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ay(念宝儿)

格雷看得出林辞在想什么。
但，哨兵的耳朵动了动。
有大量士兵和向哨、研究员进入了一层。
二层的电力设备看来已经被修理得差不多了。
格雷当机立断：“有人来了，我们救不了他。走。”
林辞抿唇，他没必要为了梁晋牺牲自己与格雷的安全。
“可电梯那边已经不能走了吧？”
格雷口中的来人肯定是通过电梯进入一层的。他们现在无法原路返回。
格雷点头，指了指头顶：“我们走那里。”
一个70cmX70cm大小的蜂巢结构通风口中，正呼呼地吹着新鲜的空气。
格雷也是在密室才注意到通风口材质的——虽然楼层间的隔离层不是纯金属结构，但或许是为了节省资金，这些通风口都是纯金属制成的。
十分钟前。
南极基地外。
“玛德琳少将？！您不是说要在冰穹A……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接到临时命令前来迎接的研究员主管下巴就快要掉到地上。
“唉，我是听说英士他……”玛德琳少将在一对A级向哨的搀扶下步出机甲：“刚好梁晋留下了不少人在古遗址考察组，我看那边人手足够，就先带了一支小队返回。英士他毕竟是我的哨兵。”
“关于您哨兵的事，我感到很遗憾。”听到玛德琳的话，主管面露惋惜地说着面子上的话。
老人摇摇头，道：“对了，我听说梁晋他们从海底打捞出了一座冰棺？和冰洞里那些尸体一样？”
“是的，冰棺目前保存在三层的低温仓库中。梁科这次下海真的是收获颇丰，还带回了一大块巨兽乌贼的尸体！”主管说到乌贼尸体，眼睛亮了起来。
一阵较为强烈的寒风刮过。玛德琳少将伸手挡了挡风，“那我们就赶快回去吧。”
“这个……少将，您……要不先回机甲内等一会儿？基地内部的总发电机烧坏了，目前正在抢修。我们暂时无法启动传送仓。”研究员主管面露难色：“外面的风太大了。”
“总发电机怎么会烧坏？不是每月都有做维修检查吗？”老人皱眉，语气严厉。
“这个……”
“不对。”玛德琳少将说着，忽然打开了自己的通讯器：“先紧急调用一层的独立电力系统为二层电机房供电，我给你们开权限。另外，马上派人去一层，抓贼。”

第97章 E级向导
自进化人诞生以来，向导与哨兵的数量始终相差甚远——向导作为更高级、更稀有的进化人，其数量较哨兵相比足足少了九成。
向导与哨兵是相互依存的。
哨兵是对付外星生物的最强兵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向导的数量其实限制了人们对“哨兵”这件武器的使用，极大的削弱了人类在大宇宙时代的战力。
更令人焦虑的是：几百年前的科学家们就已经发现，不知是什么原因，自然进化而来的向导数量竟然一直在减少！
虽然速度极为缓慢，但这样的情况，注定会使人类最后失去“进化人”，这一在宇宙纪年赖以生存的仰仗。
无论是从人类发展的角度而言，还是从维持向导阶层本身的利益出发，这都不是当局的领导者乐见的。
于是，由向导构成的人类最高级别管理层开始了对增加向导进化率的研究。
当然，失败居多。
也可以说，几千年来，人类在这项研究上几乎毫无进展。
林辞微微皱眉，翻过档案的第一页。档案上说的没有什么问题，但这份所谓的“实验背景介绍”却总给他一种难以言表的违和感。
或许是因为向导们的自大吧。
“明明对自己的进化原因都无从知晓，却想要人为地控制进化。简直是天方夜谭。”林辞忍不住小声地恶意嘲讽道。
十几分钟前，借助格雷的特殊能力，他们从一层的通风管道爬回电梯竖井，抓住电梯上下运行的间隙，再如法炮制，进入二三层之间的通风管道，顺利返回宿舍。
宿舍内仍旧是一片漆黑，监控系统并没有恢复。整个基地二层都是如此。
二人原以为基地众人能够进入一层是因为发电机被修好了，现在看来却并不是这个样子。
林辞调整通讯器照明灯的角度，借着冷白色的光束，和格雷一起，继续阅读那份偷回的研究资料。
向导们疯狂地想要增加同类的数量。
屡屡失败的研究试验、一波波在实验中送命的Mute志愿者，都无法阻止他们的脚步。
终于，在大约五百年前，发生了一件可以称之为转折点的事件。
只是，教科材料中对该事件的描写语焉不详。且人们的关注点更加集中在两百年后：当时的最高级别实验室研究所，根据百年前的事件，研制出了可以提高向导进化率的方法，然后E级向导便诞生了。
书里对此极为简略，只说实验室提供的方法其实算不上研究成功，但E级向导的出现，确实暂时性地解决了向导数量不足的问题。
短小的描述，模棱两可的文字，看不出褒贬，甚至都没资格成为学生试卷中分值最低的考题。
但在看过手中的资料后，林辞想：还是褒义居多的。
这份研究资料用了整整两页A4纸，对此次的研究实验给出了极为详细的介绍：
当时的极地研究院声称发现了可以促进普通人进化成向导的特殊药物——兰提，后经过人类最高组织领导的批准，研究院在全球范围内大规模地为普通Mute进行了兰提的注射接种。
他们的目的是促使普通Mute进化成为向导。
但结果却是，仅有0.01%的接种者成功进化，剩下的接种者中，一半人并无变化，另一半则死于非命。
这让本就不多的地球人口再次迎来灾难，死伤惨重。
而那0.01%的进化者，则成为了精神力较弱、甚至完全不稳定的E级向导。
这样的结果自然引起了全球Mute的抗议。
该研究项目被紧急叫停。
所有的兰提药剂被销毁，项目负责人自杀，抵命谢罪，相关研究人员也全部锒铛入狱，才终于平息了普通人的怒火。
但该事件实际上并没有完全结束——它为人类留下的“后遗症”，延续至今。
那些未能进化，却幸存下来的普通Mute的后代中，时不时便会有E级向导出生。
这些E级向导大部分未满周岁便会夭折，能够存活的，精神力能力也无法与自然进化的向导相媲美。
看到这里，林辞心情复杂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追根究底，E级向导就是因为兰提产生的，但至少自己不是因后天注射药物而变成向导的。
先天的变异无法自主选择。这对林辞而言，勉强算得上是一种心理安慰。
长长的研究背景资料结束后，便是这份实验研究的相关内容。
该实验名为：幼苗培育计划，后又改名E级向导培育计划。
计划启动于56年前，是一个以探索人为方式增加向导数量的绝密级研究项目。
研究目标是对药物兰提进行改良，降低致死率。
实际上，就是百年前实验的重启。
向导这个族群，从未放弃过壮大己方阵营基数的念头与想法。
对于这点，如果抛弃成见，林辞倒也能理解：且不说如果向导这个种族完全消亡，生活在大宇宙时代的人类将会面临怎样的灾难。只说眼前，如果向导数量继续减少下去，人类最高领导的位子，怕是终将易主。
很少有人能放弃自己握在手心的权利。
快速翻过一小叠实验体信息表，林辞的神色越来越冷。
二十几张信息表上，全都是15岁以下的少年少女。实验结果一栏，则全部填写了“成功”。
这项被重新启动的实验在对三百年前的事件结果进行数据分析后得出结论：年龄在15岁以下的Mute注射兰提后，进化率和存活率相比成年人更高。
是以，所有参与实验的“志愿者”身份一栏，都是弃婴、流浪儿、囚犯（未成年）等字眼。
这种级别的实验，“志愿者”自然不可能只有二十几个。
显然，只有成功活下来的人的信息表，才有资格被放进这份研究档案。
“志愿者”中，只有玛德琳少将是二人熟悉的。林辞快速翻过这些信息表，继续向后看。
实验的主负责人是当年南极基地的最高长官，林辞和格雷并不熟悉。
但在其后跟随的几页资料中，两人找到了曲珍白玛的资料。
照片上的女性军官年纪很轻，眉眼锋利，意气风发，浑身透着骄傲与自信，与不久前两人在TP基地见到的老人气质完全不同。
但哨兵的信息收集能力，让他们可以通过照片上的骨点信息确认对方身份。
“是她。”格雷确认道。
林辞便仔细地看起手中的资料。
曲珍白玛，亚裔Mute研究员，十九岁，是当年科研圈中极负盛名的天才少女，极高的智商与天赋让她的锋芒一度压过了那些向导研究人员。
白玛阿婆是被特别批准，借调进入该实验项目组的。整个项目组只有她一位Mute研究员。
图表上的内容不多，二人的阅读速度很快。
林辞的视线来到纸张的最下方。
在职时间：宇宙纪年5015-5016。
白玛阿婆只在这个项目组待了1年？
林辞的目光扫向下一行的离职原因。
“往前翻。”格雷忽然握住林辞捧着研究资料的手。
林辞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前翻。
只翻了一页，格雷便示意暂停。
哨兵指了指页底“批注人”那栏的签名。
——A级实验主管曲珍白玛（代笔人：助理维尔斯）
林辞很快反应过来，立刻继续检查之前的信息表。
无一例外，所有实验体信息表的批注人，都是白玛阿婆。
这项实验的高级研究员并不止白玛阿婆一人，但所有的成功实验体都出与她手。
林辞意识到什么，快速后翻研究资料。
果然，在曲珍白玛离职后，这项实验只坚持了三个月，便再次被取缔。
当然，这项实验研究后来一定又被开启了。因为林辞手中的资料此时还有四分之三未被阅读。
5046年，实验再启。
此时，实验的负责人变成了曾经的实验体、现今的南极基地最高长官——“A级向导”玛德琳少将。
林辞翻过玛德琳少将的信息页。
一个极为眼熟的姓氏出现在实验体名单上。
梅薇丝。
这是一个非常女性化的姓氏，但它现在挂在一位男性实验体的名字之后。
大卫·沃尔克·梅薇丝
性别：男
年龄：25
种族：欧裔
属性标记：Mute→E（A）→A（完成体）
兰提（2）注射：13次（5㎎/次，8㎎/次……）
实验结果：存活，基因转变成功
兰提生成：否
备注：你是我一生的骄傲。3051.7.15
批注人：玛琳娜·希尔
黑暗中，林辞疑惑地看向格雷。
他依稀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玛琳娜”这个名字……
“是梅薇丝的母亲。”格雷很快便从记忆中提取到林辞疑惑的答案：“是之前杰拉德无意中透露的，玛琳娜少将。”
对上了！
林辞的思路豁然清晰。
他快速翻找后面的档案资料，不过十几张纸后，就找到了玛琳娜·希尔的资料。
同样是一位十九岁的天才少女研究员。
身份属性为向导，S级。
丹·梅薇丝是这两人的后代！
从前忽略的细枝末节一一浮上脑海。
杰拉德曾经为二人介绍过梅薇丝父母的情况：父亲是A级向导，在外出任务中牺牲，母亲是S级向导，死亡前，还担任着南极基地的最高长官的职务。
林辞当时的心思还都扑在自己对格雷有所隐瞒这件事上，根本没能注意到其中的不合理——向导和哨兵在其种族内部是无法产生后代的。
向导与向导的孩子，即使出生，也100%会提前夭折。
一个A级向导与一个S级向导怎么可能产下一个健康的A级女儿？
但如果梅薇丝的父亲原本是Mute，这件事便可以说得通了。
手中的资料忽然被人翻动。
林辞看向格雷。
哨兵微微皱眉，再次将资料翻回梅薇丝父亲的那页。
“怎么？”这是林辞今晚第一次见到哨兵如此明显的表情。
“这个人……”格雷看着信息表最上方的老旧照片，顿了顿，肯定道：“海底冰棺里的人，就是他。”

“冰棺里的人是大卫·沃尔克·梅薇丝？”林辞惊讶地问。
格雷点头：“杰拉德说这个男人是在任务中战死的，尸骨无存。”
然而那具本该“无存”的遗体，现在却完完整整地封存在一座冰制的水晶棺中，深藏海底。
而且，那座冰棺……林辞脑中闪过冰棺正前方的精美雕刻图，眉心紧锁：冰棺上的浮雕，他为什么会有印象？是在哪里见过？在哪里？
梅薇丝的父母，玛德琳少将，E级向导、实验、兰提……林辞头疼地闭上眼，在脑中飞快地重复着他们刚刚得知的庞杂信息。
……曲珍白玛是当年的实验员。
白玛阿婆！
“格雷，我们带来的那副唐卡！”林辞只觉浑身汗毛倒立，他猛然抓住哨兵的手臂。
格雷微微皱眉，二话不说，立即找出他们从TP基地带来的行李箱，将那副卷成筒的图画从布巾中取出。
“一样的，果然就是这幅画！”借手电看清彩图内容的瞬间，林辞低唤道。
“不，不一样。”格雷却仍旧皱着眉，并用手指轻轻地在画卷的圆轮中点了几处内容：“这些地方都与雕刻的内容不同。”
画面内容复杂细碎，一般人如不耗费时间对照便无从发现的不同在哨兵的眼中无所遁形。
林辞已经记不得冰雕细节处到底是什么样的了，但格雷说的话，他相信。
怪不得两人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二者间的联系。
冰雕是立体造型，透明无色的，唐卡图则是平面彩图。更别说当时二人只来得及粗略扫视这张临别礼物，就要收拾行李离开。
呈现形式的差异与图画内容上的变动，打乱了人们对二者间的联想。
若不是发现了白玛阿婆的研究员身份，他们很难想到这张来自于卫藏高原的唐卡画竟然会和一项与其远隔了上万公里的绝密实验有所关联。
“但这张图一定与实验有关。”林辞反复看查唐卡画的内容，他直觉白玛阿婆不会无缘无故地将这张图送给他们：“只是，这些不同究竟有什么含义？是冰雕临摹了这张图，还是？”
“扎西次仁说这幅画的古语名称叫‘斯巴霍’。”格雷突然说道。
林辞愣了愣，反应过来：既然有古称，那这幅图一定是有原版的。
他立刻在通讯器的资料库中搜索起“斯巴霍”和“生死轮回图”。
“真的有。”林辞调出投屏，将搜索内容展示给格雷。
但只看了一眼，哨兵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格雷：“不一样。”
这次不用哨兵指出，林辞自己也发现了。
他搜到的古版扫描图资料与二人手中的这张唐卡细节存在差异。
“三份图中，这几个地方，都是不一样的。”格雷肯定道。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凝滞。
两人本以为自己发现了关键点，却哪知摸索到最后，仍旧一头雾水。
“总归我们现在知道那个冰雕是什么了。”林辞摩痧着手中的唐卡，叹了口气。
“嗯，先看完资料，或许会有别的发现。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格雷忽然抬眼看了看黑暗中的宿舍玄关，轻声道。
“好。”林辞点头，小心翼翼地将唐卡卷成筒，重新收好。
研究资料还剩下一半。
向哨二人继续翻阅。
跳过几十页杂乱的数据后，他们很快又有了新的发现。
那是项目组要员的变更信息。信息内容为阅读者详细讲述了重启实验的后续进展。
第二次向导培育实验重启于三十年后。最初的实验总负责人是玛德琳少将，但随着天才少女研究员玛琳娜的能力展现，又因其S级向导的身份，不过五年，项目与南极基地的总负责人便进行了调整。
天才少女玛琳娜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南极基地最高长官，任少将军衔。
而那个最终促使玛琳娜顶替玛德琳成为最高负责人的原因，就是两人之前看到的那张关于大卫·沃尔克·梅薇丝的实验报告——进展停滞三十五年之久的“幼苗培育计划”在玛琳娜的研究下，终于再次成功“进化”了一位普通Mute。
并且，这位成功进化的实验体还是一位年过二十的成年男性。
这是在曲珍白玛的时代都没有发生过的巨大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