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亦澄接过纸巾低着头,一下一下木讷地擦着:“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因为我老是打扰你,你觉得累了对不对?或者是有别的原因……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改……我都会改的……”
会不会是因为他知道了自己对他见不得人的心思,觉得恶心,觉得无法接受,所以不愿意再见到自己了?
他慢慢红了眼眶。
“没有,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的原因。”游川有些心疼,舒亦澄是他从小护到大的人,这一次,却是他让对方难过了。
可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和纪珩纠缠下去,不能再和小澄有牵扯,尤其是在他已经知道了对方心意的情况下,继续来往对谁都没有好处。
纪珩性情极端,游川不想因为自己让舒亦澄再次受到伤害。
“你……是不是知道了?”舒亦澄努力控制着情绪,他忽然抬头,望进游川眼中。
“你是不是知道我喜欢……”
游川及时捂住了他的嘴。
沉沉的目光告诉他:不能说。
有些东西,哪怕是彼此都了解的事实,说出来和不说出来也有着很大的区别。
舒亦澄没有挣扎,他只是看着游川,无言落泪,滚烫的泪水沾湿了游川的手心。
他连把那几个字宣之于口的机会都没有。
他闭上眼睛,仿佛认命一般。
游川生疏地为他擦干眼泪,然后握住舒亦澄的肩膀,凑近轻轻抱了抱他:“预祝你画展举办成功。”
舒亦澄哽咽着说不出话,垂落在两边的手抬起,死死地环抱住游川的腰身。
“笃笃——”沉闷的敲击声突兀响起。
游川偏过头,窗边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人影。
路边的喇叭循环往复叫卖着特价纸巾和洗发水,笑容洋溢的学生们从旁走过,拥堵的路口汽车鸣笛声不断。
万物喧嚣,纪珩却安静地注视着游川将别人拥入怀抱。
但他怎么可能真的甘心于沉默。
于是他上前敲了敲窗。
迎上游川诧异的目光,纪珩笑了,他伸出手指,隔空在舒亦澄身上点了点,带着让人不安的意味。
作者有话说:
谁把我过签通知偷走了(跑来跑去)谁啊(仰天长啸)是不是你(揪住衣领)说啊是不是你(狠狠盯住)什么?不是你?(十分不解)那是谁偷走我的过签通知 是谁啊(继续奔跑)
“游先生回来了,需要安排晚餐吗?”
“不用了。”游川目光四下扫了一圈:“纪珩还没回来?”
“少爷几个小时前就回来了,一到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晚饭也没有吃。”林伯忧心地叹了口气。
纪珩是他从小照顾到大的人,和他相处的时间比和父母相处的时间还多,说得直白一点,林伯算是纪珩半个父亲,他是真正打心眼里关心纪珩的人,也是最了解纪珩的人。
“游先生,你和少爷……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纪珩少有意气用事的时候,屈指可数的几次失控都因游川而起,林伯不知道这对于少爷来说是不是件好事。
“有点小误会,我会和他说清楚的。”游川走上楼梯。
“那就好。”林伯站在原地,忽然想起什么:“游先生,请记得提醒少爷吃药,今天晚上不能再忘记了。”
“吃药?”游川脚步一顿,面色微紧:“什么药。”
林伯道:“少爷这几天总是头痛,可能是感冒的征兆,任医生开了几副药,让少爷每天睡前吃一次。”
任医生就是纪家的家庭医生任景辉。
游川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他打开主卧室的门,里面却空无一人。
“纪珩?”
无人应答。
游川四下寻找,终于在阳台上找到了人。
纪珩姿态随意地歪在躺椅上,身上是宽大的浴袍,带子系得松松垮垮,白皙结实的胸膛大片露在外面。
桌上摆着喝到一半的红酒,桌下还倒着几个空酒瓶。
落地窗的纱帘被夜风吹得高高扬起,游川把它拉到一边,然后打破沉默:“外面凉,进去吧。”
纪珩又倒了杯酒。
见状,游川上前,越过他想要拿走酒杯,却冷不防被抓住了手腕,他偏过头——
纪珩定定地看着他,神色莫辨。
两人僵持着,谁都没有说话,唯有裹挟着酒意的夜风东碰西撞。
“你别误会。”游川垂眸看他,终于解释道:“我和舒亦澄见面是想告诉他以后不要再联系,没有别的什么原因。”
“我以后不会再见他了。”
“和我解释这些干什么?”纪珩突然出声打断他,沉沉的语气像是诘问,又像是嘲讽。
“我有资格管你吗?”
“……”
游川动了动手腕,发现自己被抓得极紧,也许连纪珩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整个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其实他未必不明白游川和舒亦澄没有越界,舒亦澄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但明白和接受是两回事。
而纪珩发现自己没办法接受。
没办法接受游川拒绝自己去赴舒亦澄的约,没办法接受那杯廉价的芋泥奶茶,更没办法接受那个就发生在他眼前的拥抱。
说到底,他最介意的还是游川的过去,他没能参与的,和舒亦澄的过去。
纪珩刻意隐忍着某种情绪,攥着游川的手愈发用力,在游川想要挣脱的前一秒,他骤然甩开了手。
酒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甩出去,掉到地上竟没有摔碎,几声清脆的碰撞声后,骨碌碌地在地上滚了几圈,滚到窗帘后不见了踪影。
纪珩一把将游川按在围栏上,捏住他的下巴,整个人几乎都压在他身上,潮水般压抑的情绪终于从破碎的一角显露出来。
“为什么不说话?”
“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很能说吗?怎么,对我就无话可说?”
纪珩盯着面前这张让人又爱又恨的脸,脑海中他和舒亦澄相拥的画面如附骨之蛆一般该死的挥之不去,胸口仿佛有一把邪火在燃烧,叫嚣着催促他做点什么,把情绪都发泄出来。
他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谁要是让他觉得不爽了,那个人绝对不会好过。他不会把游川怎么样,但舒亦澄可就不一定了。
惹恼了他,总要有人付出代价。
阴暗的念头在心底悄然滋长,纪珩看游川的眼神逐渐变得冷冽起来。
下一秒,他猝不及防地被吻住了。
他呼吸一窒,脑中那根弦像是绷紧到了极致,然后猛地断开,整个脑海中都是杂乱的余音。
这不是游川第一次接吻,但却是他第一次主动吻别人。和以往床上带着发泄意味的啃咬不同,这次他认真捧着对方的脸,生疏又温柔地唇齿交融,辗转流连,任谁都能感觉到他的那份珍视。
一吻结束,游川和他额头抵着额头,灼热悸动的气氛尚未平息,逸散的荷尔蒙几乎要占满整个空间。
“别生气了。”
他的语气过于温柔诱哄,让人轻易沦陷,产生某种自己正被无限放纵着的错觉。
纪珩急促喘息着,像是溺水之人终于得抓到一根浮木,骨节分明的手掌慢慢绕到游川耳后,抓住他的头发,猛地收力——
两人的嘴唇狠狠地再次撞到一起,这个吻几乎可以用粗暴来形容,却带着天雷勾地火般的炽烈。温度升高,气息滚烫,连空气都似乎染上了几分灼热,让人血液沸腾,头晕目眩。
情到深处,游川的下唇被狠狠地咬了一口,血腥味顿时顺着暧昧气息蔓延,游川低笑一声,喉结缓慢滚动,他伸手卡住对方的咽喉,更深更用力地吻了下去。
他们似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脚下阵阵黑云压城,耳畔阵鼓狂作,他们倾尽所有攻城掠地。战火余烬中,濒死的知更鸟发出最后一声嘶鸣。
被按进柔软被褥里的时候,纪珩头脑还没能清醒过来,他的耳边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却什么都无法思考。
他红着眼睛看着曾经最反感和自己亲密接触的男人单手扯开领带,拇指在破损的唇角随意一抹,殷红血色晕染,擦出一片暧昧红痕。
男人俯下身,将他的双手禁锢在头顶。
习惯了作为掌控者的纪珩十分不习惯这样的被动。
“等一下……游川……”
“停……唔……”
审计组-小张:【你们有没有感觉到,boss最近好像每天心情都很好】
策划组-程鑫:【对对对!上次我去总裁办公室不小心弄撒了文件夹,纪总居然什么都没说直接让我走了,太反常了,我提心吊胆了好久】
纪氏集团的内部工作群里,有摸鱼的员工展开了这样的话题,立马引发一片同感。
工程组-老邓头:【多年经验告诉我,纪总最近遇到好事了】
审计组-小张:【直觉告诉我,boss可能恋爱了】
后勤组-刘助:【nsdd】
策划组-程鑫:【果真么?我们要有老板娘了?】
工程组-小邓:【纪总恋爱?你怎么敢想的,要真有人搞得定那尊大佛,我直接倒立洗头好吧】
审计组-小张:【而且这个恋爱对象,很有可能就在公司里】
策划组-你陈姐:【不信】
策划组-程鑫:【不信】
工程组-老邓头:【不信】
小张看着队形整齐的一排“不信”顿时愤懑,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发出来的真相,居然没人相信,真是气煞人也!
她可是亲眼看见过纪总领口凌乱嘴唇泛红的模样,虽然她只粗略地瞄到一眼就没敢再看,但那模样明显就是刚被人吻过!并且目测战况十分激烈,纪总跟她说话的时候气息都还没平复过来。
那个人一定就在公司里,而且能进总裁办公室。
小张本想向游秘书打听打听情报,无奈本来一直在隔壁办公室的游秘书却刚好不在,后来她就一直没能找到打听的机会。
嘶——到底谁是呢……
……等等!
小张终于发觉了一直被自己忽略的可能性。
作者有话说:
对象生气?日一顿就好啦(bushi)
应该不会被锁吧?锁了作者就自鲨
第5章 纪瑛
自从意识到游川对自己并不是全无感觉后,纪珩行事一天比一天放肆,游川无数次庆幸总裁办公室外人不能随意进入,否则他可能会成为某桃色新闻杂志的主角。
上次差点被小张发现,游川第二天就和纪珩约法三章,老板上班期间禁止潜规则秘书。
纪珩十分不满:“办公室是我的,人也是……”
游川捂住他的嘴:“脸是我的。”
“和我在一起让你丢脸了?”
“你别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不信,除非你亲我一下。”
“啾。”
“就这?”
类似的场景每天都在上演,游川已经能够游刃有余地应对纪珩随时随地的耍流氓。纪珩其实很好哄,只要找对方法顺毛捋,他在游川面前就是只拔了牙的老虎,和猫咪没什么区别。
两人的相处越来越接近谈恋爱的模式,而这种感觉,在纪珩带着游川参加纪泽明七十大寿宴会时,达到了顶峰。
作为纪氏集团前任掌权人,纪珩的祖父,纪明泽的七十岁诞辰宴会举办得相当有排场。市里凡是叫得出名字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到了,即便是没能亲自前来的,也托人送上了精心挑选的礼物。整个宴会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可见纪家门庭之显赫。
大堂人来人往,纪明泽在内屋接受小辈们拜寿。他唯一的儿子纪九思早些年去世了,此时围在身边的是几个侄孙,小孩们嘴甜,哄得老爷子乐呵呵的,给一人塞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大红包。
“谢谢爷爷!”
“谢谢爷爷,祝爷爷生日快乐!”
纪明泽慈眉善目,捏了捏小孩子的脸,笑眯眯道:“今天就在爷爷家里住好不好?”
“自己的亲孙子扔外面不管,诱拐别人家孙子是几个意思?”
不和谐的声音横插进来。
纪明泽笑容不变,拍了拍孩子们的背:“去院子里玩吧。”
待闲杂人等散尽,纪明泽转眼间脸色晴转多云,举起拐杖就往来人身上敲:“臭小子,你还知道我是你爷爷!”
纪珩可不是乖乖让打的性子,轻车熟路地躲过拐杖,气息都不乱:“年年都来这一套,腻不腻啊。”
他不说还好,一说老爷子更来气。
年年教训年年不长记性,一年到头出了逢年过节几乎看不到人影,他想见见孙子还得上公司,谁家孙子是这样的?
“你说说你自己住在那宅子里干什么,连个能照顾你的人都没有。”纪明泽拐杖在地上敲得咚咚响,他几次要求纪珩回老宅和他一起住,无奈这小子倔得很,怎么都说不动。
“得了吧老爷子,我一个二十几岁的成年人不需要谁照顾,你管好自己吧。”纪珩懒懒地往椅子上一坐,顺手把带来的贺礼放到桌上:“哝,给你带了点保健品,您没事儿也锻炼锻炼,给自己保养好,说不定能有个第二春呢?”
“你小子!”纪明泽在他腿上抽了一棍子,吹胡子瞪眼:“你爷爷我都七十了!”
纪珩不痛不痒,揶揄道:“七十怎么了?凭你的条件,不得是相亲角上一朵花?”
老爷子哭笑不得,他这孙子平时看着正正经经的,到他这个爷爷面前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总跟他没大没小,偏偏他还就吃这一套。
“老爷子,时间到了。”管家进来提醒。
纪明泽点点头,伸手让纪珩扶他起来,两人一起前往宴会礼堂。
装潢大气的大堂内十分热闹,社会名流们大多身穿低调昂贵的礼服互相攀谈,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拓展人脉。
见今天的主角出现,他们都默契地停止了谈话,把注意力放到台上。
“咳咳,辛苦大家听我这个老头子啰嗦两句……”
纪明泽在台上侃侃而谈,纪珩在他身后不远处陪同着。耀眼的灯光从头顶打下来,衬得周围环境黯然失色。身形挺拔的男人面无表情站在聚光灯下,肩宽腰窄,双腿修长,气场强势,极具吸引力。
台下有人窃窃私语。
“这就是小纪总吧?真是一表人才。”
“听说纪老爷子把自己手上的股权都转让给他了,这意思是要让他掌权了?”
“你这消息不太及时啊,谁不知道纪氏早就已经是纪珩的天下了。”
“可我记得,纪氏不是还有个继承人吗?”
“嗐!养子罢了,毕竟没有纪家血脉,能成得了什么气候?”
“我看倒未必。”
“……再次感谢各位拨冗前来!”纪明泽朝台下微微欠身,结束了自己的发言,在众人的掌声中由纪珩搀扶着下台。
喧嚷中,忽地从人群里扬出一道声音。
“哎呀,我没来晚吧?”
大家转头望去,只见一面容俊朗的青年脚步轻快地走向台前,他穿着一丝不苟的深色西装,头发却是与衣服毫不相配的银灰色,耳骨钉上镶嵌的蓝宝石在灯光下熠熠闪烁,看起来十分张扬。
青年脸上始终带着感染力十足的笑容,他快步走到纪明泽面前,端端正正地作了个长揖。
“年年岁岁身长键,负岁年年春草长。”
“纪瑛祝爷爷生辰快乐!”
纪明泽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拍了拍他:“起来吧。”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老爷子的儿子当年领养的那个名为纪瑛的男孩,也就是不久前他们讨论的对象。
只是……他们打量着纪瑛不伦不类的打扮和一眼就能看穿的表情,在心里暗暗摇头。
这个养子,看起来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和纪珩比起来差的真不是一星半点儿。
纪瑛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行头有什么不对,他对纪明泽笑得灿烂,故作神秘道:“爷爷,你猜我给您带了什么礼物?”
以纪明泽的身份地位,变着法讨好他的大有人在,他收到的寿礼也是五花八门,其中不乏价值昂贵的好东西。纪明泽被他勾起了点兴趣:“哦?是什么?”
纪瑛也不卖关子,他不知从哪捧出一个木制盒子,当着众人的面将盖子掀开——
“surprise!”
精致的鸟笼里,一只红牡丹鹦鹉扑棱棱扇着翅膀,仰头口吐人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小家伙全身都是黄绿色,翅膀呈深绿色,也不怕人,歪着脑袋用又圆又黑的绿豆眼滴溜溜地盯着纪明泽。
“爷爷您现在退休了自己在家,我们这些小辈也不能经常陪着您,您以后要是觉得无聊了,可以教它说话。这小家伙可聪明了,一教就会!”纪瑛兴致勃勃地介绍。
纪明泽提起鸟笼,饶有兴致地逗了几下鸟,笑道:“你这礼物倒是和别人的不一样,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