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品(过期的蜜桃罐头)

“老大，差不多了。”刚埋头奋笔疾书的冷星宇抬起头来看向俞安雨，察觉到顾亦然也来了，又拘谨地向顾亦然打招呼，“顾队。”
“嗯，什么东西？”顾亦然朝冷星宇抬了抬下巴。
俞安雨帮忙解释：“早上你审完段六生把笔录同步过来之后，我就让视侦确认了环球购物中心的监控，除了段六生，的确没有其他人进入过控制室，监控完整，没有被覆盖或修改的痕迹，但是控制室内的监控被人破坏，时间是在段六生进入到控制室前，所以我又让痕检去现场勘查，痕检发现控制室天花板上的通风口完全够一个成年人通过，果然在通风户口发现了手印，基本可以确定，在段六生进入控制室之前，还有其他人通过通风口进入了控制室，是那个人破坏了控制室的监控，并打晕了控制室里的两人。那是通风管道的平面图，陆主任说让星宇来看看，如果是他要通过通风管道到达控制室再撤离，会选择怎样的路线，再让视侦排查这几个点附近的监控，当然，如果没有发现嫌疑人的话，就只能把整个环球购物中心那个时间段的监控拿出来全部复盘了。”
俞安雨向顾亦然解释的当口儿，顾亦然已经主动朝冷星宇伸出了手，冷星宇便懂事地将手里涂得乱七八糟的平面图递给了顾亦然，俞安雨解释完，顾亦然也浏览完了，平面图一眼望过去是乱的，但细看却是乱中有序，冷星宇细心地给每条线标上了数字，顺着线条能够还原出一条完整的路径，都是可行的路线，冷星宇十分周到，顾亦然没有任何补充，这让他很欣慰，脸上却没有给出任何情绪反馈，只是平静地将手里的平面图递还给了冷星宇。
见顾队也没有要补充的，俞安雨便朝冷星宇偏了偏头，安排道：“星宇，你去视侦帮着看看，有发现马上联系我。”
物证科、痕检科的代表相继到了会议室，俞安雨见人齐了，便开口道：“好了，我看人到齐了，案情分析会现在开始吧。”
俞队的开场白一如既往简单粗暴，他说着扫了一眼桌面上的三明治，又提醒会议室里的众人：“大家没吃午饭的，一边吃三明治一边开会就是，还有咖啡，小宋，传一下。”
离咖啡近的何念和宋越忙听话地给后来的痕检科的大佬们递上咖啡，俞安雨则继续说：“先说一下，网络舆情这块儿，老齐协助牟队已经把人带回来了，通报，仙鹤那边好像是在准备……”俞安雨说着望向贺仙，朝她抬了抬下巴，贺仙连忙点头，回答：“罗局还没回来，案情通报已经写好了，只要罗局那边过了，就可以发了。”
“行，罗局今天一整天都在忙，暂时可能回不来，让尹秘书抽空给罗局过目也行。”俞安雨提议。
“嗯，已经发给尹秘书了。”贺仙也一如既往不需要别人担心。
“没问题，”贺仙的处理没有任何问题，俞安雨便直接越过了这茬儿，“然后，说一下，有一个比较重大的发现，这个发现也印证了早上陆主任的推测。”俞安雨的表情严肃起来，所有人都瞬间进入了状态，他也没有卖关子，直接说出了结论，“这个案子，可能和裴松南有关。”
现场只有部分人知道这个情报，更多人听到这三个字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可以从顾队手里逃脱不止一次两次的人，而陆主任早上提到引燃刘嘉的是自制白磷弹的说法，也和裴松南这个炸弹爱好者的人设对应上了，如果单单是邪教活动，充其量只是这帮人会胡来，但影响是可控的，而且刘嘉已死，“神女重生”的把戏也玩不了第二次了，他们终归翻不起太大的水花，但若是和裴松南那个杀伤性武器扯上关系，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月月来说下现在我们手上掌握的情报吧。”俞安雨也没给大家太多消化这个信息的时间，他看向汪月，汪月刚啜了一口咖啡，忙咽下去，放下手里的咖啡，答道：“好！”
汪月说着将电脑桌面投屏到投影仪上，是一张网店详情页的截图，旁边空白处还并排放着多张网友拍摄的刘嘉不同角度的照片，汪月开口道：“早上顾队提供了一个情报，关于刘嘉身上穿的那件汉服，名字叫虞姬，大概中午的时候，微博上也有网友扒出来，我们比对之后确认刘嘉身上穿的，的确是云舞霓裳工作室最新款的汉服‘虞姬’，这件汉服在他们圈子里讨论度非常高，是以戏曲《霸王别姬》中虞姬的戏服为原型的改良汉服，因为是纯手工工艺打造，限量99套，这套汉服12月才发售，因为价格的确有些高，到目前为止，仅售出了53套，我们向工作室确认过，的确有一套收货点在C市，并且是前几天才下单，还加钱选择了更快的快递。”
画面切换到一个年轻的女性，汪月介绍道：“买家是这个人，她叫代晓燕，今年24岁，是摄影工作室的化妆师，同时私下也会接私活，我们打电话过去询问的时候，她十分紧张，立刻就把所有都交代了——这是她接到的私单，单主是个男性，没有见到人，只通过电话联系，他说话的声音很温柔，说普通话，发音有些特别，总觉得像是外国人在说中文，所以她推测对方可能是个华侨。”
这个描述已经让众人心里有了一个答案，那个北美大毒枭裴松南，以归国华人的姿态将一种名叫“虞美人”的新型毒品带回国内，让刘嘉穿着名叫“虞姬”的汉服在人民广场撒钱，这已经是明目张胆的挑衅了。
“对方十分阔绰，点名要这套衣服，让代晓燕安排，提前把买衣服的钱和造型的全款都发了过来，说是送给女朋友的生日礼物，还发来了一个女人的照片，说要给女朋友做仿妆造型，对方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又干脆，代晓燕就一口答应了下来，代晓燕24岁，施凤仪自焚那年她才9岁，她不知道施凤仪也很正常。”
见众人没有异议，汪月继续说：“然后，早上顾队对段六生进行了第二次审讯，通过审讯，段六生坦白是刘嘉和她的一个男性随从去到他们村里找到段六生和陈首朋，经过段六生指认，那个跟在刘嘉身后的男性随从，就是裴松南。”

第93章
大屏幕上是画像师通过段六生的描述还原的12月20日跟在刘嘉身后的男性的画像，即使不需要裴松南的照片在旁边对比，这超过80%的相似度也足够让所有人确信，那天段六生见到的就是裴松南本人。
“段六生供述，12月20日是他第一次见到刘嘉和裴松南，他说是‘神女的信使’联系了陈首朋，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裴松南，陈首朋已经在踩踏中窒息身亡，我们通过核实陈首朋12月20日前几天的通话记录，找到了那通异常电话，境外号码呼入，通话时间五分半，基本可以确认，在这件事上，段六生没有说谎。”汪月说罢，望向俞安雨，俞安雨回应似的点了点头，扭头问痕检科的詹彦：“詹姐，刘嘉家里采集的那些指纹，比对结果出来了吗？”
詹彦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整个痕检科从凌晨全员被召回局里加班到现在，现场、市局两点一线来回奔波，但奈何人力有限，即使已经全员投入支撑专案组了，但也有些鉴定结果还在等待中，她有些愧疚：“抱歉，还在比对中，结果一出来，我们第一时间就同步过来。”
俞安雨连忙摆手：“别抱歉，你们辛苦了，提供了这么多重要的线索，已经帮大忙了。念念和小魏呢，你们那边有什么发现没有？”
“嗯，我们排查了刘嘉的社会关系，确认她之前和陈首朋、段六生都不认识，她认识的唯一一个和赤燚教有关的人就是姚林成，刘嘉从今年8月开始和姚林成密切交往，频率在每周一次。姚林成是狂热的赤燚教徒，他在家里摆阵法养鬼，想要复活施凤仪，他见到刘嘉后，应该就把刘嘉当做了施凤仪的转世。姚林成和‘12·15龙头岩隧道枪击案’的死者郭振龙也有关系，虞美人专项打击行动中抓获的很多嫌疑人，都供出上家是姚林成，而事实上，姚林成只是帮郭振龙做事，手里有虞美人大货的是郭振龙，郭振龙才是裴松南真正的合作伙伴，但不排除姚林成因为这重关系也认识了裴松南，所以裴松南知道他是赤燚教徒，调查到他身边有一个长得像施凤仪的女友，从而策划了这一出。”
“有道理……”俞安雨沉吟道，“所以裴松南之前就见过刘嘉了吗？”
魏崇和何念不约而同地摇头，何念说：“我们去看守所见了姚林成，姚林成说他只见裴松南三次，也都是看着裴松南和郭振龙交流，更不可能带着刘嘉去见裴松南，刘嘉连郭振龙都没有见过，这点，是当时审刘嘉的时候她亲口说的。”
“如果之前没有见过，谈不上有交情的话，就只能是单纯的胁迫了，”魏崇冷静地分析，“刘嘉上周末因为姚林成被抓回局里，她那时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也没有主动向我们求救，说明被裴松南胁迫是在离开市局之后，所以在那之后，到这周二和裴松南一起见段六生和陈首朋，这期间发生了什么，我们会尽快弄清楚。”
“可是他为什么要亲自去呢？”周游小声嘟哝，明明是自言自语，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察觉到会议室安静了下来，周游才猛地回过神来，和俞安雨大眼瞪小眼，俞安雨不高兴：“你絮絮叨叨说啥呢？有什么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啊！”
“哦……”周游悄悄瞟了顾亦然一眼，顾队倒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望着自己，他只垂着眼看着手里的咖啡，不知道是单纯地在放空自己，还是有在专注听大家讨论，周游试探着开口，“就是，我觉得，裴松南的照片在网上也能搜到，所以画像师通过段六生的描述还原出来的那个人是裴松南，也并不能保真，毕竟段六生是嫌疑人，和这事有关的两个人都死了，没有人能够证明段六生说的就是实话。退万步说，那天跟在刘嘉身边的的确是裴松南，但是根据段六生的描述，那天和刘嘉一起去他家的人只有裴松南，裴松南的保镖并没有在，而裴松南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安静地跟在刘嘉身后，甚至连他们发生关系的时候，裴松南都只在旁边观看，如果只是单纯地为了监视刘嘉，他完全没必要亲自去吧？我想，对刘嘉而言，他的保镖看起来应该比他吓人多了。”
俞安雨听完周游的疑惑，下意识地看向陆离，陆离淡定地喝咖啡，视线投向了顾亦然，顾亦然并没有要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陆离轻叹一口气，视线转移回了俞安雨身上，只好放下手里的咖啡，被迫营业：“应该说，如果是裴松南的话，他一定会亲自去。”
周游转头看向陆离，眼里带着些许不解，陆离继续说：“刘嘉身上穿的那件汉服叫‘虞姬’，我不认为裴松南会了解汉服圈，所以，刘嘉会穿上这件汉服，只有一种可能——这是裴松南精准搜索的结果，所以在他看来，重要的并不是这件衣服多贵多漂亮多稀有，而是它叫‘虞姬’。我刚才试了一下，搜索‘虞美人’，也会搜到它，他就是要我们在调查中发现这件事和他有关，可他又怕线索太少太隐晦，迟钝的我们发现不了，所以，在我们调查的必经之路上，他都必须暗怂怂地留下自己的痕迹……”
陆离的话音刚落，俞安雨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就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冷星宇，俞安雨接通电话，打开了免提：“星宇，有什么发现吗？”
“是的！老大，我们找到嫌疑人了，已经把照片发给月月了……”汪月立刻退出播放，找到冷星宇的对话框，果然看到了他发来的截图，汪月点大图片，顾队刚还没有表情的脸上怒意一闪而过，俞队瞪大双眼，魏崇和何念也跟着瞳孔一缩。
魏崇小声喃喃道：“竟然是他……”
照片中的男人体格健壮，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紧身长袖T恤，正是在东兴镇的仓库里见过的裴松南的保镖。
冷星宇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老大，看来的确和裴松南有关，从时间上看，他先段六生一步潜入到控制室内打晕了里面的工作人员，然后确认段六生成功将大屏幕的广告换成施凤仪自焚的录像之后才离开——可他为什么要多次一举，直接让这个人做完这一切不就好了吗？”
“因为他希望我们知道这件事和他有关，但又只希望我们知道这件事和他有关，他要让这个荒诞的行为看上去显得合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把它冠以邪教之名。”刚才一直保持沉默的顾队在冷星宇提出问题后主动地给出了解答，“他指使陈首朋点燃刘嘉的裙子，却又在刘嘉身上绑了白磷弹；他让段六生潜入控制室更换大屏内容了，却又让自己的保镖去探路再一路护送确保段六生能够成功播放视频，因为只有这样，这个故事才是完整的、合乎情理的，他要把自己闹出的事情嫁祸给赤燚教的这帮蠢货，这次的踩踏事故到自焚事件，是裴松南发起的，是以邪教活动为幌子的恐怖行动。”
顾队给这次的案子下了个定义，会议室里一片哗然，大家心里都憋着一大堆问题，大家的嘴替宋越将问题问了出来：“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话音一落，俞安雨的目刀就剜了过来。
顾亦然也没有回避，答道：“虽然这话从我自己嘴里说出来有些微妙，但我没有猜错的话，他这么做，是为了报复我。”
“顾队！”俞安雨连忙想要找补，顾亦然却抬手起来制止他，语气依旧平静：“没关系，直面问题，才能解决问题。虞美人专项打击行动的目的，就是为了刺激裴松南，但是导致裴松南做出这样的事情，回溯看来，的确也是我们欠考虑了。”
“顾队，裴松南那样的疯子，就算没有专项打击，也不能保证他就不会这么做。”俞安雨安慰道，他不希望顾亦然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误导致的。
顾亦然缓慢地眨了下眼，俞安雨接过话茬总结道：“目前我们掌握的新证据都指向这出行动背后的操控人可能是裴松南，后续的调查继续往这方面深挖，尽快掌握指向性更明确的证据，月月，你这边也准备一下，如果确认是裴松南策划了这出行动，尽快发布通缉令，悬赏向市民征集有关裴松南的线索，这次绝不能再让他跑了！”

第94章
凌晨四点过，禁毒队支队长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办公室里灯还开着，窝在办公椅上的顾队已经睡着了，但即使如此，他的眉头也没有放松，绷着这张漂亮的脸，睡得并不安稳。
平日里行走如风的魏队也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走到办公桌前。
顾亦然的确是累了，并没有察觉到办公室进了人，魏风尘伸出手，指尖轻轻理了理顾亦然额前的头发，又弯腰将顾亦然抱了起来，顾亦然猛地惊醒，睁开双眼，看到是魏风尘，这才松了一口气，回过头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四点过了。
顾亦然有些懊恼：“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魏风尘抱着顾亦然转身朝着会客区走，连续两天高强度执勤任务，魏风尘显然也是透支得厉害，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身体累了当然要休息了，你病才好，不要勉强自己。”他顿了一下，数落道，“我就知道你又不会回家。”
顾亦然这才放松下来，靠回魏风尘的怀里，头枕着他的肩膀，苦笑道：“俞队立了72小时破案的军令状，不加把劲儿，他就要‘提头’去见罗局了。”
“那是他的事儿，你管他呢。”魏风尘有些不满，抱着顾亦然在沙发上坐下，这才低下头吻了吻顾亦然的额头，“好了，别说话了，一会儿清醒了，睡吧。”
顾亦然好笑：“你要是累了就回特警队的宿舍躺下睡，别来我这里撒娇。”
“这样体力恢复得比较快。”魏风尘的回答十分主观，说着埋下脸，是个再明显不过的索吻姿势，顾亦然便凑过去吻了吻他的的唇，顾亦然的嘴唇十分柔软，嘴里的话语却是在谈公事：“今天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魏风尘皱起眉头来，果然顾队眼里只有工作，但他也只能配合回答：“嗯，昨天的事情影响比较大，往年都是圣诞节的人流量更大，但是出了昨天的事，今天的人流量只是比工作日大一点，现场的警戒线还拉着，很多人都是来现场给逝者送花祈福的，我们也加强了巡逻，放心吧，一切顺利。”
顾亦然舒了一口气，却并没有完全放心，他提醒道：“不要掉以轻心，还有跨年夜，这事和裴松南有关，虞美人专项打击确实刺激到他了，这几天你和特警队都要好好调整状态，随时可能需要你们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