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品(过期的蜜桃罐头)

顾亦然推开办公室的门，办公室里没有多余的装饰物，墙上也没有挂任何锦旗，办公桌上、会客区的盆栽全是陈副局让人搬来净化空气的，贺仙特地给保洁阿姨打过招呼，顾亦然办公室的清洁从来不敢怠慢，顾亦然随时进办公室都是这副一尘不染的模样，哪怕他在住院也没有马虎应付。
顾亦然走到办公桌前坐下，厚厚一叠年终报告已经被贺仙装订好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了，在这些事情上，贺仙从来不会让顾亦然操心。
顾亦然翻开报告才看了一会儿，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来电显示是魏风尘，顾亦然接通电话，那边传来魏风尘的声音：“顾队，在干什么？”
“在看报告……魏队，难道特警队没有堆积如山的工作等着你吗？”顾亦然淡淡地开口，手上翻页的动作也没有停下。
“还行吧，郗文和左洋已经把年终报告写得差不多了。”魏风尘的语气一点也不急，比起工作，他现在倒是更在意顾亦然的身体，顾亦然受了伤，又生了这么久的病，他每天寸步不离地守着顾亦然，虽然医生是允许出院了，但他心里始终放心不下，这两个月来，顾亦然还是第一次离开他的视线这么久，他没有亲自来检查已经很克制了。
顾亦然也没有表现得太不耐烦：“你不在的这段时间，特警队的工作你还是得了解一下，别担心我，医生都说了我已经没有大碍了，况且我就坐在办公室里翻翻报告，工作强度又不大。”
魏风尘在电话那头舒了一口气，似乎是放了些心下来，叮嘱顾亦然：“累了就休息，不要一回来就太操劳。”
“知道，挂了。”顾亦然挂断电话，门外就传来敲门声，继而是贺仙的声音：“顾队，我是贺仙。”
“进来。”顾亦然放下手里的报告，贺仙推门而入，两人视线对上，贺仙扯出一个笑来，努力想要掩饰自己的疲惫，顾亦然随口问她：“一会儿都没睡吗？”
贺仙带上门，朝着办公桌的方向走来，答道：“中午睡了一个小时的样子，谢谢顾队关心。”说话间贺仙已经走到了办公桌前。
顾亦然也没有再表现出更多的关心，语气平平：“汇报一下吧。”
“是！”贺仙站得笔直，回答道：“之前我们锁定的手里有雪砂大货的两个嫌疑人，蔡凯宝和罗周勇，昨晚我们对蔡凯宝团伙实施抓捕，将正在进行雪砂交易的蔡凯宝在内的六名犯罪嫌疑人全部抓获，当场缴获雪砂三千克，经过连夜审讯，其中一名嫌疑人供出了他们藏匿雪砂的窝点，一诺带人前去，现场查获雪砂共计2.3万克，加上昨晚缴获的雪砂，与之前我们预估的量基本吻合。”
顾亦然缓缓地眨眼，脸上的神情很轻松，整个行动从策划到实施，他都没有干预，能够顺利将犯罪嫌疑人一锅端了，还查获了大量的雪砂，他显然对这个结果是满意的。
“罗周勇那边的情况如何？”顾亦然又问。
“罗周勇那边，目前还没有很好的机会，从我们严打雪砂开始，他就比较谨慎，我们也尝试了伪装成买家通过掮客接触他，但他一直没有松口，我们没有直接的证据，暂时没法进行下一步；另一方面，他最近和郭振龙走得比较近……”贺仙看着顾亦然的双眼，底气有些不足，小心翼翼地说，“他是郭振龙认的弟弟，裴松南8月入境那次和郭振龙有一个短暂的会面，裴松南一直在针对雪砂交易，罗周勇又高调，裴松南不可能没有发现他，但并没有任何行动，很可能是看在郭振龙的面子上，如果裴松南和郭振龙是合作关系，那不排除郭振龙有参与虞美人交易的可能……”
顾亦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抬起手支着头，挑了挑眉毛，倒不是在向贺仙发难：“如果坐实了郭振龙在参与虞美人交易呢，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顾亦然问完，贺仙显然是一愣，郭振龙这号人有些特殊，C市公安系统内都清楚他涉黑，却没人敢动他，他有个做前市委书记的大伯父，他大伯父在位这么些年，且不论功过，人情自然是攒足了，而他大伯父膝下无子女，一直当他是亲儿子，百般纵容，心甘情愿给他擦屁股，以至于他至今目中无人，横行霸道。
贺仙犹豫着开口：“只要我们有证据，就能抓他……”见顾亦然没有说话，贺仙连忙补充，“就算、就算会有人从中干涉，但只要我们手里的证据够硬，总能够给他定罪的！可能最终结果会不尽如人意，但这不能成为我们摆烂的借口，我们不能一碰到他就消极回避，警方这样做就是在助纣为虐，我认为不妥。”
顾亦然会心一笑，点了点头：“当然，你能这样想，我倒是挺欣慰的。”
感受到顾亦然的认同，贺仙的脸有些发烫，顾亦然也没有给她太多开心的时间，正色道：“如果涉及郭振龙，就更不能马虎了，盯好他们，看看他们想要干什么。”
“明白！”行动得到顾亦然的认可，贺仙多了几分底气，连回答的声音也不自觉大了几分。
“虞美人的专项打击呢，进行得怎么样了？”提到裴松南，顾亦然顺带就问了。
“虞美人专项打击初见成效，我们给各分局下发了关于涉及虞美人交易的打击的硬性指标，到现在过去半个月，各分局反馈的情况看来，到月底都能完成，虞美人专项打击对毒品交易圈震慑效果明显，圈子里都感知到了，没人敢往枪口上撞。”
“有供货上游相关的情报吗？”顾亦然双手交握，抬眼看向贺仙。
贺仙点头：“目前抓捕的嫌疑人，有多人指向货源来自姚林成，他们叫他‘成哥’，我们正在排查这号人，就算他不是供货上游，也是个手里有大货的拆家，到时候抓回来审一审就知道了。”
顾亦然点头：“嗯，做得不错，但是别这么熬，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吧。”
北京时间二十三点整，拥挤的人潮散去，写字楼的灯光相继熄灭，整座城市昏昏欲睡。
全长1.8公里的龙头岩隧道内，一辆纯黑的宝马730正孤零零匀速行驶着，交通广播的主持人道过晚安，正在播放最后一首萨克斯曲，坐在后排的郭振龙摇着手里的红酒，老神在在，叮嘱身边微醺的罗周勇：“年底了，那帮太监又他妈在拼业绩了，别往枪口上撞，我认识的好几个兄弟都被抓了，呵，无聊。”
“明白，龙哥，最近旺财给我介绍了好几个新买家，我都打马虎眼过去了，想诈我，门儿都没有……”
隧道内传来引擎的轰鸣声，那声音越来越近，一辆黑色的奔驰从左侧疾驰而过，郭振龙转头扫了一眼，笑骂道：“背时鬼，赶着投胎去呢……”话音未落，奔驰就像是听到了郭振龙的辱骂，突然向右打方向，越过实线别了过来。
轮胎摩擦地上的实线发出刺耳的声响，经验老道的司机连忙踩下刹车，右侧刚好是隧道内的紧急停车带，他便顺势向右打方向，把车摆进了紧急停车带内。
这个猝不及防的急刹车让郭振龙手里的红酒全洒了，他骂了出来：“操！会不会开车！老王！你也是！怎么开车的！”
“龙哥，是你认识的人吗？”司机也顾不上认错，他咽了口唾沫，也没有回过头，目不转睛盯着这辆暴力截停自己的黑色S450。
郭振龙虚了虚眼，总算看清了前面的车牌号，脸色霎时就变了，僵硬地吐出几个字：“怎么可能……”
就在郭振龙还在怀疑眼前所见是否真实时，奔驰后座车门就被人推开了，车上下来的男人身姿挺拔，隔着挡风玻璃，郭振龙看清了男人的脸，花白的短发，深陷的眼窝里嵌着一对老鹰般目光犀利的眸子，他的视线直直地投了过来，和郭振龙对上了，他的嘴角翘了翘，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第69章
太久没有赶早高峰，魏风尘错误地估计了当下的交通局势，直到被塞在路上了寸步难行了，英明一世的魏队才意识到——坏了，顾队正式回局里上班的第一天，要是让他老人家迟到了，怕是没三个焦糖布丁可哄不好。
魏风尘转过头，果然迎上了顾亦然不满的目光，魏风尘也不敢解释自己只是想让他多睡二十分钟，行动派直接抬手去切换车内音频，装出一切都在掌控中的模样：“可能前面有什么临时状况，听听交通广播，时间还充裕，不会迟到的。”
顾亦然懒得听他睁着眼睛说瞎话，扭过头看向窗外，临近圣诞节，街上节日的氛围也越来越浓了，气温无限趋近于零度，街上的行人都裹着厚厚的围巾，双手插在兜里，呼出白色的气体，脚步匆匆。明明坐在车上吹着暖气，但娇气的顾队还是把脸往围巾里缩了缩。
“……龙头岩隧道往南一侧发生事故，事故点前后五十米为单车道行驶，通行缓慢，请各位驾驶员朋友提前规划行驶路线，有条件绕道行驶，避开拥堵……”
伴随着音响里传来的甜美女声，顾亦然回过头来，眉头微微皱起，嘀咕道：“事故点前后五十米……什么交通事故，占道这么长一段路？早高峰隧道里车速能快到哪儿去？”
魏风尘当然不知道答案。
但是凭借魏队烂熟于心的市局周边地图和丰富的驾驶经验，他很快就切换了另一条上班路，避开了拥堵，开着他的大家伙在各种不知名的小巷里穿行一通，愣是在八点二十五分把顾队送到了市局门口，兑现了他“不会迟到”的承诺。
顾亦然下了车甩上车门，头也不回地朝着市局大楼走去，洒脱得让魏风尘又忍不住狠狠地为他心动了第一万次。
一大早跨进市局就能感受到这种年底忙碌的氛围，但迎面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抽出空向顾队问好，顾亦然却随时随地都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眨眼点头，偶尔会“嗯”一声。
推开禁毒队办公室的门，禁毒队的大家已经各自在忙了，有一个人叫了“顾队”，大家便纷纷停下手里的工作抬起头来向顾亦然问好，顾亦然应了一句“早上好”，算是给所有人的回应了。
昨天下班按时回家的贺仙今天一大早就来了，得到了充分的休息，现在精神饱满，向顾亦然问过好，就开始汇报工作了：“蔡凯宝团伙的笔录已经整理好放在你的办公室了。”
“嗯，好，我一会儿看……”顾亦然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又扫了一眼办公室的全貌，只有郑一诺还没有到，他吩咐贺仙，“今天抽空大家一起开个会，各自简短汇报一下过去这一个多月的工作情况。”
“好的，我去订会议室，确定好时间告诉你……”贺仙点头，话音未落，身后的门口就被人推开了，郑一诺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我去！好险好险！差一点就迟到了……”
顾亦然转过身看向门口，他的目光仿佛能够给人施加定身咒，郑一诺像个逃课被班主任抓了个现行的问题学生，原地罚站，结结巴巴，半天才吐出两个字：“顾、顾队……”
顾亦然的视线移向墙上的挂钟，郑一诺也循着他的目光跟着转过头，分针刚好跳了一格，八点三十一分，郑一诺提着一口气，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郑一诺喜提一秒钟的末日体验卡，一向严格守时的老大回来的第一天自己就迟到，全勤泡汤事小，因为这种小事让老大失望，那郑一诺真的会愧疚到无地自容。
却不料顾队大发慈悲放了他一马，语气竟有几分轻松：“的确差一点。”
郑一诺如释重负，这才敢出气，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嗐，龙头岩隧道发生了命案，堵到爆炸！”
顾亦然的表情冷了下来：“命案？不是交通事故？”
“昂！”郑一诺点头，走进了办公室，十分肯定，“不是交通事故，是刑事案件吧，警戒线拉了得有四五十米，痕检还在现场取证，事故车辆就停在紧急停车带里，也没看到有什么撞击痕迹。”
顾亦然没有再追问，眨了下眼，道：“去忙吧……”
顾亦然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办公室里传来座机的响铃声，顾亦然加快脚步朝着办公桌走去，在办公桌外提起听筒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罗局的声音，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严肃：“顾队，来我办公室一趟。”
顾亦然的心一沉，冷静道：“好的。”
敲开局长办公室的门，罗局还在办公桌前打电话，朝顾亦然抬了抬下巴，示意让顾亦然去会客区等他，同时加快了语速：“好的，我知道了，就这样吧，挂了。”
罗局挂断电话，起身快步朝着会客区走来，顾亦然已经在单人沙发坐下了，他习惯了领导们的偏爱，在领导面前他也不用刻意讲究那些繁冗的礼节，便没有起身，目光跟随着罗局，看他在沙发上坐下。
“顾队，有个突发事件，昨晚上在龙头岩隧道发生了一起枪杀案。”罗局也没有给顾亦然兜圈子，直接切入了主题，“死者是郭振龙和他的司机王谋。”
“郭振龙？”听到这个名字，顾亦然只觉得脊背一寒，郑一诺刚才说的命案，死者竟然会是那个郭振龙，昨天贺仙才向自己提起过他，苦恼他有一个神通广大的大伯父，黑白两道，敢动他的人屈指可数，而敢置他于死地的，顾亦然甚至找不到任何一个人对号入座。
“车上还有一个人，郭振龙认的弟弟罗周勇，环卫工人发现他们的时候，只有罗周勇还有一口气，他已经被送去了医院，暂时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当然，也暂时没有收到坏消息。”罗局说着轻叹了一口气。
顾亦然快速地冷静下来，分析道：“法医确定死亡时间了吗？隧道出入口和隧道内的监控，应该能够找到可疑车辆或者可以人物吧？”
罗局闭上眼，“嗯”了一声，沉默了好一阵，才睁开眼，开口道：“死亡时间初步推断在昨天晚上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分局把这个时间段进出龙头岩隧道的车辆信息都拉出来核对了一遍，发现了一辆可疑的小轿车。”
顾亦然平静地看着罗局，毫无预兆的，一串车牌号闪过脑海，那明明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久到顾亦然需要嘲笑此刻想到它的自己真够矫情的地步，因为这辆车现在就停在交警支队停放违规车辆的停车场里，它的主人永远没有机会再去发动它了。
可与此同时，罗局的嘴唇轻启，顾亦然怔怔地看着他，“嗡”的一下，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时间的流速仿佛无限放慢，趋于静止，耳边听不见任何声音，罗局的嘴唇缓慢张合，顾亦然轻易读懂了他的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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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顾亦然情绪激动地否定道，他以失控为代价回到了现实世界，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据理力争，“这辆车明明还停在交警支队！”
罗局苦笑：“是的，黑色的奔驰S450，我刚才打电话确认过了，它的确还停在交警支队的停车场里，落满了灰尘，不可能会是昨晚出现在龙头岩隧道的那一辆。”
车牌号X969X的奔驰S450，车主向野，三年前的“向日葵行动”失败，顾亦然被带走，下落不明，收到匿名信息的特警队长魏风尘带着特警队一支精锐小队赶到城郊的废弃工厂，当时这辆车就停在厂房外。
“相同的车型，相同的车牌号，我想，这应该不是简单的套牌。顾队，对方有备而来。”
何止有备而来，他大摇大摆出现在监控里，用浮夸的方式杀了那个黑白两道都不敢动的郭振龙，不就是为了高调宣布自己的回归吗？
顾亦然的肩膀轻微地抖动了两下，抬起头大笑了出来，他分明在笑，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却又流露出他不屑掩藏起来狠戾。
“顾队，你能处理好这个案子吗？”罗局的语气很认真，看到顾队少有的情绪外露，但他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当然，”顾亦然放下翘在上面的左腿，眨眼间收起了眼底的杀意，同时把所有多余的情绪都敛了起来，笑得大方得体，“毕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向野了。”

第70章
顾亦然推开禁毒队办公室的大门，一边往里走一边就开口吩咐道：“我点到的人过来——仙鹤、念念、一诺、曾重、霄粼。”
被顾亦然点到的人都纷纷停下手上的工作站起来，一刻也不耽搁，快步朝着顾亦然的方向跟去。
魏崇也下意识跟着站了起来，等待着顾亦然的召唤，他进入禁毒队后，顾亦然安排何念带他，分配给何念的任务会默认带他一起，但是他已经进禁毒队两个多月了，不仅和禁毒队的大家熟络了，何念也毫无保留把能想到的都教给他了，他毕竟是高材生，工作上手很快，能力优势很快就凸显了出来，顾亦然不在的这段时间，贺仙主导禁毒队的工作，几次小行动，魏崇的表现十分突出，贺仙也不再把他视作何念的小跟班，之后的部署都会给他更多的锻炼机会，甚至安排单独的工作，他都能够出色地完成，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拖油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