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沦陷(枕歌)

当时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把对方臭骂了一顿后，啪一下挂掉了电话。
但他当着余薇薇的面，不好这样如实解释，只能说：“我以为他是诈骗电话，所以……”
“我是有病吗？没事存诈骗犯的电话？沈思朗，你没脑子啊！”
沈思朗自认有错，不敢反驳，只是他这任由乔以安数落的卑微态度，让余薇薇看了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怀疑。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再次问乔以安：“去不去啊？”
“不去！”乔以安还没开口，沈思朗就替他作了回答。
余薇薇看着突然语气坚决的沈思朗，愈发不解。乔以安扶了扶眼镜，看向余薇薇说：“去！”
沈思朗转头看了眼乔以安，赌气似的又转回去看向余薇薇问：“那可以带家属吗？”
“家属？”
沈思朗指了指自己，说：“对，家属！”
“你们？”余薇薇不解。
“对！我是他家属！”
“沈思朗！！！”乔以安咬牙切齿的声音在沈思朗的耳边响起。
沈思朗全然没有理解到余薇薇那句疑问的意思，也没有领悟到乔以安的这一声压低声音的喝止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以为自己只是说了句实话而已。
“真是家属啊？”余薇薇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了起来，“老乔，这什么时候你……”
“表兄弟难道不能算家属？”沈思朗顺势将手搭在乔以安的肩上，没皮没脸地笑了起来，“是吧，以安？”
“表兄弟？”余薇薇脸上交织的复杂神色让她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二人之间这突如其来的关系，因为她认识乔以安这几年，从来没有听过他有关任何亲戚的信息。
她和周然谈恋爱有五年了，和乔以安认识也有五年了，她除了知道乔以安以前家境不好之外，别的一概不知。
她一直以为乔以安是个孤儿，一个努力摆脱了过去，好不容易才让生活好起来的奋斗者。
她一直充崇拜乔以安身上那股不服输的斗志，她也一直欣赏乔以安身上那股处事不惊的劲儿，她唯一不喜欢的，只有乔以安那随着环境改变而越来越八面玲珑的处事态度。
她怀念当年那个内心纯粹的乔以安，但生活就是逼着人改变的，没有人历经沧桑还能保持纤尘不染，乔以安又不是什么神仙。他可以选择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只要他没有走入岔道，他就没有任何可以供人指责的地方。
余薇薇看得很通透。她眼看着当初那个颓败的乔以安成为了这样的乔以安，她替他高兴，她甚至希望乔以安能够再酷一点，再多为自己考虑一点，再自私一点，只要不再像她刚认识时那样，都可以。
所以她看着乔以安对沈思朗露出那样毫不设防，但却真心实意的笑，甚至是怒时，都觉得，他更鲜活了。
“既然是亲戚，当然可以一起来啦！”余薇薇恢复了冷静，笑着说，“以前没见过老乔有什么亲戚，你应该是刚回来吧？你们怕是好久没见了吧？”
“不久！”乔以安不动声色道，“也就八年而已！”
八年而已。
沈思朗从那加重的几个字中，暗自揣摩出了乔以安的怒与恨。
尽管他没说什么明显的重话，尽管他只是陈述这个时间上的事实，但沈思朗听着，却觉得那是一把刀，在往自己心口上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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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好久不见（4）
余薇薇见气氛有些不对，忙打着圆场说：“那就说定了，我还有病人，先去忙了。”
余薇薇走后，沈思朗从落寞中回过神来，他努力平复着内心深处那股难以形容的酸楚，笑着朝着乔以安伸出手，眸光有些暗淡：“钱包还我吧，不早了，我也得去干活了。”
乔以安用拇指隔开皮夹，从隔层里面抽出身份证后，合上后伸手递向了他。
沈思朗看着乔以安这一番操作，不解道：“你这——什么意思？”
乔以安举着沈思朗的身份证在他眼前晃了晃：“为了防止你不如期来拆线，或者去其他医院拆线，又或者是找我院其他医生拆线，你的身份证得先压在我这里。”
他说完，将身份证塞进了桌子的左手边的抽屉里，转过椅子后，开始在电脑上申请着处方药，不一会儿，打印机开始打印出处方笺。
他将处方笺递给沈思朗：“去拿药吧！我亲爱的……”
沈思朗接过处方签，乔以安那声拖着许久的话终于说出了口：“表哥！”
对付沈思朗，乔以安总是很有办法。
只是唯一的那一次失策，让他失去了沈思朗八年。所以这一次，他揣摩着一切行为的度，并死死把控着。
只是眼前这个人的表现，让沈思朗觉得他心目中那个乔以安变了。但这个变化，他觉得是好的。
八年足以让一个人成长，也足以改变一个人。
沈思朗伸手接过钱包后，乔以安又将手机递给了他：“密码能不能换一个，就那么喜欢我生日？”
沈思朗接过手机，勾着嘴角笑着说：“0818，多吉利啊！不过刚那话我也送给你，也挺适合你的。”
“嗯？”乔以安轻笑了一声，“什么意思啊？”
沈思朗凑近了些，一手撑在乔以安的椅子扶手上，压低声儿：“以安啊……哥哥的生日，快要到了哟！”
乔以安反应了过来，“鬼节嘛，这日子多好，拿来镇煞再合适不过！”
“记得给我准备礼物！”沈思朗不理会乔以安的揶揄，补充道：“贵的！”
乔以安抬眼盯着沈思朗，一字一句地说：“关、我、屁、事！”说完，想要将椅子往后挪了挪，但却挪不动，怒道：“放手，别耽误我工作！”
“好好好……我去拿药。”
沈思朗离开诊室后躲在外面偷偷看了看乔以安，他有些不想走，但快递站的活儿实在干不完，看了一会儿后，拿着处方签往药房去了。
外面的医护人员以及来往的人见着一个这么高的人，都忍不住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沈思朗早就习惯了这种打量，对旁人的异样目光并没有显现出一丝一毫的讨厌，只是仍旧会有些不自在。
拿完药后，他出了医院后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乔以安会选择成为一名医生呢？
好像以前，他从来没有听他透露过想要成为医生的一丝信息。
沈思朗想不出来原因，然后突然又想到了昨晚那几个快递好像还没送，便忙打车去了同善桥街。
太阳已经快要升到头顶的位置，四通八达同善桥街站点的包裹又堆满了。
徐声声一大早就到了站点，他以为沈思朗会像往常一样等着骂他，但一直等到快要中午了，他都没有看到沈思朗的影子。
“这家伙到底去哪儿了？”徐声声一上午打了无数个电话，全是打不通，昨天是无人接听，今天根本打不进去。
他郁闷地在站点转来转去，转得头都快晕了，然后外面传来了电动车停车的声响。
他停了下来，连忙冲了出去，看到沈思朗的时候，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你他妈昨晚去哪儿了？我打电话你干嘛不接？你不是不舒服吗？现在怎么样？”沈思朗在徐声声的连环追问下走进去捡了张椅子坐下，徐声声的问题陆续不断地输出着，“你没事吧？你说话啊？你没遇上上次那些少年吧？我跟你说啊，别跟那些年轻人冲突，你知道的，那个年纪，不懂事儿，就像我们那会儿，最好别去理会他们……你听见没有啊！”
沈思朗打开装着药的塑料袋，徐声声拉着他忙关心问道：“去医院了？”
沈思朗没理他。
“这么严重？”徐声声继续关心起来，“医生怎么说？”
沈思朗把药扔进嘴里，“医生说，”他就着桌上的水咽了下去，“让我多多休息，不要太操劳，最好啊，卧床几日……所以，最近，要辛苦你了……”
徐声声一直点着头，点着点着就觉得不对，反应过来后指着沈思朗就骂：“你他妈诓我呢！拿我当傻子啊！怎么我也是占了一半股的老板，怎么在你面前我像个孙子一样……”
沈思朗因为再见到乔以安心情太好，也不跟徐声声再多说废话，他起身整理着架子，开始分拣快递件。
“以后要是有乔以安的快递，记得留给我！”
“乔以安？你弟？他也回来了？但他的倒是没有，沈思朗的同城速递倒是有一个。但寄件人，写得是——”徐声声说着，从一旁拿起一个盒子递给沈思朗，“等你哟，小狼狗……”
沈思朗没有理会徐声声那一声捏着嗓子拖长的恶趣味，他接过包裹拆了盒子，发现里面是把钥匙。
徐声声瞪大了眼：“我靠，谁她妈要包养你吗？给你送房子啊？”
沈思朗懒得理他，拿起钥匙仔细看了看，却发现那钥匙头上，隐约有几个刻痕，他凑近了才看清，那是个一串数字，应该是房门号。
他又拿出盒子里的一张便签看着，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同善桥街，同善苑B栋3306。落款人写着的是——乔以安。
这是——乔以安给他的钥匙？
这是什么意思？
欢迎自己回家的意思吗？
“上面写什么了？给我看看？”徐声声要抢，沈思朗一把将东西举过了头顶。他个子比他高出许多，许声声跳起来也没能抢到，只能悻悻然说：“真当我稀罕看啊。”
他退了两步，没有继续调侃。
沈思朗忍不住自顾自笑了起来，那笑开始还挺克制的，后来逐渐就变得夸张了起来。
徐声声看着他这莫名其妙的神态，摇了摇头，心想，这他妈是昨晚中邪了吧。
沈思朗没有继续跟徐声声废话，他走到快递架的另一边，继续分拣起货物来。
最近的快件太多了，618大促前的疯狂抢购让各大快递站忙得喘不过气，他们的“四通八达”虽然刚运营不久，但因为徐声声在竹城这么多年的人脉，站点的业务一路拔高。
八个站点，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而且已经有好几个站点的负责人跟徐声声抱怨缺人了，说再招不到人，只能等着被客户投诉了。
“该死的年中大促，我去你大爷的……”徐声声怨恨地骂了一句，沈思朗哼着歌，倒是分拣得欢快，而这种反差，让徐声声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他用力扔了几个盒子，嘴里碎碎念着。
沈思朗忙到很晚才结束，徐声声外出送快递直到天黑了都没有回来，于是沈思朗关了站点，骑着电动车往同善桥街奔去。
乔以安也忙到很晚才下班。
他走出医院的时候已经快要九点了，一个车祸抢救让本来可以正常下班的他多加了几个小时的班。
医生加班是常态，他从来没有因此有过任何抱怨，他只是觉得有点累，但这种身体上的疲累是可以凭借意志战胜的，所以他在走进地下车库时扭动了几下脖子，伸手捏了几下后颈，疲惫稍稍得到了片刻的缓解。
乔以安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在驾驶位上仰了头眯着眼，突然的敲窗声让他醒了来。他隔着玻璃看见了余薇薇有些诧异，摇下了车窗问了句：“加班？”
余薇薇摇着头：“周然晚上的飞机，我开车去接他。”她说着，举着手里的车钥匙晃了晃，又问：“你怎么这么晚？”
乔以安依然保持着后仰的姿势，伸手搭在额间，片刻，揉了揉眉心说：“加班呗！急诊科真不是人待的，突发状况太多了……太惨了……”他的脑子里面闪过那名车祸患者被送来时的画面，摇了摇头。
“别想了，赶紧回去洗洗休息！”余薇薇说着，从车身上起来，然后朝着自己的车子走去。
她高跟鞋的声音在阒静的地下车库显得突兀又刺耳，乔以安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启动了车子。
人民医院离同善桥街有些距离，城市的交通又越来越拥堵，尤其是临江的那条路，晚上遛弯散步约会吃宵夜的人一波接着一波，车子乱停乱放又严重得很，乔以安开了足足有四十分钟才回到同善苑。
他出了电梯还没走到门前，就远远看着一个人影在门口一边倒腾一边碎碎念着。
乔以安认出了那个身影是谁，他冲着那边开口问道：“你在干嘛？”
沈思朗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看向乔以安晃了晃手里的钥匙：“开门啊！”
“你开什么门，那是我家！”乔以安朝着他走了过去，神情带着不解。
“我知道啊，不是你给我钥匙的吗？”沈思朗举着那钥匙，笑着说，“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没住处的？专门打听了我啊？”
乔以安不理会他这自以为是又得意的笑，靠在门边不以为意，漫不经心地说：“沈思朗，我发现八年了，你脑子是真的一点长进都没有，你好好看看钥匙上的标号！3306，再看看我房门，3305，看仔细了，下次千万别走错了。”
沈思朗看了两眼房门号，面露不解：“咱俩……不住一起啊？”
“咱俩干嘛要住一起啊！”
“我看你家挺大的，为啥不住一起？”
“因为……”
“爸爸！”
突然，一个欢快的小女孩声音响了起来，乔以安的话没说出口，沈思朗已经如被雷击中一样呆立在了那里。
小女孩朝着乔以安奔了过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蹲了下去，然后将那个小女孩抱了起来，随后跟着走来了的，还有一个年纪约摸三十出头的女人。
沈思朗看着这场面，内心百味杂陈。
原来乔以安喜欢年上啊！原来如此。
难怪不能住一起。
啊……乔以安被人拐走了……
沈思朗开始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想象，然后又给那些想象修饰一番后，给乔以安构想了一出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和谐温馨画面。
“谁呀？”女人走到乔以安身旁，目光却落在沈思朗身上，她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大个子，片刻之后，礼貌地收回了友善的眼神，看着乔以安问：“邻居吗？”
“嗯。”乔以安转头看着女人，点头回答着，“新来的。”
“是吗？这房子终于租出去了啊！”女人淡淡地说着，沈思朗却根本没有心思去听他们之间的谈话，他脑子混乱得如同一团浆糊，但在这团浆糊中，他厘清了乔以安和这女子的关系。
他不知为何有些失落。
因为乔以安不仅有老婆，连孩子都有了。他看着孩子差不多三四岁的模样，又在心里算了算，大学毕业就结婚的话，结婚后立即怀孕的话，孩子的确该这么大。这八年，看来只有他自己，在单方面想着对方啊！
乔以安对他，没有那种“非他不可”的执念。
他觉得自己此刻像个小丑一样。
他站在那里像个局外人，他觉得自己应该尽快从这种尴尬的处境中脱身出来。
六月初的夜晚还不算太热，但他的背后已经全是虚汗，他佯装镇定地冲着他们笑了笑：“有点冷……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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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误会可就大了！

第5章 特别的人（1）
尽管已经察觉到了对方的慌乱，但乔以安看着沈思朗的落荒而逃却没有点破。他将小女孩放下来，揉了揉她头柔声跟她说：“兜兜，给伯伯说拜拜。”
沈思朗在那声“伯伯”下肩膀一抖。
小女孩很乖巧地望着沈思朗，天真地举着小手挥了挥，奶声奶气冲着有些僵硬的沈思朗：“伯伯，拜拜！”
这夜突然更冷了。
沈思朗披着薄薄的一层月光，被这一声“伯伯”打得猝不及防，他尴尬地回应着：“乖，伯伯下次给你买糖吃。”
“糖就别了，小孩子吃太多容易蛀牙。”乔以安说着，摸了摸小女孩的脸说：“跟妈妈先进去吧，爸爸跟伯伯还有事要聊。”说完，转头看向女人又说：“进去吧，别着凉了。”
沈思朗看着眼前这个柔声细语的乔以安，生出了一丝妒意和羡慕。
待到女人和小女孩进去后，他看着乔以安说：“挺行啊以安，房车齐全，工作体面，还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小日子过得不错啊！刚才怎么不介绍一下啊？以后我怎么叫人家？”
“还行吧！”他的声音不冷不淡，靠在墙上接着说：“林瑜青，兜兜的母亲。”
“哦。”声音听上去不像是高兴。
“不过沈老板你太看得起我了！”乔以安歪着头打量着他，“咱这些拿月薪的工薪族，比不上八个快递站点的沈老板！”
“哟，连我开了几个店都摸清楚了啊！”沈思朗刚才的不快瞬间缓和了过来，“查得挺快啊！这么关心我？”
“是呀，毕竟要知道，你租不租得起隔壁这套房子嘛！”
“我也不是非得要租房，站点睡着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