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庸俗的、懦弱的普通人,要一种自在的、透彻的生活,实在很难。
徐嘉乐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他走出了厨房,走进洗手间,他忽然很想去过另一种人生,把当下的一切全部都抛弃,然而,他其实没办法真正迈出第一步。
他在想,如果他有幸获得着人世间最好的爱人了,他应该将他所需要的全都献上。
徐嘉乐取下了眼镜,放在水流下边冲洗了一会,他去客厅里找眼镜布,这时候,丁邱闻正将热好的炒饭端了出来,他说:“你冰箱里的饭,我给你热好了。”
“你也吃点儿吧,想吃的话,”徐嘉乐说,“我找一下眼镜布。”
“在茶几抽屉里。”
“好。”
“你再等等,我还要做汤,锅里还有包子,一起吃。”
“好。”
几分钟之后,包子和汤也上了桌,丁邱闻拿来一个小碟子,倒醋和辣椒,他坐在徐嘉乐的对面,几番酝酿之后,平静地说:“我今天就去辞职,明天去买票,回克拉玛依,这几个月谢谢你对我的照顾,咱们以后就不联系了吧。”
徐嘉乐诧异,他看向丁邱闻,说:“对不起,前天晚上我说话声音太大了,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
“没必要道歉,不是谁的错,是不合适。”
丁邱闻夹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徐嘉乐问他:“你一定要回去吗?”
“对。”丁邱闻嚼着包子点头,眼眶里已经有泪花冒出来。
“能不能不走啊?”
“不能。”
“要不……我帮你另外找个房子?或者我搬出去,”徐嘉乐乱了阵脚,他想了想,说,“我先回我爸妈那儿住,反正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没多远,你一个人安心地在这儿住下,其他的咱们再聊。”
复杂的情绪侵袭着丁邱闻的大脑,他暗自咬起牙关,两只眼睛都变得通红。
他说:“明明什么可能都没了,没希望了,再继续和你待下去,我们只有一次接一次地吵,我太累了。”
TBC.
“就要这个,谢谢。”
售票厅里的灯光呈现一种清冷陈旧的白色,丁邱闻把买好的车票收进包里,再整理了一次手上的零钱,他站在大厅的门口,被来往的旅客冲撞得快要站不稳;他缓慢地从售票厅走到车站临近的公交车站,夜幕之下,路灯呈一字排开,留下一团接一团匀称的光晕。
丁邱闻等待公交车,然后上了公交车,他走向唯一没有人的空座位,坐下了,将随身的包放在腿上。
窗外的风景开始了快速的倒退,像是旧电影中致郁的一幕,现在,北京的夜景不再是丁邱闻的期盼亦或向往,而是他即将告别的许多件旧事的底色,他决定明天就离开这儿了,乘火车,去往乌鲁木齐,中转,再到达克拉玛依。
回到家,丁邱闻用自己的钥匙开了门,他没有对坐在客厅里的徐嘉乐说一句话,只是径直地回了房间,开始收拾行李。徐嘉乐从客厅走了过来,站在门口,安静地看了他好半天。
丁邱闻在埋着头叠衣服,徐嘉乐在轻轻叹气,后来,他不得不说:“那么你就回去待一段时间吧,只要你能心情好一些。”
“我买好车票了。”丁邱闻说。
徐嘉乐问:“什么时候走?”
“明天上午十点的火车,不用送,我打个车就过去了。”
丁邱闻收好了总共没有几件的衣服,又拿出了放在床头柜抽屉里的药,他把这些全都放进了行李箱,他抬起头,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冷漠,他挤开徐嘉乐,从卧室里走了出去。
“哥,”徐嘉乐叫他,却没看到他停下,徐嘉乐说,“其实我真的很不想你走。”
丁邱闻停下脚步,站在了原地,他深吸一口气,背对着徐嘉乐闭上了眼睛,他皱起眉头,想了想,说:“你太自私了,你只想着你自己。”
“我不是——”
“你就是,”丁邱闻转过身了,他盯着徐嘉乐看,锋利的目光几乎要将他穿透;他说,“徐嘉乐,你瞧瞧,都要走了还是吵,要是留下,每天都要吵,我已经崩溃了,受不了了。”
丁邱闻明白自己说了许多的重话,其实,他是很想对徐嘉乐示弱的,可他已经没有了那样做的机会,他重新返回了卧室,找到了睡衣,打算洗个澡。
“哥,你听我说,”徐嘉乐在浴室门口偷袭丁邱闻,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他抵抗着他的挣扎,说,“我跟你坦白吧,我爱你,你不要回去,我们从头开始,我爱你,真的。”
丁邱闻闭上了眼睛,他咬着自己的嘴唇里侧,他蹙起眉,消化着许多种情绪;丁邱闻期盼徐嘉乐的告白有多久,大概只有上帝才清楚。
但当真正听到“我爱你”三个字,丁邱闻的内心却比任何一刻都要平静。
他早已经绝望透顶了,决定不再回头了。他还是有些恨徐嘉乐,这种恨和爱并不冲突。
他说:“你不要抱着我,放开我。”
这一晚,丁邱闻一共没睡几个小时,凌晨一点多的时候,他坐在床上抠药片,就着冰凉的水咽下去,后来,他终于睡着了,睡得很深,什么梦都没做。
上午的候车室里,座位的左边是人,右边也是人。
携带着单薄行李的丁邱闻,又看了一眼时间,再剩不到一小时,火车就要启程了,从首都北京开往乌鲁木齐,这趟旅程没有归途,随着列车远去,一切的爱恨纠缠将全被留在原地,最终消陨。
丁邱闻有些不安地坐在椅子上,他的视线穿过空气,没有落点,他对四周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将咬了两口的三明治拿在手上,打开杯子喝了一口水。
我在候车了,嘉乐,没想过这么快就离开北京,就像没想过来北京会顺利地联系到你一样,我孤独地过了十几年,并且还将继续孤独下去,和你住在一起的这几个月的回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胆子有点小,但人很真诚,我不是你,所以不能完全与你感同身受,我知道你的生活也很难,甚至比我更难,你所纠结的事,是大多数人都会纠结的,而面面俱到只是理想的状态,你有所舍弃也很正常。我们的缘分就到这里了,我也想清楚了,要往前走了,你也往前走吧——丁邱闻在手机上敲下了一条很长的消息,他知道,他还有很多没有说出来的话,然而,已经没有全都说出来的必要了,他点击了“发送”,然后,将手机收回了衣服口袋里。
急诊大楼前人来人往,救护车驶入院子,一次常规而紧急的抢救开始,徐嘉乐和同事推着病人奔跑在大楼一层的走廊里,进抢救室,判断生命体征,建立静脉通道……
时间过去了十几分钟。
抢救室里一片哗然,当紧绷着神经的徐嘉乐再次抬头,就看见一位医生被一个高个子的、表情凶恶的男人掐着脖子,男人的手里举着一把锋利的厨刀,刀刃悬在医生的头顶,被她那双细瘦的胳膊抵抗,有随时落下来的风险。
一时间,病人以及家属惊呼,医生以及护士无措,有人站在原地不敢动作,有人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徐嘉乐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哎!你放下刀!”
话音落下,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因为情绪而变得高亢又嘶哑,他所做的一切动作都失去了计划,手脚比脑子抢先一步,徐嘉乐冲上去,用胳膊勒住了男人的脖子,用另一只手去夺刀。
更多的人在惊呼,更多的人冲了过来,男人很快被制服了,带了血的刀落在旁边的地板上,徐嘉乐用左手捂住了他自己的下臂,鲜红色的血液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他面无表情,往抢救室的里间走去,护士刘岚跟在他旁边,说:“走走走,冲一下,先止血。”
徐嘉乐一边走一边说:“我去,吓死了,我现在一点儿都不疼,我还在想刚才。”
刘岚说:“我也吓死了,疯了都,急诊每天都干的什么活儿啊,我这心脏。”
徐嘉乐坐下了,挪开了另一只手,下臂处的伤口不浅不深,刘岚戴上手套,一边熟练地止血消毒,一边说:“你这个得缝针啊,我给你喊个人过来,你这是工伤了。”
“找个技术好的。”徐嘉乐说。
TBC.
第71章 离去的歌-02
徐嘉乐手臂上的伤口仍旧像是一张微抿的嘴,附近的血液几乎流尽,平时爱笑的邢医生来给徐嘉乐缝针,板着脸,严肃到没有几句话。
徐嘉乐问他:“于医生怎么样了?”
“她没什么事,在休息,说待会儿过来看看你,”邢医生用衣袖推了推眼镜,说,“那个患者你不知道,那天晚上送进来就没有心跳了,于医生收的他,救了五十分钟,人还是走了,今天动刀的那个是他儿子。”
“于医生肯定被吓到了,我都被吓到了。”徐嘉乐说。
邢医生说:“幸亏你眼疾手快,于医生那么瘦小的人,我们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我一抬头,正好看见了。”
到这里,徐嘉乐极速的心跳逐渐变得正常,他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手臂正被局部麻醉着,所以,缝针没有什么显著的痛感,他忽然睁开了眼睛,说:“邢医生——”
“怎么了?不舒服吗?”
“想让刘岚帮我拿一下手机,我有点要紧事。”
一分钟之后,徐嘉乐拿到了手机,自然而然地,他看到了丁邱闻半小时之前发来的短消息。徐嘉乐可怜的右手正垂在操作台的边缘,来不及斟酌言语,他用左手打字,写道:我在院里受伤了,正在缝针,才看到你的消息。
徐嘉乐是有私心的,他只能在心里暗自承认,他知道自己在下最后的赌注,他希望丁邱闻能因为他受了伤而留下,因为他受了伤而原谅他。
他又补充道:于医生遇上医闹了,我上去抢他的刀,结果他砍我胳膊上了。
过去了漫长的两分钟,徐嘉乐终于收到丁邱闻的回复,他问:很严重吗?
你工作的时候,无论什么时候,都小心一点,平时又没有人在你身边。
哥,会小心的。
检票的队伍从很长变成很短,丁邱闻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放在行李箱的拉杆上。因为徐嘉乐受伤的消息,丁邱闻几天以来第一次有了留下来的念头,他很焦急,手心里出了很多冷汗。
他将递出去的车票夺了回来,看着检票员,说:“对,对不起,我不走了。”
他转身就往候车厅的出口走去,将揉成一团的车票塞进了上衣的口袋里,他站在站前广场上给徐嘉乐拨电话,号码还没翻到,他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流眼泪,他着急得跺脚,接通了电话却说不出话,只能听到徐嘉乐在那端说:“哥,哥你说话,说话啊,丁邱闻……”
“你怎么样?”丁邱闻做不了什么,他抑制不住地哽咽,紧紧握着行李箱的拉杆。
“我还好,别哭啊,哭什么。”
显然,忽然爆发的情绪不能悬崖勒马了,丁邱闻知道自己不仅仅因为担忧徐嘉乐而哭,他在纠结,也在懊恼,他接下去说不出一句话,哭到扶着行李箱蹲了下去,他像是一个被大人遗忘在这里的孩子,一时间失去了做决定的能力,他没有远去,又怯于奔赴。
那辆去往乌鲁木齐的列车马上就要启程,丁邱闻没有上车。
徐嘉乐打到了在医院门外遇到的第一辆出租车,他的外衣里边穿着工作服,左手的指缝里还有没有清理彻底的血迹,他在出租车上大口地喘气,告诉司机他要去哪里。
他右侧的衣袖被剪去了一半,暴露着包裹了纱布的下臂。任由丁邱闻打来十多个电话,他都是拒接的。
刚才的那次通话,徐嘉乐最后只留给丁邱闻一句——“就在那里等我,我过来”。
北京真正的春天来了,国槐嫩翠,清风拂面,城市从中年重回少年,徐嘉乐接电话,说:“喂。”
“嘉乐,你干嘛去了,给你吊点儿消炎药,满楼都找不着你,连厕所都找了,”是刘岚,她说,“护士长他们待会儿还要来看你呢,你快回来。”
“我真的有事,我完了跟领导说,我手都这样了,也干不了活。”
“什么事这么着急?人生大事啊?”
“也算吧。”
“那……行吧,你自己找领导解决,你手注意点儿啊。”
“嗯。”
“挂了。”
“嗯,拜拜。”
徐嘉乐看向车窗外树木的枝梢、楼群的倒影,他因为失血而头晕,却觉得亢奋,他的心脏在不断地狂跳,即使他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好事还是坏事,但他已经做好决定了,他不能再让丁邱闻伤心了。
站前广场,徐嘉乐把丁邱闻揽进了怀抱里,仓促呼吸着的这一瞬间,他才感受到手臂上几公分长的、跳动着的疼痛,他说:“不哭了,对不起,我来得迟了,对不起。”
而此刻,丁邱闻将脸颊贴在徐嘉乐的肩膀上,他紧闭着眼睛,将无措的双手扶上徐嘉乐的身体,他已经没办法理智地做出反应,只能再次放弃变成一个冷漠的人,软弱地栖息在徐嘉乐的怀抱里。
丁邱闻说:“怎么会这么巧,要是你迟一点告诉我,我就上火车了。”
“你是为了我才不上车的?”
“我还能为了谁,”丁邱闻还是有那么一点后悔,因为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他们之间怎样的关系,他很煎熬,自暴自弃,说,“现在我什么筹码都没有了,我也走不掉了。”
徐嘉乐松开了手臂,在很近的地方看着他,擦去他的眼泪,不顾及广场上众多来来往往的人,吻了他。
是很迅速的一个吻,丁邱闻在第一秒钟反应过来,在下个半秒躲避,他用双手托起徐嘉乐的胳膊,问:“怎么办?”
“没事儿,已经缝针了,平时见得多了,这对我们来说都是小伤。”
“我害怕,徐嘉乐,我害怕,”丁邱闻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湿纸巾,擦着徐嘉乐左手上的血迹,他看向他的眼睛,说,“我现在什么都承受不起了,你要凡事小心。”
“我会小心。”
“我还是在北京。”丁邱闻在想,那列火车已经启程了,而自己还在北京。
“我认命,”他又说,“这都是上天的安排。”
TBC.
第72章 离去的歌-03
行李箱敞开在卧室地板上,到了第三天才变空,丁邱闻进门的第一件事是帮徐嘉乐脱掉外衣,他看着他手上的泛着淡青色的针洞,说:“要是多按一会儿就好了,都淤青了。”
“没事,也就消消炎,我已经快要好了。”
丁邱闻比徐嘉乐更加小心翼翼,他白天陪他在医院输液,下午回来还要买菜做饭。丁邱闻去厨房忙碌,燃气灶上很快炖上了砂锅粥,加海参和干贝,他连倒水都要代劳,看到徐嘉乐举起了热水壶,连忙说:“你放下,我来弄。”
“我有手,”徐嘉乐说,“倒水还是行的。”
丁邱闻沉默,他走过来,把热水壶接了过去,两人之间有短时间内培养的默契,却仍旧有残余的冷战的气氛,还有一些没有来得及解开的心结。他们其中没有一位神人,所以,这样的状况实际上是有些棘手的,徐嘉乐端起杯子试了一下温度,水很烫,他又将杯子放下了。
丁邱闻从冰箱里拿了瓶装水,拧开瓶盖,说:“渴了吧?掺着喝刚好。”
“你别这么着急。”徐嘉乐不想任由他忙碌,他想跟他好好地聊聊。
丁邱闻这才抬起眼睛,他把杯子递上去,对徐嘉乐说“喝吧”,他的眼神传递出许多的信息,譬如——他也有许多想说的,他也想听徐嘉乐说。
徐嘉乐喝了几口温水。
“这是我第一次跟你说这种话,”徐嘉乐抬起没受伤的胳膊,用手摸了摸脖子的侧面,他说,“我们十几岁的时候就接过吻了,现在什么都发生过了,前些天吵架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希望你早点忘掉。”
“我在做饭,”丁邱闻打算摘下身上的围裙,因为紧张,他的牙齿紧紧合在一起,他偷偷猛吸一口气,说,“我去看看锅里。”
徐嘉乐却抓住了他右边的手腕,看着他,问:“你不想听听我是怎么想的吗?”
“我想听,但是,现在很不是时候,我在做饭。”
“没关系。”
“有关系啊,我不管你要说什么,咱们总不能……再说了,在医院待了三天,灰头土脸的,”丁邱闻皱了皱鼻子,低声说,“我先去看看锅里,有什么话,咱们找个适合的时间再说。”
“好。”
徐嘉乐松开了手,丁邱闻顺利地逃开,他在厨房掀开砂锅的盖子,用勺子搅动还没有完全炖好的海鲜粥;医生说过了,徐嘉乐应该补充营养,多吃蛋白质,这样伤口将愈合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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