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好月圆(山景王四)

第1章 一、小猫咪回家
常援站在机场大厅里，到处挤满了等待的人，广播里放着双语通知，吵得脑袋嗡嗡响。
他抬头望向电子大屏幕，他所关注的那个航班号后面显示“晚点”，他想，幸好请了半天假。
上一次来丰饶机场，是带队追捕潜逃的抢劫犯，而这次，是来接人——接他的一个忘年交小朋友。
“常队你好。”
身后有人叫他，尽管周遭环境十分吵闹，那声音仍是显得彬彬有礼。
常援转过身，是几个陌生面孔，不过他大概猜到了这些人的身份。
与他打招呼的那位年轻人自我介绍道，“我叫田勉，是万总的秘书。”
常援点了点头，“田秘书，你们也是来接万翎的？”
“是的。万翎跟家里说了不用来接机，万总想有常队在自然是一百个放心，不过总得有人搭把手，搬搬行李之类，所以我还是安排了人手过来，照应一下。”
常队余光扫过田秘书身后那几人，身体素质好，十分精悍，是很专业的保镖。暗想，可怜天下父母心。
又等了将近一小时，他们久候的国际航班终于到了。
田秘书对常援说，“常队，我们去贵宾通道那边吧，应该马上就出来了。”
“好。”
比起普通通道，贵宾通道这边空空荡荡，常援很快在通道尽头看到了等待多时的人。
他向对方招了招手，对方也扬起手来回应，原本轻快的步履变为小跑。随着修长挺拔的身影越来越近，来人英俊的面容也在视线中逐渐清晰。常援琢磨，好像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小朋友”了啊。
正想着，对方已经来到跟前，伸出双臂一个飞扑，“援哥！”
常援被他扑得往后退了半步，不禁笑了，“长这么高了，援哥快接不住你了。”
万翎也笑了，那张俊美如画的脸庞一旦展颜，便平添了几分孩子气，“想要追上你，不快点长大不行。不过援哥还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一点都没变。”
万翎说罢，又看看旁边的人，“田秘，我托运回来很多东西。”
田秘书很知趣，“一切交给我们，您请自便。常队开车了吧？”
“嗯，我车在停车场。”常援问万翎，“坐我的车？”
“当然啦。”
万翎把证件交给田秘书去领行李，自己则跟常援两个人先走了。
常援让他等自己把车开过来，万翎不肯，非要跟他一起去停车场。常援只能依了，路上两个人聊天。
“怎么突然回来了？”
常援已经有好几年没见万翎，平时只偶尔通过微信联系。前些天意外接到万翎电话说要回国，让常援来接机。
万翎说，“急着回来安慰你呀。”
常援愣了愣，苦笑道，“你这孩子，到了外面消息还是这么灵通。”
常援上个月刚领了离婚的小红本儿。虽说现在结婚离婚寻常得很，可他骨子里很保守，觉得不是什么光彩事，因此很不愿意给人知道，尤其是万翎——他在这孩子面前有点“偶像包袱”，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把日子过成这副模样。
常援的表情令万翎心里不是滋味，但眼下不是谈心的好时候，所以他适时转移了话题，“我这次回来，以后不出去了。”
常援很惊讶，“不是说念完本科还要继续往下念吗？”
常援知道万翎是学霸，家里又有本事，初中毕业后送出国，二十岁就拿到了名校学士学位，本该继续深造，怎么就改主意了？
万翎说道，“这边有更重要的事。再说，回国一样有好的发展。”
常援只当是他家里或者是他父母事业上的事情，也没多问，点了点头，“现在国内是不错，这几年变化很大。”
“我知道。我虽然这些年回来次数不多，可平时也都关注着国内，尤其是我们丰饶，毕竟我的家在这里，还有援哥你。”万翎转头看向常援，“所以我一定会回来的，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常援听得心里暖洋洋地，只想跟万翎小时候那样呼噜他的脑袋。
两人说着，到了常援车上。常援启动了车，问，“送你回家？”随即想到这小少爷家里好多套房，又补了句，“你现在回来住哪儿？”
“银月花园。在国外一个人住习惯了，再回去跟爸妈一起可受不了，还是独居自在。”
“银月？好像离我们分局挺近啊。”
万翎等的就是常援这句话，“那援哥这次先去认认地方，以后多来看我。”
“好。”
“援哥。”
“嗯？”
“我还能像以前那样，去你单位找你吗？”万翎侧过身，一脸乖巧地望着常援。
常援开着车，匆匆看了副驾上的人一眼，笑了，“当然可以，你援哥现在有自己的一间办公室，欢迎万公子莅临指导。”
万翎显得十分高兴，又有些遗憾地说，“你升大队长的时候，我没能当面向你道贺。”
常援不在意地说，“那有什么，再说咱们之间还需要这种客套吗。”
“不是客套，援哥是我心目中最了不起的人，而这了不起得到了进一步的认可，这可是大事。”
眼前的万翎好像和小时候的模样重叠了起来。
“援哥是我的大英雄。”
“援哥是最厉害的警察。”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援哥更棒了。”
那样热烈的、崇拜的眼神，从来没有变过。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中，无论多少次都觉得，自己有了源源不断的动力，仿佛真的无所不能。
刚才一点久别重逢的生疏感烟消云散。虽然从小豆丁长成了翩翩佳公子，但是在常援眼中，万翎还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可爱小朋友。
“怎么了，眼都不眨地盯着我。”
“再看一会。我都四年没见你了。”
“那也不至于这么夸张，今年过年不是还视频了吗？”
“视频和真人能一样嘛。”
“小黏包。”
“就黏。”
常援拿他没辙，又问，“跟家里报平安没有？”
“啊……”万翎回来就满心满眼只有常援了，连手机都还没开。他慢吞吞地摸手机，开机，嘟囔道，“反正田秘会报备。”
“那不一样。你爸妈会担心的。”
万翎很享受常援的说教，听话地说，“嗯，现在就打。”他拨通了父亲的号码，“爸，我回来了。……嗯，很顺利。……援哥正送我回家呢。……回银月呀，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又累又困，我得倒时差，明天到家里来看你和妈妈。妈妈呢？妈，我刚下飞机，这会在路上。……有援哥呢，担心什么。……嗯，好呀，我问问。”
万翎小声问，“援哥，你什么时候有空？爸妈想请你一块聚聚吃个饭。”
常援说，“最近手上有两个案子，等忙完这一阵我跟你说。”
万翎又继续电话，“援哥这几天忙。……我这么久没回来了，不知道哪里好吃。……嗯，我先看地方。”
常援等他挂了电话，说，“上回跟你爸妈见面好像还是你十五岁生日那天，后来你就出国了。”
万翎感慨，“是啊，一晃我都快过二十一岁生日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不过逢年过节都能收到你爸秘书送过来的礼物，怪不好意思的。”
“哪个秘书呀？”
“姓周。”
“哦，周秘是我爸的大秘，他亲自给你送？那还好，不算失礼。”
“那个田秘书看着也挺能干的。”
“嗯，他是周秘带出来的，以后可能会跟我。”万翎说着又给田秘书打电话，“田秘，你们出来了？那直接去银月吧。……嗯，我也给家里说过了。对了，你帮我看一下，适合家宴的地方，要好一点的。……中餐，援哥不喜欢外国菜。……可以，你发我看看。”
常援忍不住说道，“别太麻烦了，我吃什么都行。”
“就我们两个人的话随意一点没问题，这不还有二老嘛，还是要有点仪式感。”
两人一路扯着闲篇，不觉就到了银月花园。这是丰饶市有名的高档小区，地段好，闹中取静，听说不少明星都住这里。
车子到了大门口，万翎特意跟物业打了招呼，让他们把常援的车牌号录入了系统，下次直接放行。
常援放慢车速往里开，“几栋啊？”
“52栋，前边那个口子右拐进去。”万翎说，“刚才没注意，这会看了下，援哥，我怎么记得我出国前你就是开这辆车？”
“嗯，是啊，我没换车。怎么了？”
“你都是刑警大队的大队长，堂堂一把手了，你们分局也不给你配辆好一点的车啊。”
“哪有那么讲究，能开就开开呗。”常援逗他，“大队长又怎么了，我们公安系统里面最不缺的就是大队长，级别高的多着呢。也就只有你整天把你援哥当个大人物。”
万翎鼓起嘴，还有点委屈上了，“反正在我心里，你就是天下第一。”

第2章 二、很多很多小鱼干
虽然理智上知道万翎是一个有多年海外独立生活经验的成年人，但常援还是忍不住把他当小孩。尤其是这会听万翎说这房子还没住过人，他是今天才拎包入住，更觉得不放心。
进了那小独栋，借着和万翎一块儿参观新居的由头，用刑警视角把楼上楼下里里外外巡视了一遍，觉得哪哪都有安全隐患，总之万翎一个人住就是最大的隐患，引得万翎直笑他是操心的老父亲。
常援想到万翎出门都带保镖，外人当他是富家少爷摆谱，实则因为他爹不放心他的人身安全，从这一点看，自己果然与万翎亲爹颇有共同语言。
万翎把常援的指纹录进门锁，方便他随时串门。常援看这小区离单位近，自己能有个照应，多来探望他也不麻烦，也就没拒绝。
没过多久，田秘书等人也来了，把万翎的行李一箱一箱搬进来。万翎今天没有出行计划，而且有常援陪着，不需要保镖，因此一行人卸完箱子就离开了，真的只是做了一趟搬运工。
常援看着那大大小小几十箱的体量有些震惊，万翎说，“我好歹在外面住了几年，总有些家当嘛。总不能人走了，东西都扔了。”
“这么多家当够你收拾一阵了。”
“放着慢慢弄。对了，我有礼物要给你。”
于是常援更加震惊地得知，这几十口箱子里居然有足足十箱是万翎口中的“礼物”。
万翎没少给他送过礼物。第一份礼物是感谢信，折得方方正正，放在写着“常援大哥哥收”的信封里，还夹了一只金箔纸叠的千纸鹤。
后来，是夏天的冷饮，冬天的围巾，以及各种自制的手工。再往后，是远渡重洋的明信片，印着他去过的城市照片，一开始常援用冰箱贴把明信片贴在冰箱上，后来实在太多，干脆买了一大本收纳册，一张张夹在里面。
万翎上高中时，会在寒暑假和春节回国，每次回国必定会来找他，送他巧克力，新潮的墨镜，还有喜欢的CD。
再后来，万翎上了大学，很少再回来，甚至连他的婚礼也没有参加，只是托人捎了一对精致的琉璃鸳鸯摆件送来——那是万翎送过最贵重的礼物，可常援没来由地从中感觉到了生分，而万翎也的确很少再主动联络，他有时只能从对方的朋友圈了解近况。
曾经看着长大的孩子出国见识了更广阔的天地，从心理上摆脱了对自己近乎依赖的崇拜，这令常援既欣慰，又免不了惆怅。他想，他是真的很喜欢万翎，没有万翎，他的生活也随之失去了很多色彩。
当他陷入连婚姻都未能守住的中年挫败之时，万翎却回来了，那个他当成弟弟般疼爱的孩子长成了神采飞扬的帅气大人，还像十几岁时一样亲近他，仿佛从来没有疏远过。
真像做梦一样。
“翎翎，我有……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万翎因他口中的昵称而喜悦，微笑着说，“从我回来到现在，我们不是一直在说话吗？我都说得口渴了，援哥，你想喝点什么？”
“随便什么水。”
他打开冰箱，给常援拿了一瓶水，自己拿了根小布丁吃。
常援往冰箱里瞟了一眼，“你今天才住进来，吃的用的倒齐全。”
“田秘安排的，他做事很周到。”万翎半开玩笑地说，“援哥，你是不是看我一副很好养活的样子，忘记我好歹也是个富二代，没有我用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我就找我爸妈要更多的钱。”
万翎在常援面前一直很乖，常援难得听他用这种纨绔语气说话，被他逗得险些呛水。
“万少爷，那些箱子里的真的都是给我的？”
“真的，不开玩笑。”
“我收不起。”
“以前怎么就可以收？”
“以前收的是你的心意。”
“我明白你的意思。”万翎说道，“还记得吗，很早的时候，我曾经试探地问过你一次，喜欢什么样的礼物。你很明确地告诉我，警察不能收受礼品，那是严重违纪。我知道，那是你的原则和底线，所以，我不会去触碰。”
他摸着箱子外面，轻声说，“在国外见不到你，想得特别厉害的时候，就给你买东西，想着有一天见面时可以送给你，心情就会好很多。几年下来，不知不觉就攒了这么多。”他转过身对着常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有一些是很久前买的，已经不新了。本来临走前想处理掉一部分，看了半天又舍不得，最后还是全部装了回来，给自己留个纪念也好。”
心脏像被什么刺痛，常援上前握住万翎的手腕，“在外面这几年，是不是过得不开心？”
万翎抬起头，眼眶红红地。见他这个样子，常援更加确信自己猜得没错，心里酸涩得不得了，“心里装着事，也不和我说，微信也不发了，我还以为你不要你援哥了。”
万翎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哽咽着说，“我怎么可能不要你？明明是——”他到底还是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又说，“我的这些心意，你愿意收下吗？”
常援紧紧地把他拥在怀里，安抚地拍他的背，在他耳旁说，“我们这样好不好，你的心意，先寄存在这里，我每次来看你，你就亲手送给我一件。能收的我就收下，实在太过贵重的，就心领了，仍然放在你这里，这样我来做客的时候还是能看到你的心意。翎翎，你觉得怎么样？”
他平时不善甜言蜜语，唯独很会哄万翎。万翎果然被他哄高兴了，窝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应该是我要安慰你的，怎么变成你安慰我了。”
“你回来，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安慰了。”虽然仍未弄清楚万翎明明惦记自己却刻意疏远的缘由，但此时此刻近乎失而复得的欣喜就像一剂强心针，令常援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为之一振。
万翎沉醉在对方让他安心的气息中，呢喃道，“回来真好。”他又抱了一会，小声说，“我饿了。”
“飞机上没吃点什么？”常援去开冰箱，他记得刚才看到有一打鸡蛋。
“当时没胃口，现在心情好了，就有食欲了。”
“给你窝两个蛋，很快的。”
“援哥做什么我都爱吃。”万翎拖了张高脚凳坐在厨房间看常援下厨，乖得不得了。“援哥你吃了吗？这会都过饭点了。”
“出发前在食堂里扒拉了点，没事，你哥扛饿。”
“干嘛扛着呀，你再窝两个嘛，一人两个。”
“行，一块儿吃。”
水沸之后把蛋打下去一会就熟，万翎去拿碗筷，“你们食堂还是以前的味道吗？有点怀念早上的双心包。”
“还是那个味儿，下次你来带你去吃，或者我捎给你。”
“好呀。”
两人对坐吃完了蛋，万翎撑着下巴发呆，常援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我在想，今天要送你哪件礼物，才不会被你拒绝。”
常援在他嘟起的脸蛋上捏了捏，“不是告诉你，无论什么，援哥都心领吗。”这孩子，还和以前一样，把自己的任何一句话都当成天大的事。
“那不一样。”万翎向远处放空的眼神重新聚焦到常援身上，“不过，我已经想好了。”
他开了一个箱子，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取出一只小锦盒，交到常援手上，“这个你必须得收。”
常援笑道，“我都还没打开看呢。”
盒子里躺着一串紫檀木佛珠，万翎解释道，“这串佛珠是高僧开过光的，能挡厄化灾。援哥，你的工作免不了要冒险，戴着它，我放心些。”
常援对着万翎那双水盈盈的眼睛，满心感动，“好，我戴着它。”说罢当即就把佛珠戴到了左腕上。他见万翎脸上露出笑容，调侃道，“你是送礼物的，怎么比我这个收到礼物的人还要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