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ay(念宝儿)

格雷关闭燃气灶，将粘稠软烂的米粥盛入碗内，端上餐桌。
林辞慢吞吞起身，却没有离开沙发的意思：“拿这边来，我在这吃。”
格雷便又端了滚烫的瓷碗走来。
然而，就在两人相距不过几步之遥的时候，宿舍内的灯管突然剧烈地闪烁起来。
不过几秒。
原先灯光大亮的房间瞬间陷入了黑暗。
一片漆黑中，只有林辞的通讯器屏幕还在发出微弱的光芒，只可惜，并不能照亮什么。
“这是怎么了？”
“小心！别动。”
咔嚓——
“嘶！”
“你别动，一会就好。”
向导和哨兵的对话透着股奇怪的电音质感，在老旧手机的播放软件中持续进行着。
屋内二人的身影却早已消失不见。
“他们没被卡在这层吧？”林辞收回精神力，面前的电子滑门锁已经被打开。
“没有。”格雷摇头，“你时间卡的很准，他们现在在三层，一时半会下不来。”
哨兵用脚将一台斜倒在毛毯上的清洁机器人拨开，反手护着林辞，率先推开了向导用精神力撬开的滑门。
确认没人后，格雷拉着林辞快速通过。
“宅”在宿舍的两天里，两人并没有闲着。
他们一面对基地建筑内部的情况进行调查，一面完善任务计划。
这里是实验基地，许多特殊试验的内容需要保密，是以建筑的楼层间使用了专门阻隔向导精神力的特殊材料作为夹层。
格雷无法探知一、三层的情况，便只能用精神力将整个基地二层进行了全面搜索。
但好在，他在二层找到了基地的总电闸、备用发电机，以及与监视设备相连的控制系统的电路。
留在房间内的手机录音和通讯器只是以防万一。
走廊内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光照，格雷却以极快的速度找到了那台没有编号的电梯。
电梯滑门内部并不全是金属结构，哨兵的特殊能力只能破坏，无法使其复原。
格雷看着林辞，低声问：“能打开吗？”
基地内的所有滑门都自带备用锁，不通电的情况下可以使用专用钥匙启动。
“别怀疑我吃饭的手艺！”林辞骄傲的话音未落，实体化的精神力便消散在锁孔中。
向导翻手亮出柳叶刀片，塞入门缝，略一用力，门就被撬开了。
冷湿的气流从电梯井下方上升，直扑向哨二人。
这吃饭的手艺，速度确实很快。
格雷被林辞的语气逗得露出笑意：林辞曾骂过他开锁的技术太差——和向导相比，他确实手艺很烂。
“那我们走。”格雷含笑，从背后抱起林辞，纵身跃下电梯井。
这条电梯井头顶基地三层的天花板，脚踩一层贵金属地面，全长却足有15米——楼层高度只有4米，但每层之间却有1.5米厚的隔离层和通风管道——均由限制向导精神力能力的特殊材料与高强度金属混合制成。
格雷在下落过程中，迅速摸清了建筑内原先无法探查部分的结构。
井道中没有光照，林辞什么都看不见。
体感上，他觉得自己大约下降了四五秒，才被哨兵放回地面。
“到了。”格雷拉着林辞的手，摸上一扇金属滑门。那是一层的电梯门。
林辞摸着那扇门的钥匙孔，皱起了眉。
将精神力化形探入锁孔内部，向导的眉头越皱越紧，迟迟没有开锁的动作。
格雷：“锁有问题？”
林辞犹豫了一下，点头：“我从没见过这么复杂的门锁设计……它的全部运行构件中包含最新型的电磁锁，连着警报电路。”
“我只在向导学院见过一次电磁锁，从来没开过这种东西。”林辞抿唇，下意识地摩擦指腹，手上戴着的橡胶手套因此而发出了极为刺耳的声音。
向导皱眉，赶紧停下动作：“而且，一层的电果然没停。”
“一层有独立的备用电力系统。”格雷点头。
这个结果还算在两人的预料之中，只是电磁锁……
林辞深吸一口气，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锁眼上：“虽然没经验，但原理我还是知道的。开这把锁，需要一点时间和运气……还好，它是一把结合了传统锁与电磁锁工艺的‘混血儿’。”
林辞想试试能否从门锁内部的痕迹猜出电磁锁部分的内容。
“没关系，不行就毁了这扇门。我们还有Plan B。”格雷仰头看向井道上方，电梯正安稳地停在三层，一动不动。
那些搬运冻尸的工作人员现在应该已经找到负责人，开始处理断电的问题。
但林辞将总电闸、备用发电机等设备破坏的很彻底。他们想进入二层都要耗费一定的时间。
不论是在A计划，还是B计划中，二人本就没有隐藏“有人入侵基地”这件事的打算。
他们想要隐瞒的，只有“入侵者”的身份和真实目的。
黑暗中，林辞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还是闭上了双眼，仅依靠精神力探索这把复杂的混合锁。
他没有高端电子设备，无法分析解锁电磁锁的数字密码，但他可以用精神力模拟门锁内部的固件和磁力结构。
正常的开锁过程是按下密码后，复杂的固件依次落下，触发电源接通，产生电磁力，开启滑门。
而林辞需要做的则是根据固件磨损程度确定落件顺序和次数，再模拟这个过程。
这很难，只靠痕迹所带来的的信息和经验开锁，失败的概率极大。所以他才会说需要一点运气。
时间一分一秒消失不见。
林辞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但格雷能感知到向导额上的汗珠，也能听见门锁内时不时传来的细小咔哒声。
哐哐！嗡——
向哨二人同时一愣：电梯竟然这么快就恢复了？
但林辞很快就再次沉入解锁的工作中。
格雷抬头，看向黑黝黝的电梯井上方，放出精神力进行探查——不，不是基地内的电力系统恢复，而是这台电梯竟然也连接了独立的发电机。
因为楼梯夹层间到处是特殊的阻隔屏蔽材料，他最初并没能探查到这点。
恢复了供电的电梯开始下行。
里面有6个人，携带了维修工具，是去对二层进行维修的。
咔哒，咔哒！
格雷能听到林辞的动作速度变快了。
“一分钟，最后一分钟。”林辞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只剩下最后两道卡口，但磨损痕迹实在太过相似，林辞无法分辨究竟谁先谁后。
格雷没有出声打扰。
电梯果然在二层停住，里面的人陆续离开轿厢……
还有一个人没走？
格雷猛地护住林辞。
电梯启动，没有返回三层，反而高速下落！
是哪个？究竟是哪个？
林辞紧咬下唇，他听见了电梯下行的声音，也发现了格雷的动作。
但这个时候不能抬头，越是这种时刻越需要镇定！
“你开，无论对错，都没有关系。我可以毁掉这扇门。”格雷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瞬间抚平了向导的不安。
电梯底部距离二人仅剩2米。
就你了！
林辞拨动卡口，转动锁眼。
叮咚！电梯达到一层，播放喇叭发出提示音。
因为使用的是备用发电机，轿厢内的灯光很是昏暗。
梁晋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微垂着头，冷淡的神情与他花花公子的人设格外分裂。
电梯落地已经有一会儿了。梁晋却迟迟没有开门的动作。
口袋里紧握门卡的手太过用力，塑料卡片几乎要被掰折。
他需要一个答案。
梁晋终于说服自己，按开电梯门，在外层滑门感应器的位置，用塑料门卡刷了一下。
封锁一层的滑门应声打开。
门后是与三层相似的仓库布局：简洁的金属装修，一排排存放实验材料的金属柜。
一层内部的电力系统还在运作，但梁晋没有开灯。
借着应急灯幽绿的光芒，男人步履匆匆，走向仓库深处。
躲在金属柜后的林辞与格雷对视一眼。
林辞：你按计划行动，我……跟着他。
原计划中，若一层未能被切断电源，两人便需要分头行动——林辞去资料库寻找实验档案，格雷寻找监控设备和主控系统，并对监控拍下的内容进行抹除修改。
格雷并不放心让林辞单独行动，但事出突然，他们现在只能这么办：梁晋的忽然出现一定有问题。
林辞看着S级向导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绝密档案是存放在资料库中的——这是他从庄一鸣那里得到的信息。
消息是庄一鸣的朋友探查来的。
但，不知为何，林辞却觉得，只有跟着梁晋，自己才会有所发现。
向哨二人暂时分离。
格雷消失得极快，无影无踪。
林辞谨慎地用精神力为自己构筑了“隐身衣”，这才算着时间，悄悄跟上梁晋。

监控仪所在的狭窄墙面开始转动——那竟是一扇旋转门！
梁晋身形一闪，快速钻入门内。旋转门恢复原样。
林辞并不意外这里内藏玄机。
他谨慎地盯了复原的旋转门足足半分钟，确认梁晋不会即刻返回。这才转身，借助应急灯的光芒，在众多高大的金属储藏柜间寻找起来。
这里是资料库，本就是林辞这次任务的目的地之一。
林辞打算在梁晋出来前，先在资料库里寻找一番——虽然他对那份任务资料被放在普通资料库内没抱任何希望。
通过庄一鸣那个不知名的朋友，他们得知了任务目标文档的封存编号：G-25-138。
G是储存柜的编号。25是第二十五列。138是本列内的编号。
E，F，G。
储藏柜的排列有着明确的规律，标号也都放置在显眼的位置。
林辞很快便找到了目标储藏柜。
轻而易举地撬开普通的柜锁，林辞又轻又快地在一摞档案袋中搜寻。
137……139。
果然没有138号档案袋。
林辞合上柜门，将视线落在那间密室的方向。
向导返回距离旋转门最近的储物柜，静待梁晋离开。
几分钟后，林辞隐约听到身后有故意发出的脚步声，接着耳边便响起了哨兵的声音。
“都处理好了。”是格雷回来了。
林辞点头：“任务目标不在这里。”
格雷顺着向导的视线看向空无一物的墙面。
“那后面是间密室，应该是用来存放特殊资料的。”林辞轻搓手指，但橡胶手套的存在让他感到不适，只好停下动作：“等梁晋出来，我们进去。”
“嗯。”
大约十分钟后，旋转门再次发出声响，梁晋出来了。
林辞和格雷快速隐蔽到金属柜的阴影深处。
从密室离开的男人垂着头，步履匆匆，神色难辨。
但两人还是可以看清，男人两手空空，没有从密室内携带出任何东西。
梁晋很快离开资料库。
确认没有危险，向哨二人靠近金属墙面。
那抬壁挂式温度监测仪又出现在墙体右侧。
林辞按照梁晋的手法，将仪器旋转。
旋转门再次启动。
由格雷打头，两人先后进入被隐藏的房间。
这是一间极小的方形密室，站进来三个人便会显得拥挤。
密室除了旋转门，五面无缝，只在天花板上留出了一个不足成年人拳头大小的换气孔，还是蜂窝状的表面结构。
室内与一层的整体装修风格一致，四面墙面贴近脚踝高度的位置有应急灯。幽幽绿色，散发着绵柔惨淡的光，有些渗人。
林辞借光打量房间内的设施——只有一台半人高的柜式保险箱立在两人的正对面。
“没有陷阱，他打开的就是那个箱子。”格雷超强的五感为他还原了梁晋进入后的行动路线——男人直奔保险柜而去，并在柜子前站立了许久。
林辞立即上前，解锁保险柜。
保险柜的密码设置方式与一层电梯滑门相同，保险柜的混合锁内部甚至连接了五处电子警报线路。
但好在，梁晋刚刚打开过这扇柜门。
林辞追寻着最新的痕迹，不过三十秒便成功开启保险柜。
向哨二人蹲在满满一柜的档案袋前快速翻找。
G-25-138……
没有？！
林辞哑然。
在这样防卫严密的档案室中，他们要找的138号档案袋却仍旧不见踪迹。
如果不是档案已经被人为销毁，那就是基地高层认为138号研究资料重要到放在这里都不够安全。
庄一鸣他们想要拿到的资料里，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林辞下意识将手中的档案袋在大腿上撞齐。
刷拉拉——
一个没被栓紧的袋口中，散落下雪白的资料页。
林辞回神，赶紧捡拾。
一串略有些眼熟的文字闯进视线。
林辞一愣，收拾资料页的动作顿了顿。
这个人……林辞皱眉，看向那串文字：玛德琳·安德里斯。
玛德琳少将？还是，同名同姓？
“这是梁晋刚刚看过的。”格雷看着林辞手中的A4纸道。纸张上的折痕很新，是不久前才被捏出的。
那就是说，大概率是本人！
同格雷交换了一个眼神，林辞继续阅读资料页上的内容。
这是一张个人信息表。
信息表的开头是一张老旧的彩色一寸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双目无神的金发女孩，大概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
照片后方跟着姓名、年龄、身高体重。
照片上的女孩果然只有12岁。林辞继续向下阅读。
只是后面的信息内容开始变得奇怪，有血红蛋白，体内的各种激素含量，甚至还有一些内容林辞根本看不懂。
再向下，林辞忽然眼神一暗。
属性标记：Mute→E（A）→A（完成体）
兰提注射：2次（2㎎/次，10㎎/次）
实验结果：存活，基因转变成功
兰提生成：否
备注：较为难得的试验成功案例，虽没有兰提生成，但对提高向导基数具有极高的参考价值。
批注人：A级实验主管曲珍白玛（代笔人：助理维尔斯）
页脚小字：《幼苗培育计划-E级向导培育计划》
这份资料是在说玛德琳少将原本是Mute？注射兰提后成为向导？又由E级向导变为A级向导？
兰提……是梅薇丝所说的那个兰提？
还有曲珍白玛，是白玛阿婆？
林辞只觉心脏砰砰直跳，他将那页资料递给格雷。然后从手中的档案袋中抽出了这份档案。
R-44-
档案袋的标号只写到这里。
R应该是距离现在较近的开头代号——初来南极基地时，那个领路士兵的编号就是以R作开头的。
这证明这份资料还没有被完成。
林辞将散落地面的资料页捡起，忍不住再次看向资料内容。
E级向导可以由注射兰提而进化？还是E级向导本就是由于注射了药物才产生？
那他呢？他又是什么？难道他也是被注射了药物才成为向导的吗？成为了他最不愿意成为的……可他并没有任何被注射过不明药物的记忆。
“我们把资料拿走，回去慢慢看。”格雷从慌乱的向导手中抽走档案袋，将那张信息表放入，系好开口。
“……嗯。”林辞的呼吸有些粗重，他闭了闭眼：现在不是瞎想的时候。他们的任务还没完成，在这份资料上浪费时间是毫无意义的。
他已经是一名向导了，也早在TP基地的时候，就选择接受了自己的向导身份。
因为有哨兵在，因为有眼前的这个男人在——他觉得成为向导也没有关系。
“走，我们去玛德琳少将的办公室。”
如果这里都没有他们要找的138号资料，那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保密级别比资料库还高的玛德琳少将的办公室了。
格雷点头。
两人快速复原保险柜内的文件，退出密室。
格雷将那份《幼苗培育计划》紧紧抓在手心。
早在寻找监控室修改监控内容时，格雷就已经探查清楚了玛德琳少将办公室的位置。
幽暗的走廊中，两人快速前行。
乌拉！乌拉！乌拉！——
突然，走廊上方的灯管大亮，红色警戒灯高频闪烁，整个一层建筑内警报声迭起。
林辞还没来得及惊讶，便被哨兵拖进了廊道旁未锁的实验室。
他们被发现了？怎么可能？
林辞看向哨兵。
格雷没有出声，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他们。
触发警报的应该是梁晋。他离开资料库后并没有离去，还去了什么其他地方。
梁晋也是私自进来的？这是林辞没能想到的。
要救他吗？
林辞有些犹豫。
梁晋或许不是他想象中的“敌人”，而且，他对那份培育计划一定有更多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