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连我这样的都不能算是神,你们还有机会吗?
对那些人的行为,无一是嗤之以鼻的,直到他在不知道第几个活祭品被带到洞穴里,才慢慢地改变了漠视的态度。
那个特别的人,是被郑氏一族看作废物的存在。郑氏的人在怜瑶族中有种优越感,族长世袭长老之位。这样讲究优秀的家族不允许任何瑕疵,而那人一出生就有缺陷──他天生目盲。
身有残疾的人是不被重视的,哪怕这孩子是作为嫡长子出生。
「郑缺,我叫郑缺。」
因为好奇这人,而假装自己也是活祭品之一,无一尝试和他接触,想知道这样被家族抛弃的人,会不会也自暴自弃起来。
可是他从未在郑缺眼中看过绝望。
「虽然我看不见,但从你的声音中,我知道你是一个很温柔的人。」郑缺自然而然接受了无一的存在,他精神上依赖着他,让无一很是怜惜。
如果有家人,有弟弟,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无一珍惜和郑缺相处的时光,他让他觉得不再寂寞。
可是郑缺填补了他内心的空虚后,他也就有了弱点。
活祭品间的自相残杀,以及族长从中作梗的杀害,郑缺注定成为第一个牺牲的人,为了保住他一命,无一异想天开地把自己的力量分给他。
「为什么要救我?」
「我不知道。」
「你喜欢我?」
「……我需要你在我身边。」
无一知道自己是渴望郑缺陪伴的,但是好景不常,吸收了他的力量后,郑缺反而更加孱弱,他的身体无法适应那些神力。
「是我害了你。」抱着郑缺,看着他在自己的怀里逐渐七孔流血,无一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
如果他不出手干涉,郑缺才不会这么痛苦。
充沛的力量在体内冲击的痛苦,就如同千万只针在体内窜动,与其忍受这种痛,还不如直接被人一刀捅死。
郑缺用仅有的力气握住无一的手,他道:「总归是要死的。」他知道的,知道无一本来就不是普通人,但是他很高兴这样的人还愿意和自己作朋友。
哪怕如今他的痛苦,有大半都是无一造成的,但是,也是无怨的。一个真心待你的人,他的任何无心的过错,都会使人不忍苛责。
郑缺知道自己撑不久,他道:「要是有缘,还能见面的。」他不知道这世上是否真有前世今生,但要是有来生,他愿意再和无一结识。
「我会找到你的。」无一说着。
不管过了多久,不管你成了什么样子,我都会认出你。
「随缘吧。」郑缺其实一向淡泊,他不奢求亲情、友情、爱情,对他来说,活着不过代表了自己的存在,但那不能证明什么,他在这世上本就不求留下自己活过的痕迹。
但有一个人成为了他的朋友,他体认到了生而为人原来也有快乐的时候,然而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当他心存侥幸,以为自己可以长久享受这种友情时,他却注定要死去。
如果从一开始就不能拥有,为何还要让自己体会到人与人之间,还能有美好的羁绊呢?
但是即便如此,也是不怨的……
郑缺死了,终于受不了力量,爆体而亡。那天无一独自看着已看不出完整尸首的郑缺很久很久。「我会找到你的。」他不断喃喃自语着。
无一一直注意着这世间,他在寻找郑缺的灵魂。
要找到,必须找到。
无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坚持,他只觉得,失去郑缺,他的心就好像空了一样,他必须想办法填补那空虚……后来……后来无一找到了,找到了有郑缺灵魂的人。
但是他已经不记得自己。
这样就好。无一不断压抑着自己内心的失落,可是事情总是不如自己所愿。
他在各种意义上来说,还是失去了郑缺。
「总是喜欢来这种鬼地方,你也真是异类。」柳渊在洞穴前发现了无一,他知道这人神出鬼没,有的时候会和雨革月偷偷在这里见面。
他们会聊些什么?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些,柳渊都很是好奇,可是他不敢问。他怕问了,会得到一些使自己害怕的答案。那些自己已经记不起的过去……是不是就藏着答案?
「你呢?又为什么要来这里?」无一所有的温柔都给了柳渊,他无法对这个人有一丝一毫的不耐。只要想到他有着郑缺的灵魂,他就格外的柔软。
他还在,也许有一天会想起自己。
「我很在意你跟主人。」柳渊坐到无一旁边。「我总觉得你们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无一小小声地说道。
「什么意思?」
「如果想知道答案,何不自己去寻找?」无一看着柳渊的眼睛,似乎想从中看到过去,郑缺的影子。「你为什么没有过去;雨革月为什么成了众星拱月的存在,而我……又是为何被禁锢在这里。」这里所谓的禁锢并非出于强迫,而是自愿性的囚禁自我。
去寻找答案吧,我在这等谁,雨革月又期待着什么……你的过去,又是怎样的呢?
「我不在乎你。」柳渊别过脸去。「我并不想知道你经历了什么。」
「可是我们的命运息息相关。」无一忍住不去碰柳渊,他怕碰了他,他会想起郑缺的爆体而亡,想起柳渊被郑长老刺死的画面,那些不堪的恶梦将会啃食着他。「你想知道自己出于什么理由存在,就得先认清我和你之间的关联。」无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对郑缺执着,也不懂为什么自己要对已经看不出郑缺影子的柳渊温柔,他只是,想学着去用全力去呵护一个人。「我们如此相像──」
「你只是在找一个宣泄口。」柳渊一针见血。「但说到底从本质上就和我们不一样。」既不是人,也不是神,你有意识,但你是什么?你生于这世间,无父无母,无有归宿,你在等待什么?「你只是在找一个人,让你假装,你也可以和人一样,有七情六欲。」
「不是这样的。」无一知道自己绝对不是因为这样肤浅的理由,可他也说不出其他什么,只能反复说道:「不是……」
「我的过去,我会自己去找,就不劳你费心了。主人那边也是,他想做什么,不要去干涉。」确定了无一对雨革月没有其他想法后,柳渊也算是放下心来了。「我走啦。」
见柳渊只有在和雨革月有关联的时候,眼中才会绽放美丽的光彩,无一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感受到愤怒。
那拥有着郑缺灵魂的人,怎么可以去在乎其他人……怎么可以……
(过去篇)第40章 挖掘
当朝思暮想的人开始一直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和昂面对面坐着,雨革月只觉得头疼。
「你来到这边的目的,是想更了解怜瑶吧?」
「是的。」
「那为什么还要每天跑过来见我?」好好去调查想要知道的真相,最好一无所获,然后快点离开这鬼地方。
「要是我说,对你一见钟情,你会怎么想?」
「我跟一般人不同。」在常人眼中,他是神圣的巫觋,但他自己是明白的,他是不能离开怜瑶的人柱,是牺牲品。「别在我身上白费力气。」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昂倒是不想拐弯抹角。「以前你是无人倾诉,但现在我来了,你可以不用怕。」
什么意思?
有那么一瞬间,雨革月以为昂其实还记得以前的事情,但随后他又否定了这个可能性。无一的能力他很清楚,他想让人失去记忆,那么就绝对没有恢复的可能。
但显然,雨革月没有想到,无一的强并不是绝对。
见雨革月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昂知道他还没重新获得他的信任,便也不着急。「你好好考虑,我永远站在你这边的。」
雨革月目送昂离开,他甚至来不及表态什么,就看到族长面目铁青地走进来。
「什么时候大人喜欢偷听了?」雨革月不喜欢这样。
族长有名有姓,就叫郑煊,名字寄予了郑家对他的期望。希望他能壮大郑家,使之地位日渐崇高。「大人?只怕我承受不起这两字,倒是你,真想和那个外来者好上?」郑煊的语气充满不屑。「那外来者不是好东西。」
皱起眉来,雨革月其实很不喜欢这个年轻族长。郑煊对他好感很足,醋劲也大,真要对比起来,他反而觉得郑长老好对付多了。「族长这话说得可不动听。」
「平常礼遇你,是因为我喜欢对你好,但要是你跟了其他人──」郑煊的脸冷了下来。「就休怪我无情。」
「我对谁都没有兴趣。」雨革月别过脸。「大人也别在我身上白费功夫了。」
郑煊不高兴雨革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他拒绝别人是好事,但拒绝自己,那可高兴不起来。「那好,我就看你要不食人间烟火到什么时候。」如果雨革月愿意去喜欢人,那也必须是喜欢他。
那个昂,滚一边去。
和郑煊不欢而散,雨革月坐在原地,他抓着自己的衣袖,只觉得忍耐两字说来简单,做起来却格外痛苦。
成为人柱,那是寸步难行,他对怜瑶的感情没有深到愿意牺牲奉献,却偏偏要守护这个地方……「被推到风口浪尖,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他也不怨无一,这是他自己做的选择,他本不后悔,去偏偏在看到昂后,心里不断有个念头:抛下一切。
即便七情六欲被封住了,骨子里却还记得小时候对自由的渴望,还记得自己对昂的信任,本以为不会受动摇的心,偏偏在这时候脆弱的很。
我该怎么做。雨革月深陷苦恼。
「主人感到痛苦呢。」和柳渊并坐在屋檐上,柳奴擡头看着天空,轻声说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
「什么也不做。」柳渊面无表情,不知道是在生气雨革月强烈的桃花缘,还是在气自己根本入不了他的眼,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好。「主人要的不是我们干涉。」
「那他要什么?」重生后的柳奴还是一样聪明,她总知道要怎么说话,才可以让一个人不高兴。「你们一个个都太会隐藏情绪了。有些事情,想简单一点,不是更好吗?」
「简单一点?」柳渊有时候都要反过来羡慕柳奴了,没有牵挂没有烦恼,看起来忠心于雨革月,却更多时候像是个中立的旁观者。「从我们存在开始,就已经没有简单的事了。」两人都没有过去的记忆,这是令人畏惧的事情,但谁也不愿去找回过去的记忆,深怕那些已经遗忘的从前,其实是不堪的。
「我们的职责不就只是看着主人就好吗?」柳奴缩起自己的脚,像是在保护自己的姿态。「但是,这样就甘心吗?」那么我们究竟存在做什么?看着别人的悲欢离合就满足了吗?「既然我们还活着,就不该置身事外。」
柳渊实在不好意思跟柳奴说,现在的她反而才是最置身事外的人,但是同时他也有点感动,原来这个女孩,表面看来没心没肺,心底是有这样的想法啊……「那妳想怎么做?」
「你觉得主人甘心就这样待在怜瑶吗?」
「什么意思?」
「主人不能离开怜瑶,名义上是因为他爱着这个地方,但是,这地方真的值得他去爱吗?」柳奴皱着眉,从她重生开始,她就隐隐觉得,过去的自己是讨厌这个地方的。「会不会主人并非自愿待在怜瑶的?」
想起常和无一见面的雨革月,想起无一提到的禁锢,柳渊不由得想着,如若是无一这样的存在都会有心魔,那雨革月呢?他是不是也因为什么原因而使自己被囚在怜瑶不得离去?「我想,我们终究到了需要挖掘过去的时候。」
「哪怕真相是丑陋的,你也愿意去面对?」柳奴露出微笑,他以为柳渊是个爱好和平的人,能够息事宁人就尽可能委屈自己,谁知道,他也有去承担风险的勇气。「你合格了,我承认你能够和我一起保护主人。」
「敢情妳原先没把我当伙伴看?」柳渊挑起眉来,这柳奴总是这样,但……「算了,也就是这样的妳,所以才是柳奴。」
两人都不知道自己曾经死亡过,又因为无一的力量而重生,他们或许不是最初的柳渊柳奴,却某种程度来说,他们仍然没有改变。当年还是孩童的两人,长大后或许也是这样的性格。直爽坦率,就像是家人一样……
「总有些事情,我们不做,就不会知道结果。」柳奴知道每个人都是渺小的,并不会因为自己有着特别的力量就显得伟大,但是渺小的存在也会渴望活出伟大的价值,而在那之前,她们必须搞懂,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们尝试改变未来,对于过去的自己,那就是最好的回报。」
过去的自己,曾经期待过什么样的未来吗?是渺小的生存,亦或对这世界做出什么贡献?不管如何,在他们已经长大成人的「现在」,只许前进,不允许退缩。
柳渊在柳奴眼中看到了坚定,他知道柳奴很在意自己的过去,她很想知道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对他自己来说,过去毕竟已经成了历史,追究也已经没有意义,比起那些,他更是好奇,围绕在无一、雨革月,以及昂,这三人之间的怪异氛围是什么?他们分明认识,却又暗中互相打探,这三人究竟是敌是友?而无一又为何多次在自己身上寻找其他人的影子?
有很多事情柳渊弄不明白,比起挖掘自己的过去,他更想知道这些……而不管如何,他都会用生命去保护雨革月,誓死效忠他有记忆以来就敬爱着的主人。
(过去篇)第41章 重拾情感
昂对雨革月的追求很明显,几乎到了整个族里,只要知道情爱之事的人,都能够明了的程度。
「这种人还敢追求巫觋大人?也不秤秤自己几两重。」
「巫觋大人是半神仙,还敢用那龌龊心思……想想都觉得恶心。」
「外来者就是这样吧,随心所欲,也不管别人怎么看。」
「也不知道族长怎么想的,放任这种人在族里待那么久。」
「嘘,你大概不知道吧,族长他啊,对巫觋大人──」
「啊!?那是可以的吗?觊觎什么的……」
「啧,就叫你小声点了。那什么,比起让外来者得到大人,不觉得跟族长还比较匹配吗?」
「……真要说的话,也是啦。」
柳渊跟在昂的身后,这些族人的闲话他都听到要腻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有办法每天讲一样的话题,似乎是真心关心雨革月,但谁也明白,他们不过在等待一个茶余饭后的题材。「流言蜚语都到这程度了,你还每天都出来见人,也是不容易啊。」
听出柳渊语气中的调侃,昂微勾起嘴角。「如果说我这么做,是故意的,你会怎么想?」
故意的?柳渊这才发现昂把自己带到了偏僻的地方,这里少有人经过,说话再大声也不怕被听到,他知道这是昂想跟自己说些事情。「明眼人都知道你是故意的,但问题是:为什么?」柳渊不喜欢别人当他是傻瓜,柳奴也好,雨革月也好,甚至是无一,总用一种「你还涉世未深,不用明白」的眼神看他。他不喜欢这种唯独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很无知,也很孤独。
「你家主人在族人眼里地位崇高,几乎与神仙一样,那么,要是神仙坠入凡尘呢?」昂一直都在观察怜瑶,他发现这个地方并不讨人喜欢,虽自命不凡,却也充满人类贪婪的私欲,乌烟瘴气的。「我想把雨革月拉到泥巴坑里。」
「你──」以为昂要害雨革月,柳渊气得冲到昂的面前,却在正视对方的眼神后,不禁愣住。
那是充满怜惜与悔恨的眼神。
坚定又美丽。
「过去,因为一些事情,革月选择了牺牲;如今我有能力了,轮到我来解救他。」想到过去那会抓住自己衣袖的孩子,昂只觉得心疼,他更恨自己忘记雨革月长达七年的时间,一想到这之间,雨革月是如何一人咬牙苦撑,他就觉得胸口疼得不能自己。
他想保护他,想要让他过得更加快乐。他要解救他。
听到昂提起了过去,柳渊更觉得心里堵了一口气。那所谓的过去,有包含他和柳奴吗?「你怎么就知道,主人想要解脱?」高高在上不好吗?受族内所有人的景仰,为何还不满足?
「我看过雨革月眉眼带笑的模样,那是一种甘心于平凡,沉浸于快乐的神情。」昂知道柳渊和柳奴已经没有过去的记忆,他不怪他们。「现在的雨革月,还像个人吗?」整天面无表情,明明是个人类,却要活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这样的日子乏味的很,谁会喜欢?「我要把他拉入泥泞之中,然后,带他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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