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那你回去吧!”
乔以安这欲擒故纵,让沈思朗难以招架。他算准了沈思朗不会拒绝,以他对他的了解,他知道,沈思朗舍不得这里。
这里是当初他们相依为命那间破房子的原址。
当年拆迁后,那间破房子和那个平台加一起,房东分到了这两套房子。
但因为是顶楼,房东觉得太高了,便一直没有入住。
一年前乔以安研究生毕业后回到竹城工作,故地重游时遇见了房东,当时他也的确没地方住,窝在医院的值班室足足有一个月,发了工资后,立马租了其中一间。
顶楼虽然视线好,但就是太热,而且他们这两间,几乎是从早晒到晚,虽然有空调,但也很少有人愿意租住。因为这样,这两套房要比其他房子每月便宜两百块。
沈思朗的确舍不得这里,这个他八年来的梦中乡,对他充满了诱惑力。况且,乔以安就住在隔壁,这比梦中乡更具吸引力。
他耸了耸肩,说:“算了,你都给我找好了,盛情难却,勉强就住下好了。”
乔以安看着他,露出一抹笑意:“房租每月一千三,付三押一,年付免押金,卡号短信给你,记得打钱!”
“这么贵?以前不是三百吗?”
“八年前能和现在比吗?”
“也是!”沈思朗反应过来后,摇了摇头,然后将钥匙插进了钥匙孔,准备开门,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歪着头看向乔以安问:“可以赊账不?我现在手头有点紧。不然你借点给我也行!”
“沈老板八个站点还要借钱啊!”乔以安忍不住打趣他。
“你也别太看得起我!”沈思朗扭动钥匙,门开了,他继续说,“投进去的本钱都还没收回来呢,穷着呢!”
“可以呀,日息三分,要借吗?”
“日息三分,你高利贷啊!”
“不借就算了。”
“借,先记着!”沈思朗说完,拉开房门准备进去。乔以安叫住他:“里面的东西全是新的,你可以放心使用,你行李我跟徐声声说了,他明天给你送来!”
还挺周到。沈思朗心里想着,恍惚又记起了当年那个乔以安来。
他一直这样懂得照顾人,事事都考虑得细致周全,谁娶了他——不对,应该谁嫁给他,那简直就是万世修来的福分。
沈思朗突然有些羡慕刚才那个女人。
“话说,”沈思朗迈进去一只脚,疑惑着问乔以安,“你怎么知道徐声声现在和我一起干快递的?”
沈思朗突然意识到,他根本没有透露过任何有关徐声声和他一起创业的信息。
乔以安起身,目光看向漆黑的夜空,说:“那家伙昨天打了无数个电话,太吵了,我早上在你手机里把他拉黑了!但为了有时候需得着,我存了他电话,也跟他稍微了解了一些你现在的情况。还有啊,他也觉得,你睡在站点,多多少少有点碍事儿,巴不得你在外面租个房子呢!”
“这个混蛋!”沈思朗在乔以安的描述中模拟出徐声声抱怨的画面,吐槽了一句后,打开门钻了进去。
其实这个房门够高,他已经不需要像以前一样必须猫着腰才能进门了,但习惯成自然,在那个破屋子养成的习惯成了潜意识里根深蒂固的东西,导致他现在无论是进什么门,都习惯要弯一下腰。
乔以安待到沈思朗进去之后,随即打开了3305的房门。房门被轻轻合上,隐去了乔以安的影子。
沈思朗进了门之后发现,里面的确如乔以安所说,一切都是新的,而且看得出是刻意打扫收拾过,生活用品也全部拆了包装摆在合适的位置。
乔以安果然是个适合结婚的对象,太细致周到了。
只是,他没那个福分了。
沈思朗走到沙发旁躺了下去,他举起缠着纱布的右手,逆着灯光呆呆地看着。此刻他脑子里面却全是乔以安一家三口的画面。
他觉得酸涩无比,但又无可奈何。
胃里又开始起了反应,他坐了起来,奔进了卫生间。
干呕往往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一些发酸的唾液。那味道恶心得要死,沈思朗从地上爬起来,打开水龙头猛灌了几口清水,漱完口之后,脱掉了身上的衣服,打开淋浴头将自己尽数置身在水幕之下。
凉水冲刷的那一刻,他勒令自己保持清醒。
身体上那几个赫然瞩目的伤疤改变了流水的路径,水在那些伤疤的地方分成了几股,顺着身体流向地面。
沈思朗用力将垂在额头的头发往后面一抹,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他生了一张坚毅俊朗的脸,和气质温雅清俊秀逸的乔以安截然不同。他略带威慑力的面貌让人不敢轻易进犯,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撕开这表皮,下面藏着的是一颗容易因为乔以安易碎的玻璃心。
一直以来,乔以安便是他无可奈何的人。
乔以安进门后,兜兜就朝着他奔来,拉着他的衣角抬头好奇地看着他。他蹲下去与兜兜保持着视线平行,问:“怎么了?”
兜兜眨巴着机灵的眼睛,问他:“那个伯伯,是爸爸的朋友吗?”
乔以安轻轻将手掌覆在兜兜的小脑袋上,温和地回答:“不是朋友哦!”
“嗯?”小女孩眼里的好奇越发浓烈。
乔以安笑着说:“是表哥哟!是对爸爸来说特别的人。”
“表哥是什么?”
“表哥就是爸爸舅舅的孩子,爸爸的妈妈和伯伯的爸爸,是兄妹。兜兜没有兄弟姐妹,可能现在还不能明白,等大一些了,就知道了。”
对待小孩子,乔以安尽可能说得浅显易懂些,只是看兜兜的表情,他所说的内容,对三岁多的小女孩来说,还是略显超纲了。
所以,关于沈思朗的真实身份,他没有说太明。
乔以安没有再解释,他抱起小女孩,看着厨房里忙碌的林瑜青问了句:“青姐,夜宵多煮点儿吧!”
林瑜青举着勺子转身看着乔以安,说:“给你表哥?”
乔以安不答话,只是笑笑。
林瑜青接着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表哥啊!晓柔也没提过,你俩是不是关系不好?我看你们讲话……”她迟疑了一下,说:“有些不愉快啊!”
“是吗?”乔以安朝着厨房走了过去,把兜兜放在一张椅子上坐着,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接着说:“这么明显啊?”
“我以为你会否认!”林瑜青忍不住笑道,“看来是真的关系不好啊!”
“也不是。”乔以安垂着眼,手指摩挲着水杯的边沿,“可能是分开太久了吧!”
林瑜青奇怪地看着他黯然的神色,没有继续追问,转身朝着冰箱走去,从里面拿出了前两天包好后给乔以安冻好的抄手,往锅里面扔了一些进去,然后又开始摆上几个敞口大碗,开始着手打调料。
“他吃辣吗?”
“不吃。”
“葱姜蒜呢?有没有忌口的?”
“不吃姜……他容易上火……”
“香菜呢?”
“也不吃,他受不了那味儿……”
“酱油醋这些呢?”
“都不要,他喜欢清汤的。”
在这平常的一问一答里面,林瑜青悟出了和那句“分开太久了”截然不同的内容来。
她不动声色地偷偷打量着靠在桌子边无精打采的乔以安,兜兜在一旁自顾自玩着手里的娃娃,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陪她一起玩儿,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那种模样,林瑜青没有见过。
锅子里的水溢了出来,她不慌不忙地关小了火,往里面浇了一些冷水,然后打了一碗清淡的底料。
沈思朗洗完澡光着上半身,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客厅走。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他疑惑着去拉开了门。
“伯伯!”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这声奶声奶气的“伯伯”就冲入了他的耳膜,紧接着,他慌忙地折返了回去,胡乱套上了上衣后再次来到门口,看着乔以安说:“这么晚了,不睡觉啊?”
“伯伯,吃抄手!”沈思朗低着头看着小女孩,随即目光落在了她脚边地上的一个冒着热气的碗上。
这是喂狗吗?沈思朗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着。
可小女孩纯真得不含一点杂质的眼神让他不能说出任何拒绝的话来,他只能望着乔以安说:“谢谢!”
“伯伯,不用谢!爸爸说你不吃辣,不吃姜,不吃香菜,不吃酱油醋……这是妈妈专门给你做的清淡的,你吃了再睡好不好?”小孩子从不说假话,沈思朗听着她奶声奶气的语音,眼神却一刻也没有从乔以安的脸上移开过。
乔以安都记得。
记得他的喜恶。
那一刻,沈思朗眼里的欣喜显露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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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随着夜深越来越凉的气氛,却因为沈思朗炙热的目光而变得暖起来。
乔以安丝毫不避讳沈思朗的目光,他们就在这长久的对视中,洞悉着彼此内心深处的想法。
只是沈思朗看不透乔以安那眼神的内容,而他却似乎被乔以安研究了个透彻。
“你好挑食哟!”小女孩的奶音再次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妈妈说,挑食不好!”
乔以安收回目光,低头看向兜兜柔声说:“兜兜可不要学伯伯知道吗?”
兜兜仰着脑袋用力点了一下下巴:“嗯!”
“好了,不打扰伯伯了,我们回去睡觉好不好?”
“好!”兜兜转过小脑袋,看着沈思朗挥着手:“伯伯晚安。”
看着乔以安带着小女孩进了隔壁的房门后,沈思朗从地上将那碗快要糊掉的抄手端了进去。他几乎是含泪吃完了那寡淡无味的一碗抄手。
他的确不吃辣不吃姜不吃香菜酱油醋,可他没有不吃盐啊,这碗抄手,真的一点味道都没有。
隔壁的厨房里,擦着灶台的林瑜青突然想起了什么,自顾自说了句:“我放盐了吧?”
当晚,周然的飞机晚点了,本来应该零点前就到的航班直到凌晨2点才落地。
余薇薇在出站口等得都快睡着了。但周遭的此起彼伏的交流声和匆匆旅客的走动让她眯着眼睛无法入眠。
“来了来了……”
“走走走……快点!快点!涵姐出来了!”
“赶紧的,海报、灯牌、条幅……还有花……”
“一会儿大家可千万别挤啊!”
“哇哇哇……好激动!一会儿就可以近距离看到涵姐了!你摸摸我这里,心跳得好快啊!”
“冷静点行不行,一会儿可要矜持住,别吓着涵姐了!”
“知道了知道了!”
本来平常的人潮流动被突然冲出来的一群少男少女给撞破,疯狂的声音骤然响起。
余薇薇睁开眼,入眼的是一群举着灯牌和应援物的狂热粉丝们。她盯着那些应援物,扯着嘴角面露嫌弃,“又来了,黄思涵那女人……回个家就不能低调点儿吗?”
竹城并不大,以前也并不出名,甚至因为管理混乱,治安不好而“臭名昭著”。但近几年,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都得归功于从这里走出去成为顶流女星的黄思涵。
在黄思涵这个当红流量巨星矢志不渝的推广下,这个城市在这几年里如同痛改前非了一般,变得越来越秩序尽然。无数疯狂粉丝跑到这里来打卡,城市一晃变成了网红城市,政府为了维持这种热度,花大力气对城市进行了大力整顿,从此这个曾经烂透了的城市,获得了新生。
它的代名词不再是“乌烟瘴气”、“臭气熏天”、“脏乱无序”、“鱼龙混杂”……它成为了大明星黄思涵的故乡。
大明星的流量效应,真是不容小觑。
余薇薇望了过去,一个带着墨镜的长卷发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刚出来,就淹没在了她那群狂热的粉丝之中。
“涵姐涵姐涵姐……这是我送你的花……”
“涵姐,这是咖啡,刚买的,热的!”
“涵涵……给我签个名吧!签衣服上可以吗?”
“涵涵、涵涵……昨晚上你暴揍渣男那场戏,真的太解气了……你新剧我每天都追哟,我觉得——”
黄思涵被粉丝们簇拥着缓慢挪动着,她一一满足着粉丝们的要求,接过那些花和礼物,咖啡这些入嘴的东西,她不敢要,一个劲儿地说着“谢谢”。
余薇薇见此场面,有些不屑地低声说了句:“就不能走个VIP通道?故意这么招摇的吧?”她目光一转,看到了通道口拖着行李箱的周然,她起身站了起来,冲着那边招着手,喊了声:“周然!这边!”
这声音同时传入了周然和黄思涵的耳朵。
周然听着声儿后,赶紧加快脚步朝着余薇薇那边奔去,却在经过黄思涵那混乱的场面时,身后突然响起了喊声:“周然,跑这么快干嘛?”
周围的粉丝闻声,突然识趣地给黄思涵让出了条道来。
周然顿了一下,但还是装作没听见加快了步伐朝着余薇薇那边走去。他可不想和黄思涵一起被摆在娱乐版块上,他也不想被卷入娱乐圈那乱七八糟的浑水里面,更不想在微博上被她那些疯狂粉丝喷成筛子。
可是黄思涵显然没有意识到她本身的影响力会给旁人带来多大的困扰,她推开围在周围的粉丝,始终保持着微笑,追到周然身后揪住了他后颈的衣领,“干嘛,赶着回去投胎啊?”
周然不敢回头,但黄思涵已经绕到了他面前,保持着她在娱乐圈那不可一世的人设,说:“有人接吗?我司机就在外面,要捎你回去吗?”
“不用了,我女朋友来了!”周然严词拒绝着。
黄思涵看着朝着这边走来的余薇薇,说:“她还真是体贴,这么晚还来接你!你好福气啊!”
余薇薇和黄思涵仅限于认识,说不上很熟。她俩的关系只有每年春节周然家和黄思涵家聚在一起时打个照面那般表面。
周然家和黄思涵家三代都是邻居,二人可以算是青梅竹马,只是他们俩从小不对付。
周然不喜欢黄思涵装,黄思涵觉得周然假,总之,他们之间没有那种从小一起长大的和睦。他们一见面,十有八|九是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拆台,怼来怼去丝毫不留情面。
此刻周然听着黄思涵的揶揄,却也不生气,因为他犯不着。他只想赶紧逃离,不想和她扯上任何关系。
可是他想也想得到,明天的热搜或许将会出现“黄思涵和素人帅哥并肩走出机场”、“黄思涵和某男亲密同机”之类的词条。
他想到这些就觉得很为难。
黄思涵虽然从来不在乎这些绯闻,但周然却不能不在乎。他只是个素人,不想因为娱乐圈那些破事儿影响自己的生活,更何况,他有女朋友。
此刻他的女朋友余薇薇走到他们跟前,瞥了眼黄思涵,没有跟她说话。她上前挽住周然的手,旁若无人地柔声问:“累吗?”
周然松开拉住行李箱的另一只手,轻轻覆在余薇薇的手背上,眼波如水,柔情立显,摇着头说:“不累,就是困!”说完,他转头看向黄思涵,阴阳怪气地打趣起来:“经济舱坐得不舒服,没睡好,还是头等舱好啊!”
在粉丝面前,黄思涵努力克制住不爽,始终保持着微笑,冲着周然说:“没事儿,下次姐帮你升舱!”她说完,撇开人群朝着外面走去,一众粉丝跟在她身后鱼贯一般,拥着她出了站。
“她回来干嘛?”余薇薇将目光从黄思涵那边收回,转头看向周然,疑惑着。周然摇了摇头,不解着,“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都回来了,明晚大伙儿一起聚聚呗!”
印象里,他们这些老相识,已经好久没有聚在一起了。
鸣笛声在道路上声嘶力竭,如同冲动的猛兽,油门声巨大的重型摩托车从余薇薇的车边疾驰而过,她小心翼翼地开着车,看着前面一闪而过的少年们的背影。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于是在一个红灯的路口,停下车后,她开口问:“乔以安有个表哥吗?”
歪着头靠在车窗上的周然霎时坐了起来,他转头看向余薇薇满是诧异:“他跟你说这事儿了?”
沈思朗的事情是乔以安不可触碰的禁忌,这么多年来,他几乎从从没和旁人提起过,如今主动提及实在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而这八年来,周然为了顾及乔以安的情绪,几乎从来不在乔以安面前说起沈思朗。他们彼此之间形成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默契。
周然总是害怕提到沈思朗后乔以安会失控,所以也从没跟余薇薇说过有关沈思朗的任何事情。
可现在,余薇薇却知道了。
红灯变成了绿色,余薇薇踩动油门,车子汇入了车流之中。
“我看见了!”余薇薇把着方向盘,淡淡地说着,“今早上,老乔诊室有个男人,个子很高,老乔说是他表哥。那个人还说今晚你生日趴,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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