥了一颗:“孤想明白了,以后不会再欺负你。宁繁,你安安生生和孤过日子,皇后之位就是你的。”
这回宁繁险些被葡萄呛到。
太子究竟是怎么了?一夜之间性情变化这么大,皇帝究竟给他说了什么?
不一会儿康财那边就把账本和库房钥匙送来了,他把这些交给天冬:“太子殿下,今天晚上宫中有宴,您还要回雨竹轩更换衣物,再晚些进宫就迟到了。”
康财跟着慕江出去后,忍不住道:“爷,昨天太子妃才得罪了您,怎么您今天把管家权交到了他的手中?太子妃是宁家人,与您往日有怨……”
话音刚落,他的脖颈突然被紧紧扼住了。
康财足足有两百多斤,但太子的手劲非同小可,用力一提就把他提了起来。
康财只感觉自己喉咙收紧,骨头几乎要被人掐断了,窒息到说不出一句话,只能不住的挣扎。
就在他觉得自己马上要死的时候,身体蓦然一轻,整个人被扔在了地上。
慕江冷冷的道:“倘若你不是皇后身边故人,今天已经死了。”
康财心有余悸,赶紧跪下来谢恩。
最是无情帝王家。慕江不愧是当今皇帝的儿子,和当今皇帝比起来,冷酷薄情有过之而无不及,人命在他眼中不过草芥,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下人,只要说了让他不满的话,都会变成一具尸体。
原本慕江没有杀康财的意思,毕竟康财曾是皇后身边的人。
只是他想起昨天的梦境里,到了生命最后的一刻,他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给他收尸的只有一个宁繁而已。
对慕江而言,除了宁繁和父皇之外,没有任何人是不能杀戮的。
太子这边离开之后,宁繁翻了翻康财送来的账本。
天冬好奇的道:“公子,您也懂得这些?”
宁繁:“……”
宁繁当然不懂。
宁府后宅之事,一向是宁繁的母亲打理,他们这些公子连插嘴都不能。
管家算账这些,宁繁一概没学过。宁家那些产业有一部分是到了宁繁的手上,平日里都是忠心的家仆去处理,宁繁从来不用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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