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侧眸望来,眉眼微微柔和:“善矣,还未开打便开始忧心战争的后果,确实是阿姐的不对。”
“我不是在责怪羲和姐姐啦,毕竟……巫族那边还有一位后土圣人呢?”
太一挠了挠脸,这回倒是显得郑重许多:“如果单纯是烛九阴他们,来一个我打一个,就是不知道圣人的实力……到底是个什么程度。”
汤谷中的众人齐齐陷入缄默之中,羲和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案,望舒微微颦蹙了眉眼,又忽而开口道:“我们妖族,不也有一位圣人吗?”
羲和:“望舒之意是……”
“女娲圣人的哥哥入了我们妖族,看在伏羲妖圣的面上,巫族未必不会投鼠忌器。”望舒一字一顿,正色道,“只是……不知道圣人是否愿意被算在妖族这边。”
“毕竟,圣人已经创造了人族,被人族尊为圣母娘娘。”
羲和皱眉想了一会儿,又听见太一无所谓的声音:“不要老是想着依靠别人啊,反正现在时间还长,不如考虑考虑也证个道,成个圣什么的?”
他眉眼扬起,锋芒毕露,张扬无匹:“以我金乌一族的天分,难道还成不了这个圣吗?”
羲和不免失笑:“好好好,如果是太一的话,一定可以的。”
“就冲着这话,我也不能辜负羲和姐姐的信任啊!”
太一眨了眨眼,又轻轻咳嗽了一声:“说起来……羲和姐姐考虑不考虑,原谅一下我那兄长啊?”
“他真的可以解释的!”
羲和闻言,倏地冷笑一声:“解释,我看他是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错在哪里!”
太一小心翼翼地问:“不是因为八卦吗?”
羲和随意地翻了个白眼,姿态仍然优美动人:“那报纸上除了标题的‘不可言说’,还有哪里不可言说?”
太一回忆了一下那篇文章,细细思索,恍然大悟。
羲和已然起身,遥遥望向太阳星的方向,眸光闪烁不定:“竟然当真去了太阳星,他就听不出来这是我的气话吗?”
“笨成这样,每次和人作战都喜欢冲在最前面……明明受了伤还硬撑!”
下意识地,望舒和太一齐齐保持了安静。
红衣明艳的女神显然越想越气,她伸手一抓,锋锐长.枪入手,顺势便挽了个凌厉的枪花。
“你们在这待着,我去去就来。”
望舒/太一:“好的姐姐!您放心吧姐姐!”
他们齐声应道,又在羲和走后许久,悄悄对视了一眼。
“要不,我们一起商量一下天婚的细节?”
“或许我们可以提早准备一下婚礼?伏羲妖圣算出了好几个良辰吉日呢!”
果然还是要尽早把姐姐/兄长给嫁出去呢√
…………
历史的进程晃晃悠悠,顽强地循着既定的轨迹波动。只等着谁的神来一笔,又将之推往不同的方向。
当然,这种事情还是造成了一些微妙的影响,就比如说……
接引站在八宝功德池前,凝视着池水中缓缓绽放的功德金莲,眉头似有若无地皱了一下:“既定的时间,怎么忽然推前了?”
“那十只金乌的诞生,是不是也要出什么变故?”
他下意识揉了揉眉心,动作幅度一大,又牵扯到某些不可言说的伤口。接引的动作顿时一僵,眉眼垂下,显出几分鲜明的杀意:“上清……通天!”
反正不管遇到什么意外肯定都是他的缘故!
“下一次,下一次……我定要!”
只可惜,大家都知道,如果有人同你说“下次一定”,那多半是他这次想咕你,下次还想咕你,总之就是咕咕咕咕,谁信了谁傻X。
接引,你不行啊接引!
遥遥的,不知名的草丛中窜出了一个脑袋,他口中还叼着一根草叶,神情好奇地望向接引所在的方向。
“噫——西方的接引道人和碧游宫那位通天真人有仇吗?”
“难不成,是因爱生恨?”
“上清……通天!”
“接引道人低眸垂目, 口中缓缓吐出一个名字。那般复杂难言的神色之中,似乎夹杂了千万般的恨意,又显出几分莫名的迟疑不定。”
“谁也不知道他唤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只觉天地间忽而一片肃杀,八宝琉璃池的池水微微漾开, 衬出接引道人一袭孤寂的身影。”
“他身上似乎还带着些许旧伤的痕迹, 也许与他念出的这个名字的主人息息相关, 只可惜, 无人知晓其背后的故事。”
“往事随风而逝,徒留故人叹息几许……”
“若是有人了解其后的故事,也欢迎诸位投稿至我们补天杂志社, 感谢诸位的订阅!”
…………
“撕拉”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撕成了两半, 随手一扬, 便有烈火灼灼燃起,霎时间, 就将之化为一片灰烬。
道祖淡漠地立在原地,眼角余光丝毫没有留给那堆灰烬。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似乎想走进屋去,又停住了脚步, 幽邃冰凉的目光望向西方境内:“当真是时时刻刻都不忘贫道的弟子啊……”
“接,引。”
看样子, 他留给接引和准提的教训还不够。至少,还不足以打消他们与生俱来的那种贪婪与野心。
那种时时刻刻都想着从旁人那里夺走什么,损人利己, 不惜一切代价的贪婪与野心!
东方的神仙们大多信奉自己的力量, 而沦落到靠掠夺他人来补充自己的人, 多半会成为邪修一流。
只可惜……接引准提的背后,尚且有天道的存在。天道之意,便是连是非公道都能颠倒。
孰是孰非,正邪黑白,在这片天地之中,如何能思得明白,看得清楚?说不定何时便如红云一样,枉送了性命!
鸿钧心头寒意愈深,周遭气息冷冽入骨,令四周枝头的鸟雀纷纷惊飞而起,往别处掠去。
他淡淡地望了它们一眼,又收回了视线,兀自推开了门扉。
通天在庭院之中悟道。
诛仙剑阵围绕在少年周围,一圈一圈地往外扩散出滚滚的剑浪,是杀气汹涌而来,烈日灼烧心肺;又是幽咽泉流,静谧如水,寒光照雪,划破人脖颈。
他的道随着他的心念运转,眨眼间,意境又变。
鸿钧眼前忽然浮现出一片漫天大雪封山的景象。
时日苦寒,万物凋零,无数的生命在皑皑的飞雪中逝去,只剩下一株枯梅仍然驻足在雪色之中。
天地间一片死寂,枯梅的枝条低垂至雪地深处,瞧不见一丝半点的生机。
鸿钧伫立在雪中,仿佛也感受到了那般扑面而来的寒意,凛冽的风带着雪花刮过他的脊骨,片片都带着浸透人心的凉意。
他抬眸望向端坐在枯梅前的通天,乌发红衣,衣袂迤逦。
那般艳绝的颜色落在这苍茫天地之间,也无端生出了几分凄然之感。似残花坠枝头,春秋之代序。
那把朝生剑就摆在他的膝上,散发着微弱而渺茫的光芒,一如他所苦求的大道。
何谓一线生机?
当至十死无生之境,求那九死一生之机!
鸿钧垂了眼眸,并不往前走去,只在通天面前坐下。他闭上了眼眸,细细地感受着通天的道意。
这条逆天而为的道途上,或许从不缺少来往之人,大家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两个念头:改变命运,改变自己,乃至于创造真正的奇迹。
只可惜,正如此道的名姓一样,倾覆之祸时时伴身,所谓的生机渺渺茫茫,近乎虚无。
大浪一起一落,便是一场生死之局。
就连凭此成就天道圣人之位的通天,也在封神之中惨败,而在那一刻断送了自己证道的机会。
心如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纵使心头烈火再度复燃,天道的煌煌威势之下,这片天地再也不会留给他挣扎的可能性。
“……”
好在他们已然重来。
鸿钧忽而生出几分庆幸之感,他听着飞雪扑面的簌簌声响,听着枯枝不堪重负断裂的声音,又垂落了眼眸,静静地注视着脚下的大地。
那里有东西在生长。
它在积蓄着力量,等待着时机,只要这片天地露出一丝一毫的松懈,它便会真真正正破土而出。
可若是春风始终不至,长夜漫漫永无尽头,那当如何,又能如何?
鸿钧望向了通天。
他给出了答案。
乌发红衣的少年端坐在枯梅之下,手指却若有似无地动了一下。
他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握住了朝生剑,仿佛在凝重地思考,在反复地思量,在一个季节又一个季节过去之后,终于确定了一个事实:
春天不会来了。
它再也不会来了。
那就只好将飞雪劈碎,将乾坤颠倒,将一切阻挡在春风面前的东西,通通摧毁!
通天拔了剑。
九州的月光在那一瞬间落下,惊艳了世人的目光。
少年肆意张扬,眉眼生动得像是一幅传世的画卷,水墨丹青寸寸描摹,尚不能道尽他一丝一毫的风采。
天光一缕落入雪地之间,那般明亮,那般耀眼,春日的气息被徐徐的暖风送来,霎时间便唤醒了此间的一切。
已无半点生机的枯梅之上,忽而绽放了一点半点的生机,小小的花苞孕育而出,在絮絮的飞雪中生长。
生死逆转,生机重现。
万千的奇迹诞生在此刻,像是一个无法言说的美梦。
鸿钧抬起了眼眸,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刻,又见少年轻轻执起枝头的花朵,俯身吻上那缓缓晕开的绿梅,又抬起了眼眸,含笑望着他。
“师尊。”
鸿钧眸光微微翕动,仿佛恍惚了一瞬,又见通天缓步走了过来。
他的身上仿佛还残留着浅浅的梅花香气,一点一点侵入他鼻尖,泛起某些不可言说的念想。
师尊凝视着他的弟子,冷淡疏离的目光中再也瞧不见其他事物,只想俯下身来,轻轻吻过他眉心方寸。辗转几分,似难以尽诉的钟情。
“通天,如今的你,可是已经成圣?”
通天扬起脸看他,两人的姿态愈发暧昧不清,发丝纠缠之间,再也牵扯不断。
“或许。”
他呼出的气息微浅。
鸿钧眉梢微微挑起,重复了一遍:“或许?”
通天的长睫微微垂落,沾染了一点半点的雪屑,湿润而纤长:“天道圣人之上,大道圣人之下。”
他形容了一下自己的修为境界,又微垂了眼眸,显出几分懊恼的神色。
“师尊,我仿佛还差点什么东西,只是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鸿钧仿佛听到了他的话,又似乎被什么转移了注意力,他低垂了眼眸,轻描淡写地揽上了少年劲瘦的腰身。
乾坤腾挪之间,他们重新出现在通天的寝殿之中。
通天把玩着鸿钧的衣袖,望着他抬手布下重重叠叠的阵法,伪装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又不禁摇了摇他的手臂。
“师尊——”
少年懒洋洋地撒娇:“弟子不理解嘛……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教教我好不好?”
“难不成,连师尊也不知道吗?”
这话委实是有些无理取闹。
鸿钧挑了挑眉,视线落在通天身上:“你自己的道,自己不去参透,还指望着从为师身上问出什么不曾?”
通天伏在他膝盖上,任由他一点一点抚着他的发,理不直气也壮:“毕竟您是我的师尊啊!弟子有惑不解,自然是要来同师尊讨教的!”
他们两人交流的这一个来回,鸿钧已然试探过了外界的天地,发现无人受到影响之后,方确信通天这回证的,绝不是天道的圣位。
又或者说,他确实只证明了一半,还有一半留在那里,上又上不去,下又下不来,以至于天地并未生出异象。
见此,鸿钧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又被怀中的气团子一闹,眸光渐渐幽邃几分。
师尊似是笑了一笑,抬手揉了揉通天的发,手指没入乌黑的长发,又一点一点蜿蜒着,落至那白雪般的肌肤之上。
少年下意识蜷缩了一下,神色间忽而染上了几分警惕的神色。
“师尊,我是在认真问问题的。”
鸿钧低哑道:“嗯,我信。”
喵喵喵?什么叫做我信?
通天抓着鸿钧的衣袖,不得不反复强调一句:“师尊,严肃一点啊师尊!”
鸿钧眉梢微挑,低头看了一眼他们两人的姿势,脑中不由浮现一个念头:
对面的通天依旧絮絮叨叨:“师尊,我想了很久,破而后立,通过摧毁旧的秩序来换取新生的力量,这样的方式毫无疑问能够获得一线生机。”
“但是,但是大道为什么只承认一半,而不承认另一半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嘛师尊?”
少年很是苦恼,眉头紧紧蹙着,让人瞧着分外心疼。
鸿钧一方面替他思索着其中的问题,另一方面又不由自主地生起了点不合时宜的念头。
他伸手抚上那颦蹙的眉,忽地落下一个浅浅的吻,引得通天的声音倏忽一止。
“……师尊?”
鸿钧面色不改,仍旧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嗯,让为师来想想……这里面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通天睁大眼眸瞧他,似犹豫,又困惑。
鸿钧的声音絮絮传来,仿佛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你也莫要心急。换种思路来讲,大道承认了你一半的想法,这就说明你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之上,否则,祂又岂会允许你得到一半的道果?”
气团子若有所思,神情显得专注几分。
鸿钧凝视着他,眸光愈深,轻轻顺着他的发:“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要好好思索一下你原先的思路,破而后立。是破局的方式有误,还是确立的结果不行?”
气团子陷入了沉思,眉头悄无声息地松开,泛起一点潋滟的光彩。
鸿钧唇角扬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轻轻将他拥入怀中,又坏心眼地揉了揉他的头:“接下来的事情,我相信我的弟子,一定能找到正确的解决方法的。”
气团子仰首望他,分外郑重地回了一个好。
鸿钧又是一笑,风轻云淡,从容不迫。
真好骗啊。
这么好骗的气团子,又岂能轻易拱手他人呢?
林间的晚风拂过木屋的窗扉, 后土微垂着眉眼,望着眼前的信笺。
微风徐徐而来,又似间杂着几许不同寻常的气息, 她微微一怔,忽而扬起了一个真切的笑容。
祖巫提起裙摆, 轻快地踏出了木屋, 遥遥望见女娲盘坐在树干上的身影。
她似乎发觉了她的出现, 回过首来遥遥朝着她招手。
后土同样伸手对她挥了挥, 方才涉过潺潺的溪水,朝着她的方向走去。
作为隐隐形成的两极格局中的一方,妖族的动态自然为众人所关注。
吃瓜群众们一边匆匆买下新出的报刊, 一边又礼貌地催促着人族的发刊速度,例如“连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歇”之类的句子频频出现, 使得空气中时刻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越来越多的人族在这片大地上扎下了根, 而不仅仅是因为“背后有人”这个令人瞩目的原因。
虽然他们背后,是真的有人。
前有女娲娘娘明示洪荒, 后有后土圣人所立下的轮回的庇护,昆仑山上隐隐浮现出两位大佬的身影,更有海外仙岛蓬莱岛上通天真人的倾情赞助……
这已经不是背后有人了,这是值得喊上一句爸爸的节奏了吧?
当然, 淳朴善良的洪荒人民还没有受到后世文化过多的影响,只是下意识感慨一句人族的背景真硬, 便欢欢喜喜地过上了每天吃瓜看乐子的美好日子。
人族借着文化传播的存在,便如同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悄悄融入了洪荒的百族之中, 不会再被轻易视之为异类。
虽然伏羲大圣每天过得痛不欲生, 恨不得自戳双目。)
但这种事情嘛, 他又能怎么办呢?上面说的那些后台,他也是一个都打不过啊!
话又说了回来,最近洪荒万众瞩目的事情,也就是妖族宣告洪荒,欲要举办帝俊与羲和的婚礼这件大事了。
在吃瓜群众的万众期待之下,人族当仁不让地派出了使者前去祝贺,并且决定在一线转播此般盛况。
帝俊是很想拒绝的。
毕竟他刚刚才被人族的报道给狠狠地坑了一回。
只是他方方露出了拒绝的意思,便见羲和款款而来,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人族的使者当即起身向着羲和行礼,又夸赞天后今日甚是美丽。
羲和含笑致意,又对着帝俊微微一笑:“陛下?”
帝俊痛苦地揉了揉眉心,方对着使者告罪一句:“使者的提议甚好,只是我们夫妻之间有些事情需要商量一二,我随后再寻使者细谈。”
能被人族派出来的人自然是八面玲珑、滴水不漏的,见状熟练地夸赞了几句,方才从善如流地退下,倒是令帝俊对人族的印象又好上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