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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你做个人吧(谢初之)


心魔几乎要笑出声来,眉眼间肆意张扬的风采愈发迫人,眉眼流转之间,尽是风流恣意,又生生显出了几分诡谲幽邃之色。
而下一瞬,他将近扬起的笑容僵硬在了半空。
心魔极为轻微地转动着眼珠子,森冷阴寒的面容微微垂下,目光中映入他心口处那一个大大的窟窿。
正如他想对元始做的事情一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近乎无情地穿过了他的心脏,将那颗嘭嘭嘭跳动的心,生生捏成了碎屑。
“你——为何——”他似想问上那么一句,却只见一双淡漠无情的眼眸。
天尊的目光高高在上,望着他的眼眸漠然到了极点:“本座就知道,就算是一个伪装成他的心魔,也是满心满意,恨不得杀了本座的。”
心魔无声地吐了一口血,剧烈地咳嗽起来,目光死死地盯着元始微微俯下身来的姿态。
那双沾着鲜血的手,极尽温柔地抚过他的面颊,说出口的话却又是一等一的冰冷刺骨:“你到底还是恨为兄的,每时每刻都想着杀了为兄,只可惜……为兄还是活下来了。”
心魔:“……”
你特么清醒点,作为心魔,弄死原主不是基本操作吗?你在说些什么鬼话?!
元始充耳不闻,目光仍然停留在那张艳艳绝尘的面容之上,神情愈发专注,淡淡地开口道:“通天,你我三清一体,气运相连,你恨我,便如同恨你自己一般。伤我三分,你也要痛上一分,又有什么意思?”
心魔奋力挣扎,面色都扭曲了一瞬,极尽怨毒的目光注视着元始,周身黑气缠绕,顺着那双手飞快地蔓延而去。
元始仍然是一派静默沉凝的姿态,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举动。
心魔不觉弯起了眼眸,目光灼灼地望来,口中发出几声尖锐的笑声。他就说嘛,明明就已经心魔缠身,道心蒙尘的人,又岂能逃脱他的噬心咒。
他不禁喜悦三分,抬眸的瞬息,又倏地呆滞。
一双冰冷的手掌重重地拍上了他的天灵盖,又在下一个刹那,倾覆下无穷无尽的威势。
被泯灭成尘埃的心魔只听见一个淡淡的声音:“别这样笑,你这样笑,就不像他了。”
心魔:“??!”
等会儿,你这还带替身剧本的吗?!你回来跟我讲清楚啊王八蛋!不带这么侮辱心魔的唔唔唔……
一贯寂寥的昆仑山上,先前短暂停滞的飞雪又重新落下,无声无息间拂过天尊乌色的发,恍惚之中,亦像极了白首。
他微微仰着首,立在空无一人的玉虚峰上,等待着下一个心魔的出现,神色冰凉,任凭衣袖被长风灌入,烈烈作响。偶一个瞬息,又扬起唇角,笑声讽刺,凉薄入骨。
不得成仙,不肯入魔。
作者有话说:
感谢“梦幻的心”、“??DBXGW”小天使们灌溉的营养液!

老子望向内殿的目光中隐隐含着几分忧虑之色。
墙上的一豆灯火悬而未灭, 蜡烛燃烧,淌下斑斑烛泪,略显冰凉的风从外界涌入, 晃动着颤颤巍巍的灯火,泛起丝丝的凉意。
元始仅着一身素衣, 盘膝而坐, 眉心处萦绕着淡淡的黑气, 仔细望去, 仿佛能听见一两声诡谲的笑声,很快又被他周围环绕的清气一逼,化为青烟散去。
鸿钧缓步而来, 眉目冷肃,那风拂过雪青色的道袍, 冰冰凉凉, 透着难以言喻的阴冷之感。他微微顿足,低眸垂目, 神情愈发显得莫测。
倏然间,那风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忽而想从他身边溜走。鸿钧淡淡地瞥了它一眼,微微启口:“止。”
周围的灵气骤然压抑起来, 一层层地将“风”围困在中央,将它层层包围, 几近密不透风。
道祖翻手取出一个白玉瓷瓶,将挣扎不已的魔气装入其中,贴上符箓封印, 又略带警告地垂下首去, 望着紫霄宫下方某位被关押在此的魔祖。
“你最近又做了什么?”
罗睺似有所觉, 不屑地笑了一声,又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瞧本座作甚,魔由心生,亦从心灭。无心无情,方得自在。他自己生了魔障,与本座这个阶下囚有何关系?”
“不过啊,虽然没能成功诱使上清入魔,能够骗个玉清下来,亦颇为不错呢。”他幽幽喟叹,唇角无声地勾起几分恶意,一双眼眸之中诡谲幢幢,深不见底,“这片天地向来偏爱三清,若是他们入魔,说不定就连大道,也会留给本座一线生机。”
“鸿钧,你觉得呢?”
道祖觉得不怎么样。
他垂眸望了脚下许久,顺势又往上加固了几重封印,方才收回手来,继续往前走。
老子正在殿中等他,见他到来后垂首行礼:“师尊。”
“师尊,我弟弟……”他停顿了一二,倏忽叹息一声,“我那两位弟弟……”
鸿钧望了他一眼,缓声道:“通天他很好。”
老子略微抬了抬眼,视线中映入鸿钧淡漠出尘的面容,缥缈无涯的云气环绕在他周围,仅仅露出一双洞彻万物的眼眸。只一眼,便看透了他心中所想:“老子,他既在贫道身边,贫道会好好护着他的。”
“师尊慈悲。”老子垂了眼眸,心下放松几分,又不禁起了些许怪异的感觉,引得他又瞧了鸿钧一眼。
错觉吗?
老子摇了摇头,转身引着鸿钧往里走去:“元始近来一直困于心障之中,始终不曾醒来。”
鸿钧微微颔首,随着他朝里走。
殿中按九宫八卦阵的格局布置,伴着道音袅袅,反复回荡,问心问道。元始端坐在阵法之中,眉上不知何时结着一层淡淡的寒霜,簌簌地覆盖着原先鸦色的睫毛。
霜发如雪,衣袂苍苍,整个人几乎要化为一座不能言语不能动弹的冰雕。
鸿钧驻足在他面前,垂眸望去,望着那与冰雪相融的身影,眉头似有若无地拧了起来,口中缓缓溢出一声太息:“二徒弟啊。”
老子站在他身后,视线轻轻拂过元始的面容,不禁微微摇头:“他心有魔障,却不肯破除,明知后患无穷,偏向险处行去。师尊,弟子不知如何是好,故来求您出手。”
鸿钧垂眸敛眸,侧身望他一眼:“老子,你既然清楚他因何生出魔念,也应当知晓,有些事情,旁人无能为力。”
老子眉眼间含着隐约的悲悯之色,微微垂眸,俯视着那道端坐蒲团的身影。
“师尊,弟子已经搭下去一个弟弟了,又何苦再搭下去另一个?他们之间的孽缘,早就该断了。”
邈邈道音盘绕在屋室之中,香炉上的香徐徐燃烧,几近湮灭。
“你下定决心了吗?”许久之后,鸿钧方轻声开口。愈发无悲无喜的眼眸落在老子身上,平白生出几分冷寂。
老子身着的鹤氅上,不知何时也似落下了一场飘飘洒洒的雪,引得长鹤引吭高歌,几欲展翅飞去。
他轻轻抬了眼眸,眸光中蕴含着生生不息的道韵,浑然天成,几乎与天地合一:“就当是贫道作为长兄,为他们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老子轻叹:“自封神以来,贫道已经失职太久了。”
紫霄宫中烂漫多情的桃花开得愈发秾丽,压着枝头不住地低垂。
满地散落的花瓣之中,通天低眸持起杯盏,微微摇晃,望着里面澄透的酒液,倏地仰首饮下。
醇香而辛辣的美酒顺着白皙的脖颈淌下,喉结微微一动,又不觉掩着唇低低咳上两声。眉眼流转之间,风流可堪入画。
金眸白衣的青年微微搭着下颌,抬眸的瞬息,将面前美景尽收眼底,又替自己添了满满一杯,举杯相邀:“这酒不错吧?这可是我从羲和姐姐手上求了好久才求来的,兄长都没喝上。”
“极好极好。”通天垂眸望着杯中碧色氤氲的佳酿,轻轻与他相碰,指尖摩挲过玉石杯盏清凉的质地,唇边浅浅扬起一个笑来:“令姐这手艺出色至极,通天甚是向往。”
“那不妨去我那太阳宫做客,好让太一好好款待一番道友。”太一坦然自若,顺势便邀请道。
通天斜斜地瞥了一眼他:“仅仅是喝酒?”
“若是能多住些时日,那就更好了。”太一大大方方地展颜一笑,一双眼眸之中浸着灿烂的笑意,“自从与通天相见,总觉得过往年岁,皆是白活。只恨不得日日同好友相聚,天南海北,无话不可说,无事不可谈。”
通天持着空酒杯,若有所思地转了一圈:“这话若是说给帝俊道友听,太一,你会不会被打啊?”
太一缓缓扣出一个问号:“通天?”
“哈哈,贫道当然是在说笑了。”通天眼眸忽闪忽落,唇边笑意明媚,“想也知道我肯定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对吧!”
太一眉梢微微挑起,细细打量了一下通天,露出一副深思之色:“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如果是通天的话……”
少年望来的目光中满是无辜之色。
“那到时候把你也拖下水好了。”太一愉快地下了决定,“这就准备举报给道祖。”
大家都是有监护人的,谁怕谁啊?
“好狠的心啊太一。”通天幽幽开口,神情中染上几分幽怨之色,“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死道友不死贫道’?”
太一沉吟几许,客观道:“分明是‘要死一起死’,不是吗?”
两人静默地对视一眼,又倏地笑开,映着满树桃花纷飞。
不知何时,又有只毛绒绒的小松鼠从通天袖中探出了脑袋,抬起爪子推了推颓然醉倒花下的少年,发觉推不动后,又人性化地叹了一口气:“唉~”
通天懒懒散散地抬了眼,伸出手指揉了揉小松鼠软乎乎的脑壳,又抬眼瞧了瞧对面的三足金乌,心下不禁蠢蠢欲动:“太一……”
剑眉星目的青年撑着下颌望来,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内心:“绝无可能。”
“真的不行吗,太一?”
“不如通天先给我变个气团子看看?”
“其实……也不是不行诶?”
“嗯?”
太一饶有兴致地望去,不免好奇几分:“听闻通天是由上清之气所化,至清至净,最为纯粹,却不知气团子的本体,可是单纯的一缕气,还是其他什么模样?”
他眉眼熠熠,满怀期待:“不知太一,能否有这个荣幸?”
心魔幻境之中,玉虚峰上的雪下得愈发寂寥。
似乎也意识到难以彻底突破元始的道心,心魔出现得越来越晚,亦越来越谨慎,一步步地试探着他内心的底线所在。
元始淡漠地望了它们一眼,随手抹去衣袂上沾染的几分血渍,眸底隐隐浮现几分厌恶的情绪:“无趣。”
他又瞧了瞧他的手指,眉心微微拧起,显出几分不悦之色,转身便从悬崖绝壁上离开。
玉虚宫巍巍屹立在雪中,失却了童子的时时拂扫,因而愈发显得寂然。白雪厚厚地堆积在台阶之上,一重又一重,将此处显得如同坟塚般寂寥。
“藏在这里吗?”元始淡淡地抬了眼眸,唇边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不甚在意地推开了殿门,听着金钟玉磬的声音,齐齐敲响,足足响了三十六声。
一声又一声,伴着他往里走的步履,道音邈邈,高远深邃,极尽天地之高远,叩问道心之坚毅。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元始眉头微微一蹙,凝视着这俯瞰着他的宫阙,袖中法诀轻捏,却捕捉不到来人的半点踪迹,只有几声零落的笑声落入耳中,幽幽幢幢,诡谲多变。
他微微阖了眼眸,再度睁开眼去,忽觉眼前场景一变。
迷迷蒙蒙的雾气弥漫在他面前,池中泉水散发着温热的潮气,在发觉他到来的瞬息,朝着他迎面扑来,又在眨眼之中,化为愈发朦胧的水汽。
元始冷峻的面容似也被这融融春水消融,连那抿唇审视的眼眸,也柔和了几分弧度。
“呵。”
天尊的面容仍是一等一的冷淡,袖中的手指轻描淡写地捏紧,显出几分苍白之色,霎时间,惊雷划破了天际,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
玉清神雷落在了池水之中,令周遭翻滚着的浓厚雾气骤然散开,露出其间庐山真面目。
元始凝神望去,口中已然念起下一道法诀,眸光却倏地一凛,身躯随之僵硬了几分。
他薄唇微动,眉眼愈发显得静默,以一种莫测的神情望着眼前的一幕幕景象,近乎沉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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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多情应笑我
气团子是极为可爱的气团子, 清凌凌的一团,在潭水中滚了一圈,溅起不少的水花, 又好奇地踮起脚尖,朝外面望去。
晃晃悠悠的, 几乎让人疑心他下一秒便会摔出去, 一路上滚啊滚啊的, 瞬息间便没了踪影。
元始眉头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抬眸望去,神情间颇有几分幽邃之色。
同他怀有同样想法的生灵不少,天边的云朵下意识地低垂几分, 几乎与昆仑山相接,碧云悠悠, 仿佛要跌入池中;草木悄无声息地生长, 探出翠绿的叶子,偷偷摸摸地打量着团子的动作, 做好了拦截的准备。
唯独气团子本团一无所知,仍然努力踮着脚——倘若那是他的脚的话,兴奋地望着外界的世界,一副蠢蠢欲动, 想滚出去瞧瞧的模样。
元始驻足不前,垂眸漠然一笑, 仿佛在嘲讽着那些层出不穷的心魔,丝毫没有上前的意思。
好在团子也不需要他的帮助,他甚是熟练地抖掉了身上沾染的水汽, 整个团显得愈发清爽可人, 接着便兴高采烈地飘了出去……
诶?没飘动?
团子迷惑了一瞬, 神情困惑地回头望去,一眼便瞧见了另外两个虎视眈眈的团子。
团子:“……”
他小心翼翼地收回了向往自由的脚,若无其事地往水潭里一蹲,神情愈发显得可怜兮兮:“大兄,二哥。”
最大的团子笑眯眯地瞧了他一眼,慢吞吞地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慰,中间那个冷气飕飕的团子没好气地揪住了他,不住地数落道:“玩,天天就知道玩,哪天被人拐走了也不知道!”
团子底气不足地反驳道:“哪里有天天想着出去玩……而且怎么会有人来昆仑偷团子!”
大团子老神在在:“可能是因为团子太可爱了吧。”
“可爱?分明是好骗!”寒气逼人的团子很是不满地望了他大兄一眼,气势汹汹地抓着团子往回走,一直到潭水中央位置方才停下。
“好好修炼,化形了就能出去了。”
怏怏不乐的团子闻言抬首,睁大眼眸望去,整个团子又开始闪闪发光:“真的吗?化形了就能出去?”
“是是是,化形了就可以。”大团子好声好气地揉了揉团子,一本正经地承诺道。
当然,就算是化形了,也是不能出去的。
元始微垂着眼眸,于繁复的思绪之中,回忆起往昔的光景。
化形之后还有修行,修行路上布满荆棘,一重又一重,永无止境,看不到尽头。直至遇到天资与苦修加在一起也迈不过去的天堑,由此称呼其为——“天命”。
眼前的场景随着他的念头再度开始变化。
昆仑碧空如洗,白鹤低旋徘徊,邈邈仙灵之气萦绕在琼楼玉宇之间,显出几分高处不胜寒的清冷之感。
少年低眸垂首,肩上轻轻蹲着一只毛绒绒的小松鼠,正一晃一晃地摆动着它蓬松的大尾巴。
他靠在高墙之内,遥遥望着窗外斜伸出的一支绿梅,瘦骨嶙峋,亦见几分风骨傲岸,下意识就要伸出手去将它折下,又犹豫着停下了动作。
“哥哥,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呢?”
白衣的青年立于他身后,遥遥望着他的举动,眉目间似含着几分愈发淡漠的冷意:“和昆仑没有什么不一样。”
“既然如此,通天为何不能出去?”他回身一望,满怀困惑。
青年淡淡地望了一眼问题儿童,嗓音不急不缓,再度陈述着同一个事实:“红尘纷扰,劫数难逃,通天,你命中有一劫难,与这芸芸众生相关。”
少年在绿梅下抬首,眉眼间似笼罩着一层薄薄的云雾,愈发显得朦胧:“既是命中当有此劫,难道一直待在昆仑,便能避开这劫数吗?”
“通天。”
白衣青年语气微重,打断了他无休止的追问。
少年低垂下眉眼,神色中显出几分落寞之色:“可我不想一直待在这里,一直,一直,永永远远,看不到尽头。”
“为兄陪着你,不好吗?”他似有些微的困惑,不觉出声询问,却只对上一双水色潋滟的眸。
少年认真地想了想,又轻轻摇了摇头:“不一样的。”
“而且,又岂能让兄长陪我一直待在这个寂寞的地方呢?”
寂寞?怎会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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