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管家发现他们时,惊恐无助的同学满脸是血,纪珩用力把他摁在花丛下,撕咬他脖颈处的皮肉,狠厉的模样像是某种猎食的幼兽。
能和纪珩做同学,对方的家底自然也不差,虽然不能和纪氏这样的庞然大物相比,但也还算得上有分量。
父亲做出了很大的让步,才让对方家长答应揭过此事,不对外宣扬。看上去纪珩没因为这件事受到什么惩罚,可只有纪珩自己知道,似乎有什么一直深藏在自己心底的东西苏醒了,他的性格开始一点点发生改变。
纪珩并不了解这样的改变是好是坏,但从前围绕在他身边的同龄人都渐渐远离他,像是兔子躲避猎鹰,羔羊躲避豺狼。
那天晚上父亲和母亲争执得很厉害,他在一旁听得一知半解,大概明白了自己这样是不正常的,而这样的不正常来自于他的母亲。
纪珩却很高兴,因为这意味着他和母亲是一样的。
后来纪珩长大了,纪氏继承人的身份让他得到了很多,人们给他贴的标签也越来越多,他们说他专横强势,不择手段,说他是个没有感情的暴君。
这些纪珩都不在意,甚至可以说,他喜欢这样的评价。因为这是母亲留给他的,最深刻的东西。
他总是高高在上,凌驾于山顶,任由山腰处风尘喧嚣,也无法吹进他的耳朵,无法动摇他的胸臆。
然后游川出现了。
纪珩一开始对他只是略有兴趣,让他感兴趣的东西太少了,所以他使了点手段把人留在自己身边,想着也许哪天兴趣减退了便放手。
但感情是个奇怪的东西,你越是不在意它,它就越是在心底扎根发芽。等你蓦然注意到时,它早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想要将它连根拔起,无异于抽筋拔骨,自寻死路。
这样从未有过的浓烈感情让纪珩深陷其中,他狂热地想要邀请对方与自己一同站在山顶并肩而立。可他渐渐发现,不是每个人都能如自己这般放纵恣睢,对方割舍不下的太多了。
游川虽然已经站到自己身边,但他的眼睛总是追逐着高天的浮云,腾飞的云雀,燃烧的霞光……一切一切自己从不曾入眼的事物。只有十分短暂的时间里,他的目光才会偶然为自己驻足。
纪珩不满足于这样的短暂。
于是他蒙住了对方的眼睛,将他带入自己精心打造的,名为感情的囚笼。他想让游川成为另一个“阿蒙”,永远不会从他身边逃离的“阿蒙”。
然而人之所以为人,区别于小宠物小玩意儿,在于他有独立的思想,有不屈的意志。尽管身份地位差距悬殊,可从纪珩献上真心的那一刻起,游川就有了伤害他的能力。
看起来一个随遇张扬,一个温和克制,事实上他们都拥有着极度相似的、炽烈而野蛮的灵魂。这样的两个人碰在一起,注定无人能独善其身。
当心中最后一丝温情被怒火焚烧殆尽,他们终于纠缠着从顶峰跌落深渊。
纪珩终于想起来了。在看守所的那个冰冷静默的黑夜,望着透不进丝缕月光的天花板,前世种种不堪的回忆如同开了闸的潮水一齐涌入他的大脑。
仿佛蚂蚁啃食脑髓的剧烈疼痛中,他看到了与此世截然不同的,他又曾亲身经历过的一切。
自己动动手指轻易剥夺了游川为之准备很久的工作机会,发了话让有头有脸的企业都不聘用他,除了来到纪氏,他别无选择。
强硬地要求游川搬来别墅和自己同住,一天二十四小时吃饭睡觉都在和自己在一起,不能离开自己视线太久。
监视他的行踪,限制他的自由,剥夺他的隐私。
纪珩发现自己对游川的掌控欲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他像是疯了一样,想要让这个人完完全全地成为自己的所有物。
游川一次次忍耐换来的是他的变本加厉,于是游川开始反抗,不再时时顺从,甚至想要从他身边逃离。
纪珩舍不得对游川怎么样,所以他把矛头指向对方在意的人。
首当其冲的便是舒亦澄。
这个从前一直背后灵一样跟在游川身边的家伙,他早看不顺眼了。
一段时间后,舒亦澄失踪了。
“再不回来,我不保证他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你面前。”这是纪珩发给游川的最后通牒。
结果可想而知,他终于得到了游川的妥协。
纪珩却没有因此感到高兴,因为他发现在游川心里,有一个人的分量比他自己更重。
骄傲的纪氏太子爷第一次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游川越是为舒亦澄妥协,纪珩就越是变本加厉,直到那一次,他终于越过游川的底线,犯下了不被原谅的错误。
游川告诉他,没有机会了。
这一次,惶恐之人变成了纪珩。从对方眼中,他清楚看到了彼此彻底无望的未来。
后来游川联合纪瑛做了什么他不是不知道,其实对方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他甚至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但做错了事情是要受惩罚的,不然的话,就连祈求原谅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游川想要加诸在他身上的惩罚,纪珩全盘接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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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自闭(倒v开始)
从长久的混沌中清醒过来时, 纪珩感觉到背后靠着温热的胸膛, 向下一看,自己的掌心被人轻轻扣着。
白皙修长, 骨节分明。纪珩一眼就认出这是游川的手。
这样的认知使他下意识攥紧了这只手,掌心传来撕裂般的痛意, 他却只是转头对上游川看过来的视线。
对方神情平和, 甚至对自己勾起一个笑容。
纪珩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他急切地抓住游川的肩膀,抚摸对方脸庞的指尖颤抖。
“游川……你没走?”
失而复得的喜悦与惶恐一齐涌上心头,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在做梦。
游川握住他的手,在自己的脸上轻轻蹭了蹭,抬起眼睛看着他:“嗯, 没走。”
不出意外的话, 以后都不会走了。
见纪珩仍然不太敢相信,游川道:“那件事情不是你做的, 对吗?”
纪珩的睫羽轻轻颤动了下,随即他意识到游川指的是哪件事,心脏忽然便揪紧了。
“不……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他声线颤抖, 紧紧盯着对方不敢眨眼, 眼底很快泛起湿润的光泽, 纪珩用力攥紧游川的手, 急切地重复喃喃: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游川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知道错了, 我不敢……我不敢了!你信我, 你相信我啊……”
纪珩怕了,他真的怕了。他现在一闭眼看到的就是游川面对着自己毫无感情的冷漠眼神,他怎么可能敢再重蹈覆辙?
他生怕游川再次误解自己,满脑子都想着要怎样让对方相信他,再无余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最后他近乎崩溃地抓住游川的肩膀,手臂上青筋暴起,眼底爬满血丝。
“不是我做的!”
骤然被拥入宽厚的怀抱,他还有些没缓过神,推着身前的胸口挣扎了一下,然后马上被对方抱得更紧。
他感受到游川和自己同样急促的,剧烈的心跳,正在他掌心下搏动。
游川一手横过纪珩的腰背让他靠在自己肩头,一手放在纪珩头顶,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摸,爱怜的姿态仿佛正在给受了惊的幼崽顺毛的猫妈妈。
“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你。”
游川在他耳畔柔声道:“你没有做错什么,没有人会怪你。”
待到纪珩紊乱的呼吸稍稍平复了些,游川与他拉开一点距离,不露声色地观察他的状态:“是不是很难受?我去把药拿来,你吃一点,好吗?”
纪珩点点头。
游川找到了他压在抽屉最下面的药瓶,把药片和温水一起端到纪珩面前。
纪珩还有些恍惚,接过水杯的时候没拿稳,整个水杯顺势倾倒,掉到地面炸出一地碎片,发出极清脆的声响。
纪珩整个人瑟缩了一下,呆呆地看着满地狼藉,忽然起身下床,低着头伸手去捡那些碎玻璃渣,整个人慌乱得不像话。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尖锐的碎块朝上躺着,纪珩伸手就要去抓,游川瞳孔一缩,快速伸手把他拉回床上坐好,翻来覆去检查他的掌心:
“没划到吧?”
纪珩抽回自己的手,眼睛依然盯着地面,看样子还想下去捡。
游川看不下去了:“纪珩。”
纪珩惊了下,总算放过了那堆碎片,目光小心翼翼地转到游川脸上,触及对方郑重的神色后他又马上垂下眸子。
游川倾身,与他的目光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让他无处可躲。他伸手覆上纪珩耳侧,拇指在对方耳后轻轻摩挲,带着安抚意味。
他直直看进纪珩的眼睛,声音柔得如同情人呢喃的爱语。
“纪珩,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纪珩身体僵直着,放在床单上的手指一点点收紧。他从来不是什么谨小慎微的人,如今却变得草木皆兵,一点风声都会刺激他敏感的神经,让他变得焦虑难安。
他已经处于自我封闭的状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再理会外界的声音,拒绝交流。
游川就这么抱着他静静坐了会儿,然后给任景辉打了个电话。
几分钟后,任景辉提着自己的药箱赶到现场,小心给纪珩做了初步的检查后,他一脸复杂地摘下听诊器。
“他现在的精神状态糟糕到了极点,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他语气里责备意味很浓,游川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问道:“他怎么样了?”
任景辉沉沉地叹了口气:“看样子他的情况你已经清楚了吧?”
游川点头肯定。
任景辉看向纪珩,恨铁不成钢道:“我就知道他这个样子肯定瞒不住,还不如早点告诉你,也不至于搞得像现在这么糟糕。”
纪珩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游川肩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很少有人知道,赵家……也就是纪珩母亲那边,其实有精神病遗传史。纪珩的病正是遗传自他的亲生母亲。”任景辉叹了口气,他并没有亲眼见过赵妤,不过能养出纪珩这么一个偏执的疯子,那位传闻中从容秀雅的女性大概也好不到哪去。
他继续道:“这种病比较特殊,没有特定的发作规律。只是患者不能受到过大的情绪刺激,否则就容易失去情感自制力,性格越来越偏激极端。而发病时伴有头晕头痛,身体痉挛等症状又常常会加重他们的恐慌感,使他们的言行变得更加失控。”
“不同患者的症状有轻有重,纪珩的情况本来不算太严重,加上他情绪阈值高,日常事务很难刺激到他。只要他每天按时吃药调养,是可以将情绪稳定在正常状态的,可是……”
可是纪珩偏偏遇到了自己喜欢到骨子里的人,对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神,一句话就能让他丢盔卸甲。纪珩在这样一个人面前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心如止水。
说到这里,任景辉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游川,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游川低头看了看纪珩,眼底有莫名的情绪闪动:“这么说……是我害了他。”
“倒也不必这么说……”他承认错误的速度太快,弄得任景辉有点不自在,好像是自己在为纪珩撑腰似的,其实他只不过是个医生罢了。
游川看向他认真问道:“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好起来?”
“还得继续吃药,我之前开的那几种……”任景辉余光瞥了眼散落满地的药片,眼角抽了抽,认命道:“我再重新开一次。”
他一边开药一边嘱咐道:“药物只能起到辅助治疗的效果,要想真正减轻他的病情,最重要的是让他情绪保持稳定。尽量事事都顺着他的意思来,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做,他喜欢什么就给他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字:宠。
一切都交代清楚后,任景辉识趣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关门前又转过身,严肃地再次强调了一遍:
“他现在这个状态很危险,绝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了,切记切记!”
作者有话说:
接近尾声了,我努努力,争取在五章内把这个世界写完(握拳)!
第27章 忌日
游川从来没有这样用心地照顾过谁。他的思维和大多数男性一样, 不太在生活细节方面的东西,不会费心纠结哪条领带更衬今天的西装外套,也不追求将衬衫熨烫得一丝不苟。如果不用出门的话, 他更愿意一整天都穿着舒舒服服的睡衣。
但纪珩不一样, 他是个相当挑剔的人,就连用什么味道的香水都要经过层层筛选, 堪称高端生活的典范。
游川本以为照顾他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没想到事实完全相反。纪珩在他这里一点脾气都没有, 乖得不像话。
唯一麻烦的就是他太缺乏安全感了, 需要时时刻刻都能看到游川的身影, 一旦离开,他就会陷入慌张失措的状态。
这些天他们几乎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游川时常觉得自己像是在带孩子。
纪珩的变化很大,从前那些桀骜骄横的表现再也没有出现过,他总是很害怕犯错, 因为之前打碎过玻璃杯, 后面好几天他都对类似玻璃这样的易碎品表现出抗拒,生怕自己再打碎一次。
这样的状态其实很不正常, 但任景辉表示只要顺着他的情绪,慢慢他就会恢复理智,不必着急。
于是游川只能继续每天做纪珩的人形抱枕和老妈子。
纪珩失踪这么久, 偌大的纪氏群龙无首, 高层们一直都很焦灼。得知纪珩已经回家时, 络绎不绝的电话几乎要打爆游川的手机, 他不得不暂时关机。
游川并不关心纪氏怎样, 天塌下来了还有纪泽明顶上, 他现在只想让纪珩好起来。
与世隔绝的生活持续了大概半个月, 终于出现了转折点。
纪瑛被推举成为了代理总裁,在纪珩缺席期间暂时代行总裁职责。
得知这个消息时,游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继续给纪珩冲药。这两天纪珩的状态已经明显有了起色,有时也能和他进行正常交流了。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完全恢复,到时候他不管他是想要夺回纪氏还是报复纪瑛,游川都会陪他一起。
进门时,他注意到了门口摆着的那束黄色蔷薇花。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已经很久没有功夫管它了,本以为过了这么长时间花苞应该已经彻底枯萎,没想到它乍一看恹恹的,细细观察却发现花瓣中心处还留有一丝柔润。
这倒是十分出人意料。
纪珩很喜欢这种花,于是游川把在阳台上吹冷风的纪珩叫进来,将花送到他面前。
“你以前送我的花,记得吗?”
纪珩看着几乎要完全枯萎了的黄色蔷薇,伸出手指在干枯的花瓣上拨弄了一下,捻下一片枯瓣在指尖细细揉搓,沉默了半晌,忽然抬起头看向游川,眸子依稀闪过他最为熟悉的暗光:
“该送你新的了。”
纪瑛最近心情很好,自从当上了代理总裁,曾经那些看不起他的人如今都只敢低着头和他说话,一个个谦卑得令人发笑。纪家老宅里的人也不再像防着外人似的不和他来往,反而纷纷主动和他攀亲带故,将“见风使舵”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他的人生好像忽然从困难模式换成了氪金模式。
这就是过去二十多年里,纪珩所过的生活么?
还真是……愉悦得令人上瘾啊!
纪瑛双腿交叠着放在办公桌上,撑着头思索着什么时候才能将“代理总裁”这个称号的前缀去掉。
秘书敲了敲门:“纪总,距离会议开始还有十分钟,您看需要提前准备一下吗?”
纪瑛“啧”了声,对她挥挥手:“知道了。”
上个视频会议才结束没多久,又要开会,令人烦躁。
像纪氏这么大一个公司,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工作要忙,尤其是总裁,从早到晚一点放松的时间都没有,连睡个午觉都成了奢侈,董事会那些人还都像水蛭一样挖空了心思想着怎么压榨他,纪瑛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好在明天就是周末,他总算能喘口气了。
第二天一早,纪瑛到花店买了一束百合花,再次开车来到了御景路39号。
距离他上次来没过多久,不过他这次的心情和那时相比已经完全不同了。纪瑛把花放到纪九思的墓碑下,嘴角勾起笑意:“爸,没想到吧,到最后我才是您最优秀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