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市冬季很温和,每年的降雨量也充足。屋顶上不仅有陆生的花草,还有养着锦鲤和荷花的水潭、石制的拱门和凉亭;俨然一处别有洞天的秘境。
但屋顶上的夜灯不够亮,辛久没太看清楚具体有什么植物,只能依稀辨认出一簇一簇形态有异的灌木,以及一株尚有些细嫩的玉兰。
摆好了吃的喝的,四人在石亭下的木桌旁落座,一同仰头看着在城市灯光中并不很亮的圆月。夜风轻柔湿润地拂过,偶有几声鱼尾拨弄花茎、翻搅水面的声音。
何文茵也喝了些酒,在夜色中有些感性起来,忽地问起辛久:“小辛之前的中秋节都是怎么过的?”
辛久实际上记不太清了,每年那么多节日,并不是每个都能给他留下什么印象。
辛久想了想:“一般都是在上班吧……”
何文茵纳闷:“中秋不是法定节假日吗?每年都上班?”
辛久点头:“嗯。我过节一般没有什么安排的。就算真能休假也没有地方去,就是一个人待在家里罢了。”
何文茵听得心有戚戚,为人母的怜爱之心满溢出来,拍拍辛久的肩膀说:“以后每年过节都来阿姨这儿,想吃什么就跟阿姨说,阿姨都给你做!”
姜父也附和:“到时候提前给你把房间收拾出来,住一晚再走也没问题。”
姜何闻言补充:“收拾我房间就行了。”
姜父微怔,转头看姜何:“就是说收拾你房间啊!咱家客房都堆成储藏室了,早没法用了……”姜父眨着眼反应了一下:“怎么你也想住家里吗?”
姜何无奈地别开脸摆手:“没事没事……”
四人谈笑一阵,跟辛久聊起姜何童年的一些事情。
又谈到姜何开花店的原因,说是因为从小被何文茵的园艺爱好熏陶,所以立志自己长大退休之后就要开一间花店。不用赚多少钱,只是为了享受生活的惬意和悠闲。
但最开始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人能想到姜何会在不到三十岁的时候“退休”,并且那么早就步入了他儿时戏言的“退休生活”。
聊着聊着,夜风忽然变强了。楼顶没有可以挡风的墙体,吹得桌上的果壳乱飞,待不下去;四人便又端着盘子和酒壶下楼去。
姜何看时间不算早了,便说要跟辛久一起回去了。
姜父姜母倒是没怎么挽留,只说让姜何晚上开车的时候注意安全。
可两人在楼道等电梯上来的时候,何文茵忽然悄悄从门缝里溜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把门合上。
姜何和辛久都不明所以,只见何文茵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红包,便要往辛久手里塞:
“小辛,这是阿姨一点心意……”
辛久吓了一跳,赶忙朝姜何身后躲着推拒:“不用这么客气的阿姨!”
但何文茵很坚决,表情很郑重,压低了声音解释:
“这是礼数!姜何第一次带你来,我们做长辈的是一定要包红包的!这是我们的心意,快拿着!不然就是你觉得我们没招待好你,对叔叔阿姨不满意,那阿姨真的会伤心的!”
姜何看明白了何文茵的意思,心中暗喜,翘着嘴角低头小声提醒辛久:“这个确实是应该拿的。”
犹豫了半晌,辛久还是很小心地接了过来;手指捻着颇有厚度的红包,有些惶恐地欠身跟何文茵说了谢谢。
中秋的月亮是有些象征意味的,似乎比平日的月色更能引发人的感慨。
辛久和姜何牵手走在小区花园的木栈道上。看着绿植随风摆动的枝叶,以及枝叶上随之晃动的圆月清辉,辛久忽然觉得有些悲凉伤感:
“神话里的八月十五,分明是嫦娥和后羿永远分别的日子。原本是一个那么伤感的告别的日子,后来怎么就变成了团圆的节日呢……”
姜何沉吟了一会儿:“我倒没有这样想过……可能月亮只是个借口吧!人们看到圆满的事物,总会希望自己拥有的生活也可以是圆满的。中国人本来家庭观念就很重,所以会认为,圆满的表现就是一家人整整齐齐凑在一起吧。”
辛久咬了咬嘴唇,垂下目光轻轻笑了一下:“可能吧……”
姜何想起了什么,忽地捏了下辛久的手,低头笑着看他:“我妈给的红包里包了多少钱?你打开看看呗!”
辛久斜睨姜何一眼:“怎么这么八卦……”
“哦?”姜何抬了抬眉毛:“你敢说你就一点儿也不好奇?”
见辛久好像有点动摇,姜何又撺掇他:“你看看嘛!看一下又不会变少。”
辛久想了想,还是摇头:“等回去再看。”
姜何愈发好奇起来,央求道:“现在就打开看看嘛!或者你给我,我帮你看?”
辛久无奈,不过想着毕竟是姜何父母给的钱,给姜何看看也无所谓;见姜何真的想知道,便把那个鼓囊囊的红包拿给他了。
姜何才不客气,一进地下车库就借着灯把红包里的钱抽了一截出来。
“哇!”姜何瞪大了眼睛惊叹:“这应该有九千九百九十九,或者八千八百八十八!”
红包里不全是红色的百元钞票,还有些零钱,按面值由小到大叠放着,都是崭新崭新的纸币。
姜何只把零钱的部分搓开看了一下,凑起来是八十八块,就把钱和红包还给辛久:
“肯定是八千八百八十八!”
辛久听到数额之后反倒不敢收了,甚至有些惊慌地朝后退:“这太多了,还是还给阿姨吧……”
姜何一哂,直接把红包插进辛久口袋里:“别开玩笑了!这是她给准儿媳妇的钱,怎么能还回去!”
“那也还是太多了……”辛久还要把红包拿出来,但被姜何把手按住了。
姜何有些好笑地跟辛久解释:“这是他们喜欢你的意思,不用嫌多。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就以后多来看看他们,用这些钱给他们买点需要的东西就够了;不能直接把钱退回去的。”
比起庆幸自己得到了男朋友父母的认可,辛久还是更为这个红包的金额之大而惊恐。
辛久惴惴不安地蹙起眉,问姜何:“那我退给你可以吗?”
姜何笑着摇头:“不用,我有钱。”
辛久似乎真的很为难,咬着嘴唇想了想,抬起头一本正经地看着姜何说:“那就算我帮你暂时保管。”
姜何无奈,不明白他们都已经是这种关系了,为什么辛久还要把彼此的钱算得这么清楚。
姜何觉得辛久未免有些太刻板,又莫名觉得此时有些傻傻笨笨、不如平时精明的辛久格外可爱;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辛久的头,还是笑着妥协了:
“随你喜欢吧……”
来的时候赶时间,姜何停车停得很潦草,副驾驶那一侧的车门离一侧的边线很近;现在下来取车的时候,旁边位置已经停了另一辆SUV,空隙太小,一拉车门就要碰到旁边的车。
姜何见状,探着脖子跟辛久说:“等一下我开出去你再上吧。”
辛久点点头,往更远处退开,给姜何留了足够的空间。姜何也坐进了驾驶位,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响起来。
辛久感觉到自己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伸手把手机掏了出来,看到赵以温给他发了两条信息。
【店长:辛久,对不起……】,
【店长:想了想觉得你辞职的事有点大,我感觉我兜不住,还是应该提前告诉老板才行。】
辛久的心跳猛地剧烈起来,手指尖都在颤抖,当即在聊天框打字回复:
【先别,我会自己跟他说的。】
赵以温也很快发来回复:
【店长:拖太久了……】
姜何已经把车开出来了,缓缓停在车库的道路中间,亮着尾灯等辛久上来。
辛久闭了闭眼睛,很深地吐了口气,边向前走边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我今晚说。】
一打开车门,辛久就听到姜何语气发酸地抱怨:
“在地库里别边走路边看手机,很危险的。多看看你男朋友不好吗?”
“知道了——”辛久把车门关上,系上安全带,扭头弯起眼睛朝姜何笑笑。
随后辛久就这样定住了脖子的角度,笑眯眯地一直看着姜何。
姜何被瞧得眉梢眼角都雀跃地飞起来,有意挺直了脊背,清清嗓子,用力鼓出了自己训练有素的手臂肌肉,抓住方向盘平稳地发动了车。
辛久的鼻尖又有点发酸,眼角嘴边的笑意却还保持着,半开玩笑半发自内心地感喟:
“是谁这么幸运,找到了这——么好的男朋友啊……”
姜何也忍不住笑了,看着前面一段向上的坡路,缓慢且稳健地一路开上去,回应辛久说:
“他男朋友也很幸运。”
第66章 63.麦芽香与酒气
回程的路明显通畅了许多,路旁的暖黄色路灯一盏一盏飞快地划过车窗,像一颗一颗接续起来的流星,用转瞬即逝的光芒搭建出了整段路的光明。
辛久忽然发觉,原来城市中如此常见的路灯也是奢侈的事物,看它们的眼光也变得怜惜和欣赏起来。辛久心中酸酸的,抿了抿嘴,把自己这侧的车窗降了下来。
耳畔风声轰鸣,冲击得辛久鼓膜都隐隐发疼;姜何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稍稍放慢了车速,在行驶的间隙扭头看辛久:
“怎么了?车里闷吗?”
辛久摇头,转过脸笑盈盈地看着姜何,没再伸手把他的头扭回去:
“我们晚上喝点酒吧!”
姜何有些纳闷地眨了眨眼睛,把头转正了,顿了一下,点点头说:“好啊……但是,你喜欢喝酒吗?”
辛久靠上副驾驶的靠垫,摇摇头,带着笑意说:“不算喜欢,只是觉得今天好像有喝酒的氛围。”
姜何忍俊不禁:“你说这种话很像刚成年没多久的小孩儿……”
“嗯?”辛久疑惑:“为什么?”
姜何带着笑摇摇头,想起之前自己带着禾鼠去店里的时候:“因为你本来也是个小孩儿,才二十岁出头,多年轻啊!像我和赵以温这种三十几岁的,都已经是‘一把年纪’了……”
辛久有点不确定,略显犹豫地询问:“‘一把年纪’这话……是我说的?”
“可不是嘛!”姜何有些无奈地笑:“当时赵以温要请假,问我能不能一个人看一天店,你就在我耳边这么说的。我头一次被归为‘一把年纪’的类型,给我的冲击很大。”
辛久懊悔,蹙着眉抱歉地笑:“对不起……”
姜何只是拖平了嗓子“嗯”了一声,没说原谅不原谅的话,只是状若无意地问辛久:“你会觉得我做你男朋友年纪太大吗?”
辛久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会。你现在这样就很好,我就喜欢比我大七岁的男人。”
姜何想不通:“为什么是七岁?”
辛久说:“因为是你。因为你比我大七岁。”
姜何的嘴角瞬间抬得老高,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悄悄动起来,却装模作样地皱着眉眼“嘶”了一声:“你说甜言蜜语的水平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辛久瞧着姜何已经泛红的脸,不慌不忙地打趣儿:“你怎么还没喝酒就上脸了?”
两人在路过的便利店里随便买了几罐冰啤酒。辛久担心啤酒怕颠簸,所以抱在自己怀里,一路小心保护着进了家门。
辛久去厨房拿出两个杯子摆在茶几上,开了一罐啤酒倒进杯子里。姜何则调暗了客厅的灯,打开了有段时间没用过的黑胶机,播了一张Chet Baker的唱片。
黑胶碟片开始旋转起来,唱针落下的瞬间,丰厚又有些沙哑小号声缓缓倾溢,一路流淌到两个人的耳边,流入客厅里每一处昏暗的角落,流入新打开的啤酒罐,也流入辛久有些封冻的记忆。
“诶?”辛久端起酒杯时候,忽然想起了之前自己也曾在这里拿过咖啡杯,温热的双份浓缩拿铁。
辛久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姜何:“我之前好像听过这个人的曲子。”
姜何对辛久笑笑,从唱机边走过来,俯身拿起茶几上另一个啤酒杯,在沙发上坐下:“是啊,我撞破你在家喝咖啡听黑胶的那天,黑胶机上就是这张唱片。当时还挺惊讶,想着:一个会趁着主人不在家干这种事的人,竟然音乐品味还很不错?”
辛久抿起嘴巴笑,逗姜何问:“所以从那个时候就喜欢我了吗?”
姜何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转了转眼睛,然后看着辛久点了头:“好像真有可能。”
辛久有些意外,难以避免地开始乱想。如果他和姜何真在那个时候就决定恋爱,会怎么样呢?
那他们的初吻会在什么时候发生?自己的生日会是怎么过的?会不会已经可以得体又自然地管姜何的父母叫爸爸妈妈?
或者,会不会已经成为了姜何对自己未来规划的一环?成为了和他的科研目标同等重要的事物?成为了他在向前走时,需要回头看的人?
辛久又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不该思考这些,有些刻意地晃了晃脑袋,仰头喝了口啤酒。
“话说你好像一开始就不怕我。”辛久的眼睛亮亮的,蹭着沙发垫挪到姜何身边,把一条腿搭在姜何腿上:“你收拾花的时候看到我的禾鼠本体,还有回家的时候看到我从人变成禾鼠,好像都只是惊讶,不是那种想躲开的害怕。”
“嗯,”姜何点头:“我本科的时候在实验课上就接触过小白鼠,后面读研读博就更多了,早就不怕了。”
辛久仍旧好奇:“那禾鼠精为什么也不怕?看到人变成动物,动物变成人的过程,不觉得害怕吗?”
姜何偏开眼睛想了想,蓦地莫名其妙地低头笑了:“嗯,不怕。”
姜何说着,也端起自己的酒杯喝了几口,眼带笑意地回忆道:“我本科有一门课,实验考核的一个操作就是处死小白鼠。当时上课看老师演示,还没让我们自己做的时候就害怕得不行。
“当晚我就做了噩梦,第二天一大早,四五点就醒了。然后我出了宿舍,出了学校,骑着车去了附近一个不知道供什么神的寺庙,在神像面前磕了好几个头,一直在说对不起。
“所以可能我的潜意识一直认为,鼠科动物没有伤害我的能力,我却有可能伤害它们;就不觉得有什么可怕了。”
辛久缓缓点头,眼神淡淡的:“这样啊……”
姜何又想起什么,补充说:“那天我从神堂里出来的时候,大概才刚刚日出。早晨的雾和香炉里飘的烟混在一起,眼前整一片都是朦朦胧胧的。我就站在原地一直等着,看着晨雾散掉,香炉里的香也燃尽了,视线清晰了才走的。
“那是我头一次切身感受到那种说不上来的神秘感,头一次真正理解,为什么长辈们都说,可以不信神,但一定要对神有敬畏之心。
“所以那之后,我收拾花的时候看到你掉出来,想到自己已经不做科研了,更没有理由伤害这么小的小鼠,才决定暂时把你养起来的。”
辛久可能上了酒劲儿,脸颊飞了点淡淡的红晕,听姜何这么说,佯作不满地撅起嘴:“什么啊……你愿意养我,不是因为我“转圈儿”和“恭喜”都做得很可爱吗?”
姜何笑了,拍了拍辛久搭在自己身上的腿:“嗯……你变成人的时候更可爱。”
辛久把手里的酒杯放下,伸出两臂勾住姜何的脖子,同时把另一条腿也搭上了姜何的腿,歪着脑袋凑近了看他。
姜何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先一步被辛久的腿夹住了。姜何当下就明白了辛久的意思,索性在辛久腿肉上捏了两下,勾起嘴角调侃:
“这就是你为什么忽然说想喝酒?一杯都没喝完,就等不住了?”
“为什么要等?”辛久眨着眼睛,琥珀色的眼神闪着动人心魄的光。辛久松了一只搭在姜何后颈的手,用食指轻轻按在了姜何柔软的嘴唇上,暧昧地擦过去。
姜何微微张嘴,用舌尖卷过辛久的手指,放在齿间轻轻咬舐;手上的动作也愈发不老实起来。
黑胶唱片播完了,客厅安静下来,只剩下随着喘息和体温蔓延的旖旎春色。
辛久的心跳越来越快,周身都发起热来。把手指从姜何齿间抽开,贴过去用自己湿软的唇舌替代。
四瓣唇吻出啧啧的水声,带着轻微的麦芽香味和酒气,熏得人脸颊红透,欲念丛生。
姜何一只手已经钻进了辛久的衣摆,碰到了微微发烫的细韧的皮肤。意识到辛久竟也不怎么反抗躲闪,姜何暂停深吻,在辛久嘴唇上啄了一下,微颤着眼睫问他:
“明天不上班吗?”
辛久被亲得太久,眼睛雾蒙蒙的,像餍足的猫咪一样微微眯着:
“没关系,我男朋友就是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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