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次触动天机, 又次次生出事端,如今竟然连人都找不着了。真是,真是……气死他了(╯‵□′)╯︵┻━┻
下次绝不能让他一个人再出去胡闹!
元始面色反复,阴晴不定,心情的变动再度波及昆仑上下的冰雪。这年头的大家也习惯了不少,努力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又翻了个身,继续在被窝里抖抖抖。
唉,上清真人再不回来,这昆仑还能住吗?
白鹤纠结了半晌,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唳叫几声,长长地展开羽翼,倏地从地上飞起,惊动着漫天的飞雪。
元始听见鹤唳声,眉头微微蹙起,又不免回眸一眼,望着它比划着翅膀,往前飞出几步,又回头望向他,仿佛在试图把他引导向一个方向。
“你想让我出去?”他皱眉问道。
白鹤重重地点头,高兴地一掠而起,映着昆仑至高至明的天光,纯粹无瑕的羽翼舒展开来,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元始的眉头皱得愈深,他淡淡地掀起眼帘,未能理解它这般喜悦出于何因,却又到底怀着一丝希望,顺着昆仑山往下望去。
曾在通天剑下侥幸得了一条性命的白龙,这次是真正地死去。
他僵硬地睁着一双硕大的金眸,瞳孔黯淡渐渐失去颜色,鎏金色的光芒坠入至深的长夜,从此再也不会苏醒。
麒麟狰狞的目光中透着刻骨的杀意,凤凰哀声鸣叫,从长空之上被生生拽下,羽翼凋零,真火黯淡。
天地间的劫云沉沉欲坠,血煞无穷无尽,又渗入几缕狭长的魔气,盘旋缠绕,散发着浓郁的恶意,宛如贯穿天地的冰冷长剑,斜斜地插入三族之间。
三族族长的目光偶尔从上面扫过,神情复杂,又沉默着移开。他们从东海之下,又打到九重天附近,愈来愈接近太阳星与太阴星。
三足金乌发出低沉的鸣叫,周天的星辰隐隐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似是阵法的雏形。
元凤的眼眸淡淡地落在上面,打斗的法术偏移了几寸,擦着星辰的边际而过,继续向着无垠的混沌掠去。
而那些早早被安排着迁移避难而去的三族之人,同样迅速地踏上了行程,就在那白龙死前遥遥望去的方向,便有一位红裙的龙女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捧着一束翠碧的花朵,眼眸湛蓝如同天光,在向前匆匆奔走的族人中蓦然回首,望着一颗耀眼明亮的星辰从天上坠下。
那束花朵微微颤着,映着她忽而垂泪的脸庞。
龙女曾经问过白龙:“你为何还要再出去呢?明明族长已经许诺你可以同我们一道离开。”
白龙站在波涛汹涌的潮水之中,替她挽起鬓发,又小心地簪上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恰好衬着龙女姣好的容颜。
他微微抬首,停留在她面容上的目光温存而留念:“总要有人去的。”
“可是你好不容易才活下来!若不是那位真人剑下留情,我早就见不到你了。”龙女不甘地追问。
白龙便沉默,他遥遥望着天穹,望向那一片,他们看不到的漫天血煞、无尽怨念,轻轻摇了摇头。
“我已经没办法从中脱身了。”他这样朝着龙女解释,“我手上死过很多很多的凤族,也杀过数之不尽的麒麟。他们的怨念从未散去,一直一直,围绕在我身边,始终不曾散去。”
龙女摇头,泪流满面:“难道他们的手上便没有龙族的性命吗?不止是龙族,还有那么多从属于我们的水族,以及被无辜波及的生灵。这笔账如何能算得清呢?”
白龙轻声道:“算不算清,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我们都死去,这笔账,不用算也会一清二楚的。”
他最后深深望了龙女一眼:“对不起,但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是给不了你未来的。”
白龙最终选择离开,在一个与往常一样寻常不过的日子里,在龙女眼中死去。
滔天的巨浪忽而卷地而起,随着龙女坠下的泪珠一道,落在那厮杀的战场之中。她忽而明了白龙话中之意,又在瞬息之间恍然彻悟:
——她亦成局中之人。
生死厮杀,命运纠缠,终究是将这一条条本该毫无牵扯的线联系在了一起。祂们拨弄它,以众生为棋子,以天地为棋局。
通天垂眸望去,眼眸无悲无喜。
伏羲长长地叹上一声,抬手将卜卦的木牍推到一边,又一个接一个闲着没事一般往火里丢,看着它们一点一点被摇曳的火焰吞噬殆尽,方拍拍手掌:“难啊,真难。”
“不继续算了吗?”通天侧眸望他。
伏羲瞥他一眼:“通天道友,贫道还是很珍惜自己这一条命的,不像某些人……呵呵。”
似乎被点名的团子眨了眨眼,慢吞吞道:“我也很珍惜自己的性命的啊,你看,我最近都有在好好吃药呢!”
伏羲抽了抽嘴角,面无表情地看去:“你确定吗通天道友?是谁天天说药苦不想吃,非要师尊哄的啊?”
“那是你的药真的很苦!不加糖根本吃不下去!”团子理不直气也壮,毫不犹豫地反驳道。
伏羲冷笑,重重地一拍桌子:“是药三分苦!我妹妹喝药的时候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明明是你自己怕苦!”
“你还说呢!要不是你在师尊面前暴露了我跳河的事情,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团子的声音比他还大。
还来劲了是吧?
伏羲不怒反笑,扭头就朝着外殿正在煎药的童子喊道:“昊天听见了吗?还不快给通天真人再加三斤黄连!”
门旁的童子手一抖,震惊回头。
通天:“??!”
团子气急败坏:“伏羲你你你,你想干些什么?!”
伏羲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幽幽一笑:“通天道友忘了吗?你曾经夸奖过贫道这一身医术,说洪荒正需要像贫道这样全面发展的人才,这不,贫道经过反复思考、痛定思痛之后,决定听道友一言——”
“好好学医,拯救洪荒!”
“可是你学医,又和往我的药里加黄连有什么关系?”团子不解,团子震怒!
伏羲支着下颌,微抬下巴,笑意盈盈:“怎么会没有关系呢?毕竟贫道学医的初衷,就是为了拯救迟早要完的道友你啊!”
“为了治好你的病,贫道一定会加!倍!努!力!的!”
作者有话说:
团子: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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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檐雪坠阶声
那三斤黄连……到底是又分成了好多好多份, 才在小火慢吞吞地熬制中,渐渐融入一壶汤药中,殿中长日里弥漫着一股清苦的气息, 仿佛要一直浸透入骨髓深处。
鸿钧在殿外便已闻到空气中泛出的浓重苦意,眉头不觉轻轻蹙起, 待拂开珠帘, 绕过屏风, 便瞧见少年恹恹地倚靠在窗牖边, 手指勾起一枝桃花,凑到鼻尖轻嗅,略显苍白的眉眼微微舒展开来, 迤逦出尘,艳艳独绝。
那药则是完好无损地摆放在那里, 在余火慢慢地熬煮中散发着涩然的滋味。
鸿钧的目光移到那上头, 不觉微微摇头,轻叹一声, 却仿佛触动了什么条件反射一般,通天下意识捂住了耳朵,张口便是一连串的:“不知道,不关心, 不在乎!我不吃药!”
“通天。”
他倏地回首,眼眸中映入鸿钧微微无奈的面容。师尊垂眸望着汤药, 又瞥过眼,凝望着他。
通天沉默了一瞬,一点磕绊也不带地改口道:“我马上就会喝的!”
鸿钧抬手扶了扶额头, 又好气又好笑:“还不快过来?”
“唔……”气团子艰难地迈出了第一步, 又勇敢地迈出了第二步, 磨磨蹭蹭,硬生生走出了万里长征人未还的萧瑟之感。
鸿钧就这么慢慢地瞧着,眼眸中含着浅浅的笑意,一直等到他走到自己身边,试探着望向他:“师尊,我不想喝药。”
“为何?”鸿钧问。
“伏羲他真的很过分,明明知道我怕苦,还把药越煮越苦!”气团子气鼓鼓地告状,委屈地牵着鸿钧的衣袖撒娇。
鸿钧瞥了眼自己的衣袖:“那,为师替你罚他?”
通天牵住他衣袖的手一顿,慢吞吞道:“当然,弟子知道他自然是一片好心,只是这种行为是不可取的!越来越苦的药,只会换来一个越来越不想吃药的我!如此而来,本末倒置,岂不反误了他这一番辛劳。师尊,你说对吧?”
鸿钧顺着他的心意点头:“嗯,通天所言极是。”
通天继续道:“世味三分苦,药有九分苦,可见苦药危害之大,实在是让人痛不欲生、痛彻心腑、痛心疾首……”
“竟有这般危害?”鸿钧慢慢吹凉了一勺药,抬眸望去,就这样把银勺递到通天唇边,望着他无意识地张开口,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咽了下去:“当然啦!这药,这药,唔?”
“咳咳咳。”下一瞬,少年眼眸倏地睁大,剧烈地咳嗽起来。
鸿钧一面拍着他的背,一面又取了云帕,轻轻擦过他的唇角:“苦吗?不如先吃个蜜饯吧。”
通天望着递到他唇边的蜜饯,目光中又映入鸿钧轻轻笑着的模样,张了张口,委屈极了:“师尊!”
紫衣华发的道祖低眸含笑:“嗯,通天生气了?”
“您怎么能,怎么能这样骗我吃药?”少年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一脸控诉地望着他。
鸿钧微微搭着眼帘,唇边笑意浅浅:“毕竟贫道的小徒弟,是真的不喜欢吃药啊。可他若是当真怎么也不肯吃,那他的病又怎么会好呢?”
鸿钧:“为师心中这般担心之意,想来,他也是会懂的吧?”
通天与他对视,眉睫剧烈地颤动,显示出其主人愈发波动的心绪。鸿钧仍旧含笑望着他,一直到少年忽得侧过身去,咬牙切齿地执起了那一碗苦药。
苦涩至极的汤药顺着白皙的脖颈起伏而落,他眉头微微蹙着,仿佛在忍受着莫大的折磨,却到底将之一饮而尽,随后一抹唇角,难受地咳上两声。
鸿钧近乎叹息地望着他朦胧的视线,殷红的眼尾,似一枝含露的桃花,悄悄在枝头绽放,放在袖中的手指动了一动,仿佛想替他擦拭那滴悬而未坠的泪珠,又阖了眼眸,按捺不动。
“真乖。”师尊接过了空白的药碗,含笑夸奖道。
通天有气无力地抬头:“如此,师尊可还开心?”
“开心。”他笑着应了一声,又随手取了一枚果子,亲手剥开递到通天唇边。
少年微垂的眉睫似又轻轻颤了一颤,他抿了抿唇,微微露出一点猩红的舌尖,小心地咬着果子的一端,将它拽了过来。
鸿钧便又拿了云帕,慢条斯理地擦过指尖,目光仍然停留在不敢看他的少年身上,似是觉得有趣一般,又唤了他一声“通天”。
“为何不敢看为师?”
通天:“……”
他直接退后了数步,面无表情地指着门的方向:“师尊,再见。”
这便是要逐客了。
鸿钧又摇摇头,揶揄道:“你啊,过河拆桥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气团子又十分有生气地瞪圆了眼,气恼地望着他。鸿钧又低声笑了半句:“好,为师明天再来陪你吃药。”
可是今天的通天,再也不想听到吃药这两个字了。)
更深夜重,似有什么潜藏在夜色之下悄然滋长,比白日里更为肆意,几乎令人恍惚失神,不知如何是好。
通天又垂了眸,长久地凝望着夜幕之下的星空与桃花,近乎茫然地想着。只是很快,他的视线又专注地落在下方的洪荒之上,暂且忘却了自身的苦恼。
鸿钧站在亭台之前,侧身望向混沌方向,袖中的手指隐隐掐算着什么,又忽而消失在原处。
长夜漫漫,寂然无声,却远非他们能够安寝之时。
渐渐地,似有一个脚步声传来。
他仰起首来望着这漫天的桃花,微妙地抽了抽唇角,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一般,手中长.枪直截了当地碾过一处阵法节点,生生从中探出一条安全的道路,宛如闲庭散步一般走了进来。
黑色的莲花安静地舒展开花瓣,栖息在他肩头,好奇地望着眼前的诸般景象,又微微伸出一片花瓣,仿佛也想去接那头顶翩然而落的绯色桃花。
“紫霞。”罗睺含笑的声音忽而落至她耳畔,引得灭世黑莲陡然回头,整朵花都颤抖了起来。
“你那边,能拖住鸿钧多久?”
紫霞认真地想了许久,又挠了挠自己的脸:“紫霞也不知道,但是,紫霞当时还顺手抓了两个西方的修士关在那里,如果他想救人的话,大概会花上至少一两天的时间吧。”
“一两天啊……那可真是太够了,”罗睺露出一个较为满意的神情,“那等他回来,大概是捞不到气团子的一片衣角了吧。”
他扬眉望着前方,似笑非笑道:“来来来,让本座瞧瞧我心心念念的美人在哪?本座可要和他好好说道说道,当年本座为他奋起抗争黑暗势力,险些身陨的英勇往事……也不知这次,他会不会回心转意,同本座一道离开呢?”
紫霞鼓起了掌:“罗睺一定行!”
魔祖猩红的眼眸中透着鲜明的兴味,他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轻慢地一笑:“错了哦,小紫霞,应该是‘不行也得行’,就算是强扭下来的气团子,本座也是要仔细地,好好品尝过去的~”
作者有话说:
强扭的气团子最甜!
但是敢这么做的都被打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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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评论啦么么哒~
夜晚的露水在枝头轻颤,一路晶莹地滚下,忽而撞碎在阶前。
通天依旧站在窗牖之前, 任凭清凉的晚风拂面而来,又微微仰起首, 望着那宁静的夜空, 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窗沿, 手指微微撑着下颌, 仿佛沉浸在思索之中。
他望着女娲遥遥朝他挥手,眼眸中含着浅浅的笑意,吹熄了桌旁的灯盏;又见伏羲眉头轻蹙, 手里捧着一卷玉简,以口型暗示他“好好滚去睡觉, 有病要早治, 别天天给我一副放弃治疗的模样”。
少年便又笑了起来,眉眼灼灼, 一如他身旁被夜色浸染得透彻的桃花,仍然在艳丽夺目地盛放。
伏羲瞧了半眼,下意识又沉沉地叹息一声,放下书册, 无奈地抚了抚额头,转而思考起明天该给他的病友来点什么苦药, 还是说……勉为其难地,饶了他这一回?
想不到半会儿,他又轻轻勾起唇角, 望着天上明月, 露出个轻淡的笑容:“上清啊……”倒真是个有趣的人。
他妹妹对通天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 作为兄长的他,又岂会没有这般同样令神魂恍惚,近乎叹息的感觉呢?
知交故友,今在何方?
巴山夜雨,当是归时。
伏羲抬手敛了敛衣袖,执起笔来在桌上书写下几行神文,又淡淡地瞥过眼去,望着那幽幽苍天,随风往事。
夜色愈沉,最后一点星星也消散在天幕之上。友人们挨个关好了门窗,期待着明日的再见。同样的明日里,还有师尊的承诺,仿佛连那汤药苦涩难言的滋味,都变得能够入口许多。
多好啊。
眉眼隽永,一如初见之时的少年低眸浅笑,手指轻轻搭上青萍剑的剑身,缓声慢语:“却不知如此大好时光,罗睺道友特意来寻通天,所为何事呢?”
夜间的风忽而寂然低沉下去,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存在张开了巨口,将之吞噬殆尽。
晚风携来的露水再度从枝头缓缓坠入,又在下一个瞬间,被足履轻轻踩踏而过。脆弱的桃花花瓣被碾碎成冰凉的模样,支离破碎地零落一地。
通天淡淡地望着俊美无俦的魔踏着满地凋零的花瓣而来,眼眸间的恶意清晰至极,转而化为一个肆意妄为的笑容。
口中说的却是:“通天道友,在下自从与道友分手之后,对道友是日思夜想,旦夕难忘,故而不远万里,特来与道友一见。”
“却不知道友,是否想念罗睺呢?”
话至末端,罗睺抬起首来,遥遥望着阁楼之上的青衣少年,眼眸中的深色沉浮不定,面上倒是颇为期待的模样。
通天沉吟了片刻,真诚开口:“罗睺道友竟是如此思念贫道吗?可是说实话,我并不是十分期待与道友的会面呢。”
“通天这般言语,可是忘记了与在下共度的那十几个日日夜夜?”罗睺微微垂眸,眉头轻轻蹙起,仿佛受伤一般捧着心口,朝他投来深幽的目光。
通天仍旧倚靠在窗前,百无聊赖地拨动着青萍剑上的剑穗,闻言微微挑起眉梢,唇边笑意盈盈,以同样的句式回敬道:“罗睺此言,可是在指责通天……始乱终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