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往后时间这么长，会发生许多事。以后怎么样，我猜不准。毕竟他也挺任性的。”
“你别这样恨着我，他会不会再次对你感到厌烦，我又管不了。而且你这人真的很烦人。”
徐临的魂魄，原本就带着随性，讨厌束缚的性格。而他生活顺遂，没有求不得的执念。
喜欢某样东西的时候，会一头扎进去，全部热情都在上面。之后“攻略完成”，就“封盘”，再也不碰。
说难听点：这就是喜新厌旧。
徐临从小被爱包围着长大，被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
另一个“徐临”又一步攻向曹熠辉，和他距离不过咫尺：“我和他不一样，我的感情很强烈。并且我现在觉得，你这人意外的不错，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和他同化后，他也会拥有我的感情。我敢保证，他会比现在更加爱你，永远不会对你厌烦，不会爱上别人，会高高兴兴地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他话锋又一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为什么都觉得，我和他融合，会变成我取代他。”
“然而事情并非如此。魂魄复原后，我们的力量，感情融为一体，他会拥有完整的力量，完整的感情，其他的，并不会改变。”
“这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曹熠辉挡下对手的攻击，后退了一步。
动作有了一瞬间明显的延迟。
像是……动摇。
“徐临”的那些话，是不折不扣的“恶魔的低语”。曹熠辉很难做到毫不动摇。
打出的下一击，也因为心中的动摇，不再如之前那般雷厉风行。
“徐临”轻易避过，曹熠辉这一拳打偏。
灵能形成的烈风宛如一条巨龙，带着锋利的獠牙一头撞在枯裂干涸的地面，鲜红的岩浆从缝隙里喷涌而出，跟着巨龙的嘶吼一起咆哮，而后，又归于寂静。
“徐临”不会错过对手任何一丝的犹豫。
在这短短数秒的空挡，喷涌的岩浆从半空中落回地面之时，他就发动了稳准狠的致命一击。
“结束了。”
“……”
岩浆的怒喝停止，在间歇的寂静中，二人的动作也骤然停顿。
攻向曹熠辉咽喉的手指停在距离脖颈的三寸之外，那只手腕，被曹熠辉以几可碎骨的力道狠狠钳制。
“徐临”：“……”
沉默片刻后，他冷冷一笑：“装得还挺像。”
曹熠辉内心的动摇，出招时的犹豫，都是装出来的。
落入恶魔陷阱的那个，不是曹熠辉，是他。
可他不打算等死，立刻抛出新的蛊惑：“熠辉，你想不想长生不老？”
“这世间唯一的不老不死术，只有我知道。”
那个由徐家方士从虚世蓬莱带回来的不死术，因被始皇认作伪物，下令销毁。
但那不是伪物，是千真万确的不老不死术。
当年看过术法咒文的方士，总共只那么几个，早已作古。
如今三千世界，六道诸天，知道这门不老不死术的，唯有“徐临”一人。
长生不死，是宇宙所有生灵，不分物种，不分族群，不分信仰，不分国度的一个共同索求。
“诚然，这门究极的术法并非人人都可消受。只有血脉特别强大的人，才可承受逆天而行的威能。”
“熠辉，你可以。你的力量足够强大，你可以使用这门术法，获得永生。”
“如何？”
“徐临”将头微微朝曹熠辉靠近：“当我和他恢复为魂魄完整的一个人后，我就将这门术法告诉你，这样你就能……”
“不想。”曹熠辉冷峻的神色丝毫未变，他迅猛出手，攻向对手的脖颈，不带任何一丝迟疑，
——“结束了。”
“是吗那你死了之后小临就成一个人了”
“徐临”飞速抛出这一句毫无停顿的话，已经掐上咽喉的手，陡然停了下来。
曹熠辉看到落入自己手中，马上就会被封印的敌人轻鄙地笑了笑，顶着他最爱的那张脸。
他才瞬间意识到：这个“徐临”被施加了不老不死的法咒，永生不灭……
那么，他的小临呢？
“当然和我一样。”
“徐临”显然看出了他想法，笑道：“我和他，是同一个魂魄，同一个人。”
“即便你封印了我，他身上的术法依旧存在。不然他为何能在这个时代复生？”
“我被分割的那一半魂魄，在不老不死术的作用下，在两千多年后，重新诞生。你的小临，是永生不死的。”
“他对你许下过承诺，会陪在你身边。就算他任性爽约，我也相信，你一定有办法继续把他绑在身边。”
“徐临”不屑地笑看他一眼：“那你百年之后呢？”
“你死了，他可以去找别人了吧？”
曹熠辉的手指重重掐住“徐临”的咽喉，让他难以呼吸，却并未下死手。
“徐临”气短，说话断断续续，却仍旧带着鄙夷的挑衅：“他陪你走完一生，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你不会霸道蛮横到自己死后，还要束缚他？那也太不讲道理。”
“不过，无论你怎么想，那之后，他所有的事情都与你无关。因为你已经死了。而永生不死的机会，是你自己放弃的。”
“他的生命很长，长到与天地共朽，如果那么漫长的光阴里，只有一个人，那也未免太孤独太寂寞。”
“徐临”的眼神中，总是透着一丝不屑和嘲弄，只有在说起自己的另一半魂魄时，他的敌意和恨意才完全消散，露出和小临一样的柔软，“我希望他在你死之后，能迅速遇到另一个人，不会有任何悲伤和孤独的时间。”
“希望那一个人，也拥有可以承受不死术的强大力量，并愿意为他选择永生。这样他就能有一个可以永远陪伴他的人，和他一同携手走过所有的山川岁月。”
如此一来，光阴不会漫长，悲伤不会持续，孤独不会涌现。每一天，都是缱绻风月，旖旎流霞。
“徐临”又朝曹熠辉挑衅一笑：“很可惜，那人不会是你。”
……自己死后，小临会遇到另一人？
小临会和另一个人亲昵微笑，亲吻拥抱，温柔地称呼另一个人“心肝宝贝”？
曹熠辉觉得自己的脖颈似乎被看不见的手紧紧勒住，痛苦地难以呼吸。
……他的小临，会接受另一个人，和别的人一起生活，渐渐将他全部遗忘。
可如果不这样，小临就只能一个人，独自面对日升日落，岁月绵长。
那会是怎样一种孤独和寂寥？
……如果，自己也使用不死术，就能获得不朽的生命。
如此一来，就可以永远陪伴在小临身边，他的小临不会再遇上别人，不会将他遗忘。
自己可以永远地拥有他，不会让别人将他的小临占据……
这一次，曹熠辉真的动摇了。
即便心中清楚，那些话是对手故意说来扰乱他的心志，他仍旧无可避免地动摇。
那些话如同利箭，字字句句精准地攻破了他心上最薄弱的防御。
他内心踌躇难定，手臂已无意识地放松了钳制的力道。
恍惚的这一刹那，曹熠辉双目倏然睁大。
一股强烈的疼痛感从下腹处传来。他缓缓垂下目光。看到衣服上一团鲜红的血迹，迅速晕染扩大。
“徐临”的一只手，击穿了他的下腹。
那道甜美的声线又在耳边响起，却如同淬染着剧毒：“睡吧。他的事你不用操心，我会永远陪着他，不让他感受到孤独。”
阳光穿透一层薄纱的窗帘, 洒落在地板，又一路延伸到床上。
徐临从睡梦中醒来，眯着惺忪睡眼问：“几点了？”
没有人回应。
曹熠辉向来醒的比他早，然后躺在床上陪他。
往常这个时候, 温柔的亲吻已经在脸上落下来, 今天却没有任何动静。
曹熠辉已经起床了？
徐临偏头看向旁边。
人还躺着。原来还在睡觉。今天自己醒的更早。
……不对。
迷朦的睡眼瞬间睁大。
曹熠辉穿着衣服, 那是特处局专门的作战服。
没事在家里穿这套衣服做什么？还穿着衣服躺在床上？
一股莫名的不祥预感, 乍然从心中涌现。
“熠辉？”
徐临小心翼翼伸出手, 在他身上试探。
身体温暖, 呼吸平稳, 心跳和脉搏都正常。好像曹熠辉只是睡得太晚，睡得太沉，还没睡醒而已。
可惜这只是“好像”。无论徐临怎么呼喊, 曹熠辉都没有任何一点反应。
徐临感觉自己仿佛被人迎面泼了一桶冰水，从头到脚，连心尖都瞬间冰凉。
“叮叮当”的电话铃声响起时，郭鸣正边吃早饭, 边拿着手机刷新闻。
屏幕画面一变, 黑底的背景上显示出来电人的名字：漂亮怪兽。
徐临从不打电话找他。
郭鸣愤愤不平一口咬下面包。曹熠辉秀恩爱秀得越来越过分，打个电话都要用徐临的手机。生怕别人不知道, 他和这个漂亮爱人婚后感情过于良好。
“熠辉, ”他消遣说，“今天这么早，你昨晚不行啊？”
“说吧，你爱人早饭想吃什么, 我过会给你们……”
电话那头传来漂亮怪兽本人的说话声。
郭鸣的双眼瞬间睁大。
“熠辉的身体看似正常, 可是他灵能反应有着明显异常。”
郭鸣赶到了曹熠辉的家。往常的半个小时的路程, 这次只用了十五分钟，路上一个红灯都没停，还找空档打电话通知了夏侯启。
“这种情况，极有可能，是他的魂体出了问题。小徐，你说熠辉昨晚还一切正常？”
徐临脸色苍白：“嗯。”
昨晚他入睡之前，曹熠辉毫无异状。
今早起来，就成了这般模样。
郭鸣皱眉：“作用于魂魄的灵术，早就被禁止使用。”
只有出身上层家族的除灵师才有机会接触。
而且这些灵术大多复杂高深，一般人很难掌握。
“你们家设有严密的灵能防御系统，外敌不可能悄悄潜入，而不留下任何一点痕迹。”
综上，答案只有两种：“要么，是熠辉自己对自己施放了某种术，要么……”
郭鸣的眼镜泛着冷光，看向徐临：“是他。”
另一个“徐临”。
他又出其不意地占据了徐临的身体，对曹熠辉做了什么。
徐临冷白的肤色此刻苍白的如同一张纸。另一个“徐临”昨晚做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他已无心去理会郭鸣和夏侯启在说着什么，大步走到了浴室的大镜子面前。
“出来。”徐临对着镜子冷冷说。
从第一次在玻璃倒影中看到那个“徐临”，半年以来，他下意识地避免照镜子。
前几次，都是对方主动在他面前显形，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找他。
但如果，他要找另一个“徐临”，需要看到“倒影”。
“我叫你滚出来！”
他必须把人叫出来，问清楚，曹熠辉怎么了？又该如何把人唤醒。
镜子里清晰映出一个人影。
脸色很冷，神情很凶，但精致的五官昭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声音在房间里消散。
没有任何回答。
“你要是不滚出来……”
徐临自己也不知道，对方不出来他能怎么办。
他只是凭着自己的愤怒和直觉，释放出血脉中的灵能。
凶险的灵气从身体周遭渐渐蔓延开来。
他恍惚看到，镜子里的倒影，嘴角开始轻微勾动，缓慢朝他扬了起来。
隐约有另一种灵能反应出现，说不清楚是从自己体内散逸，还是从外部钻入身体。
仿佛魂魄受到了某种影响，徐临如发呆般一时失神。
玻璃的清脆破裂声乍然响起。
一只手重重砸在镜子。
镜面霎时四分五裂，镜中的人影也变得四分五裂。
那种令人恍惚的怪异感消失，徐临瞬间回过神来。
“你在干什么？”
略带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徐临下意识顺着声音看去。
钟阅川站在旁边。
……钟阅川？
他这么会在这里？
自钟家封禁之地出来过后，徐临两个月没见过钟阅川。
上回听王雪梅说，钟阅川到虚世“打怪升级”去了。
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徐临嘴唇动了动，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钟阅川目光深沉地看着他。
钟阅川是个性格高傲的人，总是微扬着下颌，垂着眼角，居高临下斜眼看人。
很不把人放在眼里。
不知什么时候，钟阅川对他的态度变了。
不再扬起线条凌厉的下颌，反而微微低下头，用一种深沉的目光注视他。
这种目光，和某一段时间，曹熠辉看向他的眼神极其相似。
原本高亢张扬的说话语气，也变得温软沉郁，压得徐临有点说不出来话。
房间里的气氛莫名难言，空气的流动似乎停滞。
徐临眼角的余光，瞥到碎裂镜片上的一抹血红。
“那个……你们……”
夏侯启忽然出现在门口，忧心忡忡看向二人，“……没事吧？”
他和郭鸣在外面卧房，听到一声炸裂脆响，急忙过来看情况。
钟阅川一拳打碎了墙上的镜子，看起来，像和徐临发生了某种争执？
为了缓和气氛，夏侯启找话，朝徐临解释：“我叫钟二少来的。”
一听说曹熠辉出了事，他赶忙通知钟阅川，毕竟那二人关系匪浅。
徐临微微点了点头，沉默着走出浴室。
他和钟阅川没发生任何争吵……只是，他也说不清究竟什么情况。
郭鸣一直站在卧室门口的走道上，打了很多通电话。
他神情严肃听完一通电话后，朝另外三个人说：“我方才找曹家的守卫确认了。熠辉前天回了本家一趟，在书库里待了半天。”
曹家的书库，里面存放着大量的灵术。
包括那些被列为禁术的法术文书。
曹熠辉前天在工作时间出去的。局长出去开个会，办点公务或者私事，都是正常情况。下属们没人在意，连郭鸣都没注意到他出去了一趟。
但他回了本家，在书库里一待待了大半天，就极不寻常。
他在书库里看什么？
寻常的灵术书籍，特处局的保管科，资料室里都有，局长的级别可以随意查阅。
总局里没有的，只有那些被禁止使用，严密保管的高阶咒法。
“那还等什么！”夏侯启赶忙说，“走啊！”
他们只要过去看看，曹熠辉究竟看了什么灵术，就能推测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徐临跟着三人上了车。
他坐在后排，用手撑着下颌，虚掩着嘴。他的手很冰，呼吸有些不畅，因为略微的心慌意乱，没有心情在意其他动向。
只是隐约感觉到，旁边钟阅川的手好像伸了过来。
但最终没有伸过来。
车内气氛有种微妙又古怪的沉闷。
……可能，没有人说话的缘故。
钟阅川喉结动了动，没有说话。
前排的郭鸣和夏侯启也没人说话。
汽车在一路沉闷的氛围中，驶入隐秘的高墙。
徐临第二次来到了曹家的本家——那座古代的王府。
一行人走的飞快，穿过过于宽阔的走廊，径直走入书库。
书库很大，堪比一间小型图书馆。存放禁术文书的区域在书库最里面。
如果曹熠辉在这里寻找什么，一定只在这个区域。
几人来到禁术区域。钟阅川斜倚在外圈的一个书架上，双手抱肩，神色难辨，不知在想什么。
徐临不敢擅自翻动这些禁术文书，只在郭鸣后面站着，把书架前的位置留给郭鸣和夏侯启。
很快，郭鸣在几排有关魂魄术法的书册中发现了端倪。
“这本书才被人解封过。熠辉做的。”
上面还残留着曹熠辉的灵能气息。
郭鸣抽出书，正准备翻看里面的内容，倏然间，背后一道迅猛风压袭向他后背。
他急忙回身招架。
“……”
“……”
又是徐临。另一个“徐临”。
那个漂亮怪兽朝郭鸣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又一掌攻向他。
郭鸣心念一闪，匆忙把书扔给三米外的夏侯启：“把书拿好！别被他夺了！”
话刚说完，脖颈上被什么东西刺了进去，霎时失去知觉。
这一切发生太快。
夏侯启接住书，一个愣神的时间，“徐临”已经放倒了郭鸣，漂亮却令人心寒的双目转向了他。
夏侯启：“……”
仿佛见到了恐怖片中的鬼怪。
他身体一抖，大力把书扔向钟阅川：“钟二少，接着！”
随后感觉脖子一下刺痛，也和郭鸣一样遭受攻击，瞬间昏厥，身体无力地顺着书架滑到地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