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品(过期的蜜桃罐头)

魏风尘点了点头，难得开了他的金口：“谢谢。”
俞安雨立刻仰头看天，摇头晃脑找了半天，语气有些夸张：“不会吧不会吧？今天太阳时从西边儿出来的？”
魏风尘懒得理他，补充说：“这案子具体什么情况还没弄清楚，星宇也不方便知道，有人故弄玄虚想要‘复活’向野，八成是盐帮在搞鬼，当初因为这事，星宇受了很大的影响，到刑侦队后，星宇开朗了很多，顾队不想让星宇再因为旧事伤心。”
俞安雨笑起来，抬起手不知轻重地拍了拍魏风尘的肩膀：“这话你就见外了，星宇现在可是我的人，星宇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当然也不想他伤心，再说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星宇也有成长，他不会把自己禁锢在过去，我们要相信他。”

第74章
现场取证下午才结束，等到各种鉴定结果出来已经是晚上八点了，禁毒队组织了会议，各相关科室的负责人悉数到场，罗局也亲临会议，指导工作。
贺仙把资料投到大屏幕上，直接进入了主题：“各位辛苦了，‘12·15龙头岩隧道枪击案’第一次案情分析会现在开始。先简单说一下基本情况，本案受害人共三名，其中两人受到枪击后当场死亡，一人重伤已送往急救中心，目前手术已经结束，取出了体内的子弹，但仍未恢复意识。两名死者分别是郭振龙，”贺仙说着，大屏幕上的画面跳转到了两名死者的个人资料，“男，37岁，柳城人，经营了多家娱乐会所，值得一提的是，郭振龙的大伯父是前市委书记郭永裕。另一名死者是郭振龙的司机王谋，男，39岁，C市本地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大屏幕上，画面切换到了下一页，贺仙继续说：“伤者罗周勇，男，32岁，柳城人，因为是郭振龙的同乡，所以郭振龙认他做了弟弟，他也是禁毒队盯了很久的手里有残余雪砂大货的嫌疑人之一。”
众人快速记录关键点做着笔记，贺仙继续说：“案发时间在昨晚23:00至23:10，嫌疑人乘坐的是一辆黑色的奔驰S450，车牌号X969X，23:25这辆车在光华路的7-11便利店前作过短暂停留，后座嫌疑人下车进入店内，道路监控及便利店内的监控，均拍摄到了他的正脸，通过车主信息和监控信息，我们锁定了嫌疑人……”贺仙有半秒钟的停顿，最终还是吐出了那两个字，“向野。”
贺仙话音一落，会议室里一片哗然，大家第一时间将视线投向顾亦然，他却泰然自若，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靠在椅背上，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向野是令整个公安系统都头疼不已的存在，而对C市公安局而言，他更是特别的存在，因为他是让顾队的身体变成现在这样的罪魁祸首。
三年前禁毒队行动失败，顾亦然被向野带走，警方全城搜索了两天一无所获，大家都以为顾队这次凶多吉少，而这次救援行动最终以成功营救了顾亦然，却献祭了公安卧底在盐帮十几年的钉子“葵”告终，“葵”为了救顾亦然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虽然现场的毒贩也都被击毙，盐帮及其保护伞更是在这次之后受到重创，但论损失，自然是公安损失更重，“葵”确认死亡，前C市公安局局长沈祎及其直属特别行动小组“花海”全军覆没。
虽然顾亦然得救了，但获救时他体无完肤，肺部严重感染，心跳呼吸一度停止，而顾亦然似是不甘心，吊着一口气，愣是硬扛了过来。
这次行动不仅让顾队落下病根，也让他性情大变，经历过下属的背叛，他回归后禁毒队大换血，曾经温柔好相处的顾队变得冷漠疏离高高在上，领导的偏爱与信任让他逐渐变得独断专行，而他又有足够的实力让那些质疑他的人闭嘴，大家逐渐开始接受，顾队不亲切也没有关系，他强大就好，市局需要这样的一个存在，在关键时刻，只需要听他指令，就能攻无不克，所向披靡。
这个案子的卷宗被作为机密文档保存，公安内部只有极少数高层能够调取查阅，市局内除两位局长，只有身在现场的顾队和前去营救他的魏队和跟在他身边的两名特警知情。
但从对外公开的情报看来，警方击毙废弃工厂内所有盐帮毒贩，其中包括一名盐帮干部，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个“干部”就是那个向野，在此之后向野销声匿迹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现在那个人又回来了，就像他留给公安的代号“冥王”，他就像从冥府归来的死神，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身份，黑白两道没人敢动的郭振龙他敢动，大摇大摆开着自己的车，把自己的正脸留在监控下，就是在向警方叫嚣。
“这辆车在今天凌晨0:10从滨海高速收费站上道，最后出现在告诉监控内是在3:50诚德服务区的监控中，高速交警反馈回来的信息是诚德服务区内没有车牌X969X的奔驰S450，所以我们推测他在诚德服务区内的监控盲区更换了车牌离开，我们复盘了监控，3:50之后离开诚德服务区的奔驰S450，通过比对进出服务区的情况，锁定了车牌D37055的车辆，但是很遗憾，最终还是在监控中丢失了这辆车，我们也确认了D37055也只是假车牌，这辆车应该在行驶途中没有监控覆盖的紧急停车带上又更换了其他的车牌号。如果坐在这辆车后座的人的确是向野，我们也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他可能在更早就更换了其他的车辆离开了，他应该不会坐在车上兜这么大的圈子。”
会议室里众人都不自觉皱了皱眉，顾亦然缓缓开口道：“既然是以X969X这个车牌上道，他要下道总要换回这个车牌，或者说，总要有辆车要以这个车牌号下道。”
贺仙认真倾听，点了下头，顾亦然又说：“目前舆情在可控范围，不便向社会公告，仙鹤整理一下有嫌疑的车牌信息，”顾亦然说着转头望向罗局，是在寻求他的支持，“需要省厅向交管部门、高速交警发出协查通报，关注相关可疑车辆，特别是X969X，下道立刻拦截并联系我们，不管车上是谁，他总要给我们个说法。”
罗局闭上眼，抬起手捏了捏鼻梁，声音有些疲惫：“嗯，我去办。”
贺仙也忙答应：“明白。”
顾亦然朝贺仙抬了抬下巴，示意让她继续，她便继续说：“通过监控，昨晚23:00到23:10双向进入龙头岩隧道车辆信息已经全部提取出来了，我们联系了那个时间段进入隧道的车主，并让他们提供了行车记录，”贺仙说着脸色冷了下来，“他们都反馈，现场有交通管制，‘交警’拦住了他们，说前方发生了交通事故，侧翻了一辆货车，双向都无法通行，需要等拖车到现场来清理移开货车，通行恢复时间不确定，让他们原地掉头，切换路线，因为对面没有来车，加上对方是警察，他们都没有怀疑，行车记录仪中的交警穿着警服戴着头盔，并没有露出面貌，现场也没有交警的摩托车，已经向交警方面确认了，昨天龙头岩隧道内并没有发生所谓的货车侧翻，可以确定是假交警。‘交通管制’执法路段在隧道监控未覆盖的区域，持续时间是23:01到23:10——这就是向野为了杀掉郭振龙布下的一个局。”
“尽快找到这两个假交警。”顾亦然的声音依旧没有波澜，贺仙点头，说：“目前我们这边掌握到的情报就是这些，接下来，负责现场的同事来说一下手里的情报吧——岑主任？”
岑行直起身子，翻动了一下手里的资料，开口道：“好，那我说一下。我们接手现场后，依照正常流程重新取证，当然顾队提到的点我们也有重点关注，回来后也对比参考了临江新区分局现场取证的材料，基本没有太大的出入。现场地面有明显车辙，可以判断是嫌疑人的车辆逼停了受害人的车辆，现场地面有血迹，枪击是在车下发生的，后座的两位受害人是中枪后被拖行到后车门，再将他们放回车里的。”
岑行说话的同时，贺仙配合地切换大屏幕上的照片，岑行继续说：“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宝马车后座中间车位下方有暗格，里面有手枪，对方逼停郭振龙的车，但郭振龙却没有拿枪下车，结合没有打斗痕迹的这一点，我们比较倾向于双方之前是认识的。”
岑行停顿了一下，顾亦然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但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岑行就当顾亦然接受自己这个观点了，补充道：“宝马车左前轮爆胎，结合地上一段较短的车辙，应该是司机意识到情况不对，启动汽车准备逃走，但被对方一枪打爆了左前轮，车停了下来，结合临江新区分局提供的资料，王谋的身上有行车记录仪的碎片，所以我们推断对方先射杀了王谋，后击碎了行车记录仪。对方的枪法很准，弹无虚发，刚才我们向鉴定科确认了，现场射出的五枚子弹，来自两把不同的手枪，射杀郭振龙、王谋和击碎车内行车记录仪的子弹来自同一把枪，击中罗周勇和打爆左前轮的子弹膛线和另外三枚不同，出自另一把手枪，以及，子弹上都有荆棘玫瑰的标志。”
“嗯，和子弹相关的数据情报，记得同步给滨海分局，”顾亦然提醒，又问，“指纹和毛发提取对比的情况如何？还有后座车门外侧把手上的指纹，有发现吗？”

第75章
岑行摇了摇头：“这点上顾队最好不要抱有太大的期待，后座右侧提取出大量不同的指纹和少量毛发，左侧指纹基本都是郭振龙的，比对还没有完全结束，干扰因素太多，大概率没有我们想要的答案。后座座椅及其下方地垫、驾驶座后侧均有红酒渍，后座杯托上有两个高脚杯，轿车紧急制动时，后座两人应该正在悠闲喝酒，急刹车导致杯中的酒洒了出来，据此，我推测郭振龙应该常常和其他人在车内对酌交谈。后座门把手上有血迹，但未提取到相关指纹，对方戴了手套，压纹上看，像是皮手套。”
见顾亦然没有打断提问，岑行便继续说：“后座上有一个男士手拿包，确认了分局的取证情况，手拿包当时被死者压在身下，拉链是关闭的状态，拉环上无血迹，结合手拿包外部血液形状，手拿包没有被人拿起打开过，车上也没有明显的翻动痕迹，看起来不像是为了找某件东西而杀人灭口。”
顾亦然分析：“对方有备而来，如果不是为了寻找某件东西，可能涉及私人恩怨，金钱纠纷，或者其他，明天重点排查郭振龙的社会关系。”
贺仙轻轻点了下头，快速记录下要点，同时示意让岑行继续。
岑行滔滔不绝说了半个小时，痕检科和鉴定科也同步了手里最新的结果报告，最后才轮到法医室同步尸检结果。
会议已经持续一个多小时了，大家也有些倦了，大屏幕上切换成尸检时拍下的郭振龙的照片，众人不由得后背一凉，又提起精神来，陆离开口道：“兰法医和我分别解剖了郭振龙和王谋。先说郭振龙，身长178，体重76公斤，体型中等偏壮实，体表无打斗伤，口腔内有大量血液，死因是子弹正面贯穿左肺叶导致血管破裂，大量血液渗出导致血气胸，肺部被血液灌满，窒息而亡。死者胃内食物呈乳糜状，有少量饭粒、菜渣，死亡时间距离晚餐后大约4个小时，胃内有少量未消化的水果，非同一时间进食，血液内酒精含量60mg/100ml，推测死者晚餐后又去了第二场聚会。”
顾亦然的目光投向郑一诺，开口道：“昨晚郭振龙去了哪里，见了哪些人都要仔细核实，有异常报给我。”
郑一诺点头，记录了下来，陆离面无表情地翻动着手里的尸检报告，等顾亦然说完了才开口：“王谋，身长175，体重69公斤，体型中等，体表无打斗伤，死因是头部遭受近距离枪击，颅内血压急剧升高，脑干受到压迫，导致呼吸心跳骤停。”
大屏幕切换到王谋的照片，更具冲击力的画面映入眼帘，会议室里众人都不自觉抽了一口凉气——王谋的头部左侧开了个大窟窿，沾着血液的头发拧成一缕一缕的，和血搅成一团的脑浆糊在头发上，缝隙间还透出白森森的头骨，看起来十分可怖。
“子弹从死者左侧太阳穴射入，射穿颅骨，弹后空腔效应导致其颅骨被掀开，但子弹并没有贯穿，而是留在了死者的脑内，从而造成了颅内血压升高，脑干受到压迫，停止自主呼吸，最终死亡。”陆离的声音毫无波澜，最后总结，“两人都是一枪毙命。”
“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各位辛苦了，”听陆离说完，顾亦然才将视线从大屏幕上收了回来，扫视了一周会议室里众人，不待他们客套回应，就继续向贺仙强调：“让视侦仔细核实昨晚案发时间龙头岩隧道出入口的监控录像，结合进出隧道车辆信息，尽快锁定那两个假警察的信息，X969X继续追，郭振龙的社会关系排查明天之内把结果反馈给我，医院那边安排轮班守着罗周勇，他醒了立刻联系我。”顾亦然说完看向罗局，问他，“罗局，你还有什么指示么？”
罗局轻叹了一口气，自然地把话接了过来：“这个案子有些特殊，相信大家也都有感知，死者郭振龙是郭书记的侄子，郭振龙的父母前些年车祸双亡，郭书记无后，更是将他视如己出，这次的事情，给郭书记的打击很大，郭书记在位这些年，大力扫黑除恶，调查的时候，也要考虑一下对方是在报复郭书记的可能性。我们的第一要务肯定是尽快破案，无论凶手是不是那个向野，我们都要他绳之以法，还受害者及其家属一个公道。这个案子有涉黑性质，要时刻关注网络舆论风向，我也会提醒网警多留意，有风险马上摁倒，不要任由舆论发酵。”说着看向顾亦然，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顾队，我相信你的判断，也相信你能够保持清醒的头脑，处理好这个案子。”
会议结束后，众人纷纷起身离开，顾亦然一动不动坐在原位，吩咐贺仙先回办公室整理资料，贺仙的余光落在坐在另一边的陆离身上，他似乎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立刻就会意，收拾好资料，抱起笔记本电脑也走出了会议室，带上了门。
“陆主任，还有什么刚才会议上漏说的内容吗？”顾亦然看向陆离，虽然是个疑问句，但说得就像陈述句一样天经地义。
“追不到了，”陆离的语气很平静，“顾队，你应该很清楚吧，只要没有第一时间抓住他，我们就追不到了，我们现在做任何事，都只是白费力气。”
刚还绷着脸的顾亦然嘴角牵了牵，他抬起手扶住后颈做了个伸展的动作，懒懒地开口：“没办法，该走的流程都得走，该做的样子也都得做。”
陆离叹了一口气，提醒他：“注意休息，你才恢复，不要透支自己。”
“放心吧，”顾亦然说着撑着会议桌站了起来，“陆主任今天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待顾亦然走到门口，刚抬起手放在门把手上，身后就传来陆离的声音：“你真的觉得他是向野吗？”
顾亦然停下动作，并没有转身，他压低声音，话语里没有一丝温度：“他是谁无所谓，我们要抓到的，是杀害郭振龙和王谋的凶手，而不是向野——当然，”顾亦然话锋一转，声音了多了几分狡黠，“他也可以是向野，当他决定顶着这张脸，以这个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时，他就应该已经做好，随时会被我们就地击毙的准备了。”
陆离转过头看向门口，顾亦然正好偏过头，瞥了陆离一眼，刚才在会议上全程冷静的顾队，此刻并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眼底的杀意，而这才是所有人理解中的、顾队听到“向野”这个名字应该有的反应。
两人视线对上的瞬间，陆离就读懂了顾亦然眼里的意思，他在警告自己，不要阻碍他。
眨眼间，顾亦然又回归平静，回过头轻声说：“走了。”
“顾队，”陆离又叫住他，“我们家那位一直把你当做自己人，你要做危险的事情我管不着，但是要是因为你让他受伤，我应该会很有情绪的。”
顾亦然轻笑一声，按下了门把：“市局里的都是自己人，陆主任别搞小团体主义啊，再说了，你家那位不拖我后腿就不错了……”顾亦然说着跨出会议室，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门边有人，他收起脸上的笑意，警惕地转过头，就看到魏风尘靠在门边的墙上，右手正在玩一枚一元的硬币打发时间，让硬币顺着手指指背向下翻滚，又捞起来重复，无限循环。
“偷听人聊天可不是好习惯啊，魏队。”陆离跟在顾亦然身后走出会议室，偏头看向身边的魏风尘，话却是说给顾亦然听的，陆主任在嘴上可是一点儿亏也不愿意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