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又一次凝滞,一道熟悉的人形在浑浊鬼气的中央快速凝聚,正是那日祭祖是阮笳看过一眼的老人——顾玉铭。
吐着诡异的声调,“顾玉铭”朝着阮笳唤道:“玉笳兄长...”。
他最后半个音未吐落,阮笳掌心庞大的灵力已朝他扑去。
顾玉铭看都没看一眼,嘴角像是看顽童一样的戏谑笑,半点没打算躲开阮笳这一掌灵力。
那恐怖的灵力如天网朝顾玉铭罩去,只见他在鬼气笼罩中抬手一拂袖,满脸老态却形容轻松自若。
以他的神情,阮笳这一道灵力应当要被轻松弹回,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因为鬼气随顾玉铭动作的骤然涌动,催动得灵力扑来得更快。
顾玉铭好似瓮中之鳖、碗中之鼠,顷刻被灵力之网捆成了一团。
老态的脸上,他的表情先是错愕,很快转为愤怒,而后又是震惊,不自禁说道:“顾玉笳!你不是医修吗?”
“我名阮笳。”阮笳收回手,随口说道。
看着被灵力捆成一团的顾玉铭,阮笳在月色下笑了笑,“这次来,是为了一事找你。”
入夜的尹江府,今夜的月色比起往日越发明亮,府城中央的顾府,不知何时,后院的昏黄的灯笼一盏盏均寂灭了。
次日,也是阮笳来到尹江府的第二日,顾府祭祖连续七日的祭祖盛典,到了最后一日的尾声。
在祭祖盛典的最后,按照往年惯例和今年的安排,应当由顾老爷子顾玉铭,亲自现身与顾氏祖宗山下所有在场之人共饮一杯。
这一环节,是顾玉铭亲自定的,耳提面命过必须不能少。
当时,顾玉铭的说法是要感谢众位尹江的乡亲,愿意给他们顾氏的面子。但他自己心知肚明,这是为了收回祭祖这几日香袋上吸纳的供奉之力。
阳间之人与之共饮一杯,在阴间鬼界的说法,那就是“供奉之礼任取”的意思。
不过此时,顾氏族人个个交头接耳,顾怀重等直系焦急又茫然不已,此时日头快到正中,顾玉铭却始终未露面。
一大早他们去请时,后院里只传出了消息,让他们先行,不必多做等待。
就在顾怀重等得不耐烦,快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劲的时候,山道前围拢的人群忽然散开,顾玉铭坐在一顶有遮阳蓬的人力小桥上,慢悠悠上山而来。
他脸上依旧蓄着往日那种仁善的笑。
等顾玉铭到山顶中时,久等的顾氏人立刻将盛满的酒杯递给了他。
顾玉铭接过白瓷的小杯,表情依然在笑,谁也没注意,转过身的一瞬间,他捏着酒杯的指尖轻轻颤了一下。
当然,即便有人注意,恐怕也只会当成老年人常见的举动,不会太在意。
顾玉铭凝望着玉液清澈的杯中,他倒映在酒中,比往常老人要明亮的瞳孔,此刻却全是恐惧与不甘心。
在与山下百姓发酒的过程中,顾玉铭抬头往远处天空方向看了许久,又带着假笑朝人群中搜寻,久久无果,到所有人都拿到了酒,又开始有些躁动,顾玉铭才缓缓收回视线。
衣衫的遮挡之下,谁也看不到,一道灵力正牢牢束缚着他的手腕,令他无从反抗、逃遁。
带着被迫的视死如归,顾玉铭一点点将酒杯凑近自己的嘴,像是缺油的提线木偶般僵硬、迟滞。
就在杯中酒液即将滑入他口中的一瞬,一道火光自天而降。
火光如柱,精准地轰在了顾玉铭一个人的身上。当着几乎全尹江人的面,被火炙烤,顾玉铭的身体忽然化成了诡怪原形的可怖样子。
山上鬼号声声,山下惊叫此起彼伏,在这么不敢置信的声音中,嘶吼的“顾玉铭”在火光中化成了飞灰。
整个顾氏祖宗山下,如同沸水般炸开,全府城那么多的百姓,吵吵嚷嚷不休,说什么的都有。
山上,顾氏族人已然全部呆滞,这种从未料想过的巨变在眼前发生,所有人的情绪已经被完全的震惊占据。
天火、天雷,或许这就是凡世之人,对于天罚最纯粹的想象。
此界天道如此,假借他的名义做些好事,阮笳心里丝毫没有负担。
阮笳在山下人群之后,全程冷淡漠然地看着山上发生的一切,让顾玉铭当众暴露,是为了省他自己解释的功夫,眼见为实,清晰明了。
当顾玉铭现出原形并消失的时候,阮笳悄悄隐没在人群中,像是了结一项任务一样,慢慢离去。
回到驿馆,阮笳立刻结了那五个悬赏的报酬。
灵力灌注过的竹牌不需要多余的佐证,自然有办法可以验证此事是否当真被解决掉。至于报酬,按照规矩,顾氏也早就存在了方便支取的地方。
驿卒还不知道顾氏祖宗山上发生的一切,看向阮笳的眼神带着隐约的不满,但碍于面前排开的五个竹牌,不敢发作。
不过一日之间,以一己之力,解决五个几乎被默认无解的除妖悬赏,阮笳的实力自不是他一个小小驿卒可以挑衅的。
所以,驿卒只得眼带不甘,望着阮笳将丰厚奖励收入储物戒中,而后转身潇洒扬长而去。
为了显得自己大方,又有顾玉铭心中认定这五件事不可能解决,顾氏给每个悬赏设置的奖励都颇为丰厚,阮笳可谓收获不小。
当然,最大的收获,还是他此行最初的目的。
出得尹江府城,阮笳将一个东西从储物戒中拿了出来。
如针般细长的菱形结晶悬浮在他掌心,日光之下,这东西没有任何光照反射,呈现出全然的漆黑。
这是建立护佑整个长生山的护山大阵,以保证长生山众人在未来此界仙魔大乱之时,有一处缓冲之所的,必不可少的重要材料。
沉眉凝想,阮笳隐约能感受到,这个东西虽小,里头的阴气却浓得骇人,恐怕堪比一个小型地府的阴气储量,又或许更庞大。
阴气,是滋养鬼气的来源,正如灵力、灵气之于修仙者,五谷、水、气之于人。
在原主线中,这东西名叫“凝魄之玉”。相传,这是上古神战之后,众神陨落堕入地下,身躯化为大小地府,灵魂便汇集成了这个“凝魄之玉”。
原世界主线中,女主虞灵绫的身份死去之后,便短暂借助虞灵绫原身的魂魄,化为了鬼魂形态,一路跟随在宁江离身后。
只不过,因为神的力量影响,宁江离看不到她的存在,更感知不到她的声音。
女主只能无奈地看着宁江离发疯、杀生,尤其是灭门长生山时,女主心中万分痛苦,既为长生山众人,也为她所爱的宁江离。
此后,宁江离路过尹江府,听到了“阮笳”凡世作为顾玉笳时种种不堪传闻,认定仙界无善人,自此产生了灭仙兴魔之心。
而女主却另有机缘,作为鬼魂的形态,她发现了尹江府中,居然有凝魄之玉的存在。
这个“凝魄之玉”在主线中具备至关重要的作用,作为六界中鬼界诞生时的伴生之物,它成为了女主最终炼化六种“六界灵物”,以六界众生之愿力复生男主宁江离,并助他成神的关键。
主线中没有具体说明,女主究竟是如何最终拿到的凝魄之玉,只说是历经一番辛苦,进而还导致了女主错过了宁江离又一次杀生屠城。
不过,以阮笳所知,凝魄之玉位于顾玉铭的鬼身核心之处。
女主所为,大抵也就是主线中常提及的,为凡间除害义不容辞。
阮笳一路回山,没有去管身后的尹江府城中,顾玉铭现形死后,顾府人和那些崇拜顾玉铭的尹江人会是何反应,也没管顾玉铭有意散播的,关于他凡世身份“顾玉笳”的不利流言。
既然已经改名换姓投入仙门,那些种种流言蜚语,也就都不重要的。
只不过,此时尹江府中,阮笳并不知道的是,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事情还要从顾玉铭现形说起。顾玉铭鬼身消散,那些鬼族迷心之法的作用自然也解开,伴随着那一幕宛如天罚的冲击,整个尹江府都开始想起了顾玉铭种种龌龊。
那些坊间热卖,吹捧顾氏和顾玉铭的话本,自然遭到了下架和销毁。而与之相对的,是开始有人为曾经被踩进泥巴里的顾玉笳翻案。
有当时听过此事真相,现在还活着的老一辈出来说话,言道,话本中所描写的种种,皆是谎话!
话本中说,顾玉笳为兄不仁,仗着年长在家中作乱,每每在父亲面前诬陷嫡出弟弟顾玉铭,还因嫉妒弟弟优秀,经常借着年长偷偷欺压于顾玉铭。
但老一辈说,实际上,顾氏妻妾尊卑分明极端,当时家主又生活糜烂,母亲是顾老爷开蒙的通房,顾玉笳在府中并无存在,就连母亲,也因为占了个第一回 ,早早被顾家夫人解决了。
而嫡出子顾玉铭,却是远近闻名的荒唐纨绔。
当时的顾玉铭不考科举,一心求仙,但他天资实在平庸,连外门考核都没有通过。顾夫人花了无数的钱财珠宝请来一个仙人,最后也是冤孽,偏偏是一起被叫去见证顾玉铭入仙门的顾玉笳被看上了。
这一下,便捅了顾玉铭和顾夫人的心窝子,顾玉笳的倒霉日子,也就来了。
具体如何,顾府门庭深深,这人不清楚,反正他每次见到少年顾玉笳时,他露出来的手背上就没有缺过青青紫紫的痕迹。
往后过了许久,这个当时还是小孩的老人,忽然就没见过了顾玉笳,只听到家里长辈们说,顾家的大孩子天生伴了冤孽,所幸往后再也不会苦了。
老人说,自己当时不懂,只当是顾玉笳去求仙变仙人了,现在想想,长辈们那时的意思,应该是顾玉笳那时就没了。
再往后几年,随着顾玉铭渐渐大了,出来接受家里的生意,就开始传出来,顾玉笳在家中作乱那些流言。至于当时为何没有站出来反驳,老人家也记不清楚了,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
不过也没有人苛责他,因为整个尹江的所有人都感同身受,那种脑子里曾经一团浆糊的感觉。
这便是迷心的效用了。
阮笳没有去深查,凡世寻常人也无从知道,但是不出意外,顾玉铭应该是生而为鬼。多半是上一个顾老爷或者顾夫人,有人做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因果交易。
顾玉铭想要求仙,多半也是作为鬼,想试试以人的身份登仙,瞒天过海脱鬼身成仙身,可惜此路不通,他才又转为了吸人间供奉滋养自身,以待之后的某些行动。
不过无论如何,此时真相终于大白,顾玉铭那些生人排位也都被人砸了。
相对的,是尹江府众人心怀愧疚,往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会在自己祭祖时,顺便也给他们认为早夭的顾玉笳烧一点。
他们只认出阮笳是长生山掌门,却无人知道阮笳便是顾玉笳。
而顾玉铭死于天火,对于尹江众人而言,在有人认出阮笳便是长生山掌门之后,便板上钉钉的事实。
一定是因为顾氏以长生山之名招摇撞骗、作恶多端,被长生山掌门亲自天罚了!
说起来,这个结果的灵感,还是来源于顾玉铭有意编造的那些话本里,说顾玉笳因为不仁不善被仙门处罚而死的说法。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所有的一切真相归位,阮笳在返回长生山的路上,身上忽然觉得一空,浑身的筋骨灵气流转都变得更加顺畅。
阮笳心知,这是他身上留存的因果,彻底解开了。
从此往后,在这个世界的修仙一途,他再没有来源于自身内部的阻碍。
御灵回山,很快,阮笳远远便看见了长生山林郁郁葱葱的模样,绿意之间,草庐、青砖以及四峰之景,在他眼中清晰分明。
自己也未察觉,阮笳的唇边不自觉蓄意一抹浅笑。
但随着他进一步接近,阮笳脸上的笑意陡然凝滞,在看似一片平静的长生山旁,他感受到了一股魔气正在快速靠近。
这个魔气非常熟悉,不出意外,当是来自发疯的宁江离。
阮笳立刻加快御灵速度,不似方才悠闲,他如流星般朝着长生山峰顶的众生坛飞去。
降落在众生坛前, 阮笳看了一眼天边。
比起刚才,魔气的感应并未减弱,宁江离确实正在朝长生山逼近。
不再拖延分毫, 阮笳立刻传令望鹤、望峰, 并嘱咐他们带来早准备好的护山大阵材料。
山风将袍袖吹得扬起,阮笳手托着凝魄之玉, 将里面蕴含的庞大力量一点点牵引而出。
未经鬼族使用的阴气呈现出一种朦胧的雾色, 被牵引出来缠绕在阮笳的指间, 仿若云雾依附。
随着阮笳手指中驾驭的“阴气云雾”越发凝实,天地间天道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开始产生轻微的动荡。
望鹤、望峰在这时赶到,降落在众生坛时, 两人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惶惑,一脸心惊胆战地看着坛前袍袖鼓荡、发丝飞扬的阮笳。
漫天昏黑, 山林地表轻微震颤,阮笳手驭云雾,有如仙人悟道渡劫之景。
“师——!”望鹤、望峰下意识开口,但很快意识到此时不应打扰,立即闭嘴噤声。
没有回头看,阮笳一只手臂指向身后两人的所在,力道一振,望鹤、望峰怀中所抱着的种种天材地宝蕴含的灵力, 全都朝阮笳的手掌中汇集而去。
庞大的灵力产生具现化的效果, 如同悬浮在半空中, 一道波光粼粼的川流。
灵力的川流与凝魄之玉的力量汇集, 以长生山脚为界, 庞大的护山屏障边界圈线在地表上若隐若现。
大阵的成型非常缓慢, 仿佛昏睡百年之人绵长的呼吸。凝魄之玉里的阴气和灵力,到底是两种能量体系,将其调动不难,但是融合拼接在一块,却难如登天。
这也是阮笳自身的力量如海般磅礴,否则放在一般的仙门,须得耗尽不知所少时间,用上最珍贵的炉鼎、辅材,才有希望将其炼化出来。
至于中间是否可能失败浪费其他天材地宝,又或者被阴气反噬炼化者自身,谁也无法保证。
“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有人要渡劫了吗?”
长生山的弟子们不知何时都汇集到了众生坛上,他们交头接耳的声音轻微,莫名都感受到一种不敢高声语的威慑。
望鹤、望峰用眼神示意安静,转过头,他们又齐齐认真凝望着阮笳的背影,并顺势看向山脚那一圈泛光的线,正在如天地初开的圣光一般,自地面涌出。
这便是凝魄之玉比起其他材料的关键优势所在。
其上蕴含着的庞大阴气,能够将护山大阵的力量延伸到地面以下。大阵成型之后,不仅是人间九州的仙妖,就连地底的魔族、鬼族,亦无法突破屏障。
等到大阵落成,世间唯一能够穿透这道屏障的存在,便只有真正的神了。
而整个小世界中,暂时还只有女主“神女灵均”一个神,目前短暂脱离神族的力量,成了无依无凭的鬼魂,围着男主宁江离打转。
护山大阵一点点升至半山腰处,时间已不知过去了多久。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之际,一道乌黑的魔气忽然直冲着长生山而来,落点正是众生坛上众弟子。
“布阵!”阮笳声透峰顶。
行随令动,坛上长生山所有的弟子,立刻齐齐驾驭灵力,手中法诀挥动如舞。
众人的灵力在半空中汇集成一道网,正面碰撞上那道魔气,天边灵光如烟花炸开,两两抵消。
阮笳抬头瞥了一眼,两年多的时间,宁江离的魔力比起上一回相见,强大了不少。
看来鬼魂状态的女主,这段时间里没少努力。
下一道魔气很快攻来。无需阮笳再多话,在望鹤、望峰的指挥下,所有弟子飞快反应抵御。
阮笳早有嘱咐,在平日里的修炼之余,如何集合众人之力布阵迎敌,亦是长生山众弟子需要每日习练的。
在尚且弱小之时,学会如何更高效的合作,既是保命,亦是制敌的不二法门。
在长生山弟子和宁江离的魔气打得有来有回之际,护山大阵已经升到了众生坛下,只待在四峰之顶汇聚,便是阵法大成。
但就在这时,一道漆黑高大的身影,终于现身在了阮笳等众人的眼前。
宁江离,到了。
望着天边那道魔气翻涌的身影,阮笳在心中默默盘算着。
护山大阵布到这个程度,已经不需要他耗费全部的心神投身于其上。经过刚才一段时间的调教,凝魄之玉进入了一种半认主的状态,大多时候可以自行融合灵力。
阮笳计算着,自己现在空余的灵力,要想将天上的宁江离一击陨落,概率有多大。
刨去主角光环不谈,宁江离也算得上杀人如麻的大魔头,解决他并不会沾染因果,反倒有可能让主线加速,阮笳清除入侵能量的任务会变得简单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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