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厌钦视线停在京宥侧脸上很久,沉思了一分钟不到,果断回应:“既然是治病的事情,就不拖延了。”
这话就是答应了。
祁秘书达到目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欲先生是知轻重缓急的人。”
她坐在车里走之前还看见,男人轻柔地把高级定制的蓝色西装外套裹在青年身上,双臂稳重有力地把人抱在怀里,一点风都没给人受到。
那猛烈的野兽试图用尽不属于自己的温柔把易折的玫瑰放入车厢内。
“有意思。”女人手肘端在腕上,指尖点了点额角。
和来之前揣测的情况并不一样,这位在琼宴的太子爷,乖张狂放的性格养了无数金丝雀,用利益换来一只也没什么。
没想到会对京宥这般特殊。
不过想到初见京宥时,连她都被惊艳得稍稍变化心率。
……漂亮到那种程度,也不意外了。
女人看了眼躺在车后面的几个黑色皮箱。
想到他们一开始准备直接用钱把京宥从欲家摘出来,最多再给欲家这位大少爷一点云京的甜头。
要个漂亮“玩意儿”,快速办理这件事情应该不难。
现在看来是她们“墨守成规”了。
“祁秘书,我们现在是回……?”司机听着她的话,摸不着头脑。
“等他们先走。”
她想了想,又道:“给那天带着我们的人在洛滨公园找月季的孩子一笔钱,然后把他送回焦前。”
“对了,警告他,知道自己应该得什么,不应该得什么,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少爷的身份,别让他乱揣测。”
“是,我知道了。”司机答。
“对了,祁秘书。”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京家刚才又来电话了,说是催我们的进度,医院有些着急了。”
女人一听这话就觉得头大,把眼镜从鼻梁上摘下来:“今天可以回话,说人找到了,但是要带回去还有些麻烦。”
“欲家这位大少爷,很棘手。”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有多乖,后面就有多疯。
(别管我了,自割腿肉,就好这口)
京宥是在医院醒的。
视野先是叫正上方白森森天花板的夺走,随后转动眼珠便纳入了蓝色的窗帘和几个黑团子。
头似乎比昏睡过去之前更昏了。
“袋子。”
他的嗓门哑得难受,更糟糕的是空空的胃和那席卷而上的剧烈恶心。
身周人耳朵灵动作快,见他稍起的动作,一人去提垃圾桶,一人帮他揭被子。
浑身像是被碾碎了。
他这又是怎么了?前几日受的凉不是已经治好很多了吗?
京宥狠狠遏制咽喉,硬是生生等着人把被褥掀开,双腿一滑,跪在了地上。
青年没穿袜子,白皙的脚踝随着他的动作从病服裤脚里探出来,那精巧的脚趾攀附在弧度极明晰的脚掌旁,显出主人近乎绷紧全身的忍耐。
京宥跪软下去,手肘快速搁置在垃圾桶的两弧上,手指扣住垃圾桶的弧环,面孔对准了垃圾桶内,把胃里不知道剩下的什么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
没人敢动他。
那就是欲厌钦不在这。
青年微长的发丝贴着脸颊,垂下来挡住脸。眠时被人擦干净的面额此刻又沾满了冷汗。
他控制不住呕吐的频率和声音,只能尽量压抑自己不要显得太难堪。
青年瘦弱的背脊轻微耸动了好几下,才缓缓停止,头也不抬地伸手,有人便自觉地给他递纸。
难闻的味道弥漫在病房里,他手指快速扯动几团纸,想把面孔上乱七八糟的污秽都清弄干净。
应该是打了镇定剂。
他对那个东西反应极大,欲家的医生也一般不会给他打。
只有一种情况,他身体里的那个怪物又被不小心放出来了,且闹得局面很难看,谁也控制不住的时候。
这种猜测一旦发生,便裹挟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几乎要让他情绪失控。
京宥,冷静。
上一秒不是还在咖啡厅里谈论事情吗?
怎么……
受通知的医生终于掀门进来,对着几个欲家保镖说了些话,指指点点让打开门窗换气,又说把人扶着躺回去,再忙得拔了腿。
欲家的保镖不敢动他。
京宥吐完连精神都没了,可胸腔里还是想发笑。
欲家的疯子可不管他养的玩意儿是什么情况,只要不折腾死,除了他本人,别人都不能碰他。
甚至看都不能看一眼。
京宥把颅内那些讽刺的想法甩去,推开垃圾桶,双手握住一旁的输液架缓缓站起来。
他动作极慢,房间内的气体流动起来,总算把那难闻的味道卷散了一些。
“欲厌钦呢?”刚吐过的青年连嗓音都带着哑。
“欲先生临时有会,两个小时之前离开的。”保镖低头答。
京宥看了眼房间里的吊钟,现在已经是早上九点了,欲厌钦忙工作也是正常的事情。
“我又给大家带来什么麻烦了吗?”
京宥缓缓坐回病床上,方才下地的寒凉像是才苏醒,猛然从脚心钻到背脊。
他刚进欲家的时候可没现在这么乖,尤其是欲厌钦一开始用手段强迫他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时。
吃多了亏,待了这么多年,他心底那些趋利避害的心思早已多如牛毛。
欲家筛选出来能够贴他身的保镖,到底是知道点内幕的。
诸如他是个神经病这件事。
果然有人答:“做完脑部检查后,您情绪不太好。”
点到为止。
京宥浑身被冷汗沾了个透,现在房间通气反倒让他生寒,背一阵阵透冷。
他实在没力气,随手扯了欲厌钦落在病房里的西装往身上套,这一扯才看见自己原来还打着点滴。
输液管被他刚才那番动作早拎了出去,现在正吧嗒吧嗒往地上滴药。
京宥低头,果然看见自己右手背上一个又紫又青的痕迹。
攀附在他的手骨间,像只鼓囊的毒蜘蛛。
“笃笃。”
从门口半侧进来一个身影,来者身穿白大褂,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
他卡在门缝中间:“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保镖们都保持缄默。
京宥努力笑起来:“您好,请进。”
他心思聪颖,看见这人,几乎瞬间想到了在意识模糊后欲厌钦和京家谈了什么事情。
要不是必须做什么检查,需要医院的固定仪器,欲厌钦可不会把他往医院里带。
欲家可是有一套完整的私人医师团队。
但非要说做检查……
除了那个他听来滑稽无比的手术,还有什么需要检查的?
“不好意思,我刚刚胃不舒服嗯……您可以往窗子那边走走。”他知道自己状态不佳,又实在不好意思。
“您可是病人。”来者十分不讲究,从一旁拉了滚动无靠椅,干脆坐下,丝毫不介意那个位置才被保镖清理走垃圾桶。
“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姓靳,全名靳嘉禾。”医生细眼慈眉,举手投足一股子儒雅味。
看靳嘉禾的模样,应该是有三十好几了。
“我并不是您的主治医生,所以您别紧张。”他说话稍有些快,但轻。
“靳医生。”京宥思索了一下这个和自己发音极像的姓氏。
“您醒来除了呕吐,还有什么不适症状吗?”
“头晕,乏力,出冷汗。”
“失去意识之前,最后吃的是什么?”
“吃了药。”
“还记得药剂和药量吗?”
“……250mg文拉法辛和200mg氨磺必利,晚上5mg的□□没吃。”
“嗯,现在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头晕,发寒。”
两人一问一答着,靳嘉禾语调平稳:“那一会儿按照从前的医嘱继续服药,换一套干净的病服,稍微用热帕子把身体擦擦,别沾冷水。”
京宥盯着他,轻轻笑了一下。
靳嘉禾觉得奇怪:“怎么了?”
“谢谢医生。”有礼貌的小金丝雀答。
只是很久没遇到这么贴合生活的人了,在欲家这几乎伸一只手到禁忌地带就能被砍掉的地方,有多久没和这种人交谈了呢?
“噗呲,小先生,别这么看着我。”靳嘉禾把笔放回去,“您多注意休息,可以不用输液了。”
京宥眉不经意间皱了一下:“……小先生?”
“您放心,以京家对您的注重,您一定会痊愈的。”靳嘉禾站起来,把背竖得极直。
“谢谢。”青年缓缓答。
啊,所以这是算什么……
他又被卖了吗?
欲厌钦一句话的事情,说把他交给京家就交给京家了?
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的父亲还是母亲,突然冒出来的一群黑衣人,说要把那都不在人世的夫妻的孩子认回去就认回去了?
甚至都没有问过他一句,是否愿意?
靳嘉禾又道:“对了,之前祁秘书也许和小先生说过,您幼时的那场手术进行得尤其成功,不过这个猜测在昨天可能被推翻了。”
“应该是后续的善后做得不好,本来这种手术之后就该几个月定期检查的,现在出现这么大纰漏对您的身体危害极大。”
京宥稀里糊涂:“不好意思,我没明白,靳医生的意思?”
“您应该清楚的。”
靳嘉禾眼神里的怜悯凝成一道实质的铁烙,烫得京宥几乎是瞬间低头。
“您病得有些严重,您身体里的另一个人企图替代您,‘他’暴力、反社会、歇斯底里。”
嗯,他是清楚啊。
“所以可以判定余先生之前的手术并没有达到目的,现在您不仅大脑受损,也没有恢复正常生活。”
余先生……?是京宛漓的丈夫、他的父亲吧?
“对此,我们团队可能需要重新拟定您的治疗方案。”白大褂的医生稍稍低头,身体弯曲靠近他,极力安慰道,“小先生,放心吧,您一定会康复的。”
京宥敏感旁人的接近,几乎是把脖子往后靠了一节:“……谢谢你们。”
这种强烈的不安感是……药效后遗症吗?
“对了,祁秘书想让我代为传达一个小东西。”靳嘉禾从衣兜里抽出一个蓝色物件。
是翅膀有些畸形的千纸鹤。
“听说是京家那边的小孩子拜托她拿给你的东西,也许您看到后会喜欢。”
京老爷子有一女两儿,两个儿子这些年争家产争得头破血流,据说都分别有几个孩子。
“那么我先去忙,有事请找我。”靳嘉禾把手举到一半,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去摸青年头的想法。
优雅的白大褂带着他的记录本轻柔地合上了门。
京宥目送他离开,在手心中转动着这只已经被压扁了的蓝色千纸鹤。
会是怎样一个可爱的小孩子呢?
他不自觉把视线放柔和。
“嗯?”指腹摸到了千纸鹤旁奇怪的折痕,他轻柔地顺着痕迹将纸鹤展开。
皱皱巴巴的蓝色小纸中心写着小朋友有些歪斜的字:
——【你好呀,我从来没见过的漂亮哥哥。】
幼时他和汤母在外摆摊卖小吃的时候,手机还没那么普及,汤恕又不允许他和汤岳鸣交流,一个屋檐下的俩孩子就想尽了办法说话。
他起得早,走之前会给汤岳鸣的书包里塞包装盒上撕下来的小纸条。
大概每天都会塞吧,除了一些问学习问题的纸条,更多的是关心弟弟在学校过得好不好的话。
那个时候的汤岳鸣,也会认认真真把他的纸条收藏起来,再撕自己的本子给他回,一来一回,这些孩童时期的小把戏不自觉间就堆了不少。
只是后来还是被汤恕发现,一把火全烧掉了。
思及这些,青年原本沉暗的目光都柔和下来,清晨的霞光充盈着瞳孔。
见者无不屏息。
第9章 小怪物(3)
这件事是被欲厌钦和京家双方敲定下来的,京宥扛过了一个周的住院期,重新回到学校之前终于安慰自己把这件事情接受下来了。
或许是京宛漓的照片一拿出来就打消了他带有的怀疑吧——恐怕京家那边的人也是这样想的。
毕竟实在是,太像了。
交谈后的京方走出欲家别墅。
“那么时间就先这样定下来了,我下个周日再来接您去云京检查。”祁秘书在这个周内拜访了无数次医院。
她抽出自己的名片,这次递给了京宥:“虽然不知道您的手机能不能随时拨通,但如果遇到了困难请随时和我联系。”
“京家随时欢迎您。”
“如果您做好准备的话,也请告诉我一声。毕竟老爷子的年纪也大了。”
京宥双手接下名片,朝她微微鞠躬:“要感谢祁秘书才是,以后要更拜托你们了。”
如果只是检查治病的话,会不会对他的疾病更有好处呢?
那么……就更不容易发疯伤人了吧。
“京小先生还真是……”祁秘书眯了眯眼睛,镜片反着光,完全挡住了女人的瞳色,“过分客气了。”
“啊,这是理应感谢的事情。”京宥捏着名片,郑重地握在手心。
欲厌钦灭掉烟,从他身后走上前来,手臂自然拦住人,连带着肩膀上披着的风衣也扩住人。
“那就在此不送,祁小姐。”男人和青年完全两个极端,那咄咄逼人的态度和赫人的气势从不收敛。
“不得不说,这些年间,京家十分感谢欲先生呢。”祁秘书一个周来已经习惯了同这个疯子打交道,“要是还放在从前的汤家,还不知道小先生现在的状况会糟糕到什么地步呢。”
欲厌钦冷哼一声:“不算关照,是我拥有的,我就该好好爱护。”
京宥能感觉到他手臂收缩的力道,侧抬头去看他的表情。
男人在早秋里依然展现出不属于这个季度的蛮横热烈。
“那么先这样吧。”女人携带资料转身离去。
京宥缓了口气,左手握住刚才的名片,顺势往口袋里放,手伸了半截,忽然被扣住。
欲厌钦左手拦着他的肩膀,右手伸过他身前,捉住他往兜里放的手腕。
男人的指尖很容易地从他的指缝里滑入,撬走那张特质的金色名片:“宥宥,你不需要这种东西。”
京宥稍愣,很快释然,任由他拿走:“说的也是。”
欲厌钦连眼神都没给名片,把它递给了一旁的管家,注意力完全放在京宥身上。
男人披着黑色风衣,让本就魁梧的人更有压迫感,他手臂上的力道丝毫未减。
欲厌钦右手忽然扣住京宥的下颌,将他平视前方的脸颊拧转到正对自己。
男人把头低下去,却还是比他堪堪高一节。
这力道太强,京宥眉心皱,不知道什么地方惹了他,心脏忽然猛然一跳。
小金丝雀搜寻着记忆里一切一切关于躲避这种情况的例子,轻轻笑起来:“怎么了?”
青年一向不会做伪装,那强迫自己提起来的微笑便格外僵硬,一张小脸无不写满了紧张。
欲厌钦身上的烟味很重,一般在他生病时或多或少有点人性注意着这点,但现在好像并不是这种情况。
“京宥,你知道京家是多大一个家族吗?”男人眼神里藏了太多东西,哪怕是隔得这么近也根本看不清有几项是真心的。
京宥下颌吃痛,手里的力却半点不敢使:“不知道……?”
“希望你是真的不知道。”欲厌钦浓眉沉在眼眶上,压迫感叫人浑身僵硬。
青年试图转转被钳住的手腕,却被拧得更紧了:“怎么了?我是真的不知道。”
“他们是汤岳鸣带来找你的,也不知道?”欲厌钦终于把这桩债算了下来,“私下见汤岳鸣,我说过的吧。”
“也对,你记性也不太好,三年前我说的那句‘他从那以后碰你哪儿我就叫人剐走他哪儿’的话,宥宥觉得是玩笑吗?”
京宥浑身冷汗,身体僵硬。
平日里总结下来的各种剧本终于在关键时刻失去作用了,他甚至没办法估量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我、我是真的不知道。”
“没有见过汤岳鸣?”欲厌钦根本不打算放过他。
“……见过。”京宥不敢撒谎。
“你就这么想回到京家?以你的这张脸恐怕也根本不怀疑京宛漓是你的母亲吧?”男人愈问愈冷。
“京宥,我养你什么地方没养够吗?京家让你那么向往?”
青年被这话刺得浑身一颤,他被钳制住脸颊,却是狠狠一咬下唇:“我没有!”
“这话不应该我问你吗?明明……”明明是你擅自做的决定吧?
不对,不能这么说。
这么说,不就完全把自己放在被动的位置上,承认他只是一个完全可以交给欲厌钦决断的“物品”吗?
“问我什么?”欲厌钦倒是觉得他这幅有些生气的样子来得搞笑,“京宥,平时不见你一点火气,一提到汤岳鸣情绪波动就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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