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品(过期的蜜桃罐头)

顾亦然在局长办公室里和罗局促膝长谈一个小时，还是顶着禁毒队几乎全员反对的压力，决定亲自前去和“葵”接头，罗局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只是亲自参与指挥这次行动。
这次“接头”如向野所料顺利进行着，顾亦然单枪匹马，毅然踏进圈套，但只有顾亦然和罗局知道，他们PlanB也如顾亦然所料顺利进行着——只有这个办法，将计就计，顾亦然才可以见到“葵”，才有机会进入到盐帮内部，也正是因为对战友的绝对信任，相信他们一定能找到自己、救出自己，才敢只身前往龙潭虎穴。
但让顾亦然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即将被向野带走时，在周围布控的禁毒队众人都无一例外违抗了他原地待命的命令冲了出来，每个人都不顾自己的安危拼了命的想要救他，为了阻止他被向野带走，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了他和毒贩之间。
在顾亦然看来，“向日葵行动”无疑是失败的，即使警方重创盐帮、揪出省厅的保护伞，在任何人看来，顾队的坚韧顽强都配得上这个英模称号，但顾亦然却于心有愧——为什么只有自己活下来了？为什么只有自己得到了这份殊荣？“葵”为了救自己献出了生命，为什么没有人歌颂？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英雄事迹。禁毒队那么多人为了救自己身受重伤，有的甚至会终身伴随后遗症，为什么没有任何人有一句怨言、一句责怪？
他们越英勇无畏，顾亦然越愧不敢当，他不要前赴后继的舍命相救，也不要无私的信任与支持。
顾亦然躺在病床上斟酌了很久，市局这支禁毒队无疑是最团结、最强大的，也许在短时间之内，他很难和一群不熟悉的人磨合后建立这样的默契，但这是他唯一的选择，他不想再害死任何人。
回到局里后，顾亦然便向罗局提出申请，将禁毒队大换血，他天真地以为只要斩断和这群人的羁绊，和一批新的下属共事，问题就会迎刃而解，只要和他们划清界限，不关心任何人，不体恤任何人，不讲情面，公事公办，让每一个下属都敬他畏他，就不会有这样的局面。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怎么还是会有笨蛋会在危险到来的那一刻冲到自己的面前用身体做肉盾？
时隔三年，再次被这份熟悉的、无条件的信任感击中的那一刻，顾亦然还是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绝望。
“念念……”顾亦然有些茫然地抱起躺在地上的何念，鲜血从何念的胸口涌了出来，他脸色煞白，嘴唇颤抖，艰难地开口：“老大……你……你没事吧……”
顾亦然抬起手按住出血点，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急切：“我怎么会有事！子弹打在你的身上啊！”
何念被顾亦然一吼，习惯性地露出一个讨好的傻笑来。
“念哥！”魏崇也扑了过来，他红着眼抬手朝着裴松南的方向胡乱地开枪，裴松南的保镖护着裴松南急忙往旁边退，特警也赶了过来，朝着裴松南的方向射击，逼得他们不得不继续后退。
“老大……”何念扯了扯嘴角，抬起手，用食指推了推顾亦然的嘴角，“你别、露出这个表情啊……我、一直……”
“你不要说话！”顾亦然打断他，扭头命令魏崇，“魏崇！你带念念出去！仙鹤联系救护车，安排人来这边仓库门口接念念！”
“让我……说完吧……”何念抽了一口气，眼泪不自觉地涌了出来，他自言自语道，“万一、之后，说不成了……”
“谁准你乌鸦嘴的！”顾亦然一吼，眼泪就涌了出来，难得示弱，好声好气劝何念，“你听话，让魏崇带你出去，等任务结束了你要说什么都行，我听你说个够！”
“就这一句，让我说吧……”何念大口地倒气，虚弱又顽强地开口，“我一直，想告诉你……谢谢你……当初、把我留在、禁毒队……我真的、真的、很荣幸……能够……成为、你的下属……”何念说着，鲜血就从他的嘴里涌了出来，顾亦然浑身都在抖，用力地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别说了念念，你别说了……魏崇，带念念出去，快点！门在那边！”
魏崇有些为难，他放心不下顾亦然，但何念现在情况危急，多拖延一秒都可能有生命危险，通讯器里传来魏风尘的声音：“魏崇，去！”
得到亲哥的命令，魏崇只得点头，嘱咐顾亦然：“顾队，你保护好自己！”说着抱起何念就朝着仓库出口的方向跑去。
顾亦然捡起地上的枪，单手撑着地面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抬起沾满何念鲜血的手，用手背胡乱地擦了一把眼泪，咬着牙开口：“小璟，我要知道裴松南在哪里——魏队过来和我汇合。”
错失射杀顾亦然的最佳机会，特警的火力也都压了上来，裴松南和他的保镖被逼得一再后退，看到魏崇抱着何念朝着仓库门口的方向跑，裴松南心生一计，吩咐他身边的保镖：“我们往猎狐犬的方向靠，他们要开那个门，到时候他们开门，我引爆，赌一把这个TNT不会被引爆，趁着爆炸，我们直接撞过去！”
保镖们纷纷点头，护送着裴松南朝着猎狐犬的方向后撤，一枚子弹从后方射来，贴着裴松南的耳朵擦过，一阵火辣辣的疼，裴松南回过头，就看到顾亦然正举着枪瞄着自己，意识到顾亦然是冲着一枪爆自己的头来的，裴松南一阵恶寒，举枪准备回击，顾亦然就往旁边一跳，躲到了掩体后面。
“他们想要上车，拦住他们！”顾亦然看出了裴松南的动向，招呼旁边的特警往猎狐犬的方向靠。
特警的包围圈越来越小，裴松南见情况不妙，心一横，按下了遥控器，爆炸声从仓库外传来，仓库内一阵地动山摇，二楼晃动幅度更大，加之钢架廊道狭窄，好几个人从上方跌落下来，有特警，也有裴松南的保镖，这个疯子向来敌我不分，这点顾亦然之前就见识过了。
趁着所有人被这猝不及防的爆炸晃得晕头转向，裴松南和他的保镖朝着猎狐犬的方向冲了过去，顾亦然站不稳，努力维持着平衡，朝着裴松南的方向开枪想要干扰他们前进，但很快就射空了弹匣，眼看裴松南就要冲到猎狐犬的车门旁，顾亦然歇斯底里地吼道：“魏风尘！”
一声闷响，一个人影从二楼摔下来砸到了裴松南的面前，裴松南踉跄着停下脚步，垂眼看清了那人的脸，那个自己从地下拳场捡回来驯化后的猛兽，能单枪匹马带着自己突出墨西哥黑帮数十人的重围，他怎么会在这里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失去意识像一摊烂肉？
来不及惊讶，一个黑影从上方垂直落到自己面前，黑影缓缓地直起身子，裴松南的视线随着他从下往上，总算看清了他的脸，棱角分明的脸上，鲜血正顺着他的额角流淌下来，目光森冷透着杀意，像是雪原上的孤狼，将手下败将踩在脚底，理所应当，傲慢到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胜利的喜悦，庞大的猎狐犬就在他的身后，但他挡在前面，浑身上下连每根头发丝都散发着万夫莫开的气息。
裴松南站在原地动弹不得，身后传来顾亦然没有感情的命令：“裴松南不弄死就行，除裴松南以外的其他人，就地击毙。”

第113章
“收到。”魏风尘沉声答应，那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裴松南却只觉胸腔里的心脏正在迅速收缩，魏风尘手里握着战术匕首，鲜血正顺着血槽向下滴落，在这个距离内，自己手里的枪占不到一点便宜。
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败预感从心底升起，过去无论遇到多么危险的情况，裴松南都知道自己有退路，哪怕是被中国警方关进看守所，他也清楚自己可以脱身，但此刻没有，短暂的两三秒，他就模拟出了所有的未来，得到了唯一的答案——这次只要被抓住就真的逃不掉了。
裴松南脑子一热，破罐破摔，既然逃不掉，那就谁都别想逃，他的大拇指还没有来得及用力，肩膀便承受了巨大的撞击感，从皮肤的接触面快速蔓延，穿过皮肉，直达骨髓，裴松南吃痛，闷哼一声向后倒去，还没有坠地，魏风尘已经赶到了他的身后，裴松南心说不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左手手腕就被魏风尘扣住，手臂被弯折到一个诡异的姿势，下一秒他便听到自己骨骼错位被硬生生掰断的声音。
裴松南发出一声惨叫，手里的遥控器落到了地上，他咬着牙，血性也被逼出来了，正要抬起握在右手的枪给近在咫尺的魏风尘一点颜色，右手手腕就被一股力道逼得翻折过来，手里握着的枪枪口也指向了自己，裴松南来不及收手已经扣下了扳机，子弹便从后腰射进了他的身体里。
枪击的痛感瞬间击溃了裴松南，他浑身一软瘫倒在地上，大口地倒着气，一阵眩晕后，他才发现身边的保镖也纷纷倒下了。
顾亦然弯腰从地上捡起遥控器，走到裴松南的面前，他脸上的血迹衬得他本就苍白的脸更白了，那张鲜有表情的脸上，此刻明明白白是愤怒到了极点，他开口命令魏风尘：“扒开。”
魏风尘便粗暴地扒开裴松南的西装，裴松南没有反抗，呛咳了一声，即使到此刻也不忘膈应顾亦然：“咳咳、顾队、这不好吧……你想看，我可以自己脱的……”
顾亦然眉心一动，抬起左腿，毫不留情从裴松南的脸上扫过，他的金丝框眼镜被顾亦然一脚踹飞，一阵耳鸣后，裴松南才缓缓回过神来，只觉得脸火辣辣的疼。
确认裴松南的身上没有绑任何起爆器，心脏附近也没有任何发讯装置，顾亦然冷笑了一声：“心脏停止的那一刻，所有炸弹都会被引爆？你可真会编啊。”
裴松南强忍着疼痛，回过头来看向顾亦然，笑着挑衅道：“既然顾队不信，那顾队要不要试试，现在就崩了我？”
顾亦然不屑理他，冷哼了一声，连视线都没有多在他身上停留一秒，向罗局汇报：“罗局，已控制裴松南，拿到引爆的遥控器，确认裴松南身上没有起爆装置，仓库内其他毒贩已被控制或击毙，可以安排排爆组进入工厂拆除炸弹——”顾亦然说着扫视四周，吩咐仓库内的特警，“确认现场伤员情况，将伤员护送出去……”
顾亦然还在安排现场工作，裴松南便开口打断他：“顾队，我最近看了一份很有趣的文档……叫什么向日葵……行动？顾队，我还发现了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顾亦然停下说话，视线移向了裴松南，裴松南迎上顾亦然的目光，就知道自己戳到顾亦然的痛处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一笑，肌肉牵动浑身都在疼，裴松南“嘶”了一声，收敛了一些笑意，脸上依旧带着绅士的笑容：“顾队，你满口谎言的样子，也好迷人……”
顾亦然瞪了裴松南一眼，吸了一口气，改口道：“排爆组先不要进场，仓库内所有特警护送伤员和已逮捕的毒贩出去……”
“顾队。”通讯器里传来罗局的声音。
“罗局，我有分寸，请及时确认伤员情况，立即送医，裴松南已经失去行动能力，没有伤到要害，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仓库内已无其他埋伏，其余所有人在安全区域内待命。”
罗局没有再阻止，所有人都按照顾亦然的指示在行动，直到仓库内最后一个特警离开，顾亦然才开口对魏风尘说：“你也出去。”
魏风尘拒绝：“不！他没有完全失去行动能力……”
不等魏风尘说完，顾亦然便举枪朝着裴松南的小腿开了一枪，空旷的仓库里回荡着裴松南的惨叫声，顾亦然看向魏风尘，不耐烦：“现在完全失去了，出去。”
魏风尘知道顾亦然生气了，他不敢再忤逆，但他放心不下，咬咬牙，提起裴松南的右手，“咔咔”两声卸掉裴松南的手腕，在裴松南的惨叫声中朝着仓库门口的方向走去。
确认魏风尘走出仓库了，顾亦然抬手关掉了通讯器的麦克风，裴松南衣衫不整躺在地上痛得直翻白眼，顾亦然弯腰拽住裴松南的衣领，将他拉了起来，直视着他的双眼，开口只说了一个字：“说。”
裴松南痛得冷汗直流，他双手无力地垂落在地上，艰难地抬了抬眉毛，问顾亦然：“说什么……顾队，你弄得我好痛啊……”
顾亦然根本不理会裴松南的抱怨，一字一顿地问他：“你从哪里，看到‘向日葵行动’的。”
“能从哪里？这种机密文档，能看到的人，也不多吧？”
顾亦然咬咬牙，把情绪压了下去，看着裴松南的双眼，警告他：“不想死就不要跟我打哑谜耽误时间。”
裴松南却依旧是这副无赖的模样：“能够和顾队死在一起，我也死而无憾了。”
没有止血操作，裴松南的血流了一地，他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虚弱下去，顾亦然知道这么拖下去裴松南可能撑不到他接受制裁，便拖着裴松南挪到猎狐犬旁边，让他靠坐在猎狐犬巨大的轮胎旁。
只是这样顾亦然就又累得喘起来了，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对裴松南说：“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地死掉，我会让你好好活着，直到审判降临的那一刻。”
裴松南扯了扯嘴角，问顾亦然：“你还记得这里吧？”
顾亦然瞳孔一震，眼里多了几分敌意，裴松南视而不见：“我专程看了改造前的平面图，这里之前是个办公室，具体是哪个办公室，你应该猜到了……”
见顾亦然没有回应，裴松南继续说：“现在这个向野是假的，不是当初在这里严刑拷问你的那个向野，这件事，你也知道吧？”
顾亦然虚了虚眼，反问裴松南：“为什么这么说？”
裴松南挑眉，对顾亦然现在这个令人捉摸不透的态度有些好笑：“向野不是死在你的面前吗？你真的相信人死会复生吗？”
“你怎么知道他死在我的面前？”顾亦然不为所动。
“因为，我亲眼看见了呀——”裴松南嘴角带着狡猾的笑意，“我亲眼看见，秦阳开枪射杀了向野，那时我以为是盐帮内部斗争，直到我看到‘向日葵行动’的档案，才知道顾队敢单枪匹马闯进盐帮内部，只为和在盐帮的卧底接头。”
听到“卧底”两个字，顾亦然的眼神更冷了，看来裴松南并不是信口开河，他真的看到了“向日葵行动”的档案。
“那就怪了呀……警方的通报里，只提到现场有一名盐帮干部……”裴松南刻意提高音调故弄玄虚，欣赏着顾亦然这张近在咫尺的脸从没有表情到情绪逐渐鲜活，惊讶、愤怒、仇恨，所有负面的情绪都涌了出来，裴松南忍不住在心里拍手叫好，他的语气里带着胜利者专属的狂妄，用气声补充道，“可是秦阳，明明，被我射杀了呀……”
顾亦然抽了一口气，眼里满是震惊，他嘴唇颤抖：“那一枪……是你开的？”
裴松南笑笑，并没有否认：“我就说，秦阳为什么要支走我又折回去……你说，是因为向野真的没有死，还是，现场有一个人，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卧底呀……”裴松南还没有说完，顾亦然突然笑了起来，他肩膀抖动的幅度很大，笑得太用力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裴松南呆愣着看着顾亦然，起码在他看来，现在顾亦然不应该是这个反应才对，顾亦然突然抬起左手掐住裴松南的下颌，裴松南一时有些失神，那个顾队竟然在笑，下一秒冰冷的枪口就被顾亦然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裴松南瞪大双眼看着顾亦然，枪口抵在他的舌尖，他只能从喉咙里发出闷闷的音节，腰部中枪让他上半身使不上一点力气，甚至无法挣扎，只能任由顾亦然鱼肉。
顾亦然的脸上依旧带着笑，盛怒之下的杀意却从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溢了出来，他用好听的声音开口：“裴松南，恭喜你，发现了一个，了不起的秘密呢。”
恐惧逐渐爬上裴松南的脸，他没有预料到顾亦然竟然是这个反应，他的眼球飞快地左右晃动，是在向顾亦然求饶，但顾亦然却丝毫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语气称得上随意：“我改变主意了，你这样的渣滓，法律也好、道德也好，能有什么可以给你审判呢？”
裴松南奋力挣扎起来，下一秒他便听到顾亦然的声音：“那你还是带着这个秘密，下地狱吧。”
一声枪响从仓库内传来，躲在仓库门口的魏风尘立刻冲了出来，只见猎狐犬的轮胎旁，顾亦然握着枪，枪口塞在裴松南的嘴里，裴松南浑身瘫软靠在轮胎上，听到脚步声，顾亦然回过头来，血溅了他一脸，脸上的表情竟然是笑着的，带着近乎癫狂的狠戾，视线和魏风尘对上了的瞬间，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下一秒便收敛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