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ay(念宝儿)

整整三天，林辞一直都能看到医护人员在少将所在履带车的前后忙忙碌碌的身影。
幸运的是，玛德琳少将果然同克里斯所说，在清理了伤口中的菌丝残骸后恢复清醒。
当看到老人在梁晋的搀扶下缓缓走出履带车时，科考队的众人发出一阵欣喜的欢呼。
林辞身后站着格雷，一旁坐着依旧无法正常行走的伊万，在距离人群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雀跃的人们。
“太好了！少将没事，考察研究可以继续了！”伊万显然也很想过去，参与其中，但受伤的脚腕和梁晋连日来的冷淡让研究员退却，像是找妈妈的小鸡崽，始终粘在林辞身边。
随手向碳炉中添加几块煤炭，林辞继续关注着远处的情况。
被人群包围的玛德琳少将状态并不算好，毕竟被寄生体大面积穿透肌肤，即便伤口细如牛毛，也仍旧会对人体造成极大的伤害。
负责人这样的状态，科考真的能像伊万期待的那样继续进行吗？
从自己和格雷的真正目的出发，林辞自然是希望能够尽快返回基地的。但，看着眼前这群在狂风暴雪中为科学研究而奋力前行的人，他也会产生一种“如果就此返回，实在太过可惜”的错觉。
“大家。”人群中的老人开口，声音与初见时相比虚弱许多，但那种铿锵有力、坚定不移的态度却从未改变。
玛德琳少将发话，热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老人一字一句，清晰而认真地继续说道：“感谢大家几日来的辛劳。我的伤，让大家受惊了，为此我感到抱歉。
但现在，还请各位放心，我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不会因此影响到本次科学考察的行程。
另外，我宣布，古遗址考察组和深海探索组明天一早就会启程。请大家务必按照计划继续执行各自的任务，为人类文明发展添砖加瓦，贡献力量。”
“少将，您的身体，不要勉强啊！”还是有人不赞同老人的决定的。
玛德琳少将看着说话的人，摇摇头：“不要忘记——生命不息，探索不止！这是我们科研工作者的职责与使命，也是我们一生永恒的坚持。”

第85章 袭击
玛德琳少将苏醒的第二日，古遗址考察组和深海探索组便如期开拔，离开沿海营地，向南极大陆内部进发。
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靠近南极点的古昆仑科考站遗址。
那里是玛德琳少将所带领的古遗址考察组本次的调查目标。
越向内陆走，环境越恶劣，冰雪封存的大陆像是世界的尽头，荒芜，寂寥，没有一丝生机。
在沿海区还只是偶然现象的狂风暴雪对众人而言，彻底变成了家常便饭。
两天后的下午，考察队又一次在高速烈风的影响下暂停行进。
因为那位名叫英士的哨兵还未返回科考队，梁晋将心爱的“夏娃”留给林辞与格雷驾驶，自己则带着克里斯成为了玛德琳少将的驾驶员。
虽然晕机甲的情况依旧存在，但没有了S级哨兵的驾驶舱，还是让林辞感到舒服许多。至少，他不用再费尽心力隐藏那些不由自主的恐惧。
略有些疲惫地靠坐在操作舱内，林辞闭目养神。
其实最近几天，他晕机甲的情况已经好了许多。大概是晕久了，就习惯了吧。林辞捏捏眉心。
通讯耳机里忽然传来梁晋同玛德琳少将单方面的争吵声。
“老师，您身边不能没有人，他们必须跟你走！”
“基地有些事需要英士处理，等他办完，就会直接去昆仑站与我会和。而且，古遗址考察组已经有两对A级向哨了，A级以下的也有五对，我并不是没有人保护。汪泽和苏兰吉是你小组中唯二的A级向导，全都送到这边，你的项目怎么办？”
“那些低级向哨足够用了。”梁晋的语气谦恭，态度却分毫不让。
“低级的战斗力怎么比得上两对A级向哨？”
“有我在，A级向哨本来也没什么用。”
“……那你让汪泽和苏兰吉的研究课题怎么办？”
“我会帮他们收集数据资料。”
“简直胡闹！”
两日内，师徒间这样的对话已经进行了不下十次。
另一台机甲中的梁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总会时不时地忘记关闭麦克风。
于是，林辞也总能在暂停行进或休息时，听到他们的争吵内容。
不过好在，这样的争吵通常不会持续太久。
因梁晋对玛德琳少将的尊敬，以及老人对待徒弟的耐心与好脾气，争吵的结果通常都是一阵赌气的沉默和议题的暂时搁置。
果然，没过几分钟，耳机那头便静了下来。
终于清净了。
林辞拉起一面的耳机遮罩，让耳朵短暂休息。
虽然机甲的主驾驶是格雷，他不过是从旁协助。但因为最近眩晕的状况有所好转，且为了不让哨兵太过劳累，林辞并没有完全放弃对机甲的操作。
钢铁巨人运行时，耳机里的各类提示音就未曾停止过，吵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了，他却还得再经受一次那对师徒的摧残。
林辞叹气，无意义地打量着密闭操作舱——眼前是布满数据信息的操作屏，左手边是特殊指令输入键盘，右手边是动力操作杆，脚下踩着的是紧急制动装置……
与学院训练机相比，夏娃的主控系统和操作方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只是这台机甲的配置更加先进一些。
“小心，敌袭。”耳机再次工作，这次响起的是格雷的声音。
林辞一愣，立刻调整坐姿，握好操纵杆。
格雷提醒林辞的时候是开着全频通讯的，频道内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句提示。
负责警戒监测的哨兵立刻不满地反驳道：“敌袭？哪个说的？别虚报情报！”
然而哨兵话音未落。
嘭！嘭！嘭！
七个正在燃烧的黑色“陨石球”从天而降，剧烈的撞击瞬间激起几十米高的雪暴，两辆载重较轻的履带车被剧烈的气流掀翻，通讯频道内接连响起刺耳的电流声。
“科考队全体人员注意！入侵虫族为H793，幼年体，可能携带未知寄生体，危险程度不明。请大家务必紧闭车门，不要下车，确保自身安全。另，全体哨兵听令！即刻下车，进行战斗！”梁晋的命令压过电流音，传遍考察队。
林辞隔着透明舱壁与格雷对视一眼。
哨兵飞快地摘下耳机，跳出操作舱，走向机甲舱门：“别出去，等我回来。”
“嗯。”林辞点头。
飞雪成幕，狂风肆虐。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机甲也有被吹翻的危险，想要解决虫群便只能依靠随队的哨兵。
所有向导都能轻易得知与自己结合的哨兵的所在位置。林辞却只能盯着格雷消失在虫群中的方向，焦急等待。
十几名哨兵协力将入侵者拦在了考察队三十米之外。
撕裂，砍杀——面对哨兵，幼虫们还不够坚硬的外壳几乎起不到任何保护作用。
黑压压的虫群中，爆炸迭起。
越过无形守卫线的虫子会被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的哨兵掀翻，丢回虫群。
格雷劈手拍碎一只甲虫的头颅，巨大的复眼滚落地面，哨兵侧身避开，余光中，一束熟悉的白色菌丝忽然窜向他身后。
不是冲他来的——格雷瞬间做出判断，并捡起一块破碎的金属甲壳，毫不犹豫地丢了出去。
金属甲壳在飞行中变形，化作一片四周锋利的圆碟，轻巧地割断了正向着不远处C级哨兵飞去的菌丝束。
菌丝残片瞬间枯萎，随着风雪消散在天地间。
切断了菌丝的甲壳恢复原状，砸到正在与C级哨兵纠缠的甲虫身上。
C级哨兵顺势踹翻甲虫，结束了它的生命。
“寄生体？”C级一愣，迅速回头看向身后，却只捕捉到了菌丝枯萎的瞬间和格雷离开的残影。
抬步，闪身，格雷确认寄生体死亡后，便移动到了另一片无人的虫区……
战斗同肆虐的风雪一起渐入尾声。
虫子们将哨兵当成猎物，殊不知真正的猎手其实是哨兵。
大约半个小时后。
超千只锹甲虫被哨兵斩杀，黑绿色的腥臭虫液流了一地，又被平静下来的落雪掩埋，渐渐恢复成一片纯洁无瑕的白。
哨兵们清扫战场，确保没有寄生体隐藏在虫尸中。
格雷跟在众人的最后，抹去溅到腮边的虫液，回想着自己的作战过程：被他杀死的155只甲虫中，只有两只携带了寄生生物——并不是所有的幼虫都带有寄生体。
而且，这东西虽然是真菌形态，却拥有远超虫族的智慧，脆弱又狡猾。
为什么以前地球上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外星入侵者？
它们又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格雷能预知袭击是听到了高空上虫卵下坠的声音——这次离得近，他可以完全肯定，虫卵在高空是突然出现的，并没有从外太空进入大气层的过程。
突然出现？——格雷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
“都清理干净了，回去吧！”克里斯并没有参与这场战斗，下达命令的人是哨兵中能力等级最高的A级。
虫群被消灭，危机解除，满身脏污的哨兵们听从高阶哨兵的指令，返回科考队。
队伍中的向导们是最先收到安全的消息的。
没过一会儿，躲藏在车内的Mute士兵和研究员便蜂拥而出——营救被掀翻的履带车，以及去战场上收集锹甲虫幼虫的资料信息。
考察队中一片忙碌。
回到科考队的哨兵们没有立即上车，而是先找了片干净的雪地，将自己清理干净。
“嘿！新来的，这边！”
格雷本想赶快回到林辞身边，刚刚脱离队伍，却被人叫住。
这些哨兵中并没有他认识的人。格雷愣了愣，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棕发棕眼，蒜头鼻——招呼他的人，正是他之前救下的C级哨兵。
被认出来了？格雷微微皱眉。
“你是刚出来的吧？一看就没经验。我提醒你一句，就带着这么一身恶心的东西回去，你不被向导修理也得被骂死！过来洗澡！”C级哨兵说完便追上前面的人。
看来只是好心，格雷眉心的“川”字消失。
“你跟他说个什么劲儿？你忘了他那个向导了？说不定不会……”
“这……虽然有这种癖好的向导确实少，但也不是没有。而且，就算他和向导是那样的关系，也会挨骂啊……”
前方的两个哨兵嘀嘀咕咕地说着闲话，格雷却并不在意。
男人抬起袖子闻了闻身上的味道，冷峻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嫌弃与尴尬。他反身跟上了哨兵小队。
科考队在此停留只是为了躲避风雪。冰天雪地中，自然不可能有地方让哨兵冲洗身上的虫液——C级哨兵口中的“洗澡”，不过是找一片干净的积雪，用冰凉的雪水擦拭衣物和身体罢了。
车队后不远的地方，哨兵们抓起洁白的积雪，在衣物上擦化，用以清洁。
有几个倒霉的家伙，因为虫液顺着领口流入衣服，只好脱下作战服，露出上半身。即使浑身冻得通红，也要让雪水直接接触身体，去除怪味。
有话多的哨兵，一面清洁，一面闲聊。
“光杀虫子就够麻烦的了，杀了虫子还可能有寄生体……这次考察比以前可累多了！”
“确实，这东西也太奇怪了，以前从没出现过这样的外星生物。”
“而且，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些虫子全都在向北面跑？”
“北面？你站在这座大陆上，四面八方都算是北面好吧？”
“可去你的吧，地理怎么学的？那得站南极点去！”
“你知道南极点现在在哪啊？说不定就在你站的地方呢！”
“你个文盲，在塔岛的时候就……”
闲聊变成无意义的争吵，格雷认真清理了衣服和发间残留的液体，独自离去，返回“夏娃”。
机甲的舱门打开，温柔的暖气扑面而来。
“你……”拿着热毛巾的林辞看着哨兵潮潮的发丝和冻红的鼻尖一愣，“我去换干毛巾。”
“不用。”格雷摇头，抓过林辞手中的毛巾：“研究员呢？”
向导大概是趁着机甲里无人，违规烧水为他热了毛巾。
湿热的触感贴在脸上，实在是太暖了，暖的人有些刺痛。
“他去外面帮忙了。”林辞皱眉看着哨兵，准备将两人身后大敞的舱门关闭。
“抓住他！快，抓住他！他被寄生体控制了！他要刺杀少将！”不远处的另一台机甲周围忽然传来Mute士兵的大叫。
丢下毛巾，林辞和格雷快速向出事的地方赶去。

事出紧急，哨兵的移动速度更快，格雷先林辞一步赶到出事点。
想要攻击玛德琳少将的袭击者，已经被克里斯按在地面。袭击者拼尽全力挣扎，却无法撼动背上的哨兵分毫。
在克里斯的身后，是扶着玛德琳的梁晋和伊万。
“是个D级。”梁晋看着地上的人，神色严肃道。
被寄生体控制的袭击者竟然是哨兵？
格雷看向被寄生体控制的哨兵：从皮肤中生出的白色菌丝随着哨兵的动作，张牙舞爪地扑向克里斯身后的老人，却因为S级哨兵的特殊能力，被不断烧成灰烬。
“还能救吗？”梁晋问克里斯。
黑人哨兵面无表情地摇头：“菌丝已经入侵他的大脑，救回来也是不可逆的深度昏迷，最终还是会脑死亡。”
向哨对话间，听到动静的人陆续赶到。林辞夹在人流中，走到格雷身侧，也看到了被寄生体控制的哨兵。
“给他的向导提交更换哨兵的申请。”再不屑于分给地上的袭击者一个眼神，梁晋冷漠道：“处理了吧。”
一股烤肉的焦糊味瞬间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哨兵体表并没有任何损伤，但瞬间僵直的四肢和不再摆动的菌丝证明了他的死亡。
人群变得安静，有人脸上露出不忍，也有人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我们必须要对这种寄生体的危险程度做全新的评估了。或许是哨兵超强的身体机能，让他们能够承受寄生体的毒性，成为宿主……”一直未发一言的玛德琳少将下达了最终指令：“梁晋，对所有随队哨兵进行检查，其他人暂时返回车内待命。稍后将进行全队紧急排查，如有昏迷、感染者，请将他们带到这里来，进行救治。结束后，科考队继续前进。”
收到老人命令，梁晋并没有立刻行动。男人嘴唇微动，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短暂的挣扎后，还是选择了按下意见不表：“是。”
全队排查进行了约一个小时，幸运的是，再没有其他被寄生者。
瑟瑟寒风中，科考队再次向着目标出发。
为了照顾玛德琳少将，伊万被梁晋抓去了另一台机甲打杂。“夏娃”中只剩下林辞和格雷二人。
但即便如此，必须全天候打开的全队通讯依旧让两人无法进行过多的私下交流。
操作舱内安静得只能听见耳罩中幻听般的流动空气的闷响。
“袭击警报，请注意！袭击警报，请注意！三公里外，有大量锹甲虫……”安静被打破。
又来了。
这已经是科考队五天来第七次遇到这种袭击了。
林辞从操作屏上爬起，调整了下耳机位置，动作娴熟地解锁屏幕，设置参数，最后按下指令键盘上的确认按钮：“T103收到，能量炮准备完毕，随时可以进行攻击。”
“出击。”梁晋那边发来指示。
两台银白的机甲暂时脱离车队，向着虫群驶去。
不过十分钟，他们便与虫群迎面相遇。
机甲向虫群两侧滑开，如法炮制了第一次遇到这些怪物时的操作——用能量炮烧死虫群和其所携带的寄生体。
不多时，战斗便结束了。
被能量炮轰过的“屠宰场”一片漆黑。
毫不节约能源地几番轰炸后，别说脆弱的菌丝寄生体，就是金属虫甲也已经扭曲的完全看不出原形。
“T103，清点B区甲虫数。”
林辞操作机甲内置AI对战斗过程与现场进行数据复原比对：“B区共133只。”
“又是这样。”梁晋严肃的声音从耳机中传出。
他们在前几次袭击中发现了异常，也可以称之为规律：A区，也就是梁晋机甲方所遭遇到的甲虫远比林辞这面多得多——大约是3~4倍。
再结合那个被控制的D级哨兵的行为……
“老师，这些寄生体不仅拥有智慧，可以操纵甲虫幼体。或许，它们还有某种我们不知道的信息传输手段。除了第一次，我们到现在为止遇到的所有袭击中，这些虫子的目标都是您。它们知道您是队伍的首领。”
林辞和格雷静静地听着梁晋的分析，他的猜测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