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熠辉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了，不逗你了。别这么紧张。”
“那起事件，换成任何人都会判断错误。小事而已，你前往别往心里去。”
他又调侃：“我不扣你奖金。再说，我的银行卡密码你都知道，即便扣了也无所谓。”
徐临：“……”
曹熠辉究竟从哪儿学到这些撩人招式？他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曹熠辉又扬了扬嘴角：“文档我都已经给你打开了，改吧。”
整个一上午，徐临坐在局长的座位上，在局长目不转睛的灼热注视中，改正了自己的错误。
手抖敲错键盘的次数，比一年加起来的都要多。
被领导亲自监督工作，心理压力实在太大。
断头台至少一刀给个痛快，曹熠辉在旁边撑头盯着他，目光黏在他脸上一秒都没移开过，简直是种非人的心理折磨。
难怪一路上，同事们看他的眼神那么悲悯，宛如看一个慷慨就义的勇士。
不过，他被盯了一上午，彻底麻了，对曹熠辉的过敏症，于不知不觉中消失。
饱受精神摧残后，徐临深刻体会到了领导的用心良苦，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工作一定更谨慎，避免再出差错。
也绝不在背后议论领导，说领导任何不是。
毕竟无论事大事小，曹熠辉都会亲自监督审查。
往后的日子……只能说，大概，进步神速，前途无量吧。
中午和曹熠辉一起去食堂吃饭，同事们看他的眼神，依旧钦佩又怜悯。
谁说不是呢。
曹局长的注意力全在他这儿，别人的心理负担就轻松不少，无需担心领导找自己的麻烦。
他几乎都快成舍生成仁的烈士。
下午回到行动科的办公室，四五点钟的时候，出去调查游戏馆的同事归来。
见到他们的时候，徐临吓了一跳。
同事们一个个脸色苍白，眼神涣散，反应迟钝，跟丢了魂似的。
除灵师自己，也会患上离魂症吗？
“会。”夏侯启白着脸，还有点恶心干呕，“除灵师也一样有魂体，如果受到影响魂体的灵术，同样会出问题。”
不过，他们这副模样，并非因为魂体不稳。
而是，“VR设备，太TM的难受了！”
原来如此。徐临点点头：“VR是这样的。因为前庭神经系统传递的信号和中枢系统接受的信号不一致，使用者容易出现视物旋转、头晕、恶心、呕吐等症状，还极易出现视觉疲劳（*1）。”
“所以有些人并不适合玩VR。VR技术也不适合用在大型3A游戏里。以前很多游戏大厂的VR项目，都在开发中期流产。”
“小徐同志，”夏侯启虚弱无力撑着他的肩，“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没看咱们都快阵亡了吗。”
徐临抱歉笑了笑：“调查结果如何。”
“有收获，但不多。”
同事们去了那家游戏馆，玩了好几场剧本杀，甚至因为某些感观过于真实的恐怖场景留下了需要报工伤的心理阴影，但并未发现任何灵能的痕迹。
不过，这并不是说，灵能污染和这些VR剧本杀无关。
直接敏锐的调查官们都认为，离魂症，必定和其有所关联。
“除了调查游戏本身，我们还查了游戏馆的商业背景。”
那是一家全国连锁的文娱品牌店，除了游戏馆，还有其他许多项目，比如网咖，射箭馆，赛车馆……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夏侯启看向徐临：“这家企业不久前刚上市，在我市开了一个分公司。分公司的负责人，是肖宏涛。”
徐临有些疑惑：“你知道我认识他？”
夏侯启即刻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
他们那次的监视行动，徐临不知情。
那么对徐临来说，自己和肖宏涛的关系，夏侯启就不应该知道。
“知道。”曹熠辉适时出现在办公室，“我告诉他的。”
徐临“哦”了一声，消除了疑惑。
“游戏馆和剧本杀，你们接着调查，”曹熠辉下达指令，“至于肖宏涛，明天我去找他了解情况。”
蔡静顿时预感不妙，心里一紧：“曹局，你又亲自去啊？”
曹熠辉冷冷笑了笑：“肖宏涛和我也是同学。多年不见，了解情况的同时，顺便叙叙旧。”
众人心跳同时一滞，仿如见到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鬼。
曹熠辉又看向徐临：“明天，和我一起去。”
第二天早上，曹熠辉准点按响徐临家的门铃，和他共进早餐，随后一同前往目的地。
这家分公司位于商业区的豪华写字楼，刚成立不久，职员不多，楼道里没几个人。
前台也不知从哪儿招的，可能有点裙带关系，见到警察，态度十分傲慢：“找肖总？肖总和市里的领导吃饭去了。可能其中还有你们部门的领导。你们改天吧。”
她把曹熠辉误当作普通警员还不算，非得为了炫耀自己老板有人脉，加上这么一句。
和曹熠辉的领导一起吃饭？
光凭这句大不敬的妄言，就能判个死罪，斩立决的那种。
徐临心中哀叹：肖胖，我帮不了你了。
不过他还是想帮发小抢救一下，问曹熠辉：“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1 引用自网络
第66章
曹熠辉脸上又是令人心惊胆寒的似笑非笑：“肖宏涛有嫌疑, 你不能私下联系他。否则违反纪律，影响不好。”
要是真担心他暗中给肖宏涛通风报信，就不应该让他参与这桩案件。
徐临无话可说。
不让打电话，那他不管了。接下来怎么办, 一切听领导安排。
前台让他们改天再来, 曹熠辉怎么可能就这么走。
他脸上也未见怒容, 冷淡朝前台说：“肖宏涛什么时候回来。没关系, 我们在这等他。”
虽然问着“什么时候回来, ”人却已经离了前台, 走到角落的沙发上坐下。仿佛只是办公流程化的一句询问, 答案根本不在乎。
徐临跟着坐下。
然后，曹熠辉开始找他聊天。
“肖宏涛这几年，和你一直有联系。”
曹熠辉这哪是在问肖宏涛的情况。
怪不得, 以他的高位身份，受了区区一前台的冷眼却一点没动怒，还满不在乎坐在这里悠闲晒太阳。
曹熠辉是在问他。
问他们分手后这七年间，徐临的情况。
徐临自和曹熠辉分手那天起, 便断绝了二人之间的所有联系。他们两人形同陌路, 几乎已从彼此的生命中消失。
重逢之后，曹熠辉也没问过。徐临以为, 曹熠辉和自己一样, 不在意，或者，有意识的避开。
没想到，他会借着肖宏涛这个由头, 询问那些年的空白。
“肖胖……肖宏涛大学在外省读的, 这你应该知道。”徐临态度坦然, 毕竟，没有任何需要隐瞒的地方，“毕业后，去了他爸的公司。”
“长假的时候，他会回来，找我，和以前那群发小聚一聚。我们一年见两三次，上一次见面，是半年前的小长假。其他时候的联系，就是在网上了。”
好友圈的动态，每条必点赞留言。偶尔无聊的时候，天南海北聊几句。
其他的，没了。
“所以，”曹熠辉语气轻快，“你和他的关系，早已没读书时那么亲密。”
“你知道他的想法，有意识地在疏远。”
徐临听懂了曹熠辉的言下之意。
在周围人眼中，徐临这人性格好，谈吐温雅举止得体，相处起来令人愉快，大家都喜欢围在他身边。
只有曹熠辉清楚他的本性。善于交际，却并不喜欢交际。
曹熠辉的冷漠写在脸上，徐临的冷漠，隐藏在笑容里。
徐临笑了笑：“有什么问题？”
在学校的时候，一群好友抱团，干什么都在一块，什么秘密都分享，恨不得穿一条裤子。
那是环境如此。
学生之间流行追星，打游戏，谈恋爱，要是赶不上潮流，被贴上孤僻，不合群的标签不说，似乎连童年都不完整。
成年之后，儿时的小伙伴不再如以前那样亲密无间，也是环境所致。
人们把这一现象称作“成长”。
“成长”，“成熟”，心态发生变化，这不是正常的自然规律？
作为一个正常成年人，徐临不喜欢和人有过多，过深的牵扯，但也不可能完全切断和世俗的联系。
他只想把握好合适的距离和分寸，维持一张浮于表面，遇到问题又随时可以使用的人际关系网。
有什么问题？
他不过只是一个随波逐流，沉浮于世的普通人而已。
凡夫俗子的众生相，在他这里都有影子，有什么问题？
曹熠辉看向他，眸光有些暗淡：“你现在对我也是这样。”
徐临根本不打算去理解曹熠辉的“想法”，用标准社交语气笑说：“曹局长，您肯定不一样。”
你可是上司，是领导。
曹熠辉半垂下眼眸，刘海的阴影遮挡了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他沉默了好一会，站起身，走向前台。
徐临那一声看似恭维实则疏远的“曹局长”，显然让曹局长不高兴了。
特处局的人全都那么怕他，实力强，脾气差是一方面，他真的很会——很会摧残人心，知道用什么手段能迅速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在徐临这里碰了软钉子，十分熟练地把怒气发泄在了前台身上。
“这几家门店，是你们公司开的吧。”他将手机屏幕亮到前台眼前，上面赫然展示着公司的财务报表。
“你们老板和领导吃饭去了？正好，我也认识几个省厅领导，公安，税务，市监，安监消防。”
“税务局的李局长……不行，他那个太慢，”曹熠辉收回手机，滑动最近通话列表，“安监的刘局长前几天才和我通过话。我打个电话约他出来吃顿饭，地点定在你们店里怎么样？”
“你们哪家店最大？”
肖宏涛的公司，登记的经营范围是文化娱乐，没有专门的餐饮。
曹熠辉的冰冷语气，已经近乎恐吓：要查他们消防。
营业场所最怕查消防。一点地方没弄好，马上勒令停业整顿。
曹熠辉意思再明显不过，肖宏涛不配合是吧？
他完全有能力，随便挑个刺，就下令门店关门整改。整改期限，还得他说了算。
前台完全没想到，他误以为的一个外勤走访小警员，来头居然这么大。
——外表看上去这么年轻，能认识那么大的官吗？
前台不敢赌，傲慢态度猝然一变：“先生您稍等，我马上给肖总打电话。”
徐临在旁边扶了扶额。
曹熠辉的办法固然好，这算不算滥用职权？
前台电话打过去之后，又将两人请到贵宾接待室。没一会，肖宏涛出现在门口。
“请问警察同志，找我什么事……临临？”
肖宏涛不爽的脸色瞬间一变，惊喜道：“你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要早知道是你，我肯定推掉业务，马上过来。”
“这位是你同事？”他转向曹熠辉，刚准备问对方喝点什么，在看到脸的刹那，猝然一愣。
他难以置信，仔细看了曹熠辉好一会，不确定问：“曹熠辉？”
肖宏涛和曹熠辉，高中毕业后再也没见过。
此时的曹熠辉留着和警察职业毫不相符的长发，也因为时间，褪去了所有青涩，多了几分成熟的英气。
但那张脸太出众，即便时隔多年，肖宏涛仍一眼认出了他。
曹熠辉朝他扬了扬下颌，算是给旧日同窗的肯定答案。
他以前就这样，对众生一视同仁。
平等地俯视周围一切，平等地看所有徐临的玩伴不顺眼。
时过境迁，初心不变。
肖宏涛怔愣了好一会，忽然一把拉过徐临，将他拉到角落，交头接耳小声询问：“临临，什么情况？”
他满心疑惑的“什么情况”，不是警察突然找上门，而是：“你和曹熠辉，你们，不会复合了吧？”
徐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和曹熠辉曾经交往过。他对此只字不提，以前的同学也都四散天涯，如今周围的朋友同事，没人知道他和曹熠辉的这段过去。
以至于他忘了，肖宏涛知道。
更没想到，肖宏涛一见到他两，就是如此尖锐，令人尴尬万分的生猛问题。
虽然肖宏涛把他拉到角落窃窃私语，以曹熠辉的听力，和当着他面问没什么两样。
“没有，不会。”徐临尴尬否认，又补了一句，“他现在是我们局长。”
当年徐临告诉这些儿时玩伴，说自己和曹熠辉分手，没告诉任何人分手是他提的。只说“和平分手”。
可肖宏涛猜得出来。曹熠辉成天粘徐临的那股劲，仿佛没他不行，怎么可能会想过分手。
必然徐临提的。
以徐临的性格，一旦甩了人，此生再不相见。
至于曹熠辉——肖宏涛和他不熟。只是据他所知，这七年，曹熠辉和徐临没有任何交集。
他和他家临临意见一致。曹熠辉这么高傲的人，一旦分手，扭头就走，绝不回头多看一眼。
二人应当老死不相往来，可如今一同出现，肖宏涛担忧说：“你还是尽快换个工作吧。”
予…蟋…蒸…嚟·
甩过的前任成了领导，往后的日子，想想都可怕。
“我想办法帮你跑跑关系……”
“不用。”徐临直说了，“曹熠辉的级别，比你认识的都高。事情有点复杂，总之你别管了。”
曹熠辉家究竟什么大背景，这么年轻就身居高位？
徐临又是因为什么和曹熠辉重新走到一块？
肖宏涛满心疑惑，但看出徐临不打算细说，只能木然点头：“哦。”
“但是临临，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或者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一定替你想办法。”
“你说完没有？”曹熠辉斜靠桌子上，一副偶像剧霸总的姿势，冷冷看着肖宏涛把徐临拉到一边说“悄悄话”。
他耐心耗尽，漠然朝肖宏涛道：“说完了，该我问你话。”
特处局有严格规定，不能对常世人随意使用灵术。
对于涉及常世的案件，曹熠辉一般不走访调查，走访调查时也不问话。
他说话只会起到反效果。
他平常也有自知之明。只是今天，火气比平常大。
他的语气虽然令人很不爽，肖宏涛还是看在徐临的面子上，有问必答，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了他。
游戏馆是他公司开的，VR设备是他公司买的，那些剧本杀的内容，是公司外包给专门的工作室创作的。
他作为甲方高层，对具体的内容并不清楚。
剧本杀游戏馆，只是经营业务之一，占的比重不大。
一句话概括：他毫不知情。
“在我们店里玩了剧本杀之后, 精神不正常，导致死亡？临临，这事你信吗？”
徐临当然相信。但他也相信，肖宏涛对他说的是实话。
肖宏涛作为公司负责人, 对游戏剧本并不了解。他家的桌游, 自己都没仔细玩过。
肖宏涛没有问题。
问题在设备, 或者软件里。
问到生产设备的厂家, 编写剧本的工作室, 以及软件开发的乙方公司时, 肖宏涛比以往遇到的任何知情者都要爽快, 二话不说提供了详尽的联系方式。
这场调查顺利结束。
走的时候，肖宏涛本想送送，徐临却被曹熠辉快步拉走了。
接下来几天, 特处局调查设备，调查开发软件的工作室和相关人员，该查的都查过一遍，却一直没什么进展。
一群特别调查官们看到VR和剧本杀, 都快有心理创伤。
但调查游戏馆顾客的同事, 打听到一则奇妙传闻。
“高端局？”
“没错。据说如果游戏账号等级达到一定高度，就能遇到隐藏的剧本。俗称高端局。但这一传闻, 只在顾客之间流传, 游戏馆的工作人员和编写剧本的工作室，全都予以否认。”
听上去，仅仅只是为了增加神秘感的谣言，但空穴来风, 说不定真有什么情况, 是他们没发现的。
否则, 如何解释那几人遇到的灵能污染。
徐临：“可是我看过VR设备的内嵌代码，剧本就那么些，没有隐藏的。虽然游戏账号有一个隐藏数值且没设上限，这是为了账号升级提供……”
“小徐同志！”夏侯启拍拍他，“你这是常世思维。我们除灵师，不能仅仅局限在常世的物理法则里。”
夏侯启看他的眼神，宛如看一个死板守旧的老古董。
徐临：“……是我狭隘了。”
“没关系。你接触灵能也才没多久，思维定式没那么容易转变。”夏侯启给他讲课，“灵能磁场和辐射，对位面的影响几乎可说毫无规律。位面世界的数量如星辰一般多到不可数，有多少颗星星，就有多少种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