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忽略掉外面的喧嚣与热闹,这里俨然就是个奢靡的麻将馆。
“啥子规矩嘛!”一个平头年轻小伙用不标准的方言问着,他翘着一只脚,摁下了麻将桌上的按键,随之四条已经堆砌好的麻将如龙一般滑了上来。
“拐哥,你说话撒!”
坐在他对面的拐子张扯着嘴角,眯着眼说:“当然是血战到底撒!来来来,莫求说那么多,各人都把裤腰带拴紧了,免得一会儿输得摇裤儿都不剩!”
拐子张操着一口熟练的蜀南方言,让对面的人听得云里雾里,但坐在他两旁的人却听得明明白白。
对面那个看上去年轻的平头小伙侧着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一个西装男,抬了抬手,西装男便立马领会了他的意思,将脚边的一个箱子提了上来,快速打开,亮出了他们的筹码。
“拐哥,开始吧!”年轻小伙自信满满,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急啥子嘛,这么大一晚上,你还怕玩不够?”拐子张叼着烟,左脸那道刀疤在烟雾中显得有些骇人。
他一只脚伸直放在桌下,另一只脚有些畸形,身旁还搁着一根铁质的拐杖,但这些并不影响他在这个场子上的名号——铁拐雀神。
拐子张摁下骰子按键,骰字飞速转动后,停在了数字“7”,在他的对家,也就是平头小伙那里。
“好生耍,莫要着急,耍开心了,老子自然告诉你你想要的信息!”拐子张伸手在小伙面前拿了牌,另一手随手扔了没抽完的烟,然后冲着包间里的茶水间喊了声:“来壶茶!”
茶水间里面传来一声回应:“好!”
紧接着,麻将桌上的四人便开始“尔虞我诈”的搏杀。
“小伙子,你晓得不,拐哥的技术,在竹城那可是出了名的,你硬是胆大哟,一外地的人,大老远找来找虐!”平头小伙的上家打出了一张“幺鸡”,然后就看见平头小伙眼疾手快地倒下了三张一模一样的“幺鸡”:“不好意思,杠。”
“艹!”上家一脸不爽,忍不住盯了平头小伙一眼,“这才第一张牌,真是出门撞到鬼,背时哟!”
他骂骂咧咧着,余下几人却没说什么,有条不紊地摸着牌。
几把下来,平头小伙和拐子张赢的筹码平分秋色,而另外两位就输得有些惨不忍睹,而这才刚刚开始。
打了几圈后,平头小伙也逐渐放开,不像一开始那么拘谨,他不经意问:“你们是怎么想到在这酒吧里面玩这些的?不怕查啊?”
“怕呀!”拐子张说,“不过怕的不是这个。”
“嗯?”平头小伙疑惑着,一张“二筒”飞进了牌桌,“那怕什么?”
上家男碰了“二筒”,平头小伙又摸了张牌,等待着拐子张的回答。
“还能怕啥子……怕扫黄查毒撒!”拐子张说完,同桌的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伙子,你是不是对我们竹城不囊个熟悉啊?”
另一个男人接着说:“你难道不晓得我们这个竹城,烂得很吗?”他说着,顺手摸了一张牌,又继续说:“三年前金色年华酒店跳楼案,晓得不?”
他说起这件事儿的时候,目光在拐子张和另一个人脸上扫了一下,然后另一个男人回应着说:“记得撒,跳楼自杀嘛!当时听说那女的才三十多岁吧,长得好漂亮哟,不过跳下去也变成了一滩肉泥了吧!死相难看……可惜了嘛!”
“啥子自杀哟!”拐子张来了兴致,“啧”了一声,眼神中透着神秘。
“不是自杀?”
“肯定不是撒!”拐子张又抽了支烟,吐出一个烟圈,来了兴致,“金色年华的老板,健哥晓得吧?!”
“嗯嗯!”两个男的同时点头,“晓得。”
平头小伙默不作声,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牌局已经莫名停了下来,全部都瞪着好奇的眼睛盯着拐子张,等待着他的下文。
拐子张在这种众目睽睽的期待下开口接着说:“那天就是因为这个健哥见色起意,结果那女的不识抬举,妈的,挣扎的过程中不晓得囊个就从那个楼梯间的窗户掉了下去!”
“啊!!”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不约而同发出了感叹。
一男的好奇问:“拐子哥,你囊个晓得的哟?”
“我囊个晓得的?”拐子李打出一张幺鸡,烟叼在嘴边,说话的时候烟一甩一甩的,烟灰就顺势掉在了麻将桌上。他有些得意:“我他妈就是给他收拾残局的!那一带的痕迹全是老子去弄干净的。”
“那健哥为啥子莫得事啊?”
“那地方没监控嘛……再说了,咱们这地方啊,乱糟糟的,烂得下水道都是毒,跳个楼死个人,算啥子嘛!等一哈,二筒要杠!”他推到三张二筒,伸手再摸了一张牌,扔了出去后将桌面上的二筒拿了回来,放在了三张二筒上面。
“咱这破地方,人啊,烂得心肝都他妈是臭的!”
此时,茶水间里面传来了声响,紧接着门被拉开了。拐子李微微转头看了眼那里面出来的人,冲着他喊道:“阿朗,上了茶后,给我买包烟去!”
沈思朗从茶水间里把茶水端着出来,应了声:“好的。”然后把茶水一一放在了四人身旁的矮几上,没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包间。
待他走后,其中一个男的看着拐子张好奇地问了句:“拐哥,这人谁呀?你新收的小弟?”
拐子张笑着摇头:“不是我的,是胡文亮那小子的人。今天他没空,就让这小子来服务!话少,拳头硬,是个好苗子!”
那男的却有些意外:“囊个看出来的?个子是高,脸也不错,你要不说,我还以为是干那种事儿的呢!”
“你给老子莫乱求说!”拐子张听了他那话,有些避讳,“这小子可是胡文亮很看重的,你乱嚼舌根被传进了胡文亮耳朵里,以后怕是不得让你们来这里头耍了!”
“拐哥,你这话说得,更不清不楚了!”他说完,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
拐子张眼一横,突然怒视着说话的男的:“你囊个还说!老子可告诉你啊,这小子厉害着呢,收账的时候,这小子的一拳就能放倒一个壮汉,要不是被人拉着,指不准闹出人命……所以有些话该说不该说,我们勒些混道上的,个人心头要明白。”
听着拐子张的话说得这样严肃,那男的许是意识到严重性,尴尬了起来:“拐哥提醒的是,兄弟我以后注意。”说完,装模作样拍了自己两下嘴,伸手接着摸牌。
牌局陷入了片刻的冷静后,平头小伙突然问了句:“拐哥混哪条道上的?”
“嘿!”拐子张打出一张牌,“你娃儿问这些做啥子!”
平头小伙笑了笑:“好奇撒,拐哥,以后我想跟你混,你觉得我够不够格嘛?”
“想跟我混啊?”拐子张倒下四张一模一样的牌,不客气地说:“那你娃儿还要多练练技术才得行哟!”他抬眸看着平头小伙,用手审着那张牌,然后不动声色将那张牌摆在了自己面前的那一列牌的旁边:“不好意思,杠上花极品三家!”
拐子张笑得阴鸷,眼底流露出他“铁拐雀神”的自信:“你要是今天能赢我,我就告诉你!”
茶水间,沈思朗捏着手里买回来的烟,静静地站在那里里听着包间里面的对话,手心里渗出的虚汗已经快要将烟盒打湿了。
他推开茶水间的门,敛了神色:“拐哥,烟来了!”
拐子张没有看他:“丢过来撒!”
沈思朗于是用力一抛,将那盒烟抛向了拐子张,对方很准确地伸手接住了那盒烟,目光却一直和平头小伙对视着:“加油哈!”
当晚,拐子张用他精湛的技术赢得了胜利,平头小伙输了个精光。道上的人从来都讲道上的规矩,就是不爱遵守法律法规,所以拐子张自然没有告诉任何平头小伙想要知道的消息。
凌晨三点的时候,平头小伙挫败地蹲在酒吧外面的花坛上,收拾完一切的沈思朗从酒吧里面出来准备回家,看见平头小伙时,突然朝着他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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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死亡之谜(2)
沈思朗高大的身影将平头小伙罩住,他压着声音,用很轻很轻的语调问出了一句十分突兀的话:“你是警察吗?”
鬼使神差一般,沈思朗就这样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猜测。
刚才在包间里面,沈思朗就觉得眼前这个年轻小伙有些不对劲,因为他和以前那些来玩的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眼前这个小伙子从一开始就显现出了和酒吧那些人格格不入的气质,他努力将自己打扮得像是个混不吝的二流子模样,但那双眼睛却骗不了人。
沈思朗从他眼睛里面,看到了和乔以安一样的澄澈目光。而他刚才在包间里面问的每个问题,都像极了刑侦剧里那些深入敌营的卧底,所以,沈思朗才会问出这样一句让平头小伙神色陡转的话来。
平头小伙抬头看向沈思朗:“你是刚才那个……倒茶那个……”他撑着膝盖站了起来,突然大笑了起来,然后骤然停住:“我说你——电视剧看多了吧你!老子刚才输太惨了,没心情跟你在这里玩这一套。还有——”
他从花坛上蹦了下来,走到了沈思朗的面前,伸手拍了拍沈思朗的肩膀:“我对男人没兴趣……找别人吧你!”
沈思朗不理他的嘲讽,神色如常:“我可以告诉你……你想要知道的信息。还有——”沈思朗迎上对方的眼神,毫不客气地的声明道:“我对你也没兴趣!”
平头小伙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凌厉起来:“借一步说话!这里不安全。”说完,他塞了一张纸条给沈思朗,然后假装生气地冲了一句:“神经病啊你,滚开,别挡老子路!”
骂完,他便大摇大摆地越过沈思朗离开了。
很快,沈思朗按照平头小伙纸条上留的信息来到了一个偏僻的码头,而那个平头小伙早就等在那里。
这里是横穿竹城那条江的下游,周围没有任何商业大楼,曾今偶尔会有一些夜钓的人隐在茂密的草丛里面,但随着城市治理,和曾经这里发生过血案等因素,根本没人再来夜钓了。
所以现在,这里成为了无人之境。
沈思朗没有任何迟疑,朝着那个人影走了过去。
“来了啊!”
平头小伙转过身来,一改刚才在格林童话酒吧里的放荡不羁,神色严肃地看着沈思朗。
“刚才你那话是什么意思?”平头小伙开门见山,一点也不含糊。
沈思朗也不用跟他拐弯抹角,直白地到告诉他:“拐子张的上家,是一个外号陈二猛的人,你可以顺着去查一下这个人,应该会有其他收获。目前我就只知道这么多,其他的你若是想知道,我后面可以想办法帮你打听。”
平头小伙显然没想到,眼前这个人竟然如此坦诚。
他好奇地问:“你就这么笃信我是警察?为什么?你就不怕我不是,转身就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道上的人?”
面对质疑,沈思朗却说:“随你,反正我也不想在那里面待着,但要离开,除非毁掉他们,或是毁掉自己,我才不怕!”
他不怕这些,但却怕他们对乔以安不利,他不想因为自己给乔以安带去不必要的危险。如若不是这样,他根本就不可能混在胡文亮那群人中。
“怎么看出来的?”平头小伙卸下了戒备,他选择相信沈思朗。
沈思朗笑了起来:“我不知道,直觉吧,你很像那种从警校毕业没几年,仍有一腔热血和胆量,又敢深入虎穴的人。”
沈思朗在小时候见过这样的人,那时候他、乔以安还有乔以安的母亲因为在大年三十那晚被人抢了钱,去派出所报案,但因为数额太小,派出所很是敷衍,但却有个年轻的警察接待了他们,认真给他们作了笔录,并承诺一定会抓到那个抢钱的人。
几天后,那个警察真的将被抢的那微不足道的钱给他们送了来。
时间过去很多年了,具体的细节沈思朗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他只记得,那时候那个年轻的警察也像眼前这个平头小伙子一样,留着一头爽利的寸头,眼神里面永远带着一种莫名的正义凛然之感。
但这个只是他猜测的一个线索,更重要的是,他时不时将手探向腰间的动作暴露了他并非道上人。
他这种戒备时就忍不住摸枪的动作,不会在普通人身上出现。
“所以你这是要投明弃暗?”
江面的风灌入沈思朗宽大的衬衫里,平头小伙的声音混在了风中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目光却远眺着漆黑的江面。
“他们那些人,迟早要进监狱,我不知道到时候我会不会也跟着进去,但我知道,如果我给警察做污点证人的话,或许可以从轻处理。所以,为了自己的后路,我选择提前被策反,这也是我给自己留的退路……”
沈思朗语气深沉,一点也不像一个十九岁年龄的人。平头小伙静静听着他接着说:“我还有一个疑问,不知道你能不能帮个忙?”
“什么忙?”
“在牌桌上的时候,你应该听见了关于三年前金色年华酒店跳楼案事情,有翻案的可能吗?”
“那是你认识的人?”
沈思朗强忍住鼻间的酸涩,淡淡道:“嗯……是她给了我一个家……是养我长大的人。”
他说完,泪水在夜风的吹拂下,化作一片冰凉贴在了脸颊上。他握紧了拳头,咬着牙想要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却根本就无济于事。
“如果案件真的有问题,那么还大众真相,这是对受害者的尊重,也是对法律的尊重,更是对公理人心的尊重。放心吧,这些事情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
平头小伙说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谭思明,蜀南警校毕业,刚调入竹城不久,合作愉快!”
在狂热的夏夜晚风的吹拂下,两只交握的手,达成了一个共同维护社会正义的合作。
沈思朗那晚很晚才回到同善桥街,他站在那条长阶的最底下,驻足抬头望向那个家,才发现,这里所有人家里的灯光都熄了,只有最顶上那间屋子的灯还亮着。
自从沈思朗告诉乔以安他辞了刘强夜宵摊的活,找了个工作到更晚的兼职后,乔以安每天晚上无论多晚,都会为他留一盏等他回家的灯,虽然费电,但他每次看到灯亮着的时候,都能感到一种心安。
这世上,除了乔以安,不会有人这么对他了。
“浪费啊!”他站在台阶下难以自持地笑了起来,“不怕,因为那是光。”
乔以安曾告诉过他,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因为有光,就不会迷茫,不会迷茫,就一定能挺过去任何困难。
沈思朗笃信乔以安,也笃信他们的命运不会永远如此。
沈思朗想着这些,快步朝着台阶拾级而上,很快便回到了那个让他安定的屋子里面。他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发现乔以安已经熟睡了。
而现在,已经快凌晨五点了。因为担心吵醒乔以安,沈思朗便关掉了灯,窝在沙发上将就着眯了一会儿。
很快,朝晖就慢慢爬进了窗子,乔以安在闹钟响起之前醒了过来,睁开眼见身旁无人,疑惑着坐了起来,转头便看见了窝在沙发里的沈思朗。
沈思朗已经连续一个星期都是这样了,回来得越来越晚,每次回来晚了,都会窝在沙发上。乔以安没有问过他到底在做什么兼职,因为这些天来,他们好像连话都没有好好讲过了。
乔以安上学从不迟到,他每天早上做好早饭后,才将沈思朗叫醒。然后二人只能拿着馒头边走边吃。
沈思朗还是那辆破旧的自行车,载着乔以安穿梭在川流不息道路上,只有在等红灯的间隙,乔以安才有机会问出了困惑他已久的疑问。
“你这些天晚上,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回来得那么晚?”
在城市的喧嚣中,沈思朗沉默了一会儿,路灯亮起后,他踩着踏板,故作轻松地回答:“没办法,那家店营业很晚,而且多做几个小时,钱就多一些嘛,你别担心,好好学习准备高考。”
“那你呢,不用准备高考吗?”
这个问题,沈思朗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从来都没想过要去上大学,他清楚地知道他们家的情况和自己的学习情况,所以他很早就做了决定:高中毕业后,自己就去打工赚钱供乔以安上学。
但如果他现在这样说出来,乔以安肯定不会同意,于是他只能说:“当然要啊,我白天可认真了,所以你不用担心啦!”
“我不担心你,担心谁呀!”乔以安抓紧了沈思朗腰间的校服下摆,“我妈以前可是让我好好管着你的,你别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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