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品(过期的蜜桃罐头)

魏风尘点头：“明白了，顾队，我好像真的有点累了，剩下的可不可以明天再谈。”
很难得听到魏风尘亲口对自己说“累”，顾亦然心也软了，抬起手，中指之间轻轻按揉着魏风尘的太阳穴，声音也柔和下来：“嗯，魏队辛苦了，睡吧。”
早上十点半不到，陆离便提着咖啡敲开顾亦然办公室的门，顾亦然正坐在办公桌前打电话，他指了指会客区的沙发，示意让陆离自己坐，陆离便径直朝着会客区走去。
顾亦然挂断电话起身，陆离已经找到了电视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调到了C市电视台，“人民广场平安夜事件”第二次新闻发布会的直播即将开始。
顾亦然指了指茶几上魏崇一大早就送来的各种面包：“早餐，吃了吗？”
陆离也没有客气，从里面挑出一个巧克力可颂，顾亦然走到陆离身边坐下：“我以为你也会去现场。”
陆离咬了一口巧克力可颂，满不在乎：“他又不是小孩子，参加个新闻发布会我还会不放心吗？”
两人说话间，直播画面从全场的远景拉近到了主席台上，俞安雨规规矩矩穿着警服坐在罗局身边，他面前名牌上写着他的大名，这张熬了两个大夜的脸依然无懈可击，在一众苦大仇深的老领导面前，这张年轻英俊的脸显得尤为出众，得亏电视没弹幕，不然帅气的俞队已经被广大观众承包了。
顾亦然昨晚睡了几个小时，一大早又有魏崇投喂的奶油螺旋卷，自然是有精神和陆离斗嘴了：“是吗？我看陆主任平日里对俞队是有些过度保护，才会这样认为。”
陆离转过头看向顾亦然，挑了挑眉，不落下风：“凡事都这么想当然，顾队是不是休息太久了，有点不严谨啊。”
顾亦然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打开咖啡外卖袋，把里面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都端了出来，放了一杯在陆离面前，佯装无奈地叹气，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假心假意地压低音量：“这脾气，俞队平时是怎么惯的？”
陆离也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不咸不淡地答道：“彼此彼此……”
新闻发布会开始后，两人也没有再继续斗嘴了，盯着电视屏幕视线一刻也没有挪开。
昨天晚上痕检科同步了在刘嘉家里采集的指纹样本比对结果，证实了其中的确有一枚裴松南的指纹——不是多枚指纹，现场采集到的所有指纹中唯一的一枚裴松南的指纹，是裴松南刻意留给警方，告诉警方他来过的证明。
这个结果无疑激怒了专案组所有人，比起没有线索，嫌疑人刻意留下线索，将警方踩在脚下洋洋得意的姿态的确更让人火大，反应最大的自然是组长大人，虽然此刻他正在电视里面色如常地汇报案情，但昨晚气到摔杯子，还要自费追加20万元悬赏，向广大市民征集裴松南线索，誓要抓住裴松南的的确是他。
“……综合在现场抓获的嫌疑人段某的证词，我们手里掌握的证据，已经确定‘人民广场平安夜事件’是由裴松南领导的贩毒集团和邪教组织赤燚教残党共同策划并执行的、企图扰乱社会公共秩序的恐怖行动，对此，我们表示强烈谴责！同时，我们警方向全社会面发布悬赏，发现裴松南请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及时报警，提供有效线索，帮助警方抓住裴松南，将会得到市公安局提供的现金奖励25万元人民币，还望广大群众踊跃给警方提供线索……”
顾亦然听到这个数字，转头看向陆离，难以置信：“你还真给他批了这20万？”
陆离向后靠在沙发上，语气里满是疲惫：“他昨晚气成那样，本来前天就没休息，我也会怕把他气出毛病来，花点钱给他降降温，算了。”
顾亦然笑道：“你倒是会想……”顿了一下，他收起脸上的笑意，语气严肃了许多，“抱歉，是我在华林那次没处理好，才会发生后面这一系列的事……”
“不是你的问题，裴松南在那边制造了爆炸案，华林市局成立了专案组，他们也不会拱手把裴松南交给我们。裴松南中了枪，即使没有借车祸逃掉，在羁押病房他也找得到机会逃走，结果都一样，”陆离那对琥珀色的眸子没有一点温度，嘴里说出的话更是冷漠至极，“顾队，或许，下次再和他打照面，就要不考虑其他因素，就地击毙了。”
顾亦然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应了一声：“嗯。”
裴松南的存在就像一颗炸弹，极度危险，破坏力十足，放着不管，时间到了会爆炸，管了但没有处理好，会立刻爆炸，唯有拆除它才可以永绝后患，但问题也出在这里，将他就地击毙，就意味着同时放弃他知道的所有内情，毒品交易圈的秘密，虞美人的制造工厂，虞美人的流通渠道，他的合作伙伴，一切都会随着枪响灰飞烟灭，那之前所有的隐忍和牺牲都将付之东流。
两人沉默地看着电视，俞安雨汇报完案情，负责善后工作的处理组代表也进行了发言，除了死者家属安抚善后工作情况汇报，住院观察中的受伤群众的恢复情况也一一汇报，最后是领导打官腔的时间，反邪教教育和禁毒教育双管齐下，至此，这个新闻发布会对二人来说已经结束了。
陆离这才又徐徐开口：“但其实还有一件事，我现在有些在意。”
顾亦然转头看向陆离，迎上了陆离的视线，他知道陆离想要说什么，这也是顾亦然在意的事情，事发第一时间，顾亦然脑海中是有一个怀疑的对象的，那个人高调宣布“回归”，一次次闹出事情来，毫不避讳他的目的就是要搅浑C市的水，想要给警方施压，报三年前的仇，而警方这次的态度也足够强硬，盐帮和警方如此剑拔弩张，裴松南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下场参与大乱斗。
“既然盐帮公开向警方宣战了，依照裴松南的性格，他隔岸观火不是更好吗？这不正是他想要看到的局面么？借警方削弱，最好能够趁着这个机会铲除盐帮，他这个时候下场来给警方添乱，我觉得不像是他会做出的事情。”陆离客观地分析。
顾亦然眨了下眼，说：“的确不像是裴松南会做出的事情，但裴松南这个人向来随心所欲，说不定是我们这次专项打击把他打痛了，他就是不顾一切想要报复我们呢。”
“那有没有可能，他被向野胁迫了呢？所以，他刻意留下线索让我们知道是他，是他在向我们求救。”
顾亦然抬手扶住额头，指尖轻轻用力按揉着，陆离一时竟没有听出顾亦然语气中的情绪：“他不可能被胁迫，这不是我在肯定他的能力。”
“陆主任，三年前那天，裴松南也在现场。”

第95章
在俞队重金悬赏的诱惑下，大量疑似与裴松南有关的信息涌入报警平台，统统转到市局刑侦一队和禁毒队，视侦也马不停蹄地介入核实信息真伪，几天下来，无效信息占多数，随着已有线索的提供和广大群众三分钟热度过去，报警量明显回落，有关裴松南的有效线索却没有几条。
顾亦然回归后就接连投入到两个大案之中，禁毒队的工作会一直没有时间开，加上施勇审讯上的失职，贺仙通知禁毒队全员会议室开会的时候，大家都已经有一个心理预期了，拿着笔记本默默朝着会议室的方向走。
魏崇看到贺仙的通知，眼看时间还有五分钟，便站起身来，准备去趟洗手间就直接去会议室，何念见魏崇两手空空就站起来了，连忙将他拎回来，让他带上笔记本和笔。魏崇一个隐形的学霸，上课笔记都只记要点，这些工作会对他而言的确没有什么需要记录的地方，他大大咧咧对何念摆摆手，又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没事儿，我能记住。”
何念瞪他，压低声音：“你看不出来今天是算账局吗？”
魏崇歪了歪脑袋，何念眼看也没时间解释了，便急匆匆只说了结论：“总之，你把笔记本和笔带上，全程埋头把顾队说的话都记下来就好，千万不要抬头和顾队对视……”何念一边说着一边就从魏崇桌子上拎起市局发的软皮记事本塞进魏崇的怀里，“快走吧。”
何念从来没有骗过自己，这点魏崇很清楚，所以何念这么严肃倒是把他吓到了，他哆哆嗦嗦地开口：“可是念哥……我想尿尿……”
何念哭笑不得，恨铁不成钢：“快快快！我在洗手间门口等你。”
魏崇和何念到会议室时，禁毒队众人已经到齐了，没有人交头接耳，都翻开记事本做好准备了，顾亦然靠坐在上座，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神态和他平时一样冷冰冰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大家的确又比平时看起来更加拘谨小心，魏崇只得也小心翼翼地拉开座椅坐下。
坐在顾亦然身边的贺仙凑到顾亦然耳边小声询问：“顾队，人齐了，开始么？”
“嗯。”顾亦然随口应了一声，贺仙便开口：“大家早上好，最近加班比较多，大家都辛苦了。”
贺仙的语气很温柔，脸上带着笑意，众人却也不敢回应，贺仙继续说：“接到上级指示，31日需要全员在岗，除了必要留守在局里的人力，其他人都要到人民广场支援执勤任务，加上连续几周大家周末都有在加班，所以近几天的班次会有一些调整，会在未来三天安排轮休，覆盖到全员，31日轮休的同事下午4点前在人民广场集合，具体班次我已经和顾队确认好了，会后会发到群里，大家确认一下，感谢理解。”
见没人有异议，贺仙便转头看向顾亦然，见顾亦然缓缓眨了下眼，贺仙才收起脸上的笑意，回过头，视线扫过会议室里众人，语气正式了许多：“那么接下来，请顾队为大家过去一年的工作做出总结评价，并对禁毒队新的一年工作方向给出指示。”
贺仙说完，魏崇就捧哏地鼓起掌来，安静的会议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在卖力地鼓掌，发现没人附和，魏崇有些迟疑，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他有些尴尬地转头看向何念，何念满脸惊恐，克制地朝他摇头示意他快停下。
“不用鼓掌，”倒是顾亦然先开口，语气也很平淡，并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禁毒队不搞这套。”
顾亦然说着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食指交叉握拳，视线扫过会议室里众人，开口道：“大家之前发给我的工作汇报和年终汇报我都看过了，过去一年，大家辛苦了，补休和补贴我都会向组织申请，争取春节前向大家兑现。”
会议室里只有顾亦然说话的声音和大家记笔记的沙沙声，没有任何人欢呼庆祝，魏崇有点纳闷儿，悄悄瞄了身边的何念一眼，他也正在奋笔疾书，意识到这可能是顾亦然的要求，毕竟顾队是个非常规领导，他发言前都不要下属鼓掌的，魏崇便把到嘴边的彩虹屁都咽了回去。
下一秒顾亦然话锋一转：“当然，我并不是在夸你们做得好，补休和补贴只是对大家付出了时间和精力的回馈，在工作上，我认为你们的主动性还有欠缺，老实说，我很不满意。‘羊圈行动’的后续工作，在主犯杨广隆已经招供的情况下，两个工作小组，取证处理了整整一个月，牙膏都挤完了，几个喽啰有什么审不完的？”
会议室里温度骤降，没有人敢开口解释半个字，魏崇这才有些理解何念说的“算账局”是什么意思了，赶紧也捡起桌面上的笔翻开记事本埋头瞎写起来。
顾亦然说着垂下手翻起摆在面前的一叠材料，冷着脸继续说：“抓捕行动不用事无巨细像写小学生作文一样，念念，我跟你说过吧？精简，说重点，我把魏崇给你带，不是让你教他写小学生作文的。”
何念闷着脑袋认错：“对不起，我下次注意。”
顾亦然冷哼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与其花心思把工作汇报写得丰满，不如多做点事情让工作内容丰满，这里是市局，不是辖区派出所，把片警都能做好的事情大写特写，你们写的时候不害臊，我看的时候还嫌耽误时间。”
何念没有再解释，魏崇心里却有点为他念哥感到不服气，魏崇从进市局开始就跟着何念，何念脾气好又细心，是个彻头彻尾的老好人，任何人找他帮忙他都会帮，顾亦然安排给他的每一份工作更是尽心尽力，无论多么麻烦，何念不睡觉也要做好，虽然相处久了，魏崇也发现了何念有点唠叨，但何念的出发点一定是为自己好的，魏崇也完全可以接受，这是个人风格，也无伤大雅，在这种场合，顾亦然拿这点来批评何念，未免有些吹毛求疵了。
魏崇有些怨顾亦然捏软柿子，抬眼看向顾亦然，顾亦然依旧端着架子高高在上：“还有我强调过很多次的，线索来源合规性，从线人那里知道的只能是动向，而不是线索来源，不按流程办事，上面查下来，说不清楚，就是大事故，到时候受牵连的不是你们一个行动小组。”
察觉到魏崇的视线，顾亦然也望向魏崇，魏崇顿感后背一凉——他意识到顾亦然是在发火，并又一次深刻地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在埋头写字不敢看顾亦然了，顾亦然发火的恐怖程度完全不亚于他家老爷子，只是他家老爷子发火是明明白白摆在台面上的发火，音量越高越生气，动作越大越生气，但顾亦然不同，他就像一座爆发前的火山，看起来和平时无异，但任谁都能感受到危险靠近的恐惧。
顾亦然没有理会魏崇，移开视线，继续说：“瑞西分局彭姜，既然已经确认了他和雪砂交易有关，我也说了要把他经手的案件都拿出来复盘，王兴荣作为恒久药业的研究员，为什么他在酒吧被刺杀的案子当时没有发现？是因为愚钝，能力不够，还是单纯的，没有用心？”顾亦然厉声质问，没人敢往枪口上撞，个个都把头埋得更低了。
“大家能够来到这里，起码说明你们之前都是分局的佼佼者，我不知道各个分局的办案风格，但是我相信，‘不养闲人’，应该适用于所有场合，我不止一次说过，禁毒队的工作强度和压力都很大，如果超出你身体的负荷，随时可以来找我，或者找更上面的领导，我们可以协调让你退到二线岗位，或者调去分局或派出所，组织一定不会亏待大家，但是，只要在这个岗位上，你就应该做好你的本职工作，任何消极言行，都可能影响到团队，对此，我的态度是零容忍。”
顾亦然看向施勇的方向，施勇也听出顾亦然话里的意思，抬头看向顾亦然，眼里写着难以置信，顾亦然也没有给他留情面：“在这次平安夜事件的调查取证中，我们发现了施勇工作中的重大疏漏之处，复盘了过去一年施勇的工作情况及其工作状态，并采取匿名收集的方式，听取了十名同事对施勇的评价，综合评估，我认为施勇现在并不能胜任禁毒队的工作。”
“不！顾队！我承认在审讯段六生的时候我存在疏漏之处，但是我平时工作尽心尽职，不能因为这样的失误赶我走吧！”施勇的情绪有些激动。
顾亦然没有理会他，继续说：“作为工作小组的组长，工作中带有消极情绪并不是第一次，我和陈局讨论后得出的结果，是让你回到原本所属的分局，继续之前的工作，希望你在今后的工作中能够引以为戒，也希望其他人能够引以为戒，你们是因为优秀才来到这里，同样，这也意味着，如果你们不保持优秀，可能会回到你们之前的位置。”
顾亦然把威胁的话语说得轻飘飘的，却也足够震慑到所有人，施勇突然拍桌起立，咆哮道：“你凭什么赶我回去！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被几个毒贩捧着利用着，真以为自己封神了？不过就是个病秧子，领导们多关照你一点，就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施勇！”魏崇也拍桌起立，恶狠狠地盯着他，“你注意一下你对顾队说话的态度！”
顾亦然面不改色，淡定的抬起左手，示意魏崇：“坐下，让他说。”
魏崇咬咬牙，却还是听话地坐了下来，施勇却不罢休，抬手指向魏崇，转头看顾亦然，冷笑道：“难道不是吗？这关系户进来的时候，你表面上让我们好好教训他，结果呢？处处护着他，他犯那么大的错都能留在禁毒队，我就是审讯没有问彻底，就要被赶走？我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吗？我工作态度消极？呵，还不是因为他是魏队的亲弟弟，好一个双标啊，顾队！”
坐在顾亦然身边的贺仙看向施勇，眼神冷冽，警告道：“不要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