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品(过期的蜜桃罐头)

魏崇还没听到自己的名字，顾亦然又开口了：“其他人继续手里的工作，以行动小组为单位，今天下班前把过去两个月的重点工作汇报以书面形式发到我邮箱，大家相互转告一下。”
“是！”众人答应完，又各自忙碌起来，坐在魏崇身后座位的施勇舒了一口气，是对没有被顾亦然点到感到庆幸。
但魏崇却像是老师选三好学生没有提名自己，失落感瞬间就压了过来，他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顾亦然安排何念带着他，他舔着脸皮跟过去应该也是合情合理的，但是如果顾亦然这个任务没有打算带他呢，直白地让他回来，顾亦然也不是做不出来。
但魏崇想要和顾亦然一起工作，不仅仅只是为了得到顾亦然的认可，他看过顾亦然有多脆弱，也完全理解为什么魏风尘，乃至整个市局其他人，都那么小题大做地紧张着顾亦然，魏崇也想要保护顾亦然，只有顾亦然在他的视野范围内，他才是安心的，无论禁毒队这些下属有多么忠心耿耿，但真正的危险到来时，他也没有信心这群人会舍命保护顾亦然——但他会，因为在他眼里，顾亦然已经是他的家人了，顾亦然是魏风尘最重要的人，而自己作为魏风尘唯一的弟弟，在魏风尘不能保护顾亦然的地方，他一定要负起保护好顾亦然的责任。
“魏崇，”听到顾亦然叫自己，魏崇有些难以置信，猛地抬眼望向顾亦然，顾亦然已经转身朝着会客区的白板走去了，云淡风轻地补充，“你也过来。”
看着顾亦然的背影，魏崇心口一热，激动地答应：“来了！”
魏崇的大长腿几步就跟上了大家，顾亦然走到白板前站定，神情十分严肃：“昨晚龙头岩隧道突发的枪击案，造成两死一重伤，死者是郭振龙和他的司机王谋，郭振龙认的弟弟，也就是我们之前一直在追查的另一个手里有雪砂大货的嫌疑人罗周勇，他也在车上，目前正在医院抢救治疗。”
顾亦然说完，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贺仙脸色霎时就白了，她昨天还在和顾亦然讨论郭振龙，为黑白两道没有人敢动他而愤愤不平，结果晚上他就被人射杀在了隧道里。
“行车记录仪被枪击损毁，行车记录没有上传到云端，案发现场并不在道路监控覆盖范围，通过已有的监控资料，我们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法医尸检后推测出了死亡时间在昨晚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排查对应时间进出隧道的车辆后，锁定了有嫌疑的车辆，黑色的奔驰S450，”顾亦然的语气毫无波澜，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在听顾亦然讲解，顾亦然的视线扫过贺仙和何念，缓缓道，“车牌号，X969X……”
“不可能！”在其他人毫无反应的衬托下，两人脱口而出异口同声的否定显得有些过激，着实把站在两人中间的魏崇吓了一跳。
贺仙在魏崇眼中是绝对厉害的大姐姐，工作中丝毫不输给男性，心思缜密又临危不乱，大概因为家里有个同款大姐，每每看到贺仙，魏崇都会心生敬畏，能让贺仙做出平日时常一惊一乍的何念一样的反应，这辆车听起来似乎有些来头，魏崇垂眼看了贺仙一眼，又望向顾亦然。
顾亦然的嘴角翘了翘，对贺仙和何念的反应算是满意，看来他们还没有忘记，便继续向旁边一头雾水的几人解释：“你们可能不清楚，黑色的奔驰S450，车牌号X969X，车主是向野。”
这下除了魏崇，另外三个人也会意了，短暂的惊讶后，表情都凝重了几分，只有自己不知情的感觉有点难受，但不知者无罪，魏崇心直口快，追问：“向野是谁？”
魏崇的话音刚落，平日里对他任何问题都耐心解答的何念竟一反常态，用力拽了他一下，魏崇回过头看何念，何念也刚转头看向他，小幅度地摇了下头，眼神无比认真，竟是在警告他不要再说下去。
就好像“向野”是什么讳莫如深的名字，除了顾亦然，其他人都不能够提起。
顾亦然也没有回答魏崇，继续说：“X969X，目前已经确认还停在交警支队的违规车辆停车场里，说明现场出现的，是辆套牌车。”
“车型、颜色、车牌都一样，是有意为之，他是想要向我们传达什么。”贺仙很快回到工作状态，认真地分析。
“是的，所以，弄清楚是谁在装神弄鬼，又是谁射杀了郭振龙和他的司机王谋，就是我们当下的首要任务，罗周勇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最好的情况当然是他能够熬过来，醒来后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但在此之前，我们也要自己去探究。”
众人都点头表示赞同，顾亦然继续说：“龙头岩隧道在临江新区分局的管辖范围内，分局把这个情况上报到市局，这个案子现在已经转到我们手上了，念念、一诺、魏崇，你们跟我去现场一趟。”
三人点头答应，顾亦然转头又吩咐道：“曾重、霄粼，你们带人去临江新区分局把郭振龙和王谋的遗体带回市局，让法医室重新尸检。仙鹤，”顾亦然望向贺仙，贺仙已经翻开了随身携带的小记事本，顾亦然缓缓眨了眨眼，“安排物证和痕检的同事到现场，我们接管现场后要重新勘查。联系交警队，尽快锁定这辆X969X现在在哪里。”
贺仙快速记完要点，点头答应：“明白。”
“那就各自出发吧。”
虽然过了早高峰，但隧道内超过五十米的单车道行驶还是给交通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越临近龙头岩隧道，车流量越大，车速也越来越慢，龙头岩隧道入口是四车道汇成双车道，前方车行缓慢，后方加塞问题自然就更严重，即使现场有交警维持秩序，始终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即使他们开着警车，警鸣不停，但龙头岩隧道入口被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也寸步难行。
“念念，魏崇，我们下车步行进去，一诺跟着车流慢慢进来。”顾亦然说着解了门锁，扫了一眼后视镜，推开副驾驶座车门下了车。
魏崇也连忙跟着推开车门，下车追上顾亦然。
顾亦然的脚步很快，绕过旁边轿车的车头走上了人行道，进入隧道后噪声就更大了，引擎轰鸣的声音，没素质的司机按喇叭的催促声，从车里漏出来的音乐声，不仅噪声大，空气质量也差，堵车产生更大量的汽车尾气，别说顾亦然这么娇气，连魏崇也觉得有些难受。
果然顾亦然没走几步就咳了起来，何念关心地询问：“顾队，没事吧？”
顾亦然抬起手来捂住口鼻，敷衍地答道：“没事。”
魏崇想起什么似的，拉开防寒服的拉链，从内袋里摸出了一个独立包装的口罩，追上顾亦然塞进了顾亦然的手里。
魏崇突然的触碰让顾亦然很不适，顾亦然是个边界感很强的领导，没有下属敢这么触碰他，当然不止是下属，连领导们想要拍拍他的肩膀都需要做出试探的动作，同时还需要看他的脸色，毕竟顾队这样的易碎品，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碰的。
顾亦然没有接魏崇塞进自己手里的东西，他飞快地收回手，回过身来瞪魏崇，口罩掉到了地上，魏崇自然地弯腰捡起地上的口罩，直起身子来递给顾亦然，丝毫没有察觉到顾亦然的抗拒，双眼亮晶晶的，像只无害的小狗：“给，口罩，戴上吧！能过滤粉尘的。”
顾亦然愣了一下，有些诧异：“你专门给我准备的？”
魏崇点头，眼里满是真诚：“是呀，我又不需要，你戴上吧，这隧道里空气太差了，我闻着都难受。”
顾亦然刚想开口，又忍不住咳嗽起来，魏崇忙撕开包装袋，拿出口罩递给顾亦然，顾亦然也没有扭捏，接过口罩，淡淡道：“谢谢。”
看到顾亦然接过口罩乖乖戴上了，魏崇倍感欣慰，不自觉就笑了出来：“干嘛这么客气呀！”

第71章
龙头岩隧道内，临江新区分局刑侦队、物证科、痕检科的同事正在做现场勘查，虽然这个案子已经转到市局了，但是在市局过来接手这个案子前，他们的工作照旧，没有人因此松懈半分，也都不愿意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白玲看到远处有三个人抬起警戒线走进了他们封锁的区域，其中一人掏出警察证亮给了上前问询他们的同事，便小声提醒陈卓：“陈队，好像是市局的人来了。”
陈卓回过头，远远地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三人，走在最前面戴着口罩的男人，高挑又纤细，虽然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露出来的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只要不笑就会有寒意渗出来，带着高高在上的，绝对的威严，任谁看了都会肃然起敬——不是市局禁毒队的顾队还能是谁。
想不到顾队亲自驾临，陈卓反倒有些紧张了，他清了清嗓子，朝着三人走来的方向迎了上去，隔着老远大声向他们问好：“顾队！”
隧道内噪声大，空气质量差，陈卓嚎了这么一嗓子，喉咙立刻就有些干涩了，他勉强咽了两口唾沫，心里暗暗感叹还是顾队准备得充分。
顾亦然走近了才回应他：“陈队。”
陈卓点头道：“顾队，你们来了。”也没有问候更多，直接讲正事，“郭振龙和王谋的遗体都在分局的解剖室，郭振龙的遗体已经解剖缝合完毕，王谋的遗体按照市局的意思原封不动，等着你们过来把他们带走。”
“好的，麻烦了，我已经安排了同事去分局，除了他们的遗体，相应的资料，我们都要带回市局作参考。”
“没问题，我已经吩咐好了。医院我也安排了两个人守着罗周勇，等着你们的人到了我们再撤，”陈卓态度诚恳，说完后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郭振龙体内取出的子弹，上面有荆棘玫瑰的标志，所以我们也把情况同步给了滨海分局。”
陈卓话音一落，何念的表情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滨海分局，系统内笑称C市公安二局，滨海特区划区自治，所以虽然行政区划上只是一个县级行政区，但拥有地级行政区同等职权，所以滨海分局并不是市局下属单位，而是省厅直属单位，重点处理C市内重大涉黑、涉枪案件，带有荆棘玫瑰标志的枪支弹药是海外一个军火商Briar Rose的标志，年初有一批带荆棘玫瑰标志的枪支弹药通过黑市流入C市，省厅对此十分重视，滨海分局的叶锦书也一直在追查这条线，一整年涉及到带有荆棘玫瑰标志的线索都会第一时间同步给滨海分局。
这种恶性枪击案按理说会直接转到滨海分局，再加上子弹上有荆刺玫瑰标志，转到滨海分局板上钉钉，虽然现在案子在市局，但也不能保证半路不会杀出个程咬金，要是分局非要争这个案子，省厅多半也会把案子转到分局那边，毕竟这是他们擅长的领域——只是想到这儿，何念就觉得够头疼了。
顾亦然却态度平平，没有任何波澜，顺势接话：“好的，后续调查中相关情报我们也会同步给滨海分局。”
陈卓应了一声，又叫白玲：“白玲，简单给顾队说一下现场的情况。”
“好的！”白玲连忙翻开手里的记事本，开口道，“案发时间初步推断在昨晚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现场受害者三名——两名死者，分别是郭振龙和他的司机王谋，伤者罗周勇，目前正在急救中心接受抢救治疗。”
白玲一边说，一边领着三人朝着停在紧急停车带的宝马走去，讲解道：“目前现场没有发现明显的打斗痕迹，宝马左前轮爆胎，是枪击导致，现场地面有两段车胎痕迹，第一段应该是对方将他们逼停导致的，从内侧车道切进紧急停车带，这段痕迹较长；第二段较短，再结合左前轮爆胎的情况，应该是司机发现情况不对，准备开车逃走，对方开枪打爆了车胎，导致车停了下来。地面上有拖行血迹，延伸到宝马车的后门处，说明后座两人是中枪后被人拖回车上的。”
三人跟着陈卓和白玲走到宝马车旁，地上的血迹已经浸入沥青路面，在黑黢黢的沥青路面上仍然清晰可辨。
“王谋在驾驶座，子弹从他头部左侧射入，导致他当场死亡，行车记录仪也被枪击损坏，碎片散落在车上，我们在王谋身上也发现了行车记录仪的碎片，确认行车记录仪是在王谋死后被破坏的，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并没有设置即时上传，存储卡损毁无法修复，行车记录仪记录的内容我们无从得知。”白玲皱了皱眉，又继续说，“他们被发现时，郭振龙和罗周勇都在后座，我们推测，汽车在行驶中可能发生了什么，导致双方在紧急停车带内停车并下车沟通，双方接触后，可能发生了口角，但双方并没有过多的肢体冲突，对方便直接开枪射杀了郭振龙，又打伤了罗周勇，王谋见情况不妙慌忙想要开车逃走，被对方打爆左前轮被迫停下，对方射杀王谋后，又将郭振龙和罗周勇放回到后座上。”
三人都一边听一边低头查看地上的血迹，顾亦然问：“车上发现嫌疑人的毛发或指纹了吗？”
白玲面露难色：“郭振龙大概常常和人约在车上谈事，车内提取到了多枚不同人的指纹，正在一一比对……”
众人说话间，尖锐的警鸣声由远及近，回荡在隧道内，吵得人脑袋嗡嗡作响，何念正在心里埋怨郑一诺不关警鸣，很快又意识到警鸣靠近的速度不像是龟速挪动中的郑一诺，他转头望去，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总裁从对面通畅的车道行驶而来，在对面的紧急停车带也停了下来。
副驾驶座车门推开后，车内比警鸣更大声的重金属音乐就泄了出来，叶锦书猛咳了两声，催促驾驶座的冉季：“小季！关了！音乐和警鸣都关了！吵死了！”
警鸣声戛然而止，噪音分贝骤降，在刚才警鸣声的衬托下，此刻竟然显得有些安静。
叶锦书绕过车头，远远看到陈卓，便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来，隔着车流向陈卓招手：“陈队！”
陈卓受宠若惊，连忙抬起手回应似的挥了挥，叫他：“叶队！”
叶锦书穿过车流横穿过来，抬起警戒线，走进封锁区域，叶锦书一眼就看到了魏崇，震惊片刻，虚着眼睛看了他好几秒，跟在他身后的冉季看不下去了，战术性咳嗽了一声，叶锦书这才狐疑地将视线转向站在他旁边戴着口罩的顾亦然，认出是顾亦然了，叶锦书的表情有些夸张，立刻切换到了自来熟语气：“顾队！”说着就要伸手来和顾亦然握手。
顾亦然并没有领情，只是向他微微颔首，客气又疏远：“叶队。”
叶锦书被高冷的顾队拒绝了也没有甩脸色，自然地收回手，笑道：“好巧好巧，嗯……顾队来这里，是？”
顾亦然也没有和他兜圈子：“这个案子，现在转到市局了。”
“哈？”叶锦书满脸黑人问号，“转到市局了？那老头让我来看看？他有病吧！”叶锦书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冉季又在他身后战术性咳嗽了两声，叶锦书显然还在气头上，也不管冉季的提醒，咬牙切齿地吩咐道：“小季，给那臭老头打电话，问他什么意思！大家伙儿都在路上了，逗着大家玩儿呢！”
冉季拿叶锦书没辙，只能退到一边去打电话，陈卓看叶锦书发起脾气来，连忙在一旁和稀泥：“因为受害人身上的子弹有荆棘玫瑰标志，所以我们照例报给了滨海这边，但是因为这个案子比较特殊，所以最后还是转到了市局，可能是信息有时间差，导致了大家‘撞车’，是我们的疏忽……”
叶锦书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责怪陈队的意思，我是在气老头，话都说不清楚，老头给我说龙头岩隧道这边有个案子，和玫瑰有关，我以为是转给我们了呢，我还在抱怨他把我当驴使，结果不仅当驴使，还当驴耍？”
冉季打完电话走了回来，压低声音对叶锦书说：“叶队，廖局说案子现在归市局，但是杀人的子弹和玫瑰有关，让你看着办。”
叶锦书翻了个白眼，长舒了一口气，扬了扬手：“让大家不用来了，案子这边交给市局就好，”说着叶锦书望向顾亦然，态度诚恳，语气认真，“顾队，有关Briar Rose的情报，你有需要随时联系我们，只要是我们知道的，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们，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在调查中发现有关Briar Rose相关的情报，也请同步给我们，非常感谢。”
顾亦然眨了下眼：“好的，没问题。”
两人快速达成了一致，叶锦书又客客气气地向他们道别转身离开，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快步走回来，走到魏崇面前停下，微仰着头，问他：“你是魏队的亲戚吗？你们怎么会长得这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