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品(过期的蜜桃罐头)

“张荣初本身有哮喘病吗？”顾亦然转头看向何念。
何念忙将手里的资料翻开，回答：“根据资料显示，张荣初花粉过敏，过敏症状严重可能会诱发支气管哮喘。我们查看了张荣初哮喘发作前后的录像，的确是有哮喘发作的症状。”
“看守所内没有花，张荣初有其他的过敏原吗？”顾亦然追问。
何念摇头：“没有，只有花粉过敏，”何念说着，面露难色，说出了他的推测，“可能是看守所内的人，让他接触到了过敏原。”
“也可能是他自己准备的，”魏崇接话，“他想离开看守所，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保外就医，他清楚自己的过敏原，只要时机成熟了，他假装哮喘发作，就可以保外就医，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逃脱计划被人利用，反倒被灭了口。”
顾亦然侧耳听着，听完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对魏崇推测的认可：“不排除这种可能……”
“噢……原来是花粉！”吕恩豪恍然大悟，“死者鼻腔内有淡黄色粉末，也一同送检了，明天检验结果出来就可以确定粉末是什么了。”
“好的，目前我们可以肯定的是，张荣初‘突发哮喘’，是人为因素导致的，现在可能性比较大的两种情况都不能排除，一是看守所内部工作人员或其他羁押人员让他接触了过敏原，导致他哮喘发作，再联合外部人员在将他送往医院的途中杀害，二是他自导自演想要借此保外就医逃脱制裁，却被他人利用在送医途中将他杀害。”
众人纷纷低头做笔记，顾亦然转头安排何念：“看守所内应该有监控覆盖，明天有关看守所的取证，优先落实监控，还原张荣初在哮喘发作前都见了哪些人，做了什么可能会导致他过敏的举动。确认张荣初的探视情况，看看他最近见了哪些人，是否存在联合外部人员获取过敏原的可能。”
顾亦然又看向另一边的郑一诺，询问道：“医院这边的情况呢？”
“张荣初在送上救护车的时候就已经停止呼吸了，但是看守所说他是前市公安局局长，要求医护人员继续抢救……”郑一诺还没有说完，顾亦然便打断他：“吕法医说张荣初死于暴力扼颈，医护人员没有关注到他脖子上的勒痕吗？”
郑一诺快速翻动手里的笔记本，答道：“有的，有一名年轻的护士提到张荣初脖子上有勒痕，但是她又说，有些哮喘发作的人觉得窒息，可能也会自己扼住自己的脖子，而且，她的前辈告诉她，救治看守所内的病患，体表外伤不要过问……”郑一诺说到后面声音也不自觉地减小了。
顾亦然淡然地提笔记录，随口道：“看来是前辈‘珍贵的经验’啊……”
众人不敢接话，顾亦然继续说：“所以，目前看来，张荣初在送上救护车之前就已经死亡了，不过要等明天血液检验结果出来，确认医护人员给药没有异常，才能排除他们的嫌疑，目前调查重心就落在看守所这边吧。”

第175章
案情分析会如顾亦然所愿在十二点以前结束了，专案组众人一早就长途飞行，又坐着大巴车在云贵高原蜿蜒盘旋的国道上颠簸了近十个小时，熬夜理出头绪，确定了明天深入调查的大方向，已经远超顾亦然的预期了。
顾亦然叮嘱完众人“早点回酒店休息”、“去吃宵夜也千万不要落单”后，便一脸疲惫地领着魏风尘先走了。
顾亦然的确是累了，但是娇气的顾队再累也要洗澡，赖在魏风尘的怀里由着魏风尘给他擦洗身子，然后抱着他回到床上。
魏风尘没有闹顾亦然，领了个晚安吻，便尽职地开始今日的哄睡服务，也算因祸得福，酒店标间余量不足，他才能搂着顾亦然睡在这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手上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轻拍着顾亦然的后背，但顾亦然根本不用哄，几乎是闭眼秒睡，很快魏风尘就感觉到怀里顾亦然的呼吸放缓了。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起来的时候，投影时钟显示时间才早上6:03，魏风尘伸手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是“蒋森”，是顾亦然的手机。
顾亦然也醒了，迷迷糊糊地开口问魏风尘：“谁？”
“蒋队，给你打的。”魏风尘回答。
顾亦然瞬间清醒过来，也顾不上一身酸软，撑着床坐起来，接过魏风尘手里的手机，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魏风尘也顺势打开了床头的顶灯。
顾亦然滑开屏幕接通电话，那头便传来蒋森的声音：“顾队，我是蒋森，不好意思，打扰你和魏队休息了……”
顾亦然皱了皱眉，声音听起来已经清醒了：“没关系，蒋队，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个……杀害张荣初的凶手找到了，”蒋森回答，顿了一下，声音沉了下来，“但是，他已经死了。”
顾亦然把禁毒队和技术科室需要出现场的同事都叫了起来，魏风尘也叫了一小队的特警起来，众人十分钟不到就准备完毕在酒店大厅集合了。
众人打车赶往现场——死者所居住的金苑小区。
还没到金苑小区门口，大老远就能看见停在小区门口闪烁着红蓝警灯的几辆警车。
天已经亮了，金苑小区门口站了几个穿戴整齐的安保人员，看到一连来了好几辆出租，下来的人都规规矩矩穿着警服，纷纷都挺直了腰板，严阵以待。
顾亦然领着专案组众人朝着小区大门口走去，顺手掏出警察证亮了出来：“警察办案。”
“噢！警官，这边——”开口的是一个年纪四五十岁的保安，看样子是这群人当中的小领导，他侧身让开，点了一个保安，“小刘，你带警官们去现场！”
被点到的年轻保安小刘立刻站了出来，他长得不高，皮肤黝黑，看到眼前这一群警察，有些怯场，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开口：“警官们，跟我来……”
小刘在前面带路，顾亦然跟在他身后，主动开口询问：“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发现尸体后就封锁现场了吗？”
小刘吓得一抖，唯唯诺诺地回答：“尸体，四点，保洁阿姨来工作的时候，发现的，就给门卫室打了电话，打了120，王哥就去现场看，说人死了，就报了警，这么早，除了120和警察，没人进出……”
小区内部道路狭窄，是单行道，难怪警车都停在外面，远远地就能看到拉起来的警戒线和救护车，随车的医护人员正在接受警察的问询。
人群中的蒋森看到了专案组一行人，连忙迎上前来：“顾队、魏队！”
顾亦然微微颔首：“蒋队，我带了物证和痕检的同事，让他们也一起参与现场勘查取证吧。”
蒋森连忙点头，回过头看了一眼，招呼一个小年轻：“小胡，你过来！”
胡晨曦大清早被叫起来出现场，现在还没有完全清醒，正在吸烟提神，突然就被蒋队点到，还没看到蒋队的人，他嘴里就已经在答应了：“来了！”
胡晨曦环顾四周，看到了蒋森，和他面前专案组众人，他快步走了过来，嘴里还在不住答应：“来了来了！”
胡晨曦一靠近，就伴随着一股巨大的烟味，魏风尘的脸黑得吓人，顾亦然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专案组其他人也或多或少，要么皱眉要么偏开头，纷纷表现出了对胡晨曦的嫌弃。
蒋森都看在眼里，连忙沉下脸训胡晨曦：“小胡！把烟灭了！以后出现场，不许抽烟！”
胡晨曦也不知道这领导今天突然发什么疯，管天管地居然管起自己抽烟来了——哪有警察出现场不抽烟的？但转念一想，可能是为了在外省来的专案组的大佬们面前撑面子吧，胡晨曦只得表现出配合的模样，连忙把夹在指尖的烟丢地上踩灭了，偏过头朝着旁边吹了几口气，又抬手起来挥开了，回过头摆出愧疚的表情：“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你带专案组的同事去谢金的家里——”蒋森吩咐，胡晨曦点点头，蒋森又转过头来，“顾队，我带你们去坠楼的现场，就在那边的花台了。”
顾亦然点头，偏过头小声吩咐：“念念、一诺、魏崇，你们也去死者家里查看。”
目送胡晨曦带着专案组几人进了楼栋，蒋森试探着开口：“顾队，那咱们先去看看死者坠落的花台吧……”
顾亦然跟上蒋森，走了几步，蒋森才小声开口：“不好意思啊顾队，你身体无碍吧？我回去一定给他们强调，特别是专案组所在的楼层，让他们都不要吸烟。”
顾亦然抬起手来摆了摆，被特别关照反倒让他有些不悦了：“不用，劳蒋队费心了，我没有关系，在公共场所这些本来也不能避免，我没有那么娇气。”
蒋森哽了一下，也不敢多言，只得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专案组一大早就饿着肚子出现场，现场取证结束，顾亦然让大家就近先吃点东西再回局里。
顾亦然完成任务似的在市局外的米线店吃了米线，吩咐魏风尘带着特警队正常训练，便快步进了市局大楼。
回到专案组的办公室，大半的人都在办公室里，大家吃着外带的米线，手里争分夺秒地翻看着资料。
尸检到中午才结束，吕恩豪和法医助理吃过午饭，便急匆匆赶回来参加案情分析会。
R市局禁毒队的蒋队带着今日出现场的禁毒队的同事也一起参加了会议，何念主持，见人到齐了，顾亦然朝他眨了下眼，他便开口道：“今天的案情分析会我来主持，有需要补充的部分，大家随时打断我，那废话不多说，我们直接开始吧！”
何念一边说，一边按动手里的鼠标，幕布上出现死者的证件照，他开口介绍道：“死者谢金，性别男，年龄32岁，是R市看守所的一名武警，也是8月6日晚送张荣初上救护车的武警之一。今日凌晨4：21，接警中心接到金苑小区门岗的报案，说有业主坠楼身亡，救护车和派出所民警第一时间赶往现场，确认坠楼者已经死亡。通过金苑小区保安的辨认，确认死者身份，是住在3栋18-4的谢金。后派出所民警进入谢金的房间，发现了谢金留在茶几上的遗书，他在遗书中承认自己在8月6日趁乱掐死前R市公安局局长张荣初的罪行，因为专案组介入调查，知道自己暴露是迟早的事，所以选择了自我了结。市局的同事6点左右相继抵达现场，专案组的同事6点半左右抵达现场，共同参与了现场勘查和取证。”
专案组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特别是昨天晚上去看守所了解张荣初死亡当晚情况的几人，他们和杀害张荣初的真凶面对面交流过，不仅没有发现任何端倪，还让真凶回家后自杀了，虽然在流程上没有任何问题，但心里总是有些懊悔，恨自己没有早点发现异常。
“值得一提的是，谢金留在茶几上的遗书并不是手写的，而是机打的，遗书上的日期是8月8日，谢金在遗书的落款处留下了自己的手印，通过指纹提取，的确是谢金右手大拇指的指纹。”何念补充。
顾亦然挑了挑眉毛，没有开口，抬了抬下巴，示意让何念继续，何念继续说：“谢金家里有打印机，但通过比对，打印机内的纸张和遗书的纸张不同，打印机的历史记录，谢金手机上连接打印机的app，都没有这封遗书的记录，谢金手机上的文档app内、家里的笔记本电脑内，都没有这封遗书的电子文档，这封遗书是在其他地方打印的。”

第176章
听完何念的讲解，郑一诺捏着下巴推测道：“所以这封遗书不是谢金写的，很可能是别人写了之后，挟持谢金按了手印，伪造出了自杀的假象。”
何念点头表示赞同，接话道：“遗书这里的确存在疑点，谢金在遗书里写到的自己杀害张荣初的理由也有些牵强，谢金提到，张荣初在看守所内突发哮喘，作为看守所的武警，他清楚张荣初这一出无非就是为了脱身而演的戏，他不愿让张荣初逃脱法律的制裁，所以情急之下就出手掐死了张荣初。”
虽然案情分析会上有专案组和今早R市市局出现场的警员，但市局众人参与度并不高，有把手藏在桌面下玩手机的，有转着笔走神的，有配合地看着何念，却一脸放空的表情的，这些人的反应顾亦然都看在眼里，也难怪罗局说涂局新官上任无法调动局里的人力，手下这样的办案态度，能查出真相就怪了。
只有蒋森全神贯注地听着何念的讲解，时不时点头、皱眉，他呢喃着开口：“的确有些牵强，谢金和张荣初没有私人恩怨，他识破张荣初哮喘发作是为了申请保外脱身，那他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向上级领导汇报，要么阻止张荣初保外，要么就加派人手在医院盯着张荣初，而不是自己为了正义动手杀了张荣初——就算真的是一时头脑发热掐死了张荣初，那他应该也会主动自首，而不是想到专案组查来了，觉得事情会败露而畏罪自杀……”
何念连忙点头：“是的，自杀理由并不充分……”何念似是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吕恩豪，询问道：“吕法医，张荣初指甲内皮肤组织的DNA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吕恩豪轻轻摇头：“没有那么快，最快今天下午应该能出结果，慢的话……”
蒋森忙接话：“噢！小胡，开完会你给鉴定中心打电话催一下，让他们尽早出结果！说十万火急！”
胡晨曦听到蒋森叫自己，才猛地回过神来，局促地答应道：“诶！好、好！”
“但是根据现场勘查的结果，初步推断，谢金的确是自杀的，”何念突然话锋一转，“痕检找到了谢金翻窗跳楼的地点，是客厅的窗台，窗台上留有清晰的谢金双手的指纹，其中包括一枚有红色印泥的右手大拇指的指纹——证实的确是他自己翻窗跳楼的，并且是在他在遗书上摁下指纹后，短时间内跳楼的。”
“他有没有可能是被人胁迫了？”郑一诺追问。
“不排除被人胁迫的可能，但家中无打斗痕迹，谢金是武警，如果对方来硬的，他应该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
何念答完，郑一诺陷入了沉思，见他没有补充，何念继续说：“现场的情况基本上就是这样，吕法医，说一下尸检结果吧！”
吕恩豪点头，将手里的两份尸检报告丢给顾亦然和蒋森，法医助理也把另外两份尸检报告递给左右两边的人传阅。
吕恩豪开口道：“死者谢金，性别男，身高183，体重76，死因是高空坠落，死者头部着地，导致严重的颅脑损伤，同时胸腔受到剧烈撞击，导致心脏、肝脏、脾破裂大出血，死者身上多处骨折、软组织挫伤，左手手腕外侧有抓伤，毒物检验结果还没有出来，死者是生前坠落的，体表没有其余的致命伤。”
会议室里陷入了沉默，谢金是个武警，身强力壮，无论对方体型如何，在不给谢金注射药物的前提下，应该很难做到让谢金毫不抵抗由着自己把他从窗口扔下去。
蒋森总算是开口打破了僵局：“所以，目前掌握到的证据，还是指向谢金是自杀的？”
刚才一直沉默的魏崇突然开口：“他的自杀有问题，就算他真是自己在遗书上摁下手印，又自己翻窗跳楼的，那也是在他回到家之后，因为发生了某件事，导致了他选择主动，或被迫跳楼的——”魏崇说着看向顾亦然，表情很严肃，“他的茶几上有一碗已经坨了的米线外卖，收货地址是他家，应该是他下班前点了送到家里的，有预计送达时间和具体的备注，一个决定要自杀的人，怎么可能给自己点宵夜，还备注不要葱花？”
顾亦然也看向魏崇，嘴角微微翘了翘，挑了下眉，示意让魏崇继续说，魏崇像是得到了鼓舞，继续说：“他家入口玄关的地上放着没有来得及拆的快递，是泡沫包装箱，那一定是他昨晚取了带回家的，我看了下上面的快递单，里面是速冻牛排，冷链运输产品通常是下单24小时内到货的，具体的我们可以查看一下他的购物记录，我认为一个要自杀的人，不会有闲心网上购物了，而且如果这牛排是24小时内下单的，那不就更奇怪了吗？如果他杀害张荣初是一时兴起，那么杀人之后他应该会很紧张才对，怎么还会有心思网上购物？”
会议室里众人听了魏崇的推理，纷纷都点头表示赞许，顾亦然回应道：“思路是正确的，技术科关注一下谢金的购物软件、社交软件、近期通话记录，查看是否存在异常，按照魏崇所说，谢金的确不像是想要自杀的人，在他跨进门之前，应该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跳楼。”
魏崇兴奋地点点头，双眼亮晶晶地望着顾亦然，得到顾亦然的肯定对他而言就是最大的鼓励，他像个得到老师表扬的小朋友，坐得更加端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