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沦陷(枕歌)

也许一切都只是因为，乔以安不想破坏今天这个特殊日子的气氛，所以刻意压制住了怒意，一旦过了今日，他终是躲不过一场质询。
如果是这样，自己该如何应对？
一想到这里，沈思朗就觉得愁绪满怀，眼眶更酸了。
可人生中有些路，注定要一个人走。有些危险，就让他一个人去承担就行了。
沈思朗现在有些不愿去想其他的事情，他只想过好这一天，就算只有今天一天，他也觉得足够了。
沈思朗整理好思绪，抬头看向了侧身等着他的乔以安，努力勾起一抹笑意，冲着他说：“你不是要去买米吗？”
乔以安晃了晃手里的那些袋子：“太远了，去家附近的超市买吧！”
“那行，等我先把这些东西放家里了，我再去买，你不用去，你就在家做好吃的。”
沈思朗走到乔以安身旁，跟上他的脚步，同他并肩着往同善桥街的方向走着。一路上，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一些和往常一样的稀疏日常，但那些对话里面，已经不再是关于明天吃什么，或者今晚什么时候下班这样的话了。
除夕那晚，乔以安和沈思朗一起吃过年夜饭后，守岁到很晚。以往每年，他们都会比试一下谁能熬到更晚，并事先约定好输了的人要满足赢了的人一个要求。
以前，每一次都是沈思朗输，但今年却是乔以安先熬不住，靠在沈思朗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耳边传来乔以安均匀安稳的呼吸，沈思朗就这样静静地任他靠着，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陷入了一阵久久的惆怅之中。
因为这一次，沈思朗赌赢的要求，注定是让乔以安失望的内容，所以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告诉他。
乔以安靠在他肩上睡着后，沈思朗静静坐在屋外那个大平台上，他看着万家灯火，低声说着：“以安，对不起，等我做完了一些事后，我一定回家。在此之前，你一个人一定要好好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熬夜做题……但这一点你应该做不到，要高考了，你肯定会拼命刷题……那就提前祝你，高考顺利，金榜题名。”
沈思朗说完，无可抑制地吸了吸鼻子，脖颈处拂过乔以安平稳而安详的呼吸，他转过头看着乔以安熟睡的脸，看了很久很久。
“乔以安，我喜欢你！”
笃定又认真地说完这句很快就随风消逝的话后，沈思朗扭着头，轻吻了乔以安柔软的细发。
竹城的冬天短暂得好像一阵风过就突然春草染绿，百花争艳。有些人的离开也像这场短暂的冬天一样猝不及防。
除夕一过，大地万象更新，仿若春至，可是春回大地之际，沈思朗却再一次消失在了乔以安的生活中。
好像除夕那天的相处，不过是乔以安自己编造的一场幻梦，梦醒之后，一切照旧。他又过回了沈思朗不在身边的生活。
但生活总是要继续的，他的人生总不能就此停摆。
好在高三很快就开始了上课，繁重的课业足以填满乔以安所有的时间，让他没什么闲心去管其他事情。
这是高三仅剩下的最后一个学期，乔以安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学业上，没有时间去管沈思朗到底在哪里了。
他只是在仅有的休息日去过格林酒吧找他，却被告知格林酒吧已经因为非法经营被依法取缔，胡文亮也因为在查办过程中查出涉嫌违法犯罪而被抓了起来。
没人知道沈思朗去了哪里，他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但实际上，他并没有离开竹城，他不过是因为胡文亮的事情受到了一些牵连，为了自保，不得已脱离了胡文亮的组织，加入了另外的团伙。
实际上，比起胡文亮的上家，胡文亮所做的那些事情根本就不算什么。所以，沈思朗有了新的计划——他要把所有遮住光的乌云打散，让光明重新普照竹城的每个角落。
白云苍狗，时间过隙，春去夏至，高三迎来了真正的告别。
乔以安对高考并不惧怕，也不紧张，他对自己的成绩拥有一定的自信，所以只要正常发挥，分数和平时的模拟考不会差太多。
只是高考那天，几乎所有人都有人等在考场外，只有他是孤身一人进去，再孤身一人出来。
考完那一天，老天爷好像刻意跟高考生作对一样，一场瓢泼大雨就浇灭了一些人想要狂欢的计划，乔以安躲在公交站台，看着不断下坠的雨珠出神。
突然，耳畔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你是……阿朗的表弟？”
在这个陌生的声音中，乔以安回过神，转过头看着冲着他说话的人，疑惑片刻后，想起了眼前这个人是谁。
乔以安有些诧异：“徐声声同学？”
“你知道我啊！”徐声声没有想到，乔以安竟然连他名字都能完整叫出来。乔以安保持着礼貌，但语气仍旧疏离：“沈思朗跟我提过你。”
“哦。”徐声声抖了抖伞上的雨水，和乔以安并肩站着，“阿朗最近回过家没？我上次在南郊看到他，但他很快就没了影儿，我还想找他叙叙旧呢！”
闻言，乔以安眸色立转，转头看向徐声声，急道：“你说你看见了他？”
“嗯。”徐声声肯定地点了点头，却面露疑惑：“他不会还是没回家吧？黄思涵上次说你找过她打听沈思朗去没去学校的事情，这么久了，他难道还没回去？他到底在外面干些什么？”
“你刚才说……”乔以安没仔细听徐声声后面的那些话，他的关注点已经落在了其他关键之处上。
“是在南郊对吧？”
徐声声点头：“嗯。”
南郊那片，可以称得上是竹城最乱的片区，在那里见过沈思朗的话，他恐怕不是在做什么干净的事情。乔以安这样想着，很快公交车便停在了他的面前，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连跟徐声声说声“再见”都没顾得上。
公交车在拥堵的道路上缓慢行进着，乔以安上了车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上，雨水拍打车窗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砸进了他的耳朵里，他在这种声音里面，想到了一个冒险的计划。
公交车过了两站后，乔以安下了车。
为了在偌大的竹城里找到沈思朗，乔以安给自己换了个看上去很混蛋的发型，染了很夸张的颜色，每天穿得花枝招展一般地在竹城南郊那片的每个酒吧寻找着。
他开始学着那些混混的样子，靠近他们，试图从他们的口中打听到有关沈思朗的消息，可是打听了许久，都没有任何消息。
甚至，他因为一点可能的线索，就混进了一伙不良少年中，并日渐融入了进去。
八月中旬的某一日，乔以安跟的那伙人因为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和另一伙人发生了一些争抢地盘的严重冲突矛盾，两伙人约定要用江湖上的规矩来解决，于是约在郊外的一个废弃工厂里。
乔以安本就不是诚心加入他们，但为了不让他们起疑心，他只能跟着一同前去。
临行前，一个看上去很菜的少年贼兮兮地凑在乔以安的耳边说：“喂，小子，一会儿要是打不过的话，我送你一招！”
乔以安装作很感兴趣地附和着：“什么招？”
少年颇为自信：“那就是‘跑’，你这身板一看就不能打，所以一会儿找准时机，能跑就跑！”
乔以安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然后开始跟他聊了起来：“兄弟，我问你啊，咱们今天要是输了，会怎么样？”
“输了？”少年眨着眼睛，抓了抓他的爆炸头，“啧”了一声，“要是输了，咱们那可就惨了，以后那条街都得给对方了，以后咱们老大可就得跟着对方老大混了。你看，一朝老大变小弟，要是你，难道不会觉得没面子吗？”
“……”对此，乔以安只能干笑两声回应。
“诶诶诶……”见乔以安沉默着不语，少年又开始了闲聊，“我问你啊，你为什么要来加入咱们这个团伙啊？虽然我知道，这个团伙以前很牛逼的，但自从他们老大被抓了之后，就不行了。”
“老大？现在的老大不是以前的吗？”
面对乔以安的疑惑，少年来了兴致，继续说：“当然不是啊。原来你不知道啊，那我告诉你吧，原来咱们的老大可是胡文亮啊！”
“胡文亮？！”这个名字，让乔以安为之一振。
“对呀，亮哥以前那可是很厉害的，不过因为他很信任的一个兄弟，他现在已经被警察抓了！唉，有时候太信任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事儿，虽然咱们这些出来混的人总是说什么要讲江湖道义，但到了关键时刻，谁都会为了自保而出卖别人，所以我去劝你一句，千万别把我们当兄弟！”少年说着说着，忍不住摇头叹气起来，“这世上，亲兄弟都能反目，更别说我们这些了。”
“哦……”乔以安实在不是该如何回应，礼貌笑了笑。
他看着少年落寞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少年或许内心深处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但他俩并不算深交，他也不打算去窥探别人的隐私。
很快，乔以安跟的那伙人便到了约定的地点。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隐私，所有人都用黑色的口罩遮住了半张脸。
一般这种混战开始前，双方必然是放几句狠话来振奋士气，乔以安什么也不懂，就跟着大家一起吼了两句，吼地漫不经心，却目光如炬盯着对方那边，妄图从里面发现些什么，但所有人都蒙了脸，他没有看到他想找的人。
就在他专注地看着对面时，一声令下，两伙人就朝着对方冲撞了过去。乔以安混乱中被挤到了人群之中。
混战已经开始了。
乔以安从前没有过打群架的经验，所以他在混战中很快就晕头转向起来，手里握着的棍子根本就不知道该朝着哪里打，但他不动手，并不代表别人不会动手。
“靠！弄死你！”一个不知道被谁敲了一棍子的少年突然就怒视着乔以安，举着棍子朝着他走了来。
乔以安在少年怒火中烧的眼神中往后退了两步，不料脚下绊倒一块石头，踉跄着就摔了下去。
那少年一步一步逼近着，嘴里说着：“想跑啊？”然后棍子高高扬了起来，旋即便要落下。
“去死吧！”少年一声暴怒下，乔以安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握紧棍子在空中挥动了几下，意图阻挡。
“谁他妈的……”
少年的棍子没有落下，乔以安的耳朵便传来了少年的一声骂，他猛然睁开眼，看到了一个带着鸭舌帽、墨镜和口罩的人突然出现在少年身后。
那个人紧紧拽着少年的手腕，然后一个用力下，少年手中的棍子便掉落在地，紧接着，那个人一掌拍在了少年的后颈，在一脚将他踢开了。
砰的一声顿响，少年应声倒地。
“你！”倒在地上的少年撑着地面正欲起来，就被那人一只脚给按了回去。
他跨过少年的身体，走向了一旁的乔以安，走到他跟前蹲了下来后，声音低沉嘶哑地冲着他低吼了一句：“乔以安，你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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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了疯了

第48章 共同沉沦（2）
“沈……”乔以安刚说一个字，不远处就传来了其他人暴躁的声音：“刚才突然闯出来那小子呢？人呢？他妈的！那边！”
“起来！跟我走！”乔以安还弄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被一双大手用力拉了起来，然后被搀扶着直奔停在路旁那辆破旧的机车。
什么情况？乔以安脑子一片混乱，想问的东西很多，但被用力拽着往外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问不出一个字。
很快，他们便跑到了机车旁边。
沈思朗长腿一跨坐上了机车，然后看向乔以安催促道：“警察马上就要来了，上车！”
乔以安看不到墨镜下面那张脸此刻是什么样的神色，但从他的话中，他听出了慌乱和急迫，然后不明就里地跨上了机车，坐在了后座上。
“抱紧我！”
话音一落，机车瞬间启动，扬长而去。
几声轰鸣后，几辆警车飞速驶来，和乔以安相向而去，最后停在了废弃工厂的外面。
乔以安在那一瞬间回头看了去，看见那些打架斗殴的少年们抱头鼠窜着四散而去，而警察已经堵死了他们逃跑的路。
但乔以安却因为此刻他紧紧抱住的这个人的出现，他没有像那些冲动的少年们一样被抓起来，他幸运地逃脱了出来。
很快，机车就将乔以安带回了同善桥街。
沈思朗停下摩托车后，二话不说就拉着乔以安快步奔向长阶尽头的那个蓝色铁皮屋，掏出钥匙将门打开后，将乔以安用力拽了进去。
“乔以安你疯了吧，你去那种地方干什么？还有你现在这个样子，你想干嘛？”
进了屋子，沈思朗一把松开乔以安，开口便是这样一句怒斥。
这么久没见，这么长时间的寻找，好不容易见到了沈思朗，对方却是以这样的语气来质问自己，乔以安看着他，错愕了片刻，强忍住心里的委屈和难受，最终无端笑了起来：“我疯了？沈思朗，你好意思说我吗？”
“我——”沈思朗无力反驳，摘掉了口罩和墨镜后，他大口喘着粗气说：“我是你哥！你在做不好的事情，我当然要管你。”
“是吗？”乔以安神色凝然着说，“我在做不好的事情？那你呢？”
“……”沈思朗瞬间卡在了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乔以安无奈一笑：“以前是谁每日每日烂在胡文亮那个酒吧里？你明知道胡文亮是什么样的人，你为什么非得跟着他？他是阴沟里的老鼠，在泥泞里撒野成疯，可我们不是！可你呢，却跟着他混得连家都不回，我还傻傻地每天给你留着灯……除夕那晚之后，你一句话都不留下就又消失不见，胡文亮的酒吧被取缔后，你又去了哪里？这个家就这么让你毫无留恋了吗？你告诉我，是我疯了，还是你变了？”
乔以安一字一句冷静地质问着，开始的笑一瞬消失不见，眼底染上一片潮湿。
“你说呀！”
“以安……”沈思朗喃喃着，“你能不能再等等我……？”
“等你？”乔以安摇着头，“我等了你无数个夜晚，你知不知道那些晚上我是怎样度过的，你明明知道，没有你在身边，我根本就睡不着……所以我只能拼命看书，做题，直到累得实在坚持不住了，才能趴着桌子眯一会儿，可是一睡着，就会做梦……梦里的怪物缠着我，我害怕……”
乔以安说着，声音逐渐发起了颤：“沈思朗……我需要你……在我身边……”
“以安……”沈思朗在这样的暧昧的话中瞬间沦陷，这长久的分离时间里，他没有一刻不再想着眼前这个人，可是他却不敢靠近。
他害怕，害怕一旦被人知道他和乔以安的关系，就会给乔以安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以前若不是胡文亮用乔以安来威胁他，他也根本不可能进入那样一个黑暗的圈子，以至于到现在都没能脱身而出。
“对不起……”沈思朗嘴里说着抱歉，然后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朝着乔以安走了去，缓慢靠近着，然后将乔以安拥进了怀中。
乔以安被这突然的拥抱惊得全身僵直，但却没有拒绝，只是他抬起的手悬在了半空，迟疑着久久没有落在沈思朗的身上。
片刻之后，沈思朗轻轻推开了乔以安，却仍然靠得很近，他低着头，看着乔以安被泪水打湿的浓密睫毛，不受控制地吻了上去。
也许是长久的思念在作祟，也许是藏匿心底的悸动在捣鬼，沈思朗就这样不可抑制地做了这件他想做很久的事情。
乔以安骤然一滞，来不及反应，唇上就拂过了一抹柔软的温热，待到反应过来时，他用力推开了沈思朗，难以置信地冲他吼了一句：“沈思朗你疯了！”
“沈思朗你——”他喉结滚动之下，愤怒难以压制，隐忍吼道：“你知道你在干些什么吗？”
沈思朗垂下眸，根本不敢作任何回应。刚才那个冲动，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我——”沈思朗张口哑然，脑子里面一片混乱。
乔以安同样混乱不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此刻的处境。
二人沉默了许久之后，沈思朗突然无端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我在干什么！我也的确疯了！我被这看不到头的烂日子，被这狗都不如的生活、被这一望无垠的沼泽逼疯了！我泥足深陷、自甘堕落，那又怎样！乔以安，那你呢，混到那群人中又是为了什么？你难道不是也疯了吗？你指责我……好呀，既然咱俩都疯了，不如彻底一点好了！”
沈思朗突然疯狂地扯着衣领，扯开了领口的两颗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