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品(过期的蜜桃罐头)

“我明白了，我会联系他。”裴松南说罢挂断了电话，拨通了谭强的电话，谭强的态度有些强硬，挂断两次后才接通裴松南的电话。
裴松南一点也不生气，礼貌地问好：“谭总好。”
电话那头的谭强却并不买账，直截了当：“裴总，我已经决定了，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我都不做有风险的买卖，抱歉了，定金请在三天内原路退回，当初我定金交得干脆，也希望裴总现在能干脆一些。”
“谭总突然终止和我的合作，除了我没有货，应该还听到了些其他的话吧？”
谭强果然一钓就上钩，痛斥裴松南：“既然你和我合作的意愿并不强烈，也没有诚意，又何必跟我合作？货也是收了定金才开始赶工，出第一批货了就开始结后续款项，裴总这样的行为和空手套白狼有什么区别？别把人当傻子！”
“谭总息怒，请容我向你解释，我想要和谭总合作的意愿非常强烈，我那些话都是说给九先生听的，我怕他在试探我，你当年和秦阳合作，而他和秦阳明面上是温远为的左膀右臂，私底下关系不合，这些是秦阳亲口告诉我的，你应该也有所耳闻，他是想要干涉我们的合作，才这样对你说的。谭总如果是发自内心想要终止和我的合作，那没关系，我马上安排人把定金原路退回，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们还是朋友，但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断了我们彼此的财路，那就有些亏了。”
谭强没有回应裴松南，隔了好一阵，他的语气也弱了下来，话语却依旧硬气：“现在郭振龙已死，C市，乃至整个东南沿海，吃得下你这么大量的虞美人，除了我你找不出第二个，加上警方又在严打虞美人，这货谁敢砸手里？”
“是是，我自然是知道谭总的实力。”裴松南奉承道。
“但是这个货款，之前的交易方式我肯定不会答应！”谭强刻意提高音量。
裴松南皱了皱眉，道：“那谭总，您看这样如何，这个月20号出所有的货，您看到所有货了，再付尾款，如何？”
裴松南这个方案已经足够有诚意了，谭强犹豫了片刻，才答道：“行吧，那就20号，看到货补货款。”
谭强说罢挂断电话，长舒了一口气，抬眼看向坐在对面单人沙发上的向野，他翘着二郎腿，双手交握自然地放在大腿上，迎上谭强的视线，只是抿着嘴点了下头。

第109章
政策扶持下，城郊大片土地划为工厂区，排列整齐的厂房拔地而起，昔日的废弃工厂也摇身一变，翻新后的水泥路面和粉刷后的白墙，都试图抹去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勾当曾发生在这里过的痕迹。
裴松南站在厂房二楼的钢架长廊上，双手手肘靠在钢架扶手上，俯视着下方已经包装好的虞美人，码放得整整齐齐，颇为壮观，诚如谭强所言，在C市，乃至整个东南沿海，除了他，没有人能吃下这么多的货。
手机响了起来，身边的保镖将手机递给裴松南，裴松南接过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助理的声音：“老板，货已经清点完毕了，没有问题。”
虽然是赶了一些，但好歹是在交易前出货了，不过这件事上，裴松南也没有操太多心，助理继续说：“我还是觉得，您不该冒这个险……”
“怕什么？”裴松南的语气轻佻，“谭强这个人，生性多疑，又是个保守派，听向野在他耳边吹了风，不敢冒险，要见到货了再付款，倒也没什么问题——顾队这次的确逼得太紧了，加上郭振龙死了，小穆，我的压力也很大呀……虽然谭强不是最佳的合作伙伴，但他的确是当下最有实力的合作伙伴了。”
“可是谭强他，万一他真的和向野联合起来，或者，万一他们把警方引过来……”助理忧心忡忡，声音也越来越小。
“谭强这么贪财的人，他应该舍不得这笔定金，他可不像愿意花大价钱便宜警察的冤大头，而且，”裴松南说着，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语气里带着得逞后的狡黠，“我们顾队，应该不会愿意踏进这个厂房，没有顾队，这些警察能怎么样呢？相比之下，谭强和向野联合起来想要想要做掉我可能性倒是比较大呢。”
“老板！”助理紧张起来，“您还是和我一起走吧！或者我留下来和谭强交易！”
“嘘！”裴松南打断他，“小穆，我不喜欢反复说同一句话，你只用按照我说的做就好。”
裴松南挂断电话，保镖走近，接过他手里的手机，裴松南收起脸上的笑意，他的金丝框眼镜反着光，保镖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觉他的声音冷得瘆人：“炸弹呢？”
“没有问题。”保镖恭顺地回答。
听到保镖的回答，裴松南直起身子，将手伸进西装口袋里，摸到里面的一个遥控器，他掏出遥控器捧在掌心，掂了掂，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杀伤力惊人的武器，竟然是被这么一个小小的物件操控着，力量再悬殊的双方，被对方抓住命门，战局也可能瞬间逆转，让世人趋之若鹜的金钱，能滚滚而来，也能瞬间蒸发。
裴松南垂眼扫过下面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虞美人，人间的游戏规则，那是强者制定的，简单粗暴，力量至上，哪在乎公平不公平。
工厂外，伪装成大货车的指挥车里，顾亦然站在罗局身后，面无表情地盯着大屏幕，工厂内接入了天眼系统的监控都平铺在大屏幕上，虽然此刻没有机位拍摄到裴松南的正脸，但那个人影是裴松南毋庸置疑，从他出现到进入工厂的一举一动都在警方的监视下，他以为他在自己的毒品王国，却不曾想自己已是瓮中鳖、笼中鸟。
和上次突如其来的抓捕行动不同，从禁毒队盯上谭强，确认他是裴松南的交易对象后，禁毒队便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地监视着谭强的一举一动，得知他们的交易时间和交易地点后也没有打草惊蛇，整个市局都在调整状态养精蓄锐，耐着性子等到交易日，就是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次行动罗局亲临现场指挥，不是因为上次行动失败导致罗局对顾亦然的不信任，相反，顾亦然的强大之处在于他非常能够吸取失败的教训，一次失败的行动让顾亦然得到的成长远超过一次成功的行动，他不会犯同一个错误两次，所以这次禁毒队制定了三个行动方案，把能够想到的突发状况及其应对方案都做了出来，无论是警力需求评估到现场行动部署，都无懈可击，只要一步步按照禁毒队制定的计划行动，裴松南插翅难逃。
真正让罗局不放心的是这次的交易地点，魏风尘、俞安雨、何念和贺仙先后来找过他，都希望他能让顾亦然回避这次行动，虽然工厂已经翻新过了，周边的荒地也都落成了新的厂房，这里和三年前相比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的的确确，这就是三年前“向日葵行动”失败后向野将顾亦然带回的，那个专门为顾亦然打造的“刑房”，顾亦然就在这个厂房内的某个房间里，被毒贩们用尽极刑，拷打了整整四十个小时——那是心理素质再强大的人也很难逾越的一道坎，任何一个在意顾亦然的人，哪怕明知这是一种消极应对方式，也只会希望顾亦然不要再靠近那个带给过他痛苦回忆的地方。
罗局也就此事和顾亦然谈过话，开诚布公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顾亦然肯定是不愿意因为个人原因放弃参与这次行动的，但如果罗局无条件相信他，把指挥权交给他，他也有顾虑，毕竟在那之后他没有再来过这个地方，他也不能保证自己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能够心无旁骛，不受过去的干扰，最终二人折中，由罗局来指挥这次行动，顾亦然在一旁辅助，这是双方都能够接受的方案。
而事实证明，所有人的顾虑都没有错，心魔不是那么容易战胜的，即使是那个顾队。此刻顾亦然正强迫自己专注，他没有办法让自己不去想三年前发生在这里的事情，明明身上伤口已经愈合，但痛神经却在作祟，从肌肤到骨髓，无由来的疼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额上浸出薄汗，眼前的屏幕在晃动，顾亦然垂下手撑住控制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顾亦然无法抑制地想起冷禹明，他为了救下那个奄奄一息的自己挡住毒贩子弹，用沾着血的手抚摸自己的脸，他说，如果是你，一定能够做到，那些我做不到的事。
顾亦然猛地睁开眼，呼出一口气，又急着吸气，他的胸口起伏着，坐在旁边的贺仙紧张道：“顾队，你不舒服吗？”
“我没事……”顾亦然心不在焉地摇头否认，“有点闷，我去透透气，仙鹤，”顾亦然说着用手指指了指其中一个屏幕，哑着嗓子嘱咐道，“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安排特警去看看……”
也不等贺仙回应，顾亦然便转身朝着车门的方向走去，与此同时，通讯器里传来贺仙问魏风尘要人的请示，魏风尘的答应声传来，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顾亦然莫名感到心安，可就是这份心安，在下一秒便贪婪地生出了一份依赖，以及想要见到魏风尘的冲动任性。
推开货车货箱的小门，寒气便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冬日的阳光洒在身上竟不觉得温暖，目光所及之处，是魏风尘写满紧张的脸，他正朝着自己的方向快步走过来，顾亦然一怔，便站在原地不动了。
“顾队！”魏风尘迎上来，只是克制地朝顾亦然伸出手。
意外的是顾亦然没有拒绝，而是伸出手握住了魏风尘的手，轻轻应了一声。
魏风尘没有说任何安抚的话，他这要强的宝贝，从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这是市局、分局联合的大行动，那个仓库里的是裴松南，他们错失了很多抓住裴松南的机会，而顾亦然绝不会允许自己的任何失误让行动受到影响。
让魏风尘牵着，呼吸了几口室外的新鲜空气，顾亦然的紧张感也逐渐缓解，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颤抖，顾亦然忍不住在心里嘲笑起自己来，他仰起头看天，工业区的天空算不上蓝，起码不会让人看了豁然开朗。
所以师兄啊，你那么厉害的人，为什么会把赌注全都压在我的身上呢？为什么，你们都会无条件地相信我，认为我可以做到呢？
顾亦然闭上眼，握着魏风尘的手暗暗地用力，把他握得更紧了一些。
“罗局、老大，我是郗文。”通讯器里传来郗文的声音，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听语气带来的不像是好消息，顾亦然睁开眼，魏风尘也屏住呼吸，郗文继续说，“我已经到达仙鹤姐指定的地点，确认可疑物体是TNT炸药。”

魏风尘的眼神一凛，抬手打开通讯器的麦克风，询问道：“是什么起爆器？”
郗文回答：“电雷管起爆器，需要带出来排爆吗？”郗文的话音未落，顾亦然已经将手从魏风尘的手里抽了回来，也打开了麦克风，追问道：“郗文，发现的TNT炸药引爆的话，威力如何？”
“嗯？”听到顾亦然的声音，郗文还有些诧异，但他也只惊讶了一秒，立刻回过神来，答道：“大概会波及到以它为中心十平米的区域吧……”
顾亦然的表情严肃起来，冷声道：“那不对，现场应该不止这一处TNT炸药。”顾亦然的推测一说出口，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顾亦然看向魏风尘，两人视线相接，魏风尘会意，点了下头，吩咐道：“把炸药留在原地，仙鹤标记好炸药位置，郗文带人继续搜索工厂内部，孙闯带人进去支援，发现炸药立刻汇报标记；左洋，排爆组做好准备。”
顾亦然抬手看表，距离交易开始还有最后一刻钟，魏风尘转身要走，顾亦然心口一紧，伸手去抓他的手，魏风尘一顿，回过头来，看到顾亦然脸上患得患失的神态，那张鲜有表情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笑意，他抬手捂住麦克风，安抚道：“别担心。”
顾亦然犹豫了片刻，松开手低声道：“万事小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特警队潜入工厂的小队需要避开毒贩的巡逻查看建筑内是否有炸药，码放着虞美人的区域有大量毒贩，不便进入查看，但仅在外围就发现了几处TNT炸药。
特警队的拆弹专家左洋也赶到指挥车上，看着平板上的工厂平面图，贺仙把已经确认有炸弹的位置都做好了标记，经过评估，已发现的TNT炸药全部引爆，足够炸塌整个工厂，裴松南亲自到现场和谭强交易，他肯定不想和谭强闹个鱼死网破，但若是谭强有别的心思，裴松南自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左洋看完后分析道：“他不会一口气引爆所有的炸弹，所以才分区域放置炸药，因为他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顾亦然也垂眼研究左洋手里的平面图，抬手点了点其中一条走廊，问左洋：“是这里吗？”
左洋点了下头：“结合裴松南现在所处的位置，他给自己选的逃跑路线应该是这样……”左洋单手托着平板，另一只手画出路线，从工厂内部裴松南当前所处的位置开始移动，最终通往建筑更深处的一个小仓库，仓库连通着厂区的后门，他十分专注，并没有察觉到顾亦然的异样，向顾亦然解说道，“只有仓库门口到后门的监控，这个仓库内部没有实时监控，建议安排人去确认一下，里面可能藏着裴松南逃跑用的车。”
顾亦然突然笑了起来，左洋吓得不轻，在他的印象中，他好像从没见顾队笑过，更别提在这么严肃的场景里，遇到这事的概率几乎等同于白日撞鬼，他转过头看顾亦然，下巴都快惊到地上了——精致的五官缀在苍白瘦削的脸上，下垂的眼睫，浓密的睫毛扑闪着，顾队好看得像尊精心雕刻出来的艺术品，而的的确确，是笑着的，与此同时，毫不掩饰的杀意也从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溢了出来，这画面十分诡异，左洋顿时汗毛倒竖，在他看来，顾队此刻带给他的压迫感丝毫不亚于炸弹爆炸倒计时十秒带给他的压迫感。
“左洋，移动炸药，裴松南会有感知吗？”顾亦然转过头来看左洋，两人视线对上，左洋的心脏突突直跳，大脑空白了一秒，立刻回过神来，答道：“我得看看炸药的样子，最快捷的方法就是让郗文现场确认一下，看看有没有定位器之类的东西。”
左洋刚说完，魏风尘的声音就从通讯器里传来：“郗文，立刻查看。”
很快郗文就传来反馈：“顾队，没有发现有定位器，请指示。”
与此同时，孙闯也汇报道：“老大，这仓库里真有了不起的东西啊——迈凯伦猎狐犬，军用的大家伙他怎么搞进来的啊！他不会真打算把这里炸了吧？门口有四个毒贩把守，怎么说？”
魏风尘没有回答，静待顾亦然的指示，顾亦然伸出手往左洋手里的平面图上一点，食指落在左洋刚才推测的裴松南逃跑必经之路小仓库的位置，眼神里带着几分玩味：“孙闯后撤到最近标记了爆炸物的地点待命，不要打草惊蛇，交易开始我会给你指令。”
孙闯立刻会意，笑嘻嘻地答道：“明白明白！”
眼看交易时间临近，谭强还没有出现，视侦上一次汇报谭强的行踪，的确是在朝着工厂在移动，贺仙扫了一眼时间，开口呼叫视侦：“视侦汇报谭强位置。”
贺仙的话音刚落，视侦黄小真的声音便从通讯器那头传来：“罗局、顾队！情况不对，谭强没有下道！”
贺仙紧张地转头看向顾亦然，顾亦然盯着大屏幕，裴松南似乎也得到了谭强没有下道的消息，他抬手指挥，一边往楼梯的方向走，工厂内的毒贩有所行动，顾亦然当机立断：“罗局，交易终止了——谭强发现我们了，或者，他就是故意钓我们来抓裴松南的。”
罗局虚了虚眼，一锤定音：“所有人，行动开始，特警队孙闯，带TNT炸药去小仓库解决看守的毒贩，堵住裴松南的退路！”
顾亦然心口一颤，有些顾虑：“罗局……”
罗局转过头看向顾亦然，他的眼神很坚定：“顾队，我们不能再让他逃了，我们这次准备很充分，我对大家有信心。”
顾亦然懂事地闭上嘴，回过头看向大屏幕，训练有素的特警快速突入工厂，缉毒警和刑警紧随其后，工厂内的毒贩察觉到有警察，立刻奋起反抗，但和上次相比，这次的行动前期准备充分，参与行动的警力和毒贩相比是毫无悬念的碾压之势，通讯器里传来的捷报不断，一切都和行动前的计划相差无几。
裴松南的撤退路线和左洋的推测完全一致，在保镖的护送下他赶到了小仓库，本该把守在仓库门口的毒贩已经没了踪影，保镖停下脚步，抬手护住裴松南，握紧手里的枪，提醒裴松南：“老板，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