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到时候……说再多全部都是空头支票,你怎么不体谅我?你有一点说得不错,你就是没能力,每一次都把你妈妈挂在嘴边,你这么喜欢她,就跟她过一辈子吧!”
燕惊秋越说越激动,要来推他,被梁鹤洲握住了手腕。
梁鹤洲脸色沉郁,好像到这一刻才真正动怒,扯了他手臂一下,说:“我不体谅你,我不考虑你,燕惊秋,你说这种话的时候,心里就没有一点点愧疚吗?”
燕惊秋撇过头沉默,挣扎着,又用脚踢他。梁鹤洲没有松手,反而攥得更紧,冷冷道:“你选你妈妈,我自然也选我妈妈,有什么不明白?”
他当然说的是气话,但燕惊秋愣住了,似乎信以为真,讥讽地勾唇,说:“你早说实话不就行了,用得着拐弯抹角地跟我浪费这么多时间吗?”
梁鹤洲没回应,拽着他走出公园,步子跨得很大,也不管他跟不跟得上。路过一间小店时,他进去买了把伞,出来后站在屋檐下撑开,把伞放进燕惊秋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雨落下来,很大,燕惊秋堵着气,也转身就走,到了路口,还是没忍住回头望了望,梁鹤洲的背影在迷蒙的雨雾里若隐若现,雨水像鞭子,斜着抽打他的身体。
他一直没有回头。
在弄堂口,梁鹤洲遇到举着伞等他回来的裴素丽,裴素丽把伞递给他,他没接,径直往前走。推开家门时,裴素丽问:“值得吗?你是不是还要去见他?”
梁鹤洲甩了甩身上的雨水,红着眼睛咬牙,哽咽着说:“不见了。”
程庭南找过来的那天天气特别热,气温直逼35度,是往年六月从来没有的高温。
裴素丽中暑了,梁鹤洲去接她回了家,又出门买药。
他走到弄堂口,程庭南先瞧见他,见他穿着白色背心,微风一吹就要泄出些许春光,自己都忍不住地燥红了脸。
梁鹤洲瞥了他一眼,只当没看见,径自往前走,程庭南只好跟着,寒暄说好久不见。
在店里买了藿香正气水,程庭南抢着要买单,梁鹤洲才终于开口,问他要做什么。他说就讲几句话,不耽误时间。
两人站在街边的树荫下,梁鹤洲拿出手机看时间,手插在裤子兜里,冷冷盯着他。
“说吧。”
“那个……就是……你、你能和小秋分手吗?”程庭南感觉难以启齿,这话实在是轮不到他来说。
梁鹤洲眯了眯眼睛,看着树干上鸣叫的知了,沉默。
“虽然小秋让我别告诉你,但我想还是跟你说了好,他之所以和你在一起,其实是在和我打赌。”
程庭南打量着他的神色,并没有看见预料中的惊讶和愤怒,或者说,他什么情绪都没看到。
“鹤洲?”
“嗯。”梁鹤洲应了一声,垂了垂眼帘,心里莫名踏实许多,弥补了一些那天没把燕惊秋送回家而产生的愧意。
“你还不知道吧,他没出国,和他妈妈闹得厉害,被软禁在家里,几张银行卡全都被停了,他妈妈一天就给他吃一顿饭,你说,他不可能一直这么过下去对不对,你就跟他分手吧,让他死心,他也能回到正常的生活里去。”
梁鹤洲等了一会儿,问:“说完了?”
“……他是有些极端了,但你别担心他会陷在里面,小时候凯撒去世,他虽然也伤心,但很快就走出来了,所以——”
“我知道了,没别的事我走了。”
程庭南愣了一下,不知道他到底是同意还是拒绝,想要追上去问,抬眼看去已经没有他的影子了。
不过几天,舒琼也找了来,烂俗的戏码,递来一张支票,要他和燕惊秋分手。他没有拿钱,默默听舒琼说完,起身离开了。
不久,讨债的人日日上门来威胁,险些打伤裴素丽。原先因为梁鹤洲上学没办法躲,现在两人商量过后决定搬家。
离开桃湾的前一天,梁鹤洲去找燕惊秋,在那幢豪华的别墅附近站着,犹豫要不要去见他的时候,看见程庭南推开栅栏门,拉着燕惊秋走出来。
他看起来并没有程庭南说得那么不堪,虽然瘦了些,但精神似乎不错,不知道听程庭南说了什么,眯着眼睛笑起来,薄脆又明亮。
没有他在身边,不是过得也很好吗,应该说,过得更好,至少不像前段日子似的,整日做些荒唐事了。
他拿出口袋里的劣质烟点燃,远远跟在他们身后,风吹得烟很快燃到尽头,他没舍得丢掉,再让它燃了一会儿,直到就要烫到嘴唇才不得不拿下来扔进了垃圾桶。
风会把烟味吹到燕惊秋那儿吧,他想,他和燕惊秋一起抽的最后一支烟。
他梦见自己坐在别墅的玄关,舒琼禁止他出门,他就坐在门口。
天气很热,大门开着,热辣的气流一阵阵往面上扑,他眯着眼睛擦汗,没有挪位置的念头,只希望下一秒能看见梁鹤洲迈着悠悠的步子,跨过前院的鹅卵石小径走过来。
他幻想假如梁鹤洲真的出现时要用什么反应来对待。起初他觉得自己应该冷淡骄傲,客气而疏远地打过招呼后就让梁鹤洲离开,后来他想,不要说赶人走,哪怕是死缠烂打也绝不会放手。
先前两人分别时,他心里并没有多大感觉,思绪和心情都钝钝的,撑着伞走在暗夜的街上,满脑子只有雨点打伞的声音。
现在,他仿佛才从麻木中反应过来,不住地心痛。时间把他囫囵吞下的一整块悲苦搅碎了,逼迫他去看清那一晚、看清过去和梁鹤洲的一分一秒,越想忘记,越记得清楚,梁鹤洲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表情,拥抱他时胸膛沉闷的心跳,温暖的手,五指拢着他手腕的方式和力度,雨中模糊的背影,他的宽宥,包容,宠爱,体贴,一切的一切。
每天每天,不管清醒还是睡着,耳朵里脑海里都是抵制不了的梁鹤洲,浮着他浅笑的唇角,像漩涡里的叶子,一圈圈打着转儿,永无休止。
然后场景变幻,一眨眼梦里又是黄昏了,他站在后院的泳池边,舒琼在两三米远外说着话,什么“你要这样到什么时候”,什么“家里怎么出了你这样一个没出息的东西”,什么“事到如今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有什么可悔的”,又说要找人来把他绑去机场出国。
他下意识点头,觉得母亲教训得很对,又摇头,讷讷地说我不走。
舒琼气得喘粗气,用手扇风,汗水浸湿了她一小片衣领,他瞥了一眼,却觉得很冷,低下头才发现脚下的地面被水湿透了,阴寒的水汽一阵阵往身体里钻。
他打着哆嗦想退开,动了动脚步,险些滑倒,只好继续站着,傍晚的风吹过来引得额头出汗,下半身又冰凉刺骨,一冷一热,催得人头昏脑涨。
母亲还在说话,声音渐远,树叶的沙沙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眼前的池水左摇右晃,仿佛浪花一样要掀起来,他愣愣看着,双腿发软,跌倒摔进了池子里。
他胡乱挥了两下手臂,不再动作,闭上眼睛,感觉水一点点漫进肺里,一切随之变得模糊,好像有什么要就此结束了,快乐,悲伤,爱,痛苦,痛苦,痛苦……
猛地从梦里惊醒后,燕惊秋捂着胸口喘气,窒息感绵延进现实,还统摄着心身,一句“鹤洲”本能地脱口而出,嗓子尚且是哑的,没发出声音来。
夜灯亮着,床畔还有余温,窗帘一角被风掀动,隐隐约约有烟味飘进来。
他下床,推开阳台移门,看见梁鹤洲站在角落抽烟,烟雾缓缓从他嘴角溢出来,很快与柔白的月光融合在一起,他半垂着头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鹤洲?”
燕惊秋出声喊他,他才反应过来,要来牵燕惊秋的手,但燕惊秋先走过去抱住了他。
“你睡不着吗?”
梁鹤洲点头,匆匆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碾灭,摸了摸他汗湿的头发,弯下腰来亲他。
他偏头躲开,用手指戳他的心口,嘟嘟囔囔说:“又睡不着,这几天都这样,你说,你是不是——”
梁鹤洲握着他的下巴蛮横地吻上来,他尝到一口辛辣的烟,呛得咳嗽,把心里的小别扭也忘了,意犹未尽地亲亲他的脸又亲亲他的下巴。
两人都没有睡意,一起趴在阳台看下方马路上开过的车子。
燕惊秋很认真地数数,黑色的车开过几辆,白色的开过几辆,梁鹤洲心不在焉,把他圈在怀里,用鼻尖蹭他后颈的头发,一手摸进他衣服里,搭在他小腹上,时不时碰一碰小巧可爱的肚脐眼。
“做了什么梦?”
他问话的时候,燕惊秋正被他撩拨得浑身发热,含糊地说:“就……以前的事。”
“说给我听。”梁鹤洲把头埋进他颈间,咬着那儿的软肉吮了吮,慢慢移向上,嘴唇停在了脉搏跳动最明显的位置。
燕惊秋恍然觉察到他的亲吻并不带着欲望,蜷着身体往他怀里躲,回忆着答:“掉到水里的梦,在家……就是爸妈的那个别墅里,后院有个泳池,我不小心掉进去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耳边似乎还残留着咕嘟咕嘟的水声,“水好凉好重,我看到水面上飘着一片叶子,模模糊糊的一团绿……然后……就醒了。”
梁鹤洲把原本放在他小腹的手移到胸口,好像要抓住每一次心跳一样,五指并拢着紧紧贴着他的皮肤。
他沉默着,寻觅恰当的字眼或是词句,试图回应,试图安抚燕惊秋,可是满脑子都是另外一个念头,仿佛有什么不可抗拒的力量在催着他把那个念头吐露,把这场谈话逼向危险的禁区。
“真的是不小心掉进去的?”
燕惊秋身体一僵,在隐瞒与坦白之间犹豫,最后说:“是啊,就是不小心,而且只是一个梦……又不是真、真的发生过。”
梁鹤洲没有戳穿,他觉得一秒与一秒仿佛隔着永恒,听燕惊秋说完这句话,好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虚脱得满头大汗。他垂眼去看燕惊秋露在外面的手臂,抚弄那道伤疤,片刻后揽着他往回走。
“身上这么凉,回去了。”
“不想,也不想睡。”
梁鹤洲没和他争辩,抱起他进了房间,和他一起倒在床上,拽了他的裤子,贴着他的耳朵暧昧地说:“不想睡就做点别的。”
燕惊秋快乐地笑,翻身压住他,情潮像水似的铺开,包裹住温和的初夏夤夜。
周末两人去影院看电影,燕惊秋捧着爆米花走进放映厅,看着坐在旁边的一对大学生模样的情侣,才发觉从前和梁鹤洲在一起的时候,连这样情侣会做的最普通事情都没做过,梁鹤洲几乎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花在帮他做饭陪他睡觉上了,快乐的回忆那么少,拿着放大镜都找不到。
电影演的什么,他一概没看进去,想着以前的事情,不知不觉把爆米花吃光了,可乐也喝完了,出去上洗手间时梁鹤洲跟着,生怕他走丢似的,紧紧牵着他的手,连隔间也要一起进去。
天气热,他轻易就被勾起了火,手伸进梁鹤洲薄薄的衣服里乱摸。梁鹤洲把他圈在墙角,布满薄茧的手握住他的摩擦,滚烫,无名指上的戒指时不时蹭到,又是冰凉的。
他软了腿,浑身是汗,轻轻地呻吟,结束后梁鹤洲帮他整理衣服,燕惊秋抱着他,餍足地叹气,说:“鹤洲,我们以后经常来影院吧。”
梁鹤洲笑,“这么喜欢在洗手间?”
“不、不是!”燕惊秋涨红着脸,“我是说看电影!来看电影!”他微微低下头,拨弄手上的戒指,又说:“以前都没和你一起看过电影,好多事都没做过……现在做的话,是不是有点晚?”
梁鹤洲摇头,郑重地说:“不会,一点都不晚。”
从洗手间出来,谁都没心思再回去看电影,在商场漫无目的地闲逛,吃饭的时候竟然在店里遇到了程庭南和关远山。点的菜刚刚上桌,关远山就接到医院急电,急匆匆地走了,程庭南便邀请他们一起吃。
自从上次在公寓碰面之后,三人一直没有联系,程庭南担心自己多话会惹出什么事端,但现在看着他们稀松平常地相处,又觉得好像是自己多虑了。
燕惊秋点了酒,程庭南陪着他喝了些,有些微醺,闲聊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提到了大学时代。程庭南沉默了一下,举起水杯喝水,想着清醒清醒换话题,可梁鹤洲似乎不觉得有什么,态度坦然大方,要燕惊秋有机会继续读书,不学医学些别的也行。
他一边说,手上剥虾的动作不停,燕惊秋用筷子戳着碗里堆叠的虾肉,闷闷地问:“那你呢?”
梁鹤洲顿了一下,没说话。
燕惊秋大约真的醉了,又追问:“那时候不是休学吗,为什么……”
梁鹤洲把剥好的虾肉放进他碗里,淡淡地说:“从那一年开始妈总是生病,再加上还有很多钱没还,相比之下,学业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原本上学也是为了踢球,那个时候踢不踢也无所——”
燕惊秋猛地站起来,碰倒了手边的水杯,没让他把话说完。
“我、我去洗手间。”
他匆匆忙忙逃走,梁鹤洲起身去追,在吸烟区拦住他。这儿没人,一堵墙挡住了所有的嘈杂,燕惊秋侧身躲在两盆一人高的绿植后面,梁鹤洲挤进去,想拉他的手,又顾忌自己手上的油渍,只用小拇指勾着他的。
他轻轻垂眼,眼角滑下泪,小声地哭,边哽咽着说“对不起”。
事实上,梁鹤洲从来没在“不能踢球”这件事上怪罪过他,准确地说,梁鹤洲几乎从来没怪罪他任何事,有的只有难以想象的宽容和耐心,只是他自己被沉重的愧意压得抬不起头直不起腰,所以尽管梁鹤洲不需要,他还是得道歉。这样算另一种方式的自私吗?他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或许只有回到过去,从一开始就不要介入梁鹤洲的生活。
梁鹤洲弯腰来亲他,要他别哭了,他眼泪涌得更多,忽然有些后怕,在两人相处的每一个时刻,其实都暗藏着梁鹤洲放弃他的可能,很多时候,是他逼着梁鹤洲在放弃,只是他自己毫无知觉。
“好了,不能把程庭南一个人丢在那里,我们跟他说一声就回家。”梁鹤洲拂去他的泪,拉着他往回走。
他边吸鼻子边问:“鹤洲,欠的钱都还完了吗?”
“怎么?”
“那、那就是没还完是不是?还有多少?”
“嗯,我想想。”梁鹤洲顿了顿脚步,揽住他的腰往怀里带,亲他的头发,说:“还有很多,估计把小秋卖了也还不起。”
燕惊秋搂着他的脖子又哭,“呜呜……我以后、以后不休息了,每天都去店里,赚很多钱,鹤洲,你别卖我,我不值钱的……而且我是你老婆,你怎么能卖我呢!”
梁鹤洲怜爱地笑,说:“你喝醉了。”
远远地,程庭南就看见两人亲亲热热地走回来,心里也松了口气,知道他们应该是要走了,叫来服务员买了单。
之后几人时常出来聚餐,有一次在酒吧,程庭南喝醉后还是说漏了嘴,燕惊秋这才知道梁鹤洲已经发现了他手臂上伤疤的秘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梁鹤洲去了洗手间,燕惊秋喝了酒脾气没压住,埋怨程庭南不该告诉梁鹤洲。
他不想让梁鹤洲知道的,那些信被翻出来就已经够了,伤疤和梦境通通都太过沉重,为什么要让两个人都难过呢?
程庭南辩驳着说了什么,他随便听了听,要了两杯威士忌一口气喝了,火气减消,又和程庭南道歉说不该发脾气。
梁鹤洲回来的时候,两人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但也没心情继续玩,道别回家了。
晚上燕惊秋又从噩梦中惊醒,梁鹤洲已经坐起来开了夜灯,担忧地看着他,摸他手臂上的疤。
他觉得痒,把手捂在肚子前不给摸。从前梁鹤洲这样的时候,他从来没多想,现在知道梁鹤洲发现了伤疤的来历,一旦陷入这样的情境,心情总是很微妙。
他开始留意梁鹤洲的言行,家里的水壶从来不让他拎,要喝水只让他拿小杯子;不让他进厨房,他要是非要进去,梁鹤洲就会格外在意放在料理台角落的刀具;从前一直在茶几上的水果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了厨房;剪刀不知道在哪个抽屉,反正一眼扫过去根本看不见尖锐的东西;早晨走去店里上班,梁鹤洲会很紧张,让他走在马路里侧,有车子鸣笛疾驰而过时会下意识抓紧他的手,晚上接他下班也是,从不会让他一个人过马路。
这些事情,他一直没有留心注意过,但或许梁鹤洲已经做了很久。
他觉得别扭,但说不出到底哪儿别扭,有时看到梁鹤洲对他的过度保护,反而会感到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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