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ay(念宝儿)

“您和索菲亚科长是？”林辞看向玻璃后的美艳向导。
“她是我的爱人，也是我法律意义上的‘妻子’……或者说‘丈夫’。”珍妮丝笑了笑：“我也算是随军的家属了。”
林辞轻轻地点了点头。
向导只有与Mute或者哨兵结合才能繁衍后代。
但这不意味着他们繁衍后代的前提是“爱情”。
对于不少从小在学院接受教育的向导而言，只有同为向导的恋爱对象才能与自己的身份地位相匹配。
可向导中的男女比例是完全失调的。
所以，在学院的时候，林辞见过的同性恋人就不少。
这在法律上也是被允许的。
只是，为了繁育后代，所有选择与向导缔结婚姻关系的向导，都必须拥有一位专门用来进行生育的哨兵（因为向哨结合而诞下的后代进化成向导的概率更大）。
“那您和科长的哨兵？”从第一次见到这两人时起，林辞就注意到了她们好像并没有带哨兵。
“索菲亚只是暂代这个职务，我们可能待一两个月就会离开这里。带武器来做什么。”珍妮丝的语气极为平常。
暂代——林辞抓住了珍妮丝话中的关键词，也就是说，梁晋还会被放出来。
“倒是你，”珍妮丝看了眼林辞身旁的D级哨兵，她对这二人的精神结合还有印象，而林辞是怎么来到南极基地的，她也已经从索菲亚那里得知：“只靠这个哨兵，你竟然能赢过丹·梅薇丝？”
“我没有赢过她。梅薇丝当时的状态不太好。战斗的最后，她与哨兵间的精神结合被解除了。”林辞仿佛在描述事实。
珍妮丝闻言，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小就没了父亲……几年前，她刚得知母亲也过世了的那段时间里，精神状态就不太好，直到她母亲的遗物被送到学院，才恢复了些精神……”
“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很多吗？”林辞忽然问道。
珍妮丝看了眼正在实验室中忙碌的索菲亚：“也不算多吧，就两个行李箱。她们这种痴迷于实验研究的人，即使在这里生活了近二十年，私人物品也不过就两个行李箱而已。”
两个行李箱——林辞感到奇怪：既然如此，梅薇丝又为什么那么宝贝一支旧钢笔？
是当时只带了那一件方便携带的？还是母亲的每一样遗物她都会如此珍视？
林辞生来就没有父母血亲，对他而言，人只要死了，与之相关的一切就会彻底烟消云散，即使后人能够记住他百年、千年，但对于个体而言其实并没有任何意义——死了就是死了，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这个人。
所以，他无法理解梅薇丝的行为。
但或许，那些在他看来的奇怪之处，才应该是正常的。
实验室外间的气氛有些低落，林辞换了话题：“老师，我听说梅薇丝的父母都是高级向导。向导之间不是不能生育后代的吗？”
听到林辞的提问，珍妮丝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曾经在向导学院教学的日子，她下意识地面带责备道：“你的社会学科目是怎么听讲的？玛琳娜少将和她的丈夫都是向导，那情况自然就和我们一样。”
珍妮丝的“我们”指的是自己和索菲亚。
“他们都有各自的专属哨兵，专门用来生育后代啊！”
林辞微微歪了歪头：珍妮丝的反应是装不出来的，她不知道大卫·沃尔克·梅薇丝曾经是Mute的事情。
“哦哦，我是在奇怪，她姓梅薇丝，其实应该算是她父亲的孩子吧……却那么重视她母亲的遗物。”林辞随口扯了个理由遮掩道。
珍妮丝用那种看差生的眼神甩了林辞一下：“别给自己不好好上课找借口。梅薇丝的直系亲属是他的母亲。玛琳娜少将的配偶过世早，她大概是因为对配偶的思念，所以给自己的孩子冠以对方的姓氏。法律上对此没有任何限制，很多向导都会这么做。”
林辞讪讪地点了点头，还想再问点什么。
站在向导背后的哨兵却忽然不动声色地碰了碰他的后腰。
林辞一顿，没再发问。
“珍妮丝。”
实验室内间的大门忽然被打开，索菲亚带着医用橡胶手套的双手满是粘液。女人用那双墨绿色的眼睛扫过年轻的向导和他的哨兵，重新看向自己的爱人：“来一下，这边需要你来做伤痕鉴定。”
“嗯，来了。”珍妮丝说着，便起身去更换衣服。
“不去吃饭了？”连日的研究实验，让伊万脸上有了明显疲惫的神色。
“我们想去看一下克里斯。听说他恢复了不少。”林辞点头道。
“嗯，他保护了我们所有人。”伊万跟着点头，“他现在应该在三楼的病房，房间号我也不是很清楚……现在研究项目正处在关键时刻，我实在是太忙了，一直没有时间去看望他。”
“好的，谢谢，我自己去找就行。”林辞同伊万道谢，通格雷一起向电梯走去。
伊万不知想到什么，没注意到林辞和格雷的离开。沉默了半晌，才小声地开口：“但其实，我和瑞恩才是最应该……？”
研究员一抬头，眼前却没了向导与哨兵的影子。
向哨二人很快来到位于三楼的病房区。
“6号。”格雷为林辞指明了克里斯的房号。
两人敲响了病房门。
“请进。”门内传来克里斯略显得虚弱的声音。
林辞应声，推门而入。
高大的黑人哨兵身穿条纹病号服，半靠在床头，手上扎着静脉针，还在输液。因为毒素的折磨，他看起来消瘦了许多。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找我。”见到林辞和格雷，克里斯没有寒暄，开门见山地说：“是为了138号档案袋吗？”
“！”林辞皱眉，这个哨兵竟然如此直白地将档案袋的事在监控下说了出来。
“这里的监控会被消除。”克里斯看到满脸惊讶的向导，笑了笑，解释道。
“谁？”格雷略微向前一步，与林辞并肩而立。他是问克里斯谁会帮他消除这间病房的监控信息。
“放松点，年轻人。我好歹也是塔岛的王者之一，总是要有点能耐的。”克里斯并不透露手下的信息：“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吧？说正题怎么样？”
“好。”林辞打量着黑人哨兵，同意了对方的提议。
他选择暂且相信克里斯的话。毕竟现在这间房间内发生的对话如果被监控记录传送给其背后的人，倒霉的不止林辞格雷两人。
“档案袋在哪里？庄一鸣告诉我们的信息是你给的？我们去储存柜找了，没有那份资料。”
“信息是我告诉庄大校的。不过时间比较早了，它被拿去别的地方也是有可能的。”克里斯想要摊开双手作无奈状，却被手背的输液针限制了行动。只好撇了撇嘴，单手完成了这个动作。
“它可能被拿去哪里？少将的办公室？”林辞再次询问138号档案袋的位置。
克里斯却不急不慢地点了点病房里唯一的座椅，示意林辞坐下说话：“别着急，我知道它大概会在哪。”
接着，他又看向格雷：“方便帮我‘偷’一瓶冰咖啡回来吗？就在拐角处的自动售货机里。医疗组的人不让我喝，这实在是太不人道了。”
“不。”格雷断然拒绝，他不放心将林辞单独留在这里。
即使面前虚弱的哨兵好像已经可以确定就是庄一鸣的“朋友”，是他们这边的人，但也只是“好像”。
克里斯是一个S级哨兵，是塔岛十五万哨兵中的王者。他很强。
“……那好吧。”克里斯很快地习惯了单手做出无奈的手势：“那就让你的向导去帮我‘偷’一瓶可以吗？你留在这里。没有咖啡，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
林辞看了眼格雷，转身离开病房。
“你想说什么。”病房门在身后关闭，格雷看向克里斯，冷冷地问。
克里斯无奈地笑着：“我真的只是想喝杯咖啡而已。”
格雷不语。
“但如果你一定想要我说点什么的话……”克里斯话头一转：“Gray，我说过，你有缺陷。现在的你，还不是最强的。但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改正问题，让你真正成为所有哨兵的王——唯一一个。”
克里斯略一停顿：“怎么样，现在的你需要我的帮忙了吗？”
格雷：“实战经验的不足？能量使用的分配不均？”
克里斯摇了摇头：“这些，你在上一次的战斗中已经开始学习进步了。你是个聪明的家伙，这些小问题好像并不能绊住你前进的脚步。”
格雷的灰瞳变得暗沉。
“你的向导只是个E级。你好像真的很喜欢他。”
格雷调动起精神力与哨兵潜能，全身上下的皮肤瞬间变得比金属还硬：“在你没受伤的情况下，我至少可以和你打个平手。”
“好吧，那就算了。”克里斯却并没有要与格雷对抗的意图，刚刚那句话好像只是说说而已，他瞬间放弃了对格雷的劝导。
病房里变得安静下来，只余滴滴答答的吊水声。
咔——去“偷”咖啡的向导回来了。
“你的。”瓶身还带着水雾的铁罐咖啡飞向病床上的哨兵。
克里斯单手接握：“谢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们138文件到底在哪了吧？”林辞进门后，先拉过格雷，仔细打量了一遍男人，确认没出什么意外。
克里斯啪得一声打开拉环，享受地灌了一大口浓香的冰咖啡，回答道：“在密室。”

“密室？”林辞一愣，追问：“是资料库里的那间？”
克里斯喝咖啡的动作微滞，哨兵挑起一侧的眉尾，看了眼门前的向哨，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我们全都找过了。没有。”格雷故意模糊了密室里只有一台保险柜的事。
“把那台保险柜翻了个遍？”克里斯问。
看来他们说的却是是同一间密室。
林辞点头。
得到向导的肯定，克里斯好似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你们没找全。”
“不可能。”林辞总觉得克里斯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他不相信克里斯。
“那里如果有暗格或其他通路，我不可能没发现。”格雷回忆几天前在资料库密室的经历，确认自己绝没有漏掉任何可疑的地方。
克里斯珍惜地咽下最后一口咖啡，单手将空空的易拉罐捏扁后藏到了床垫下。
黑人哨兵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你一定发现了，但是你也一定没发现。”
林辞和格雷不再说话，等待男人给出解答。
克里斯问格雷：“你们肯定没有将每个袋子都打开来检查吧？”
“是。”
向哨二人同时皱眉。
当时时间紧迫，他们确实没有时间将每一个档案袋都打开来检查。
可……格雷仔细检查着脑内那段翻找文件袋的记忆。
138号文件单真的会被藏进其他文件中吗？
为什么自己翻找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呢？
“这就叫做灯下黑。”克里斯调整了下床头靠垫的位置，舒舒服服地窝了进去。
“你对这些事情好像清楚得很。”林辞质疑道。
克里斯：“是的，我说过的，我好歹也是个‘King’。”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直接帮庄一鸣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又或者，你其实早就知道了138号档案袋里那份研究资料的内容。”
“不，我不知道。”克里斯轻巧地否认：“我想，你们俩可能误会了一件事。我是庄大校的朋友，但我并不是你们的人。那些资料对我而言并不重要，也没有意义，我对里面的内容毫无兴趣。在这个世界上，知道的越多的人，总是死得越快。”
林辞搓了搓手指：确实，克里斯本来就是S级哨兵，即使哨兵和Mute没有被平权，他依然也可以活得比大部分人好很多。
“我没必要拼命。”克里斯作出最后的总结。
或许这就是自己总觉得克里斯无法信任的原因？他并不属于任何组织，也没必要属于任何组织。他只为自己而活。
林辞暂且认下哨兵的说辞。
“可如果那些档案袋中也没有藏着138号呢？东西有没有可能被少将拿去办公室？”
“不会，玛德琳少将的性格非常谨慎小心，她从不会将任何重要的东西放到自己的办公室。”克里斯肯定地说：“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相反的，不就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最危险’吗？”
“嗯。”林辞对他的表述表示认同，点了点头：“但……”
“好吧，小向导，虽然我觉得你有些多虑。不过，”克里斯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没有，你们不妨去密室下层的缓冲间看一下。”
格雷先声道：“我检查过，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那是因为你们的方法不对。”克里斯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招手示意林辞靠近他。
格雷想要上前，克里斯却摆手，点名要林辞过去：“你是哨兵，站在那也知道我说了什么。”
无奈，向导只好强忍着惧意，凑上前去。
“虽然我觉得你们根本不会用得到这个秘密……”
听过克里斯的话，林辞缓缓起身，在返回格雷身旁后，忽然询问克里斯，道：“你知道梁晋被抓了吗？”
向导的话题跳转有些快，克里斯顿了一秒，才出声回答：“知道。但他并没有让我去救他，那就是没什么问题，一时半会死不掉。”
“你知道他被关在哪？”
“资料库……”克里斯说了一半，忽然住了嘴：“啧，大意了，竟然有两只小老鼠。”
克里斯话音落下的同时，格雷已经打开了宿舍门，一手一个，将偷听的伊万和瑞恩提进了屋。
“你们……”林辞皱眉看着两个研究员。
病房区并不是全封闭的，会有人经过是正常的，是以屋内的两个哨兵并没有特别关注走廊里的人的情况。这才让伊万和瑞恩有了偷听的机会。
“我、我们刚来……不是故意偷听的！”瑞恩的声音颤抖，他在格雷手中，求救般地看向躺在床上的黑人哨兵，却突然想起屋里的三人好像是一伙的：“我们只是想来感、感谢一下克里斯先生……您、您救了我们。”
“梁科他不是受了伤还在治疗吗？！什么被抓？什么死不死的？他有危险吗？！”比起自己目前的处境，伊万更加震惊于刚刚偷听到的消息。
看来这两人只听到了与梁晋有关的内容。
林辞顺水推舟，干脆和两人说开：“不是，梁科长现在应该是被少将抓住，软禁在一层了。”
“怎么会？少将为什么会抓梁科？软禁？”伊万不敢相信地看向克里斯。
真正的原因是不能告诉伊万的。
克里斯只是摊了摊手：“是的，他被抓了。玛德琳少将抓的。”
好在，原因对伊万而言并不是那么重要，他想要的只是确认梁晋的安危：“你说他暂时不会死掉，也就是说，他还是危险的。你、您不是他的哨兵吗？为什么不去救他？我……我们有没有办法救他出来？”
伊万的话让林辞心头一动。
一层现在的守卫异常严格，他和格雷想要再次潜入极为困难。
但伊万却可以借助给玛德琳少将送研究资料的机会，正大光明地进入基地一层。
这是多么合适的一个可利用的人选啊！
但也只是瞬间，林辞又犹豫了起来——利用一个与这些事情无关的普通人，是不是……
“我的哨兵潜能并没有恢复，一层现在有那么多的士兵和监控，我可对付不了。而且，等科考队的人返回，一层的防卫等级只会越来越高……想做什么可都不会轻松啊。”克里斯的话看似是在对伊万说，实际却是在敲打林辞和格雷。
林辞想：上一次才是最佳的任务时机。他们却失败了，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若是，以后一层的防卫越来越严格，他们的任务也就越来越艰难，完成任务所需的时间也会越拖越久。
超新星则会在他们的失误中越发壮大，更多无辜的人可能会因此丧命。
他们耗不起这个时间。
没有人耗得起。
而且，林辞私心也想要早日抓到杀害格雷朋友的真凶。只有这样，他才能够有足够的勇气，将自己曾经的隐瞒和歉意如实道出。
人都是自私的。这不是他活到现在一直奉行的人生信条吗？
林辞低着头，没敢看伊万的眼睛，淡淡道：“这个基地里大部分的人都是少将的拥趸……我们想把梁科长救出来。”
不要犹豫，不要挣扎，不要于心不忍！
被利用的人未必就一定会遇到危险，他只是欺骗了他，他们只是不会将梁晋救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