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掏出手机拨通沈思朗的电话,却无人接听。他又打了站点的电话,仍然无人接听。他开车三轮车在同善桥街那一带转了几圈,依然没有看到沈思朗的影子。
他像是无头苍蝇一样找了很久,实在找不到之后,他只能狼狈地回了家。
他和沈思朗是高中同桌,也是沈思朗为数不多的朋友。
八年前沈思朗离开竹城后他们没有任何联系,但前不久沈思朗回到竹城后找的第一个人却是他。
当时徐声声在一家家装公司当了个小主管,不上不下的位置,每天受着夹板气,在沈思朗的一阵忽悠下,他们达成了合作,盘了几个快递站点,老老实实干起了快递行业。
这三个月来,他们的几个站点逐渐有了起色,业务慢慢步入了正轨,正想着要扩招人手,可是上个星期,沈思朗却受了伤。
他一个快三十岁的人,竟然会被一群少年给欺负了,手掌受了很严重的伤,差点变成一个残疾。
因为站点忙不过来,沈思朗就算受了伤也一直没有休息,徐声声拗不过他,只能由着他去。
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家后,徐声声坐在沙发上摇了摇头,兀自打开了一听啤酒,仰头猛灌了几口后仰在了靠背上。
他歪着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黑云密布,雨要下不下的。
他开始有些担心起来。
沈思朗回竹城后没有固定住所,一开始是住宾馆,后来盘了站点后,便睡在店里,他不知道沈思朗还有哪里可以去。
心里实在担心,他便又打了个电话,但仍旧无人接听。
“这家伙,难不成又玩失踪?”徐声声捏着手里的拉罐,有些郁闷起来。
天色实在太晚了,徐声声的确累得遭不住,简单收拾了一下,便钻进卧室倒头就睡。
他想着,可能沈思朗缓过劲儿后去了哪里,手机也许是没电了。明天早上,他应该会如常出现在站点,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冲着自己大吼一句:“徐声声!!!猪都比你起得早!你还能再来晚点儿吗?”
他希望,明天会是这样。
同善桥街同善苑小区的路灯还亮着,小区内住户的灯光却都已经灭掉了。
9栋顶层的窗户却隐隐透出橙黄色的灯光。
房间的灯刻意调暗了,橙黄色的光线下,乔以安蹲在床边,仔细脱掉了沈思朗的皮手套。被血浸染成一片的纱布触目惊心地映入了乔以安的瞳孔,他垂着眼眸,久久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
沈思朗躺在那里,额间的虚汗不断地渗出。他紧锁着眉头,看上去很难受,很不安。
乔以安扶了扶眼镜,轻柔地,仔细地除掉了那些被血侵染的纱布。
手掌心的伤口已经翻开,被捂得有些发白。
乔以安打开了医药箱,从里面拿出消毒药水为沈思朗清理着伤口,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了他。虽然他知道,沈思朗从来不是一个怕痛的人,但他还是每个动作都极尽温柔。
沈思朗昏昏沉沉地睡着,嘴里不停发出一些乱七八糟的呓语。
消毒药水的刺激让他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他下意识地缩了缩手,却被乔以安用力牵制住了:“沈思朗你能不能老实点儿!”
这话,好像有用。沈思朗果然停止了乱动。
乔以安觉得有些好笑,因为现在的沈思朗,好像一个不听话被训斥的小孩子。他忽然想起以前,自己好像也是这样经常呵斥着沈思朗。
八年了,他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但面对沈思朗时,他那些被刻进骨血,却被自己刻意藏起来的习惯,瞬间被激活了。只有在沈思朗面前,他才是真正的自己,不用伪装,不用虚情假意,不用曲意逢迎……不用给自己戴上世俗的假面,硬生生把自己融入本就不适合他的圈子里。
这些年,他真的装得很累。
可这个社会,太自我就会失去很多东西。他要想在社会上立足,他就必须抛弃自我,去迎合、去随波逐流,努力把自己变成和大多数人一样八面玲珑和处事圆滑。
可八面玲珑不是乔以安,表里不一才是。
他远没有别人以为的那样好。
但这些,不重要了。
此刻重要的是,他眼里的那个人。
可这个人,为什么八年了才出现啊……乔以安都快以为,他死在外面了。
乔以安给沈思朗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但也是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太深,他觉得明天得让他去医院才行。
他弄完之后,伸手抚平了沈思朗紧皱的眉头,揉了揉他的眉心后,转身出去了。待到他回来之后,沈思朗开始了胡言乱语。
“不要!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以安,我错了!”沈思朗陷入了又一个梦魇,梦里面是乔以安厌恶的脸,那张脸比深不可测的大海更可怕。掉入大海还能靠着乔以安这道光浮上来,可乔以安那张厌恶的脸却把光藏起来了,他看不到光,他就无法逃出深渊。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以安……哥哥错了……我再也不去了、再也不去了……”
“以安啊……原谅我好不好……”
乔以安听着这些,无奈地握住了沈思朗的手,伏在他的耳边,低声说:“沈思朗,别奢求我原谅你!”
乔以安擅长不动声色说中别人痛处,但他不知道,他的声音是沈思朗梦中的安魂曲。他那喝在沈思朗耳边的湿气,那熟悉的语调,让沈思朗安定了下去。
他不再乱动,不再说胡话,他安静地一动不动,片刻之后,呼吸平稳,安然睡着了。
乔以安起身看着熟睡的沈思朗,他的手还被沈思朗紧紧抓住,那熟悉的触感让他怀念,也让他矛盾。
他不知道这些年沈思朗到底经历了什么,因为沈思朗离开竹城后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他埋怨沈思朗狠心撇下了他,可更加在乎的却是,他一个人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此刻看这沈思朗,他终于有了答案——怎么可能好。
乔以安难以想象,若是那时候他没有追过去,晕在路边的沈思朗会怎样。他像只没人要的野狗一样倒在路边,快递盒子散落一地,电动车倒在路面。那个弯道弧度很大,如果路过的车辆不注意,他指不准会……
他不敢想下去。
他滑坐在床边,靠在床沿上,将头埋进了膝间。
他和沈思朗,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靠近了。
曾经的穷困让他们不得不亲密地睡在一张床上,那个时候,乔以安总是嫌弃沈思朗个子太高,体格太健硕,睡觉又不老实,常常把他挤到快要掉下去。
现在想起来,那种不分彼此的时光,却成了他最怀念的日子。
凉风吹了进来,雨终究没有下下来,但江边总是要比其他地方凉意明显些。乔以安抬起头,起身走到窗边,把窗户紧闭了起来。
关了窗,乔以安走到床旁,伸手摁掉了床头灯的开关。
他在黑暗中,轻声说了句:“沈思朗,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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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好久不见(3)
晨光熹微,云层被炽烈的日光撕成一片一片,堆在那个火球的四周,很快就消散了。太阳越过山头,阳光慢慢爬进了房间。
沉睡的沈思朗醒了过来。
他似乎很久没有睡得这样好了,睁开眼望着房顶,就这样静静地躺着,享受着这难得的舒适,在失神中,他伸手搭在额间,想着昨天见到乔以安的事情。
那相遇有些不愉快,他有些懊恼。
他长长地叹了叹气,把手从额头处移开,往枕头下面摸去,却没有摸到自己的手机。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借着被窗帘挡住的隐约阳光看向这陌生的房间和陌生的床铺。
这陌生的环境让他疑惑,他此刻记不起昨天他仓皇而逃后的事情。他只记得他给徐声声发了信息后坐在那里等着他来接自己,可印象里却没有等来徐声声来。
“什么情况?”他好奇地环顾了周遭,摇着头猜测着:“徐声声的家吗?”疑惑着下了床后,沈思朗朝着窗户走去,迎着初阳一把拉开了窗帘。
随着窗帘的拉开,他的视线也瞬间被外面的阳光充斥着,他伸手挡住灼眼的光线,目光往下,看着窗外的那条熟悉的江,僵在了那里:“这里是——”
同善桥街186号?!
这个位置所能看到的范围,几乎和当年他和乔以安居住在那个破屋子时,站在屋子前面那个平台看到的风景一模一样。
一样的江面,一样的水波荡漾,一样的水载初阳……这些萦绕在脑海深处的画面,顷刻间充斥在他的眼眶之中。
他回家了?
沈思朗……回家了!
他曾以为回家是妄念,可这个妄念却猝不及防在此刻成为现实,他突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他只觉得胸前那种膨胀的快感有种说不上来的意味,他觉得那意味深长又持久,撞得他心脏突突作响。
这熟悉的画面让他恍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但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将他从沉浸中拉了回来。
他疑惑地走向床头柜,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号码愈发疑惑了。
这不是他的手机,而来电的对方手里拿着的,才是他的手机。
他的手机,被人偷了?
他这样怀疑着,然后接通了电话,“你他妈——”
“沈思朗,”是乔以安的声音,“来医院!”话音一落,沈思朗耳朵里面就只剩下断线的“嘟嘟”声了。
乔以安拿了自己的手机?
所以这里是——乔以安的房间!
沈思朗又僵住了:“医院?以安!”
他突然紧张了起来,随即便冲出了门,飞快下了楼,到街口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
竹城的夏天似乎永远是这样炎热,早上八点刚过,空气中就已经挤满了汗水的味道。
人民医院急诊科的人还不多,乔以安挂断电话后将沈思朗的手机拿在手里翻来复出看了会儿,这手机像是用了有些年头了,屏幕都快碎成渣了。
“还真是个念旧的人啊!”他说着,把手机扔在桌面上,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这个月是乔以安轮转急诊科,今天还是第一天。
每次他到急诊科,年轻的护士总会装作若无其事地从他的诊室外经过,仅仅只是一晃而过,乔以安也觉得那目光太过炙热。
他有时会抬头冲着她们笑笑,但也只是礼貌地笑笑,他这一笑,紧接着外面又开始了有关他的八卦讨论和交流。
“乔医生也太帅了吧!脸好看就算了,手也太好看了吧!”
“不仅如此,听说做得一手好菜。这就是所谓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而且,态度也超级好!无论病人的伤口多脏多臭多烂,他都不嫌弃,听说他办公室的锦旗都快挂不下了。”
“对同事也好,简直就是天花板人设啊!”
“唉……别看了,咱没机会了!”
“什么意思?”
“没听说吗?人有女朋友了!”
“啊?不会吧?谁呀?我们医院的吗?谁?赶快说,是谁?”
“不是医院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是娱乐圈的……”
“女明星啊?那咱的确比不过了……不过,能看看咱也满足了……”
“也不一定,毕竟那个女明星,风评不好……”
“风评不好?你说的不会是从咱们这儿出去的黄思涵吧?!!不会吧,乔医生也喜欢那种风格?”
“嘘嘘嘘……小点声!”
“你给我说说啊……”
乔以安听着这些声音,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真想立刻给黄思涵打个电话,不,他现在后悔没把刚才那几句有关黄思涵的讨论录下来,然后发给黄思涵,让她听了以后注意注意自己在公众面前的形象。
“哇……帅哥也!”女护士们关于乔以安的讨论声在沈思朗出现后戛然而止。
“哪儿呢?哇塞!好帅!”
沈思朗手里拿着乔以安的手机径直走向那几名护士,在她们的注视下,礼貌地问道:“请问,乔以安?”
“那儿……”
沈思朗还没说完,一名护士就伸手指向了斜对面的一间诊室。
沈思朗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随即回过头来冲着那名护士咧嘴一笑,说了句“谢谢”后,转身朝着乔以安的诊室走去。
身后的议论声紧接着又开始了。
“太高了吧,我脖子都仰得快九十度了吧!”
那名护士正过自己的脑袋,转头看向旁边的伙伴,继续说:“得有一米九吧!”
“我看差不多!”
“太高了也不好,说个话都困难,更别说其他的了……还是乔医生那种身高合适……”
“得了吧,你整天看着帅哥就走不动道,想七想八的。别做梦了,工作!输液室看看去,别让人家液体完了回血,到时候又得被投诉,被护士长骂了。”
几名护士各自散去后,沈思朗来到了乔以安的跟前,将手里的手机递到他眼前说:“手机!”
乔以安在沈思朗进来后就把椅子往后退了退,然后翘起了腿,一副要理不理的态度。
“赶紧给我,干快递的,手机就是命!”
“你的命就值个手机钱啊?”乔以安没打算那么容易就给沈思朗的手机,他的目光落在他受伤的那只手上,然后踢了踢凳子,命令式地冲他说:“坐下!”
沈思朗鬼使神差地坐了下去。他一直很听乔以安的话,这种潜意识的听话让他此刻面上神色难看,他琢磨着要起身,却被一只手给摁了回去。
“昨晚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我不放心。”乔以安说着,将椅子往前面挪了挪,挪到了沈思朗的面前,拉起他的手,开始拆纱布,嘴里也不闲着:“我觉得要缝两针才行,别动!”
沈思朗有些受宠若惊,他觉得乔以安这态度不对劲儿。
昨天那持久的对峙和简短的话语让沈思朗觉得乔以安没有原谅自己,可此刻乔以安的态度却让他恍惚觉得,乔以安根本没自己想的那么无情和冷漠。
“痛吗?”乔以安柔声问着。沈思朗摇头说:“还好。习惯了。”
说完,沈思朗就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他不该说后面那三个字的。
“怎么伤的?”乔以安不动声色地问着。沈思朗不知道怎么解释,支支吾吾着,只说是切菜不小心弄着的。
他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撞见十几岁少年打架斗殴,然后自己去劝架被误伤了。
乔以安凑在沈思朗的掌心吹了吹,那温热的湿气拂过掌心,微痒替代了疼痛。
沈思朗有些失神。
沈思朗就这样任由乔以安为他处理着伤口,那时而拂过掌心的温热抚平了萦绕在他内心的不安,他久久地盯着乔以安的头顶,目光下移至他的后颈,又缓慢挪动到他的后背……慢慢下移着,他觉得有些危险,悬崖勒马收回了目光。
沈思朗你他妈想什么呢!
他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几巴掌,把自己抽得七荤八素,反而更混乱了。在乔以安面前,他总是容易慌乱和失措。
“我给你挂了号,一会儿给你开点儿外用药和消炎药,回去记得每天上药和吃药,一个星期后来拆线。”
乔以安一边缠着纱布,一边交代着,沈思朗这才反应过来,问他:“你拿我钱包了?”
“对呀!”乔以安笑得狡黠,抬头直勾勾盯着他,饶有趣味地说:“有人在钱夹里面藏着我照片,不知道这是要干嘛……大概是还对我念念不忘吧。”
沈思朗抽回手,面上一阵青白,猛咽了口口水,却也不打算解释或是否认,反而直截了当地说:“怎么,不行啊!我就是——”
乔以安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老乔!”
沈思朗的骚话还没说出口,身后就突然响起了一个女声。
乔以安抬头,却被同时转头的沈思朗的脑袋挡住了视线,他歪着头掠过沈思朗的肩膀看过去,冲着门口那名女医生说:“微微,什么事?”
余薇薇看着诊室里的二人,歪着脑袋颇有一种撞破了什么不可告人场面的尴尬,她愣了片刻,笑着说:“明晚上周然生日聚会,问你去不去!”
“他不是出差了吗,回来了?”乔以安面露疑惑。
余薇薇点头回答:“今晚回来,说是专程赶在生日前回来,他说你没接电话,接电话是个男的,像条疯狗一样把他臭骂了一顿,他觉得你手机可能丢了,所以让我来问你的。”
乔以安收回目光落在沈思朗脸上,一副要问罪的神情。
沈思朗连忙解释说:“是有个周然的家伙打电话来,我接了!”
“嗯?”
“我也的确把他臭骂了一顿!”沈思朗说得理直气壮,脑子里面登时想起了接通电话后那头传来的一声“以安啊……”,顺便回忆起当年周然每天挨着乔以安上课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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