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澄,上次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我并不认为你我之间还有什么需要单独解决的问题。”
“你还要拿这些话搪塞我吗?”舒亦澄眉头紧皱,显示出一种委屈的神色:“我都知道了,川哥。”
游川:“你知道什么了?”
舒亦澄一咬牙,直言道:“你不让我联系你,是为了保护我对不对?因为纪珩威胁你,你怕他对我下手,所以才不敢见我对不对?”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说的完全正确,游川不见舒亦澄最大的原因,就是怕刺激到纪珩,导致他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伤害到舒亦澄。
但游川此时关注点却不在这里,他面色微沉,皱眉看着舒亦澄,问道:“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对了?”他的反应让舒亦澄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的眼睛一亮,语调上扬:“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小澄。”游川严肃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迫使他直面自己的问题:“告诉我,这些事情是谁让你知道的?”
“这不重要!”舒亦澄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认真道:“川哥,你别再把我挡在一边了好不好?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不管纪珩有什么手段,只要和你在一起我都不怕的。你别为了保护我受他的威胁,别勉强自己和根本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在舒亦澄眼中,纪珩就是个为了得到游川无所不用其极的人,游川和他在一起完全是被逼无奈的。
现在有人愿意帮他,他们有共同的敌人,只要让川哥知道纪珩没那么不可动摇,他一定会回到自己身边的!
想到这里,舒亦澄眼睛里流露出抑制不住的欣喜,他太想回到当初和游川相伴的生活了。
见他这个样子,游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一把拉开门,将舒亦澄带出来,郑重的按住他的肩膀,沉沉的声音被疾风割裂,却一字不落地落到他的耳朵里。
“小澄,你听我说。”
“不管别人和你说了什么,我希望你能有自己的判断,不要因为一时的蒙蔽做出冲动的事情。”
“我是个成年人,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我和纪珩之间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很喜欢他,这一点毋庸置疑。你也许无法接受,但你不能否认。”
“过好自己的生活,我相信你能照顾好自己,别再来找我了。”
“快要下雨了,我不方便送你,快回家吧。”
游川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打开了车门。
舒亦澄愣愣地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泪流满面。
“我不相信!”他对着男人的背影喊道:“如果他没有威胁你,你为什么不敢见我!”
没有回应,游川第一次在他面前冷漠得像个互不相干的陌生人,毫不留恋离开的样子仿佛他们从前那么多年的情谊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觉得胃部一阵抽搐,阵阵干呕的欲望冲击大脑,他捂着肚子缓缓蹲下,将脸埋进怀里,在路人诧异的目光中低声呜咽起来。
游川开车时有些心不在焉。
这个时间正是下班的高峰期,路上各色车辆来来往往,开一段路就要堵上一阵子。
在红灯前停下,游川不自觉地扫了眼后视镜,陌生的景色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出那段路很远,那个独自蹲在地上哭泣的脆弱身影早已看不见了。
他收回视线,看着红灯里不断跳动的数字,面沉如水。
结合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来看,究竟是谁向舒亦澄透露这些事情,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为了策反他,不惜将毫不相干的人拖下水,纪瑛为了达成目的还真是不遗余力啊。
“叮咚”一声提示音响,纪珩的电脑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
点开邮件,看到里面的内容,纪珩的瞳孔微微缩了缩,眸光逐渐变冷,心中暴虐渐起。
去时只花了十几分钟的路程,回来堵了一个多小时,昏沉的天色已经无法分辨晨昏,空气中充斥着雷雨将至的潮湿气味,刺激着人的鼻腔。
游川打开走进卧室第一眼没看见人,随手把手里的礼品袋搁置在门口的柜子上。
浴室里隐隐传出水声,他抬步走过去,正好看到纪珩在洗手池前,把脸埋进一捧清水里,激起清凌凌的水声。
“怎么这个点儿洗脸?”游川问了一句。
纪珩一顿,单手撑着台面抬起头来,凌乱额发湿湿地向下滴着水珠,冰冷的水珠顺着脸部轮廓一直流进脖颈,黑色卫衣的领口湿得彻底。
他一双眸子黑沉沉的,薄唇微微抿着,没回头,透过面前巨大的镜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后的人,冷光下皮肤透出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
“你去哪了。”
不对劲。
游川从他低哑的嗓音中,敏锐察觉到了他正拼命隐忍的情绪。
这情绪来得毫无预兆,游川回想着自己出门前纪珩的状态,猜测或许是在他出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又或许纪珩对自己离开时间太久产生了不满。
他上前一步,主动解释道:“回来正好赶上晚高峰,在路上堵了很久。”
“我问你去哪了?”
纪珩忽然抬高声音重复了一遍,他的手指一点点蜷缩攥紧,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尽数暴起。视线尖锐得如同针扎一般,直直刺进游川眼里,仿佛要让他任何掩饰都无所遁形。
游川清楚地感知到,对方的怒意是冲着自己来的 ,联想到今天和舒亦澄的相遇,某种猜测在脑中成型,他的神情反而平淡了下来。
“你不是找人跟踪我吗?我去了哪里你应该再清楚不过。”
语气淡漠,连一丝慌张解释的迹象都没有。
纪珩冷眼看着游川,对方甚至吝啬于随口编个谎言骗一骗他。
阴暗情绪如浪潮一般在胸口翻腾,他怒极反笑,回头恶狠狠盯着游川的眼睛,喉结滚动:“是啊,我是找人监视你。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又怎么能知道你背着我在外面干的好事呢?”
猜测成真,游川的心彻底沉下去,他冷冷地看着纪珩:“我干的什么‘好事’?”
“你今天去见了谁,需要我提醒你吗?”
迎着纪珩满是狠戾的目光,游川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是愤怒还是失望。
为了迁就纪珩的情绪,他主动断掉了和舒亦澄的联系,压抑着自己的本心纵容纪珩一次次越界,他已经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给了纪珩最大的安全感了。
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监视,不过是纪珩宣泄占有欲的第一步罢了。当他发现这种手段没办法满足自己的欲望时,就会逐渐演变出更过分的手段。
引诱、胁迫、囚禁……
这些游川在前世已经体会过了。他很清楚,面对纪珩这样的人,只要一次退步,身后等待自己的就是再也爬不出来的深渊。
而他不想重蹈覆辙,一点也不想。
“在你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错误的之前,我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冷冰冰扔下这句话,游川转身就走。
被他毫不留恋离开的背影刺痛了眼睛,巨大恐慌瞬间席卷了纪珩,他想也没想就追上去,在游川开门的前一秒用力攥住对方的手臂。
“你不准走!”
他的霸道让游川眉头紧蹙,强压下心中怒意,游川道:“我们现在还有什么好谈的?”
纪珩现在处于极度不理智的状态,什么都听不进去,受他影响游川的情绪也有些浮躁,继续说下去只会加剧两人之间的矛盾,游川不想浪费时间进行无效沟通。
这句话却让纪珩会错了意,误以为游川要和他分手。
“不……不可以……”
心脏剧烈得不正常,纪珩呼吸沉闷急促,大脑隐隐作痛,但他已经无暇顾及,此时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游川离开。
他发了狠,慢慢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要是敢走……我不会让姓舒的好过!”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游川的耳边炸响,这一瞬间,前世种种在他眼前浮现。
他一次次的妥协放弃,纪珩的步步紧逼,舒亦澄被人恶意打到残废的右手,精神病院最后的对视……
坚韧的心里防线骤然崩溃,他终于放任汹涌的怒意掌控了自己,一把攥住纪珩的领口,红着眼睛将他死死按倒在门口的木柜上。
木柜发出沉重的闷响,花瓶砸到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蔷薇花连同花瓶一起碎了满地。精致的蛋糕从礼品袋中掉出,静静躺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你到底要我做到什么地步……”游川几乎将整张脸贴到纪珩面前,原本白皙的脸色涨红,额角青筋突兀。他闭了闭眼,将已经到嘴边的怒吼强行咽下,咬牙道:“别动他……否则,你会后悔的。”
不能让前世的悲剧重演,这是游川给自己定下的底线。
纪珩满不在乎地扯出一丝微笑,赤红的双目盯着游川,眼底是无尽的阴狠和森寒:“你知道的,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游川怒从中来,举起拳头几乎下一秒就要向纪珩砸去,可攥紧的拳头不停发着颤,始终没办法落到那张可恨的脸上。
电光火石之间,纪珩忽然暴起,猛地将他掀倒在地,整个人压在他身上。不等他反应过来,眼前一黑,结结实实的拳头破空而来,干脆利落地砸到他脸上。
紧接而来的是纪珩愤恨至极的低吼。
“你敢打我,为了姓舒的你要对我动手?游川,你可真是好样的!”
这一拳毫不收力,将游川的头打得偏向一边,口腔里破了皮,脑子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他在自己耳边吼了些什么。
脸上湿漉漉的,他摸了一把,是血。
纪珩的血。
他的手臂剧烈颤抖着,瓷白的碎片深深嵌进掌心,被染成妖冶的暗红色。鲜血顺着指尖滴滴嗒嗒成串落到地板上,而他似乎对疼痛格外迟钝,甚至没有发现掌心的伤口。
游川身体挣了挣,马上被他更强硬地按住,满是鲜血的手指紧紧攥住游川的头发,纪珩眼里满满都是游川的倒影。
“我纪珩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你别想从我身边逃走!”
一句话轻易再次挑起游川的怒火,他用尽全力把纪珩推开,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纪珩的玩具可以任凭你想怎样就怎样。”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离开,撞上门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纪珩当然不会放任游川就这么离开,可当他想要站起来时,却发现自己好像被抽空了全身力气,手臂颤抖着,麻木到失去知觉。
大脑针扎一般疼,他意识到什么,想要去拿药,麻木的手臂却没法用力,他只能徒劳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地板上全是凌乱的血迹。
二十四年的人生里,纪珩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狼狈过。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酝酿了整天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伴随着阵阵宣判般的沉重雷声。
电光倏而照亮了纪珩的脸,那张凌厉的面容向来给人居高临下的压迫感。然而这一秒,过分的偏执在他眸中凝聚,让人看了心头发凉。
“游川,你走不掉的。”
阴暗的种子早已在心里生根发芽。
他早就没办法放手了。
作者有话说:
游川:男人的手是用来打天下的不是用来打老婆的!嗷——老婆打人好痛!
纪珩从不掩饰自己对游川身体的喜爱,他沉迷于与对方的每一次纠缠。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能真切地感受到,身上的这个人正在为他而亢奋,那颗火热的心脏因他加速跳动。
可这一次和以往的每次都不一样。
他听到自己破碎的喘息。
“哈……那天在电梯里给你递纸的实习生……叫陈妍是吧?”
后颈猛地被人掐住,他戛然失声。掐住他的那只手掌骨节分明,带着仿佛恨不得捏碎他脊骨的力气。
他感觉到游川俯身靠近他耳边,呼吸是克制不住的急促。
“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奉陪,少把你那些下作手段用到无辜的人身上!”
“是吗?”他听到自己的哼笑,“那你倒是……用点力啊。”
腹内顿时一阵绞痛,他红着眼把痛呼都咽下去,一丝声音也没泄露出来。
那一秒,游川的声音遥远得好像来自另一个时空。
“纪珩,你真让我恶心。”
背后的人毫不留恋转身离去。他像个被人随手扔掉的破布娃娃,身上到处都是窟窿,冷风一吹,就能带走他身体里最后一点温度。
而他只能看着游川离开的背影。
他恨透了那背影。
游川去而复返,手里提着紧急医疗箱。
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走,纪珩的手伤得不轻,对方疯起来又是个不要命的,他总不能跟着一起疯,丢下纪珩的伤不管。
在楼下平息了许久,游川觉得自己已经冷静许多,不至于被情绪掌控了。于是拿上医疗箱,回到了一片狼藉的卧室。
纪珩脱力地半靠在木柜前,满头大汗,目光涣散,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完全没意识到身边有人,紧咬着牙,表情痛苦,连额角都冒出了青筋。
没处理过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粘稠的鲜血沿着指尖滴滴嗒嗒落到地上,已经在他身侧汇聚成了一小滩,看起来十分严重。
不好好处理的话,这只手以后可能会废掉。
满地的碎瓷片很容易再次划到人,游川弯腰把纪珩抱起来,过度灼热的肌肤贴上他的,异常滚烫。
游川把人放到床上,起身时忽然被抓住了领子,动作一顿。
“游川?”纪珩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目光逐渐聚焦,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脸,呼吸急促道:“你没走!”
白色衬衫的衣领染上了斑驳的血迹,血腥味在鼻间萦绕不散。
游川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拿下来:“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走了。”
纪珩神色惊疑不定地审视着游川,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说谎的痕迹。
可他神色自若,一点心虚都没有。
绷紧的那根弦终于放松下来,纪珩开始感觉到原本被他忽略的,来自身体各处的疼痛。
右手疼得近乎麻木,纪珩垂眸瞥了一眼,皮肉外翻,鲜血纵横。他不着痕迹地把它放到身后挡住。
“藏什么?”游川把他的右手拉出来,掌心向上,狰狞的伤口就这么不体面地暴露在了两人眼前。
纪珩不自在地挣了挣,没挣脱。
碎瓷片刚扎进肉里时其实不算太深,奈何纪珩几次攥拳挤压,揍人时也用上了十成十的力气,导致碎片深深陷入掌心,与血肉密不可分。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纪珩这样的狗脾气,做出这种事一点都不奇怪。
游川冷着脸给他处理伤口,沾满鲜血的碎片很快从掌心里被取了出来。
消毒时,纪珩没忍住颤了颤。
处理伤口带来的疼痛不亚于再伤一次,他的后背疼出大片大片的冷汗,却愣是强忍着一声没吭。
游川看了他一眼,手上动作放轻了些。
“知道疼了,以后做事就别那么冲动。”
他知道纪珩是什么性子,脾气上来什么都听不进去,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还破坏力十足。和他对着干的结果往往是两败俱伤,这次也不例外。
纪珩尽力平稳着呼吸,闻言冷笑一声:“做错事的人是你,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游川:“凭你对我动手了。”
还是冲着脸来的,他现在左半张脸都还是一片肿痛,还没来得及看有没有破相。
纪珩的目光在他破损的嘴角停留一瞬,迅速看向别处,语气硬邦邦的:“再敢有下次,可不只是挨打这么简单。”
游川面无表情地按压伤口止血:“哦,下次想把我怎样?”
纪珩神色一冷:“不会把你怎样。”
别人就不一定了。
让他这么火大,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游川听懂了他的潜台词,正在纱布上打结的手忽然加重了力气,蹙眉道:“别做多余的事情。”
纪珩疼得蜷缩起手指,闻言怒火又袭上心头,厉声道:“多余?如果你老实听话不去见不该见的人,那他什么事都不会有。再让我知道你和他纠缠不休,我迟早整死他。”
游川动作顿住,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平心静气道:“今天的事是个巧合,我没想见他。市区就这么大,碰巧遇上也是难免的。”
“我不管是不是巧合。”纪珩盯着他:“你记住了,没有下次。”
“行。”游川答应得很痛快:“但你也要答应我,不能做出伤害任何人的事。还有……以后别再让人跟踪我,能做到吗?”
纪珩觉得游川很天真,要不要毁约就是自己一个念头的事,就算自己真的对舒亦澄下了手,凭他又能改变什么呢?自己甚至可以让那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游川什么也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