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会觉得这样太过残忍了吗?”严律垂袖站在墙边的阴影中不动,他胸腔里的心脏却在疯狂地跳动。
但他很清楚地明白自己的无力,只他一人善良是不够的,他无法抵抗大众的想法。
焦月与杨友淳的做法确实靠谱,但未免太过于丢失人性,他们甚至不在乎自己伤害的人会不会是无辜的,只是完完全全的利己主义。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他应该死透了。”杨友淳冷笑一声,又是一脚踢在了那男人的腹部。
已经毫无反应的他只是软绵绵地随着惯性被翻过了身体,露出了没有血色的面庞,而在做这一切时,杨友淳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严律的脸上。
“你……”拳头倏然握紧,严律也感受到了来自于对面那混混的挑衅。
“我怎么了?严大警探,我可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呢。”
杨友淳对于这个试图在副本开始就成为领导人的家伙一向不屑一顾,此刻将严律的三观踩在脚底碾碎,让他也尝到了史无前例的愉悦。
严律干净的手背上因用力而透出绀青色的血管,他说不出话,只能因为自己的无能而觉得痛苦。
如果他一开始没有听从池昱的劝诫,没有在乎那些人的目光而上去救人,那个男人是不是就不会死得这么凄惨?
至少……至少他不会是因为没有说出怪物的身份这种原因,就被人折磨致死。
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但显然严律更顾全大局,他固然善良,但也知道不能无脑善良,他不会选择在这里和杨友淳发生无意义的争吵。
最后见他们不会再打,人群也慢慢地散开,为自己看了场闹剧而唏嘘不已。
严律垂首僵硬在原地还深受良心的谴责,而早就觉得无聊的池昱便双手往兜里一插转身就走。
他可没打算去安慰一个出了副本就不会再见面的家伙。
但他还没往楼梯的方向走个两步,忽然一阵耳鸣如海啸般袭来,过于激烈的噪音几乎刺穿了他的耳膜,让池昱因痛苦而扶着墙面跪坐在地。
他头晕目眩,连意识都在这一秒模糊,而那些在他身边带着疑惑眼神经过的玩家,显然并没有受到与他一样的耳鸣困扰。
他眼里的世界在褪色,从炫彩斑斓的色彩变为了完全的黑白,然后它们染上血色,像是赤色的油漆桶从头浇灌而下变成了一团团黏稠的,诡异的,刺目的光怪陆离,直到最后完全将他的视野吞没其中。
这怪异的感觉如要与他缠绵的毒蛇,绞得池昱痛苦万分,他扶着膝盖强撑了半天才勉强站直了身子。
神智似乎稍微恢复了一些,但取而代之的,池昱听到了许露娜的尖叫——
“这个男人变成怪物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绿江好像有点抽,标点符号都被吞掉了……就句号问号和后双引号,检查存稿的时候确定我是写了的。。正文里就没有了。。
还有我第一次写无限流真的问题很大,这篇文也不打算写太长,所以副本走的很快,很多剧情和设定都是一句话带过了,我打算后期有时间修一下文,改一改路人的性格和出场的频率让他们不会太突兀,我正在努力练习写这些QAQ,给大家带来不好的观感真的很抱歉。。
那个被殴打致死的男人变成了怪物。
已经毫无生命体征的他在一阵抽搐后忽然撕开了人皮的伪装, 他的体型一点点地变大,强壮的肉块撑破了衣物,最后化作了浑身长满光滑鳞片, 手脚短小,头部却巨大的怪物, 堪比某些白垩纪时期的巨兽。
它伸出分叉的长舌, 喉间不断挤出“嘶嘶”怪响,听的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池昱缩了缩瞳孔,大脑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他确实做好了对方就是怪物的准备, 毕竟他在面对霸凌时的不抵抗以及直面过怪物却不愿透露信息的行为都很诡异, 但……
这家伙和那天晚上他看到的那只真正猎捕过玩家的怪物根本不是同一个!
通体漆黑的巨兽站在宴会厅的角落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似乎正因为自己“肉身”的惨死而感到暴怒。
游戏提示为,怪物在进食日可以化作原型。
在不喜欢咬文嚼字的人看来, 他们认为只有进食日当天才会出现怪物。
但偏偏神明又补充了最后一条规则, 「怪物出现之时,进食日就会降临。」
这总喜欢玩文字游戏的混蛋将不公平的规则藏匿在了表象之间,所以人们也理所当然地忽略了“怪物也可以在非进食日出现”的设定。
而导致怪物现身的条件,很可能就是杀死他们的“人皮外壳”。
这波算是杨友淳阴差阳错。
“怎么会……明明还没有到进食日!”
“我就知道这家伙什么都不说肯定有诈!”
人群在尖叫中四下奔逃, 有人蹿上二楼, 有人跑出别墅,混乱的环境下还有几个倒霉蛋被踹翻在地又被慌不择路的人连踩了几脚, 但他们完全顾及不上,只迅速地爬起身后继续跑路。
捕猎游戏提前开始, 虽说所有人都知道只要献祭一个玩家给怪物就能结束这场闹剧, 可谁又愿意主动成为怪物利爪下的牺牲品, 来成全别人的道路。
池昱的脑袋有些混乱, 再加上刚才的耳鸣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他呆呆站立在原地,任人群在他身侧飞速奔过,却只木讷地盯着那双目猩红的怪物,完全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他能感受到恐惧,但他想要求生的本能并不强烈,更准确的说,这只怪物和之前的其他怪物一样,它们对他没有攻击意图。
当然,别人可能根本感受不到这种奇妙的氛围。
“池昱!”就站在附近的严律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拉着那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少年就向楼上狂奔。
他像是在夹一个公文包,胳膊紧紧勒着池昱的腋下将他连拖带拽地拎上了楼,而对方似乎也没想到会有人愿意拯救自己,只呆滞着表情任严律带着跑,意外地配合。
两人最后一路钻进了二楼某个敞开着大门的卧室里。
见怪物还未追来,严律飞速打开了角落里衣柜的门,把池昱像堆衣服似的给塞了进去,但这里的空间不够容纳两人,他便一个闪身滚进了旁边的床铺底下,在黑暗中只露出双黑黝黝的眼睛注视着外面的
别墅外的可活动范围只有中庭广场,虽然空间宽敞适合逃跑,但对怪物也是同理,一旦被发现根本无法逃脱追捕。
而别墅里的走廊非常狭窄,可以有效地限制怪物的移动速度,还有前侧和后侧两条楼梯通路,就算被怪物逼近死角也能通过楼梯逃到其他楼层。
“那个,我们除了逃跑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房间里忽然响起了女性的询问声。
声音不大,似乎是有意在避开被怪物听见。
“那不然呢,主动给怪物送命吗?我可没那么好的良心。”
“确实……那东西看着根本不像是人类能打得过的范畴。”
有人在聊天。
池昱小心翼翼地把柜门推开了一些,隔着缝隙才看到是刚才跟着他们一起逃进房间的其他玩家在说话。
女性躲藏在书桌的下方,她用上铺掉落的床单扯出一道帘帐挡住了这书桌一角,将自己的身形藏匿在了阴影中。
她旁边的衣架后还藏了个男人,属于卧室主人的风衣被他用双手撑开,而他就站在衣服的后头,从衣摆下露出了男人那双无处安放的脚。
池昱:“……”
这两人拙劣的藏身技巧是谁看了都会想哭的。
最后他的目光看向了床底下的严律,对于那强壮的怪物而言,严律所在的位置虽然明显,但也恰好是它的视野盲区,如果不特意俯身检查,真的很难被发现。
“他们是从哪里来的?”池昱蹙眉,他指了指旁边那两个蹩脚的躲猫猫选手,然后用唇语询问床底下那带头跑进房间的家伙。
“跟来的。”严律淡淡地回。
人总是有点儿从众心理,就像老师提问时只要有一半的人举手,剩下的一半人也极有可能会跟着一起举手。
再加上刚才大家都慌不择路,偶有几个看到严律夹着池昱在楼梯上健步如飞好像胸有成竹的样子,也难免要忍不住跟着一起。
“现在该怎么办,怪物上来了吗?”女性仍在小声地问。
四周静悄悄的毫无动静,他们甚至不知道怪物是否还留在别墅内。
“唯一的解决方法只有等待五小时后的祷告时间,我们利用圣女来杀死怪物。”见暂时安全,严律也一道加入了讨论。
“但是游戏规则需要全部的玩家都聚集在雕像前啊,除却他们本身无法考虑到这一方案,我们也没有办法在怪物猎捕的情况下,还通知所有人一到时间就赶过去吧。”
躲在衣架后的男人用气声在反驳,但因为那件衣服被他撑得太大,大家并看不到他的表情。
“想这么多做什么,人类打不过怪物,现在你们只能当亡命之徒。”虚掩着的门缝间,池昱听上去有些摆烂的声线默默传出。
在其他人眼中,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平淡,明明自己也是瓮中之鳖,但莫名有一种好像事不关己的轻松感在里头。
毕竟谁也不知道衣柜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里的空间太过逼仄,池昱只得蜷缩起一半的身子,他双手抱着肩膀,双腿高举起来架在侧边的墙面上,以一个非常怪异的姿势卡在了里头。
彼时周围依然静悄悄的,听不见怪物的动静,所有人都安静地瑟缩在属于自己的狭窄角落。
片刻后,那躲在风衣后的男人因空间太密闭而感到呼吸不畅,见现在安全,他赶紧扯开衣服探了个脑袋出来,试图呼吸新鲜空气。
不过他才张开嘴,整张脸上的血色便“唰”的一下瞬间消退,旋即他飞速扯过一旁的风衣,再次将自己掩盖了回去。
他的动作实在是太急,风衣从衣架上松脱了下来,但男人根本没那个胆子将它重新挂回去,他用手肘拼命地顶起风衣下垮塌的部分,努力将自己再次隐藏起来。
所有人都从他的表现上猜测出发生了什么,一时之间刚才还窸窸窣窣的声响全部消失。
落在书桌上的床单在窗户吹进的微风下缓缓飘动,池昱生怕那两个家伙藏得太差会牵连到自己,便赶紧扯过衣柜门上的锁扣,将最后一丝门缝也掩盖住。
但他忘记了一点,衣柜是从外头打开的,门把与锁扣都在外侧,只有那一块正方形且光溜溜的金属锁从柜门的正面安插到了背面,根本没有足够他把手的着力点。
咔咔——
脚下的木质地板因突然承受过大的重量而往下凹陷了一部分,缝隙之间互相摩擦断裂,发出诡异的声响。
它进入房间了。
令人窒息的是,如此庞大的怪物却没有脚步声,它会悄声无息地出现在这栋别墅的任何地方,直到有玩家因不慎而被它猎捕,这场捉迷藏的游戏才会短暂结束。
池昱的手指紧紧捏着门板上那块小到随时都会滑脱出去的锁扣,有一丝光线从无法完全合拢的柜门处透进,在他身上落下一道刺眼的白痕,宛若刀尖锋芒。
狭小到连呼吸都会觉得拥挤的空间里,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随着那一声声碾压过地面的脚步越来越接近,他额头也开始渗出棉麻的冷汗。
那东西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池昱的衣柜前方。
唯一的光线被怪物的身形所遮挡,池昱的眼里只剩下了无尽的漆黑,他甚至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的。
但幸运的是怪物很快就从他的面前经过了。
它的嗅觉足够灵敏,并且在它努力分辨那些气味的来源时,身上的鳞片也会诡异地如花朵般绽开,像是在同怪物本体一样感受着纷杂不一的气息。
房间里有四个人。
怪物的口水顺着它的獠牙往下渗透,又滑过嘴角,最后在地面滴落开一片深灰色水痕。
那张被它踏在脚下的可怜地毯在怪物唾液的腐蚀下发出“嘶”的一声,竟生生冒起了白烟,散发着叫人想要咳嗽的刺激性气味。
另两人有风衣与床单遮挡倒是还好,池昱也躲在衣柜里几乎闻不到那东西的味道,但四舍五入等于没藏的严律就不一样了。
他本就是一个趴在地上的状态,而被腐蚀的地毯离他最近,几乎在冒出白烟的那一刻,严律就已经吸入了对他来说足够昏厥过去的量。
他呼吸一窒,眼睛酸涩到睁不开倒是小事,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的喉咙好痒。
那种仿佛有数千根羽毛在他喉间同时刮挠的感觉,让他无比地渴望能咳嗽两声来缓解这份不适,但他知道一旦发出声音,就等于是直接告诉怪物他在床底下。
严律不停地吞咽口水,甚至隔着皮肤用手指不断地挤压抓挠自己的喉管,当然这种挣扎根本毫无作用,只会让他心底的烦躁愈演愈烈。
最后这种生理上的不适完全突破了严律可以忍耐的极限,一股气流从胸腔里直冲而上,带动他干涩难耐的喉咙开始疯狂地咳嗽!
“咳咳咳……!”
他的眼眶里被呛出了泪水,但他根本克制不住自己不断咳嗽的状态,甚至有种“反正都会被发现,不如咳个爽”的摆烂感。
怪物瞬间站直了身子,严律闹出的动静实在是太大,这下根本不需要怪物辨别气味就能轻松找出他的位置。
另外两个玩家裹住了自己的遮蔽物,已经不敢再抬眼去看接下来会发生的剧情。
而池昱也默默地关紧了衣柜的门,虽然他心里对于严律还算有那么一点情感上的动摇,但在自己的小命面前,能够依靠牺牲别人来让自己活下去,他觉得未尝不可。
怪物的脚步停驻在严律所藏身的那张床铺旁,底下的青年因恐惧而发起了抖,他双手紧紧捂着嘴巴,明知道自己的位置已经暴露,可那份想要活下去的本能让他总要产生点侥幸心理。
怪物的呼吸越来越近了,他似乎准备低头来检查床铺下方。
严律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夹克衫内侧的口袋,在那里有跟着他一起从现实进入副本的手.枪。
人类无法反抗怪物,但也不至于连一点伤害都无法给那东西造成吧?
如果他能在怪物反应过来前就打瞎它的眼睛,是否可以得到一线生机?
眸中的恐惧在他飞速转动的大脑下逐渐消退,最后只剩下了沉着与冷静,只不过在严律已经准备好射击的那一刻,意外发生了。
怪物因即将发现猎物而兴奋地甩动起了尾巴,那长满了尖刺的长条肌肉块在房间的中央不断撞击着周遭的一切,然后“哗啦”一声,衣柜的大门在它的造作下被砸了个粉碎。
就躲在里面的池昱因失去了支撑而一骨碌滚到了地上,他呈四肢展开的咸鱼状躺平在了怪物的面前,睁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着天花板绝望地一动不动。
卖队友的报应来的这么快?
如果“倒霉”二字可以形容,那么一定就是池昱现在的状态。
他都已经假惺惺地准备缅怀严律了,谁想到会被怪物给一尾巴甩出了衣柜。
“吼——”
那东西忽然咆哮,浑身的鳞片如花朵般绽开又不断颤栗着花瓣,似乎已经完全进入了攻击状态。
池昱被吓得魂飞魄散,刚才的幸灾乐祸也在他逐渐发青的脸色中烟消云散,只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向着门外没命地飞奔。
“池昱!”严律的惊呼声紧接着传来。
见到自己的同伴被追,他也顾及不上会不会被怪物一并杀掉,只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枪向着那东西的后背射击。
被火药点燃的金属壳从枪口迸发而出,它带着强烈的热量破空飞向怪物的背脊,可在严律的设想中至少能让怪物受伤的攻击,结果却连见血都没做到。
怪物身上的鳞片坚硬无比,那枚子弹在它的身上炸开尘烟,却未能伤及它底下的血肉分毫。。
对人类而言足以致命的枪击仅仅只在它的身上留下了个有些凹陷与发黑的小坑,伴随着青烟的缓缓升起,怪物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它对人类的“挑衅”不屑一顾。
而这由严律鼓起勇气才争取来的短短两秒钟时间,也没能让池昱成功跑出他们的视线。
怪物没有搭理还试图做些什么的严律,它确定了目标,只向着门外少年的背影追去,速度之快几乎在房间里掀起了凌乱的风——
“我还没有想好遗言啊!”
电光石火间,才跑上走廊的池昱被它一口咬住了胳膊,旋即整个人都像是被猎豹叼走的兔子般在它的尖牙下摇摇欲坠,然后随着怪物的身形一并消失在了走廊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