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他什么都会(雨后岚山)

他这话一点情面也不留，殿内一阵细声哗然。
执剑长老面色难看至极，但两人差着辈分，他不便发作。明空真人见状笑道：“凌兄还是一般直率行事，只是愚弟要为群仙友负责，不可学你啊。”
“凌”是同寿峰剑尊的俗家姓氏，现在所知着甚少。
剑尊闻言，回头睨了明空一眼，嘴边显出几分冷笑又很快消失，
满脸的懒得多费口舌。
再一转眼间，剑尊人已经不在原地。
殿外，玄云仙山地处长白腹地，四周白雪皑皑。在这漫天的白色雪雾间，一道充沛的灵力直冲九霄。
阮笳看着面前灵力冲天彻地。
自井口涌出的分明不是魔气，而是这世上最纯粹的灵力，是属于神族才会拥有的灵力。
护山大阵和魔井处的封印，唯一无法抵御的就是来自神的力量。宁江离最终借助女主的力量破井而出，一如阮笳的预料。
宁江离此前多次骚扰，频繁约战，确实是为报当年的仇。
但更重要的是，他在借此为掩护，探查摸清井口封印的情况，以及试图麻痹阮笳。
阮笳在从井口涌出的神力消散后，很快精准锁定了那一闪而出的乌黑的魔气身影。
他立刻驭灵而起，准确拦截在了准备离去的宁江离身前。
十几年不见，宁江离的脸上充斥着妖邪之气，在戾气的长久浸染下，他的面容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变得过于瘦削以至于可怖的程度。
看到阮笳拦在前面，宁江离缓缓眯起了眼，伸开的双臂，手掌上蓬勃的魔气开始凝聚，似乎正打算给阮笳致命一击。
然而，比他更快的是阮笳手上的动作。
十几年的闭关，除去境界的提升，阮笳实力最大的提升，是他已将凝魄之玉的力量化为己用。
庞大的护山大阵，加上对魔界之井的反复加固，还有顾玉铭多年的使用，凝魄之玉里蕴藏的地底阴气早已告罄。
针对剩下的珍稀玉石外壳和其上微弱得不能再弱的残余力量，阮笳突发奇想，是否能够窥破凝魄之玉的运转规则，结合护山大阵的建立法子，创造出一个新的术法。
这法子既能自保，又能封魔禁妖，还能救人止战，甚至能在实力相差无几的情况下，留下妖魔活口，避免错杀冤案。
这术法实在妙极。阮笳花了这十多年的安宁时光，全心全意钻研凝魄之玉。
终于，在近期让他得到了突破，成功创立出想要的禁锢术法。
虽然，比起用凝魄之玉本身结阵，这个术法的力量要弱上一些，但寻常打斗时，已经完全够用了。
比如现在，宁江离就被阮笳的新创术法逼得左支右突，无从逃窜。
说起来，这个术法的创立之所以能成功，还有赖于宁江离的提醒。
正是宁江离过分频繁的挑衅，让阮笳想到了对方借助女主神力逃窜的可能，并随之思考起来，为什么神力这种最纯粹的力量，就能够突破护山大阵的屏障，并顺着这点最终窥破了关键。
魔井前，阮笳的灵力与宁江离的魔气纠缠往复，期间还夹杂着一点，阮笳用术法引来的地府阴气。三道力量的交织，共同织就了此地一片奇幻天幕。
只是天幕之中，相比宁江离的焦头烂额，阮笳的动作显得格外从容。
早在数月前，阮笳就组织长生山众弟子，将附近的居民全数迁至长生山护山阵内，此后是否迁回全凭自愿，但凡选择迁回的，长生山一力负责。
此时，打斗起来，阮笳毫无顾忌，不必担心伤到普通人。
随着一道灵力自阮笳掌中贯出，宁江离一时不备，左腰腹受到一道重击。以医修新法对草药药性的妙用，宁江离这伤一日两日难好。
腰腹之处，恰近丹田。宁江离积蓄的魔气不受控制开始外泄，他手上攻击的力道瞬间变得虚弱。
在又过了百招有余，随着阮笳再一再二再三地击中他，宁江离终是支撑不住。趁着最后一点力，他向地下缓缓落去。
宁江离的目的，自然是想要回到魔井之中，好休养生息，以待来日。
阮笳必然不会让他就此逃脱，几乎没有任何迟疑，阮笳追击的术法已然跟上。
千钧一发之际，眼看宁江离抬手试图抵御阮笳这一击的魔气被冲散，他满是戾气的眼中开始流露出惊惶。
天穹之上，阮笳青衫飘摇，手掐法诀于身前，随时准备再补上一击，全然不打算再给他任何卷土重来的机会。
就在这时，一道红色影子突然自魔井口中窜出。
那红色身影看似力量平平无奇，却全然不受井口的封印阻碍，一瞬便蹿到了宁江离的身前。
红色身影停在宁江离前面，她背过身张开双臂，一脸固执决绝的挡在了对方面前，挡住了阮笳的术法。
她过分美艳的脸让阮笳十分陌生，但那永远决绝的神情与围着男主打转的架势，却非常眼熟。
魔狐族长红绫，女主的新身份。
下一瞬，女主双臂交错，已然支起攻击对战的架势。她掌心凝聚的力量，却根本不是魔族的乌黑魔气，反倒极致纯粹、极致明亮。
那是属于世间唯一神的能力。
局势瞬间逆转。

成为神, 是众修仙者追求的最终。
女主使用神的力量，针对阮笳这个世界修仙者的身份而言，不论阮笳修为几何, 她都能够实现降维打击。
如此危局, 阮笳脸色不见凝重，反而浮现出讥讽的笑。
看到他的神情, 女主红绫秀眉微拧, 莫名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她娇媚的声音很快传到阮笳耳中, 说的是：“魔种所作所为我心知肚明，天道惩恶扬善自有分别，尔等修仙者绝不应滥用私刑，以致妄生因果乱世！”
阮笳脸上的讽刺更甚。
身为世界意识的化身, 近似一界唯一神的身份，他原本对于身份相近的女主还有些交谈的欲望, 但此时见面不如闻名，这份想法已然丧失殆尽。
阮笳默默计算着，以他现在这具身体的力量，对抗男女主二人的可能性。
经过刚才与他一战，男主宁江离的威胁暂时可以忽略不计。不过他体内的魔种，依旧存在不小的威胁。
而女主，除了神的身份，对方的实力在世界主线中竟从未正面展现。
唯一能够知道的是, 不论男主陷入何等危险绝望的境地, 女主总能在合适的时机出现, 然后将他轻松救走。
这样说来, 女主的实力至少上限极高, 全看对方如何使用。
“我不欲伤人, 你若愿意收手，我们可以就此别过。”女主再次开口道，属于她这个身体魔狐红绫的声音，带上了狐族特有的魅惑能力。
然而阮笳却丝毫不受蛊惑动摇，心志之坚定让女主的脸色更加难看。
心中所有想法都梳理完毕，阮笳青衫长袖一摆，架起了起手式。
他略微悬立在半空中，垂眸俯视着挡在男主宁江离身前的女主，金瞳无甚情绪，在冷漠中孕育着决然。
阮笳此时周身并无灵力汇集，女主却莫名感受到脊背处一阵颤栗凉意。这是未脱离魔狐族身体的本能在提醒她，提醒她躲避。
就在这时，忽然数声剑啸在四周响起。
一道苍劲的声音自远处传到了阮笳的耳中，声震四野：“这位小友勿忧，我同寿峰愿一同除魔。”
来人在阮笳身侧现身，发丝斑白，满脸正气凛然间带着浓郁的战意，正是玄云仙山群仙会中提前离席的剑尊。
而在剑尊之后，数百与他衣衫、功法气息相近的修仙者接连现身，应是同寿峰诸弟子。
阮笳看了对方一眼，并未说些什么。他不认识对方，自然无意也无权干涉对方忽然前来助阵的行动。
阮笳只知道一点，今日他既然已经决定出手，那就必然要将男女主一神一魔都留下。
下一个瞬间，他手中法诀已出。
看似没有任何灵力汇集的指尖，冥冥之中，在场半步飞升的几位强者，却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正直朝着女主魔狐红绫扑去。
这感应是在一瞬触发，实际上只是半个眨眼都不到的时间，女主一边用早已凝聚在指尖的神力抵抗，一边发出了一声不敢置信地惊叫。
“这是——！”后半句话仓促咽进了口中。
女主透过魔狐妩媚的眼睛，看向阮笳的眼神极为复杂，有震惊、疑惑、提防，以及真正的正视。
她与阮笳两人都知道，她咽进嘴里的那半句话，是神力。阮笳刚才用来攻击女主的力量，是神力。
这便是阮笳闭关十数年，所研究的第二件事——神力的来源和构成。
世界主线中不止一次提到，女主的神力极其强大，是最纯粹、无杂质的力量，世上没有任何另一种力量能够抗衡，即便是身为魔的男主也不行。
以神力除魔，是天道赋予女主的使命。
早已坚定了弑神和对决天道的心，阮笳自然要弄清楚，这份力量究竟是什么。
起初，他没有寻得其中关窍，毕竟，他从未真正亲眼见过女主本人，更未见过女主的神力。
直到阮笳窥破凝魄之玉，掌握到天地间阴气的调用办法，他终于开了窍。
六界众生，一般认为的六界，指的是神魔仙妖人鬼，但看过世界剧本中女主以“六界灵物”复活男主成神的桥段的阮笳，却知道这六界，实际上是仙灵妖魔人鬼。
人修炼为仙，妖修炼为灵，而魔与鬼只修自身。至于神，独立于六界之外。
与此同时，作为这个小世界本所属的星域大世界意识化身，阮笳也清楚地知道，每个世界的万事万物必定守恒，绝无超脱者。
从女主复活男主获得灵感，从调用阴气之法中找到可行办法，阮笳用数个寒暑，终于用亲身的成功证明了神力的来源。
汇六界之力，即为神力。
阮笳本就有世界意识的神格在身，知道了方法，便能如法运用，这才有了刚才震惊女主的一幕。
放在往常，阮笳的冒牌神力，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与唯一真神的女主抗衡。但问题是，女主现在是魔狐之体，还一心要护着虚弱的男主宁江离。
顷刻之间，阮笳的青衫身影与女主魔狐的红色身影，在魔井前的漫天黄沙间打得有来有回。
同寿峰剑尊久经战阵，看过一阵便知，自己不宜插手两人之间。
于是，他的视线越过在阮笳凌厉的攻势下十分勉强防备的女主，落在了被她防在身后虚弱无力的宁江离身上。
宁江离敏锐地感知到了剑尊带着杀气的视线，他清楚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在对方手下，恐怕活不下二十招。
不知是否巧合，宁江离忽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悲嚎，立刻吸引本在艰难打斗的女主的注意力。
不顾左肩受阮笳一击，女主立刻闪到了宁江离身旁，同时也正好用周身未散之力替他挡回了剑尊的一击。
下个瞬间，本应痛苦的宁江离嘴中发出了一声诡异空灵的长音，魔井边，还有他周身的魔气陡然变化。
在女主错愕的目光中，宁江离用力摘下了她鬓发间簪着的金簪，反手甩进了魔井口中。
伴随着金簪上的神力刺破魔井口残余的封印，黄沙地上，天地陡然昏暗变色，黑云压境群魔遁出。
阮笳与剑尊几乎同时，在宁江离魔音令发出前，就从他注视女主发簪而非女主本身的眼神中，窥破了他意欲所为。
但十分默契地，两人都没有出手阻拦。
两人的想法在这时达到了高度的一致，想的都是，既然对方有意，那么除一个魔是除，除一群作乱之魔亦是除。
那便都由他们笑纳了！
身后，早已观战多时的同寿峰弟子齐齐剑锋出鞘，同时现身的，还有一直听令隐匿在周围的长生山众弟子。
长生山众人遵循阮笳的命令，在阮笳等候在此的第三天，便一齐来到，等到群魔现身就是他们用武之时。
漫天青衫者围成一个极大的圆，单手掐诀形容严肃。在他们的下方，黑袍执剑的同寿峰弟子剑荡黄沙，直撞冲天魔气之中。
不同于同寿峰的骁勇，这算是长生山弟子第一次一起正面对敌，每个人都用尽了十二万分的严肃，不愿为前方正激战的阮笳丢一点脸。
属于医修的青色灵力在黄沙间飞舞，每一道同寿峰剑锋所指，必有医修灵力伴随为其加力，亦或者协助束缚魔族、为剑修提供庇护。
更有些性格勇毅的长生山弟子，他们学着从前降妖除魔时的阮笳，娴熟运用自己的术法，独自和魔族对敌，甚至在攻守间促使得一向以善战出名的同寿峰为其辅助。
此前，长生山与同寿峰从未谋面，更无任何交际往来。此刻凭借各自高超的实力、决断，默契配合得浑然天成。
天地间，尽是快要凝成实质的战意。
女主和阮笳、同寿峰剑尊战至正酣，各自境遇影响下，当下三人的战力相差不大，女主难免左支右绌，身上各处神力凝聚的配饰接连甩出了好几件，才堪堪战至平手。
落败显然只是时间问题，但女主现下最担忧的却不是此事。
魔狐妩媚的脸上，此时满是迟疑不定。女主一边战着，脑海中一边在回忆宁江离刚才拔她发簪的举动。
那个顺畅的动作，显然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谋划。这使得女主开始怀疑一些东西，一些她所认为最真挚最纯粹的——情。
正在女主越发惊疑时，身后，宁江离似是逐渐从四周冲天的魔气中吸取恢复了气力，摇晃着，他支起身体。
“绫儿...小师姐...”宁江离唤道。
这一声，将女主唤回到某些记忆中，是玄云山白雪凉雾中，少男少女惊鸿一瞥的初见。亦是神镜中，神女注视魔种临世时震撼惊心的欲念。
慌乱间转过脸，女主眼睁睁看到，宁江离的心口，魔种隔着血肉在一涨一缩，浓郁沁出的魔气，恍惚在他血肉中破开一个口子。
他脸上的模样越发妖冶，更衬得脸色苍白如纸。宁江离周身魔气大涨，声音却决绝说道：“为魔族！也为你，今日我哪怕以此身全部骨血献祭于魔种，也绝不后退一步！愿天道有眼，我们终有相伴之日。”
在女主近乎凄厉的呼嚎声中，宁江离彻底引爆魔种的力量。
宁江离身躯异化成魔，猩红的眼睛却死死盯在阮笳的身上，全然不似他嘴中对女主的深情不舍。
剑尊面色从未有过的严峻。正战斗的双方默契停了下来，尤其是魔族们，他们在仓惶中感受到了身上力量不受控的流失。
身后，无人在意的玄云仙山和群仙会众人终于姗姗来迟，还有夹杂在嘈杂间，明空真人望着魔狐红绫那句迟疑的“灵绫...？”。
天地因魔种出世而陡然变色，之前的每一次变幻，在这次面前都如同小儿的游戏。
九州六界，无数生灵不约而同仰头，露出惊惶、恐惧、悲戚的神情，这是凡人对主角们最朴素的仰望。
而魔井之前，在所有人或魔的呆滞注视下，几乎每个有灵智者都从心底认为，宁江离身上的魔种再无法被抵挡。
六界中，有人已经开始默默呼唤祈祷着神，渴望她显灵救世。可惜，这注定无法得到应答。
绝望汇聚之际，一道青衫身影忽然飞跃而起。
阮笳面如寒冰，脸色却并无意外慌乱。
周身防护的术法调用到极致，阮笳直冲魔气包裹中爆体的宁江离而去，在场众长生山弟子本能地施术，为阮笳加持加固防护。
同寿峰剑尊亦立刻响应，挥剑运法，以半步飞升之力阻止女主靠近和宁江离逃跑可能。方才短暂的配合，令他完全信任阮笳。
不过一瞬又或者漫长，阮笳医者修长精干的手掌穿透魔种所在，穿破了宁江离的心口。
缓缓低头注视胸口的异源之物，宁江离的表情却依旧癫狂傲慢，他根本不为肉/体的损伤而在意。
“你小觑了魔种的力量。”宁江离嘶声道，极近的距离下清晰传达了他的恶意。
皮肉被魔气腐蚀的痛楚从十指连心，阮笳恍若未觉，更未理会宁江离的挑衅，他将周身所有的力量都调集到了掌心。
阮笳的灵力在飞快的消逝，脸色肉眼可见变得虚弱，在宁江离得意的注视下，青衫洒脱的身影在半空中愈加摇摇欲坠。
身后魔气从地面升腾，映衬在阮笳越发虚软的身躯后，如同张牙舞爪的魔影，更衬得他决绝，衬出阮笳似乎以卵击石的可笑举动。
普通的修仙者，如何与神、与最接近神对立面的魔种相抗？
宁江离傲慢地想着。
然而不过转瞬，他的傲慢凝固在脸上。
阮笳穿透他心口的手掌，在皮肉被腐蚀蒙上一层漆黑的情况下，在与他体内最接近魔种的位置，爆发出了他今日第二熟悉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