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曹熠辉脸色明显有变,误以为自己计划得逞,挑拨地更加卖力:
“这个徐临和钟阅川关系好,他在特处局待不了两天,就会背叛我们,转投天一盟……不,他肯定已经暗中加入天一盟了,现在来特处局,是为了探听我们这边的机密!”
徐临听得一脸懵。
先不论,钟阅川先一步邀请他加入天一盟,这事曹熠辉清楚。
特处局是国家机关!天一盟一民间组织,又不是两个企业之间的商战。
盗取国家机密,那是外国间谍才做的事,他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再说,找单位上班,签订聘任合同,又不是签卖身契。
要不是时机不对,他真想给许峰提个建议:“你们家在古代待了那么久,要不,去学习一下我国现在的法律?”
许峰挑拨离间,只恨不得曹熠辉能把徐临开除出特处局,最好现在就叫他走人。
可得到的,只有曹熠辉冷戾的一句:“说完了吗?”
“没其他事,别打扰我们工作。现在还是上班时间。”
饶是许峰这帮纨绔平日游手好闲,仗着家世惹是生非,却比谁都清楚, 曹熠辉是他们惹不起的人。
再没眼色的人也看得出来, 这位年纪轻轻的高官, 此刻心情很不好, 一身寒气压得人脊背生凉。
许峰不敢再久留, 低眉垂首赶忙带着一帮跟班离开, 低三下四的态度, 只差没有告退跪安。
人一走,曹熠辉即刻转头吩咐管理处的下属:“刚才那帮人,你待会挨个给他们家里打一通电话。”
他着重强调:“以我的名义。”
至于内容, 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如实告知即可。
下属唯唯诺诺地答应,领导交代的任务,他一定一丝不苟地完成, 绝不漏掉任何一个。
曹熠辉又转向徐临, 天生清俊冷锐的眉眼看不出多少表情变化,语气却瞬间柔和了许多。
“对不起, 我没想到会有人来找你麻烦。早知道, 我该让你先在办公室等一会,和我一起过来。”
徐临温和笑了笑:“这又不是你的问题。”
多大点事。被一群脑子没长醒的纨绔缠上,他这么大一人,自己会想办法解决。
“你工作忙完了?”
曹熠辉半垂下眼眸:“在报告书上签个字而已, 要不了多少时间。”
“走吧, 我带你去挑选灵器。”
二人并排着朝道路尽头的阁楼走去, 管理科同事步履维艰跟在后面,心里愁到姥姥家,犹豫着自己该不该继续跟着。
他在行政管理科工作了好些年,职位不高,平时没多少接触大领导的机会。
但他工龄长,对局里的人事非常熟悉,清楚现任总局局长的性格和作风。
整个特处局的人都知道,曹局长生性冷傲,目下无尘,是个能力出众,却非常不好说话的强硬派领导。
领导做事不讲情面,不徇私情,这是老员工第一次见着他对人说话这么温言细语。
徐临是A级除灵师,这么一个实力强劲的新人,特处局和天一盟抢着要,不难理解。
可曹局长的态度,还是令人觉得不对劲。
那两人走在一起,气氛有种难以言说的亲密,下属莫名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多余。
只是武器库的钥匙卡在他手上,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管理科员工战战兢兢走在后面,忽然听到曹局长对新来的同事说:“你签的,是终身制合同,只能待在特处局,不能转投天一盟,否则将负严重的法律责任。”
他正在东想西想,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心神一诧脱口而出:“曹局长,我们特处局没有这样的合同。而且劳动法有规定,可以和单位协商解除……”
话还没说完,他被曹熠辉冷眼一瞥,吓得再不敢动。
完了,得罪领导了。
好不容易走到大门口,刷开电子锁,曹局长也没个新的指示,要不要人再跟上。
管科科同事踌躇良久,最终决定:不跟,他就在门口守着。
并暗自叹气,自己没眼色,白白错过了这一难得的,给领导留下好印象的机会,往后升职加薪无望。
徐临跟着曹熠辉走入武器库,径直上了顶层。
整栋楼里只有他们两人,脚步踏在地板上,荡起空鸣的回音。阳光穿过高大的窗户,在墙壁上投下交织的身影。
刚才在外面,有别人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
此刻二人独处,又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曾反复暗示自己,那段往事早就成了褪色的过眼云烟,往后少不得和曹熠辉相处,保持平常心,正常看待同事之间……或者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即可。
反正就那句至理名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他一向心宽。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何况都那么多次了,再怎么都应该产生免疫力。
可或许是阳光和微风温柔的恰到好处,二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又拢上了一层朦胧旖旎。
“这里存放的都是A级灵器,”曹熠辉清朗音调温沉传入耳中,“你看上什么,随便拿。”
徐临本想调侃一句:这里陈列的都是除灵师们梦寐以求的高级灵器,被你当成菜市场?
想了想,还是作罢,只淡淡“嗯”了一声。
宽敞的房间内,整整积极摆放着中式的木质博古架,陈列着形态各异的灵器。
徐临走到房间最角落。对于挑选武器,并不怎么上心,只想尽可能和曹熠辉保持距离。
他心不在焉看着眼前的物品,打算选一个最不起眼,威能最弱,没多少人想要的武器。
避免引起更多人对他的反感。
其实许峰等人的心态,并非不能理解。
如果他也出身高门,有背景有后台,说不定比他们更加飞扬跋扈,一点本事没有,也敢明火执仗将最好的东西霸占。
可他目前所受的优待,全部来源于曹熠辉。
如果只是单纯十多年好友,他也能心怀感激地宽心接受。偏偏二人的关系在友情的边缘徘徊,令人容易自作多情。
徐临心不在焉,一只手臂蓦地从耳侧贴过。长袖半卷在手肘,露出肌骨峻瘦流畅的小臂。
颀长的影子从头顶落下来,将人完全包围,带来一股强劲的压迫感。
同时传来的,还有刻意压低的嗓音,几乎贴近耳廓:“这个如何?”
曹熠辉单手撑着博古架,用着极其暧昧的姿势,将他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
雅致的乌木沉香味道四散在周围,令人无法再继续忽略。
徐临身形一僵。
他并不明白曹熠辉指的哪一件。曹熠辉说得不清不楚,他更没办法回头,去弄清对方的目光所在。
空气似乎凝滞,所有的声音全部消失,只从身后隐约传出猛烈鼓动的心跳。
“行。”他强自镇定,“就这个。”
距离耳根仅两三寸距离的手臂没动。
过了一会,清朗音调再次落下来,透着一股不阴不阳的冷冽:“你知道我说的哪个?”
果然,曹熠辉根本就不是在帮他挑选。
“曹局长选的,”徐临随意笑说,“肯定没问题。”
身后的呼吸明显一滞。
阳光从窗户外面斜照进来,交叠在地上的影子大半天没有任何动静。
微风在周围寂静吹拂,峻瘦手腕上的机械表指针缓慢转动,滴答滴答清晰可闻。
过了良久,曹熠辉从博古架的最上层取下一个锦盒,盒子里面装着一把短匕。
“先随便拿着用,”他垂着眼眸,声音暗沉,“等申请批下来,我再带你去试一试超S级灵器。”
徐临顺从接过:“没其他事了吧?是不是该走了。”
曹熠辉只点头,没说话,迅速转身走下楼。
管理科同事守在门口,打了满腔拍马屁的腹稿,见到二人出来,急忙殷勤迎上:
“曹局长,这么快?有您在,效率就是不一样,别的那些人,进去后不花三五个小时出不来,恨不得每一件都拿起来试用……”
曹熠辉冷着脸,从他面前飞速走过。
同事还没说完的话霎时哽在喉间。他纳闷看向才缓步走出来的徐临:曹局长刚才进去还好好的,怎么情绪忽然就不对了?
徐临对上他的目光,温和说:“曹局长有公务忙着回去处理。”
同事唯唯连声,再次同他套近乎,询问他选择的什么,又说了一些往后大家是同事,遇到什么麻烦事尽管开口之类的客套话。
回去的路上没有遇到阻碍,十多分钟后,徐临离开这一位面,回到了特处局的办公大楼。
此前曹熠辉一个人冷着脸,快步走在前面,而徐临从连接位面的大门里出来时,他正等在门口。
“走吧,”他收敛了几分情绪,“我送你回家。”
“你不是还有许多文件要签字?”
即便阴晴不定的曹霸总在十分钟内调整好了心情,二人之间的气氛依旧微妙,不太适合独处。
徐临委婉拒绝:“我反正没事,可以自己打车回家。”
“出了办公楼大门,沿着路一直走就行?不用再进行别的什么操作?”
特处局的办公大楼在虚世。
“我先送你回去,”曹熠辉边说,已经边走向电梯,“没什么急事,我等会再回一趟办公室。”
他决定好的事情,别人很难说服他更改。
徐临在原地杵了一两秒,做了一个深呼吸,万般无奈跟了上去。
隔日,接近中午的时候,电话忽然响起。
徐临正在玩游戏,手一抖,技能没躲过,屏幕上瞬间显示四个滴血的大字“一败涂地”。
BOSS只剩残血!好气!
放下手柄,拿起电话一看,来电人:钟阅川。
细长手指在屏幕上一划,预料中的微怒声如期而至:“我的电话,你隔这么久才接!”
徐临揉了揉耳朵:“钟先生,找我什么事?”
“我在你小区门口,你现在下楼。立刻,马上,别让我久等!”
电话被猝然挂断。
徐临对着手机屏幕怔懵了两秒,无奈眨了眨眼。
出到小区门口,一辆惹眼的超跑停在显眼的位置。剪刀门向上打开,钟阅川长腿一伸,盛气凌人从车上下来。
又是偶像剧的画面。
徐临刚走近,还没站稳,对方已经不满冷哼:“动作真慢!知道我等了多久吗!”
他正打算解释加随口道歉,姜柏的声音从车后传来:“我们没等多久,你别介意。”
“阅川也只是说说,他平时极少等人。”
钟阅川蓦地一怔,狠狠瞪了姜柏一眼:“不该说的别瞎说。”随后别扭侧过头。
徐临哭笑不得,朝姜柏问了声好,又问:“找我有事?”
徐临问姜柏:“找我什么事?”
“这个, ”姜柏递出一份资料,“实习的安排已经出来,这是你们要去解决的委托。”
徐临接过,同他客套:“传一份电子文档就行了, 哪需要你们专程跑一趟。”
“没关系, 反正没事, 阅川说过来看看你。”
“我……”钟阅川又被揭了底, 耳根通红, 欲盖弥彰低声抵赖, “我什么时候说过!”
气氛瞬间微妙。
片刻后, 徐临宛若未闻,似如好学生一般乖巧询问:“处理委托的时候,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天一盟没有固定的章程, 除灵师们可以按自己的个人处事风格和习惯做事。”
“不过,”姜柏微叹,“你往后加入特处局,他们的规章制度很严格, 必须按照规定的流程一步一步走。”
“但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D级事件, 而且是天一盟的委托。我想应该没什么困难的地方。”
徐临点点头,谢过姜柏之后, 打算告辞回家。
钟阅川忽然清咳一声:“你吃午饭没?”
“我们正好要去, ”他想要邀请徐临,又有些羞赧,故作高傲的窘迫神态莫名有几分好笑,“你……”
“一起?”
“下次吧。”徐临搬出借口, “家里已经做好饭了。”
钟阅川不满啧了一声, 像是在掩饰内心失望。
同两人告别后, 回到家中,徐临仔细看了看委托详情。上面写了委托人的姓名,地址,但事件很简略。
听委托人的描述,这人似是被什么可怕的噩梦缠上。
正在这时,王雪梅忽然发来联络,将他拉入一个群聊。
群名:修仙找对象交流群。
徐临:“……”
这个群,钱大姐建的吧。
王雪梅:大家都看到委托内容了吗?
天一盟刚好有合适的委托,所以特意照顾我们,拿来给我们这群新手除灵师练手。
虽然是实习,但是!!
它是天一盟接到的委托!我们一定要完美解决,让委托人满意,不能给天一盟丢脸!
范学刚:雪梅姐,我加入特处局了……
徐临微诧,还没问,那边钱大姐已经发来语音:小范找好工作啦?
范学刚:是的。我去询问了讲师。他说我虽然灵术不太行,但我这样的性格,很适合去特处局做基层的调查走访。讲师会帮我推荐,去地级市的分局。
特处局虽然负责处理虚世和凶灵,在常世的身份,是棣属于省厅的调查官。
在处理案件的时候,少不得和人民群众打交道。
徐临记得夏侯启曾说过,向普通民众解释虚世,比同强力的凶灵战斗还要令他们头痛十倍百倍。
范学刚这样自来熟的外向性格,似乎确实很适合办案时的调查走访。
他打了两个字,恭喜。
钱大姐语音:工作好好干!体制内,好找对象!
过了一会,王雪梅又把歪了的话题拉回来。
王雪梅:无论天一盟还是特处局,都很看重新手除灵师在实习中的表现。这件委托一定得处理好!
几人商议了一会,这么多人一起跑去委托人家里,显然不利于交流。于是大家决定,由有经验的王雪梅和长相帅气,人见人爱(钱大姐语)的徐临去找委托人询问详情。
范学刚先待命。
至于钱大姐:大姐我都退休啦,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帮忙打打下手。其他的,还是要看你们年轻人的表现。
定好明天碰头的时间,徐临将久未动过的车开出去加油,清洗。一番准备过后,转眼便是第二日。
委托人是一位名叫单菲菲的年轻女性,家住城北一个居民小区。
徐临和王雪梅在小区门口碰头。
王雪梅依旧在头顶梳着一个发髻,穿着一身道士服。
“虽然现代社会崇尚科学,”她对徐临说,“毕竟几千年的老传统,信奉鬼神的人其实很多。”
徐临点头:“稍微有点名气的庙,香火都很旺。”
王雪梅继续:“那些人遇到科学无法解决的麻烦,就会通过各种关系,找些和尚道士驱鬼。”
“你以前没了解过,可能不清楚,天一盟其实非常出名。但凡家里请过风水先生,算命先生,或者葬礼上做过法事的,都知道天一盟。”
她又用炫耀的口气抱怨:“每年那几个节日,委托我师父看风水,除邪祟保平安的电话,接都接不过来。”
“其实很多人说的撞鬼,都是自己心里有鬼。”
“不过,十件委托里头,有一件的确和虚世有关。”
她翻看着手中的资料:“这一件,天一盟的前辈已经确认过,事情不大,所以特意拿出来让我们实战。”
她再次叮嘱,这是天一盟好心好意,专门关照他们这几个后天觉醒者。即便加入特处局,也不能让天一盟蒙羞,必须让委托人满意。
“咱们的表现,两方都看着,你可不能故意捣乱!”
徐临深刻怀疑,是不是事情太小,天一盟的除灵师不愿意浪费时间,所以才交给他们。
但他没明说,只温柔笑答一声“好。”
“我曾经给师父打过下手,有点经验,”王雪梅又说,“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做,就交给我。总之不能乱说话,给委托人造成不好的印象。”
她正说着,忽然一问:“外围?这是做什么的?”
徐临:“……”
“就是,小主播,小明星之类的……”
有点难以解释。
王雪梅大概懂了:“那些十八线小明星,超级迷信算命风水。为了红,她们相信什么夺气运,请小鬼,拜些个乱七八糟的鬼怪。这种啊,最容易惹来充满怨气的凶灵。”
说完,她又用略带鄙夷的眼光看向徐临:“小徐哥,看不出来,你知道的还挺多。”
她小声嘀咕着:“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这事一定得告诉钱大姐。”
随即进入电梯。
徐临莫名糟了一通白眼,啼笑皆非地理了理身上挂着的记录仪,跟着上了电梯。
两人来到委托人的房门前,按下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