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全部广播,拍了拍麦,确认能用后提声一句暴呵:“不想死的都给我停下!”
这一句尖啸穿透力极强,如一根透着寒光的钢钉直刺入众人心脏。
整栋大楼瞬间鸦雀无声。
季庭屿忍着喉咙撕裂的痛感,放轻语调:“各位,我知道你们害怕,没人不怕,我自己现在都腿软。”虽然是被桌子砸的。
“但是害怕没屁用。”
“这个时候了还谈理想、谈职业操守是扯淡,记者部自我接手以来就只有一条铁律——生命高于一切。在这片雪原上,活着有一万种可能,死了就无名无碑。”
“我的首要任务是保证你们都活命,不想死的就冷静下来,听我安排。”
他用手捂住话筒,扭头吐出一口血沫。
沉思两秒后当机立断道:“罗莎琳上瞭望塔,监测千公里内的空袭。猴子去紧急播报通知雪山下所有居民锁好门窗不得外出,无处躲避的立刻拨打记者部热线,我去接他们。孟凡在哪儿?”
“这儿!老大!”大兔子推开广播室的门,崇敬而坚定地望着他。
“等猴子发完播报,你负责关闭所有灯光和无线电通讯,把基地隐藏起来。”
三人领完任务出去,季庭屿呼出一口甜腥味的血气,艶丽的双唇凑近话筒:
“其余人,听我指挥全部撤离到救生舱内,受伤的先走,B、O其次,Alpha垫后,五分钟内必须撤离完毕。楼要塌了。”
话音落地,原本乌泱泱的人群开始井然有序地撤离,如同数条分流的小溪,沉默不语地向救生舱汇聚。
那里有足够支撑一周的食物和水,足以帮他们熬过战争爆发后最危险的第一阶段。
沙漠青全程跟在季庭屿身旁,帮他一起疏散人群。
确保基地所有人都撤出大楼后,他握紧身后的弯刀问:“哥,我要做什么?”
季庭屿显然早有安排:“你跟我走一趟。”说完抓住他的肩膀猛地推出窗外!
两人从三楼一跃而下,孤雁一般跌入纷扬大雪中。
楼下的队员看到这一幕吓得尖叫连连,可沙漠青却丝毫不见慌乱。
他温柔地环抱住季庭屿,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暴力地扯开衣扣。
落地前最后几秒,少年猝然变成一只通体乌黑的雄鹰,腾飞而起,巨大的羽翼将照在大楼上的月光斩成两段。
世界上仅存的最后一只阿根廷巨鹰,身长七米,以老虎为食,双翼展开能覆盖住一方天地,是当之无愧的空中领主。
比起贺灼,沙漠青差的只是时间而已。
多年相处已让默契深入兄弟俩的骨髓。
季庭屿利落地爬到巨鹰背上,抱住他粗犷的脖颈,沙漠青轻快的语调从翻译器中传出,隐约能听到几分骄傲。
“哥,我们去哪?”
猫咪骑马似的轻轻一拽鹰头。
“西南方向,云断山。”
“我怕爆炸会引发雪崩。”
作者有话说:
贺灼:很好,出走半天,归来老婆跟人跳楼了。
两人还是逆风,行进得异常艰难。
每隔五分钟季庭屿身上就会盖一层积雪,刀子一样的雪花往他头脸上砸,露在外面的脖子被冻得青紫肿胀。
“哥,藏进我的羽毛里。”
季庭屿牙齿打颤:“飞、飞你的吧,一定要快……”
时间就是生命,一秒都不能耽误。
如果云断山没崩,他们要尽快安排村民撤离。如果不幸在爆炸发生时山就已经塌了,那前半个小时就是黄金救援期,超过半小时就凶多吉少了。
终于飞进云断山谷,打远一看巍峨的高山还静默地矗立在那儿,山脚下一大片暗绿色的针叶林,零星十几座黑色房屋闪着点点星火。
季庭屿松了口气。
还好,山没震塌。
巨鹰从坡底一冲而上,到山顶后稳稳悬停,季庭屿将探测针插进积雪层,拔出来一看数据。
“35了,快、快点我们下去,通知住户撤离。”
沙漠青立刻掉头向山下飞,季庭屿边做着最坏打算边朝冻僵的手上哈气,忽然听到一声类似石膏板断裂的“咔嚓”声,他双手一僵,脑袋里“嗡”的一下。
完了……
“轰隆隆”的巨响如惊雷般乍起,距离他们不到半米的山坡上,层层叠叠的白色雪块应声而动,大片大片地剥离脱落,如同开闸放水的黄河沿着山坡奔流而下。
季庭屿僵硬地回过头,就见整个山顶宛如被拿掉的积木一般轰然倒塌,激荡起数米高的浓白色雪雾,越过山脊线朝他们垂直压来!
“快走——唔……”
他刚吼出两个字,巨鹰就被大雪掩埋。
他被狂风吹下去砸进雪河里,口鼻里瞬间灌满积雪,只剩一手一脚还在雪面上拼命挣扎,然而很快就被雪体吞噬得一干二净。
“哥!”
沙漠青嘶声大吼,用翅膀撕开雪雾,双翼被刮掉无数羽毛,纷扬洒落,但他半点都顾不上了。
巨鹰飞出三四米而后急转掉头,悬停在山坡上,双眼如探测器般全方位旋转着寻找季庭屿的身影,忽然看到半截深黑色的警棍猛地捅开雪层。
“这儿!”季庭屿从雪堆里挤出半张紫红的脸,拼尽全力抽出右手高举过头。
沙漠青叼住他用力往外一拔,扭头甩到背上,两人都劫后余生般呼出一口粗气。
季庭屿捂着胸口咳得震天动地,一大滩混着血丝的积雪从喉咙里涌出,脏器八成是被撞伤了。
但他被冻得完全感觉不到疼,只有浓浓的后怕。
刚才被雪河淹没到窒息的那几秒里,他满脑子都是贺灼和小青翻出自己的尸体后该有多绝望,他记者部五十几号人又会在威廉手底被如何磋磨。
绝对不能出事,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季庭屿抬手胡乱地抹一把脸,撕开被冻住的眼皮。
有血从眼睛上流下来,将视野染得暗黄,此刻再看向原本宁静祥和的云断山脚,已经变成一片炼狱。
雪崩速度极快,每秒近百米,远超于狂风,刹那间就将起伏有致的山坡夷为平地。
大片针叶林遭连根拔起,十几座房屋被掩埋得无影无踪,洁白的雪面上插着无数尸体。
没能逃脱的狼,被撞死的疱鹿的角,肚子圆滚滚的怀孕的狐狸母亲,还有倒栽在雪面上的两条小孩子的腿,脚掌扭曲地勾在断掉的脚踝上,上面还戴着一只铃铛。
这还只是露在雪面上的。
季庭屿的心脏窒息般紧缩着,混着血丝的泪涓涓而下。
世间最残忍不过天灾人祸。
一颗炮弹,一场雪崩,就能轻而易举地夺去上万条生命。他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酣然入睡之前,一定不知道自己再也不能醒来。
甚至那个戴着铃铛的小孩才刚过三岁生日,家人给她戴上铃铛是希望她能健康平安。
巨鹰眼中滑下两滴泪珠,用一声声凄凉的鹰唳为他们哀悼,在呼啸不停的狂风暴雪中宛如一首悲怆的颂歌。
“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回基地……叫救援……”
这场雪崩比以往发生在尼威尔雪原上的任何一场都要惨烈,从云断山开始接连吞噬南侧三座高山。
光凭他俩根本挖不开这么厚的雪层,手机又在被埋时掉了,联系不上救援队和基地,只能立刻回去叫人。
两人只用五分钟就飞回了基地。
沙漠青将他放下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救援站,季庭屿则像个冰雕一样踉踉跄跄地扑向救生舱。
厚重的大门打开,灰头土脸的队员像一窝等待母亲的麻雀,齐刷刷转头看向他,期望他带来一些好消息。
但季庭屿却说:“云断山塌了。”
队员脸上闪过很多情绪——惊愕、恐慌、悲愤,而后就是无奈。他们条件反射地站起来,穿衣服的穿衣服,拿装备的拿装备,动作麻木却迅速。
根本不需要命令,他们在尼威尔驻守七年,早就将这里的住户视为同胞,救人抢险已然成为本能。
自己的生命被威胁时怕成那样,去挽救别人的生命时却连眼皮都不眨。
所以季庭屿始终不愿相信自己队伍里有奸细,纵使这些人有的胆小、有的懦弱、有的追名逐利、有的窝藏坏水,但在生命面前都是一样的坚定而无畏。
眼下情况不能开车,因为积雪将路给冲了,雪层高而不实,分分钟把车捂住,那批战马则正好排派上用场。
季庭屿安排马术好的都骑马,其余人和装备坐车沿马蹄踏出来的路走。
所有人都穿上鹿皮骑装和高筒靴——这是雪灾救援专用装备,沾水不湿,御风防寒,最重要是能保住脚。
以前经常有人救雪时双脚被冻僵到没有知觉,等意识到时已经坏死,只能切除。
装备还在装车,马队先行。
有个小o叫住季庭屿,问他在云断山脚有没有看到格兰一家,那家的女主人是她的好友,昨天还邀请她去参加小孩子的三岁生日宴。
“孩子脚上是不是戴了铃铛?”
女孩一听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
就是什么,她没有说完,因为她反应过来,既然见到了孩子为什么没有带回来?
因为已经带不回来了。
女孩眨了眨眼,傻住了。
季庭屿撇过头,拍拍她的肩:“没时间为逝者哀痛了,格兰和那五十多个人都在等着我们。”
他说完大步走到队伍前,牵过一匹黄骠大马翻身而上,骑装裙摆在风雪中掠过半圈。
战马前蹄扬起,马头朝天咆哮出嘶嘶长鸣,季庭屿扯住缰绳,扬手一挥鞭:“走!”
黄骠马猛冲出去,身后二十多匹高头大马如乱箭齐发般紧随其后,狂飙疾驰,溅起一路飞扬的雪泥。
尽管他们特意走的小路,还是消耗了七八分钟时间,离最佳救援期只剩一刻钟。
距离云断山二百米时,山另一侧突然冲过来三辆牛车,打头两辆上拉着十几个人,一水儿猎户打扮,后面那辆则用油毡布蒙着,不知道装的什么。
季庭屿见他们眼生,一扯缰绳停下马。
“什么人?”
一个方脸alpha说:“我们听到前面发生了雪崩。”说着还举起手中的铁锹。
季庭屿面上放晴:“我们也是去救灾的,赶紧走吧!”
多一人就多一份助力,他自然来者不拒。
谁知方脸A闻言瞬间变脸,“不准去!”
季庭屿和队友全都一愣。
“为什么不能去?你几个意思啊?”孟凡用小锹指着他。
方脸A直接带人堵到他们前面,“谁都不许去,这是他们应得的!雪崩是天罚,老天在惩罚他们,任何人都不能违背天意!”
“啊?天、天罚?”队员脑中一片错乱,气愤又无语,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季庭屿面色一阴,吐出两个字:“放屁!”
一共就剩十几分钟时间了,不可能耽误在这帮愚人身上,罗莎琳甩出自己的蟒蛇尾巴直直竖起:“你们不救就给姑奶奶滚,别耽误我们去救人!”
却没想到那帮人丝毫不怕,还举起铁锹要攻击他们。
季庭屿冷眼瞧着,看到第三辆牛车的油毡布底下,露出一只脚尖,脚尖上有被野兽咬掉的缺口。
他眯了眯眼:“你们不救人,为什么拿铁锹。”
方脸A:“如果有人敢违逆天意逃出来,我们就像刚才一样把他就地处决!”
队员闻言一阵胆寒,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们顺着季庭屿的视线看向第三辆牛车,又转头看向云断山脚下,原本完好的雪层已经被挖开了一大片,那牛车里高高摞起的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他们将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人,杀了。
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冷气,不敢置信。
季庭屿面无表情地盯着方脸A,阴沉的脸上不见一丝情绪,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就地处决,谁给你的权利?威廉?”
方脸A瞳孔一缩,几秒后又毫不顾忌地笑起来,白森森的齿缝中渗出血沫,仿佛刚吃过人:“就凭我是大祭司!他们是上天选来祭山神的贡——”
“那我先祭了你!”
不等他说完,季庭屿踩着马鞍纵身一跃,直冲他面前,抽出短刀狠厉一击,刀尖瞬间从他的咽喉横贯而出!
方脸A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一命呜呼,滚烫的血柱喷射出来,溅上季庭屿坚冷的下颌,绽开一朵昳丽血花。
身后猎户吓得慌不择路,叫嚷着朝他攻来。
季庭屿向后看了一眼,掐住方脸A的脖颈转过身,刀刃贴着骨头“嘎吱”转过一周,尸首应声分离。
死不瞑目的头颅扔到猎户脚下,滚过两圈。
“谁再敢拦,这就是下场。”
他说完一鞭抽在罗莎琳的马屁股上。
“去救人。”
天空却聚起黑压压一片浓烟,似要埋葬这片雪原。
狂风掠过山脊线向下呼嚎吹来,记者部众人正在云断山脚下一刻不停地挖雪救人。
山脚下雪层堆积得最厚,一脚踩下去直接没到膝盖,除了马蹄谁都走不了。
这里只有两条路,记者部来时一条,猎户的牛车撵出的一条。
季庭屿骑在马上将猎户从牛车小路一步步逼退至尽头,如同猫戏老鼠。
他一夫当关,脸上杀意凛然。
方脸A的脑袋已经被马蹄踩了个稀巴烂,番茄酱一样铺在地上,脑浆子糊成一团。
十几个人被这场面惊得不敢轻举妄动。
一人虚张声势地举着铁锹问:“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季庭屿面无表情:“只是想让你们也尝尝死在同胞手里的滋味。”
几人心虚地看了眼装尸体的第三辆牛车,脸上青红一片,悔不当初。
另有一个黑衣服的alpha站出来呼吁道:“大家不要怕!”
扭头指着季庭屿:“我知道你是当官的!什么记者部主任对吧!当官的不能杀害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否则联盟国不会放过你!”
“平民百姓?”
季庭屿下巴一抬:“你他妈装个屁!”
他刚才杀的方脸A压根就不是猎户——北欧口音,茧子分布在拇指和食指的夹缝里,而非食指侧上方的骨节处,说明他平时惯用的是枪,不是猎户常用的弓箭。
最主要的是,这里面混进了一张季庭屿的熟面孔。
躲在人群最后面的相貌平平的alpha,浅金色头发,本体是海豹,畏畏缩缩地夹着肩膀,眼神左右飘忽就是不敢看他。
“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以前揍过你?”
海豹A闻言瞪大眼,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季庭屿心下了然。
他把指尖放在嘴里含了含,沾了些口水往眼皮上一抹,将被冻住的眼皮慢慢化开,都这时候了没什么好臭讲究的。
“算你倒霉,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动物本体就是海豹,管不住下半身的强奸犯偏偏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四处猥亵omega。”
“两年前有一只海豹在格斗场上冲我顶胯,我闲着无聊就出了200大洋,把他那玩意儿踹断了,说起来——”
他话音一顿,看向海豹A:“你接上了吗?”
“你闭嘴!”海豹满脸涨红,呕着一口气就要往前顶,却被身旁的黑衣A拉住:“季主任怕是认错人了,我们听不懂你说的话。”
季庭屿懒得和他墨迹,对海豹A说:“你指出谁是真猎户,谁是假冒的,我给你留条全尸。或者我再给你踹断一次,让你到死都做个太监。”
其中几名猎户一听这话脸色当场就变了,不敢置信地指着另外几个人,“你们、你们不是——”
话没说完就被当胸一脚踹开,黑衣A掏出枪对准季庭屿:“兄弟们把他干掉!”
他一声令下,五六名歹徒一齐掏枪朝季庭屿射来,其余的真猎户四散而逃。
季庭屿猛拉缰绳,扯得马蹄前扬,一脚就踹翻打头两个歹徒。黑衣 A 见势不秒毫不犹豫地将海豹推到季庭屿的马蹄之下。
黄骠马受惊之下猛转掉头,发出一声凄厉长嘶,季庭屿被带得身形摇晃,连忙去扯缰绳。
可不等他稳住马,一记暗枪就从身后打来,直直射中他脖子!
“啊——”季庭屿痛呼着捂住脖子,一个踉跄,就从马背上滚了下去。
黑衣A一怔,看一眼手里的枪,又看向空无一人的黄骠马背,像是不敢相信季庭屿就这么死了。
“呵呵,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原来这么不堪一击!你们俩,”他指使仅剩的两名歹徒:“去把他的尸体捡来!”
“是!”两名歹徒放下戒备,把枪插进裤腰,大模大样跑到黄骠马后。
低头一看,当场就愣住了。
“大……大哥!这没尸体啊!”
只见被浓烟笼罩的马蹄之下,半具尸体都没有,歹徒只感觉背后一凉,整条脊椎瞬间绷紧,耳边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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