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也许谁都没有错,只能说,并不是谁都愿意深陷其中,然而命运并没有给你选择的机会。无一才不甘愿被命运给打败,他就是要去证明,人可以走出自己的一片天。「三弟,你可别让我失望啊……」放下柳渊,让他和柳奴安好地躺在树下,无一看着离开怜瑶的并经之路,缓缓前进。
昂要雨革月先走,是因为他早已安排了柳奴和柳渊在事情做好后集合,如此一来雨革月也算有人护着,但昂千算万算,绝对没有算到,无一会从中拦截两人,使得计划遭到瓦解。
同样的,雨革月也绝对没有想过,无一是铁了心要与自己作对。「这其中,有你的杰作,对不对?」在看到无一好端端站在怜瑶族的出口处时,雨革月也明白了他今晚是与自己对立的。「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的可多了。」就像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如此迫切想要得到柳渊的重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雨革月可以简简单单就得到柳渊的青睐。「现在,你告诉我,你是要丢下这些族人一走了之,还是回去继续当你的巫觋。」
雨革月看着无一越发邪气的脸庞。若说之前的他还有神的仙风道骨,那此刻的他就像是个已堕落的神,充满着自我放弃的感觉。「我可以让你有选择。」
「从来就没有选择的。」雨革月摇头,他的心很不安,他感受到害怕,感受到对于未知的恐惧。过去十年,他没有喜怒哀乐,也许人生枯燥许多,但也好过现在,情绪掌控着他的身体,他不自禁得颤抖起来。「从一开始,就一直被你们玩弄着。」被命运、被无一、被已去世的长老……被那些认为他的价值就只有当活祭品的那些知情人士。「而你现在却说我有选择?」言语间带着晚了十年才爆发的怒火,雨革月不知道自己对无一生气是不是件理智的事情,但今晚,随着大火吞噬怜瑶,似乎任何事情都可以不受控制一次。
相对于雨革月那像是奶猫炸毛的样子,无一显得从容多了。「我的这份力量,是你自己选择承担的。」想起十年前柳渊死在自己面前的画面,无一不否认,诱使雨革月成为人柱,那是他私心含量多一点的决定,因为只有雨革月,才会选择重生柳渊和柳奴,至于其他人,那都是未可知的另一种可能性。「如今,我不过是再给你一次做选择的机会。」
但是两个人都是明白的。选择?这是多么可笑的字汇,说得像是自己可以选择「不」这个答案,但答案从来也就只有「接受」而已。
说着不肯向命运低头,不肯听从那些注定,却偏偏要人接受自己擅加的各种安排,这不是矛盾吗?
看在过去的情分,雨革月实在不想恨无一,但今晚,他却觉得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我把力量还你,事情就到这里。」恩恩怨怨也就到此为止。「从今以后,没有什么二哥三弟,也没有四弟五妹……就到这里为止吧。」这就相当于决裂了。
「想走的话,就尽管走远吧。」无一对着离开怜瑶的出口方向作了个「请」的动作。「只要你能走得了。」
雨革月心想着要是没有你阻拦,自然是想走就走,不会再有牵挂,然而他还没真正踏出半步,就感受到了剧烈的摇晃,随之而来还有一声比一声大的巨响。
「他们大概也要有结果了。」无一看向昂跟郑煊打斗的方向,他状似不经意般提起:「下一个人柱,你说我该找谁才好呢?」
昂跟郑煊相比,明显是昂比较有赢的优势,加上无一又用暗示的语气,雨革月不可能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他对无一投以愤恨的眼神,最后选择往回跑,打算去找昂。
看着雨革月不顾一切冲回去的背影,无一的表情有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十年前,他还是那个口是心非的二哥,嘴里说着麻烦,不想玩孩子气的家家酒,最后仍是将哥哥的职责扛下,用自己的方式去体贴、照顾底下的弟妹们。
但是这样的表情并没有维持很久,他马上又换上了另一个表情,那是冷漠而孤傲的神情。
那是无一有记忆以来最常出现的表情。他是爱着这片土地,爱着这一切,却痛恨着自己简直如同「来路不明」的存在,借由那些执着的信仰而得以诞生,却唾弃那些疯狂寻求成仙之道的人们。
他守护着这片土地,却又希望这土地上的人们各有报应,这种矛盾使得他离「神」越来越遥远,他开始像人类,却也象征着自身的堕落。
「就是这样才好。」无一看着雨革月一心想要守护昂的背影。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对雨革月、对十年前那场扮家家酒,最温柔的纵容。
从今往后,便是恩断义绝。
无一的眼神有不舍,却更多的是一种期待。
他想知道,今晚过后,有什么会留下,又有什么会因此而消失。
怜瑶族,自诩高山上的神仙一族,但面对生离死别,也仍然丑陋地像个赝品,不纯粹,也不美丽。生命顺应自然,理应坦坦荡荡,却从中衍生出各种贪婪与妄想……不自量力的人类,今夜这场大火,这场两个人引起的法术争斗,可并非只是爱恨纠葛这么简单。
这是一切的结束,同时也是新生的开端。就如同黯焚花的花语:毁灭与重生。
「如同蝼蚁一般渺小的人类啊,是要苟且偷生,还是顽强地对抗下去呢?」
在熊熊大火所引起的热度中,怜瑶族花黯焚花在热浪中摇摆,然后燃烧……在这样如同炼狱的景象里,无一就站在其中,他看着努力救火的人们,看着还在争个你死我活的郑煊还有昂,看着为了心爱的人而奋不顾身走回头路的雨革月,看着明明该在核心却已陷入昏睡的柳渊与柳奴。
他的声音小小的飘荡在其中,就像是某个预言家给的末日宣言,在安然两字中,硬是插入了「纷乱」。
这是某个高山上所发生的故事。
(过去篇)第45章 式神
大火蔓延的速度很快,客观来说是因为风向太助长火势,救火不易。
对于神仙一族来说,难道呼风唤雨还会难?改变风向什么的,不就像动动小拇指一样简单吗?
这些话要是给怜瑶族的人民听了,大概也要惭愧低下头。他们所谓的法术,更像是民间精进化的戏法,糊弄人还可以,真要呼风唤雨……那可不是他们能力所及了。
那,可以做到的人呢?
身为怜瑶族最强最会施展法术的巫觋,作为守护怜瑶的神的沟通者,他不是更应该在这时候站出来保护众人吗?那他在哪里?
众人在救火的过程中,不免对雨革月有了怨恨。在大家心中,雨革月的守护是理所当然,因私事而来不及救火?那可不能原谅。巫觋怎能有自家事?他属于众人,注定贡献自己的能力,有需要的话,割肉放血给族人都必须带着微笑。
贪婪无度的众人大概在这种时刻,还是想着该怎么在事情结束后,跟雨革月要个交代。
所幸雨革月此刻不知道族人的想法,否则也会心寒地停下脚步,再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下去。
「为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还非要争个输赢?」昂抚着自己肩上的伤口,语气多少透露着自己的吃力。他不能否认郑煊的实力,但尽管如此,他还是能略胜一筹。
当年拜师学艺,那可是稳扎稳打的基础上来的,和怜瑶族这些自诩与凡人不同,以为法术便是不劳而获的优势,所以平常略施技法还过得去,真要拿得出手的,却没几个人能做到。「郑煊,你也是个聪明人,紧咬着错误,只会自取灭亡。」
郑煊的左手被昂重击,虽不至于断臂,却已经失去了知觉。「你给我闭嘴!」两人看起来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但事情还远没有结束。「你什么都不知道……」为了证明自己和前人并不一定,郑煊自己也是下了苦功的,然而和自己爷爷相比,他仍然太优柔寡断,若爷爷还在世,大概也会愤怒他情钟雨革月这点。
什么人不喜欢,偏偏去喜欢和郑家人多有纠葛的人物,这不是存心要给他老人家折寿吗?然而郑长老也没有等到那时刻到来,便先去世了,所以也就没人约束郑煊的情感,使他在不知不觉中,便对雨革月倾注了所有的在乎与疼惜。
但这样的感情却并不纯粹,他喜欢雨革月,喜欢的是他那寡淡冷情的模样,好似这世间再无人能使他在意。这样的美人让郑煊觉得兴奋,要是……要是能把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压在身下,逼他为自己渲染出浪荡的颜色,逼他在床第间说出令人脸红心跳的情话,那该……那该是多让人死在床上也愿意的场景。
郑煊喜欢雨革月,但是他讨厌有了情绪的雨革月。为着一个外来客牵动情绪的雨革月,在他心中,那理想的模样开始有了裂痕。不再美好的对象,开始逐渐厌恶的情感……要如何阻止这逐渐失控的情感?有的。郑煊告诉自己,有的。
那就是毁了他的理想──毁掉雨革月。
让他活在自己记忆中,他还是那个不肯将心交给任何人的高岭之花。
「你不会明白的。」郑煊的执着,远比昂想像的还来得强劲。
大火在怜瑶蔓延,火星子甚至都能波及到昂与郑煊的程度。郑煊直视着昂,笑道:「你自己不也一样,是个亦正亦邪的人?」能做出放火烧死全族人的事情,从根本上来论,昂就已经不是绝对的正派人士了。「你不觉得以你的立场,根本没资格斥责我吗?」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革月。」哪怕要为了他背负杀生的罪孽,那也是他心甘情愿。可是郑煊不同,他的喜欢远比不过他的自私与自尊。得不到所以毁去?昂不能接受他这样的思维。
「那这样看来──」郑煊努力让自己挺起胸膛,而昂面对这样的他,也露出最严肃的表情。
「我们必有一个人要死在这里。」他们两人同声说道。
一个要带走雨革月,一个却要雨革月永远长眠于此,既然目的不同,那就只能让其中一个人再也没有能力去实现。对两人的状态来说,接下来的一击大概也是最后了,郑煊首先发出了攻击,但甚至连昂的身体都没擦过。
对此昂讥笑道:「你在瞄准哪里?」
然而话才刚说话,昂就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跑步声,回头一看,竟是早该离开的雨革月。
「我的目的,本就只有除掉雨革月。」郑煊也是挺意外这时候还会看到雨革月回来,但他可不管那么多,他必须在自己心软之前,就将雨革月解决掉。
「柳渊与柳奴是在做什么!?」昂已经没有太多力气与时间去思考怎么替雨革月挡下攻击,他只能飞身到雨革月跟前。
攻击往自己施展的时候,雨革月不可能没有发现,事实上,他也做好了回击的打算,但就在他运气要抵挡攻击顺便回敬一招时,却发现自己身上的力量好像卡住一样,怎么也使不出来,若硬要施展,身子便疼得动不了。
雨革月的脸变得苍白,他怎么会得意忘形地忘记……他的力量是无一给的,如今有了这出,只怕也是无一的手笔。
看来是躲不过了。
亲眼看到昂还在自己面前活得好好的,雨革月也就放心了,他站在原地,打算接受郑煊的攻击。
如果自己死了,是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是不是就不用烦恼这么多了?有一瞬间,雨革月的脑海里只有这样近似于逃避的念头。
「革月!」见雨革月甚至连防御的念头都没有,昂连一丝丝思考都没有,他飞身过去抱住雨革月,硬生生替他挡下了攻击。两人被攻击震得老远,身子被抛了起来,而后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这中间,昂一直紧抱着雨革月不松手。
当两人倒在地上时,雨革月意外地毫发无伤,昂却是遍体麟伤,甚至因为刚刚的攻击而大失血。
「为什么──」雨革月不敢相信自己这一回来,竟是给昂拖了后腿。他本以为无一要让昂成为下一个人柱,现在看来,那些话却是骗他回来的谎言。
只有他出现在这里,昂才会为了保护他而奋不顾身……
是他……是他害了昂……
见雨革月的眼里出现了自责,昂露出难看的笑容。「傻瓜。」任何事情都不能怪谁,尤其雨革月这十年来过得艰辛,他怎忍心说他的不是?纵使他今天临时又跑了回来,那也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他只觉得甜蜜。
然而,他现在的状况……怕是强弩之末了。
看着抱着昂,深蹙着眉头,满脸忧虑的雨革月,郑煊心中的不满越见扩大。
凭什么……凭什么这样一个外来者,能够得到雨革月的心?能够牵动他的情绪?
他不甘愿,他绝不能就这么接受。郑煊朝两人走去,他要一口作气将两人杀掉……省得……省的他看了碍眼。「你们就到九泉之下作伴吧!」
昂用尽力气,将雨革月推开,他转身抱住郑煊,将两人往那火势越来越猛烈的大火核心推去。
「你疯了吗!?」不知是不是昂回光返照,他此刻竟是力气惊人,郑煊竟丝毫也挣脱不得。「你要跟我同归于尽?」
「至少……你没办法再威胁他的生命。」昂死死抱着郑煊,他心疼雨革月刚刚看到他推开他时,那绝望愕然的表情,但为了护他周全,这些都是必要的牺牲。「你也不能再觊觎我的革月。」
郑煊不甘愿,他开始放声大叫,他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他不要死得这么屈辱,然而这些都由不得他,当火开始烧起他们的衣袖,郑煊只知道:一切都完了。
「昂!不要……不要啊……不要抛下我一人……不要……」雨革月想要冲入大火里去救他的爱人,但是这个时候竟然有人架住了他,让他没办法行动。「放开我!」雨革月擡头怒视着限制住他行动的人,却发现这人有一双罕见的碧瞳,并不是怜瑶族的人。
这个人正是昂在与郑煊同归于尽前用尽生命发动的式神,而他遵从的命令只有一个:护雨革月不死。
所以他必须防止雨革月冲进火里,也必须阻止雨革月在看到昂与郑煊被大火吞噬后,尝试自杀的行为。
「放开我!放开我啊……昂……昂!」雨革月持续大叫着,他哭喊着昂的名字,一直到他因为过度刺激而昏厥过去为止。而昂的式神抱起雨革月,往怜瑶其它没有被大火波及的地方走去。「要……保护……」他喃喃着。
(过去篇)第46章 开端
怜瑶族有史以来最惨重的意外,便是那场大火,那几乎烧尽一切,就连他们年轻的族长郑煊都差点葬身在火海里。
差点?难道他并没有死在那次火灾里?
郑煊被怜瑶族人发现的时候,全身多处灼伤,说灼伤还是好听点的,他几乎被烧得像块木炭,却奇迹似的保住一条命,但苟延残喘的他连意识都没有,躺在床上接受仔细而慎重的照顾长达十年。
这十年的时间,怜瑶族人重建族内,除了昂所住的起火点,其它地方都几乎恢复了原先的样子。
为什么昂所住的地方没有重建?
那就有点难以说明清楚了。十年前,在大火终于扑灭后,雨革月被发现抱着昂已经烧得不成人形的尸体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他的身边站着一个拥有碧色瞳孔的男子,神情有些呆滞,看起来有些傻,却坚定的在雨革月身边,好像是在保护他。
当柳渊与柳奴恢复意识,两人惊觉错过集合时间后,到处去寻雨革月和昂,最后看到近乎疯癫的雨革月时,两人惊愕地不知言语,他们没想过那个夜晚,那场他们故意施放的火,竟会造成这样难堪的下场。
两人抱着雨革月,哭得像个孩子,他们大喊错了,一声比一声还要悲戚,闻者无不落泪。
那天之后,雨革月死守着昂原先的住所,说什么也不让人靠近。他像是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了他有什么样的责任,有人要带他离开那住处的话,他便会嚎哭不已,像个任性的孩子。柳渊与柳奴面对这样的主人,他们虽然于心不忍,却仍然待在他的身边护着他,不愿他去想起昂的死亡,不愿他去记起那天昂为了保护自己的牺牲。
而那个神秘出现的男人默默地待在雨革月的身边,好像从一开始他就是为了这样而存在一样,寸步不离。
「碧瞳……是式神。」柳奴知道碧瞳是式神的最大特征,然而这会是谁的式神,他们却不敢说出那个禁忌的名字,只替他取了个名字,就叫杨岚。杨岚在族内待得久,又身有法术,族内的人看到他守着雨革月,哪怕雨革月已是疯癫状况,仍不敢有什么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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