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姐说,贺闻帆和沈令的这段关系,重点不在沈令是否有意接近,而是贺闻帆巴不得他接近,甚至自己主动送上门去,就怕他不想接近。
天啊,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别人说话可能有错,老姐绝不会犯错!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一直都本末倒置了,怪不得贺闻帆一遇上沈令就一反常态,甚至跑来兴师问罪。
谢城对姐姐仰慕之情更加深重,姐姐看事情怎么就这么明白透彻呢?
他姐真是太厉害。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谢城心惊肉跳。
要是贺闻帆和沈令真的黄了,按贺闻帆这种神经病的发作情况,他谢家岂不有难?!
谢城把自己吓得彻底睡不着了,冥思苦想一整晚,终于想出了一个力挽狂澜的办法。
第二天,沄城大学。
沈令刚出校门,没等到贺闻帆,却等来一个陌生人。
他穿着端庄的黑色西服,手里握着房产中介的传单,一看到沈令,就捏着传单卖着笑,恭敬地靠进。
最近校门口正对面新开了一家房产中介,沈令上午刚被拦住问要不要买房,此刻眉心一蹙,下意识抬手拒绝:“不好意思,不买房。”
他才刚搬了家,哪能天天买房肆意挥霍。
对面的人表情僵了一下,看看手里的传单,然后揉成一团:“不是,你误会了,我不是卖房的。”
沈令投去疑惑的目光。
这种目光纯洁毫无恶意,杀伤力却极大。
谢城一时无语凝噎。
他只是想来找沈令道歉,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下课,只能早点在外面等着。
偏偏今天太阳毒得很,给他热不行,正好有中介发传单,他就要了两张来扇风,谁知道竟然被沈令当成中介了。
他转头看了眼身后的门面,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天的打扮,好吧确实有点像。
怪不得当时那个中介发传单,路边那么多人,唯独就不发给他,还得他自己去要,合着把他当同行了。
谢城嘴角抽了抽,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上,本来以为会好些,却发现更像了,他又满头大汗地穿上。
沈令歪着头皱了皱眉,奇怪地看着眼前的人:“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谢城抹了把汗,友好地笑笑,然后理了理衣领,介绍说自己是贺闻帆的朋友,名叫谢城。
没等沈令露出惊讶的神情,他就肃穆地鞠了一躬:“对不起。”
沈令在家里辈分小,活到现在还没受过如此大礼,惊得连退三步,急忙制止:“使不得!”
五分钟后,校门口咖啡厅内。
沈令也出了点汗,起因是他想请谢城喝咖啡,但谢城偏不让他请,掏出手机争着抢着要付钱,像过年塞红包似的,给沈令争累了。
最后还是谢城付的钱,沈令只点了一杯柠檬水。
贺闻帆这朋友,热情得有点吓人。
风格也和贺闻帆差别挺大的。
沈令抿了口水,拿手扇扇风,笑着问:“谢先生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谢城闻言叹了口气,轻轻点头:“前几天出了点事,把你吓到了哈?”
沈令一惊,有些尴尬:“他连这个都跟你说了?”
“不是,不是他说……”谢城握拳,咬咬牙:“是我做的。”
沈令笑容一僵:“你?”
谢城低下头,很是诚恳道:“非常对不起。”
沈令有点晕了,完全搞不清状况:“可是为什么呢?”
他都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对方为什么要跟踪他,做这么可怕的事。
谢城叹了口气,把咖啡一口闷了,当喝酒壮胆。
“还不是因为他喜欢你。”
沈令差点没拿稳杯子。
谢城没注意到沈令的异样,一鼓作气地承认错误:“老贺活这么多年吧,也没正经谈过恋爱,以前他一直对这方面没兴趣。偏偏遇到你就跟失心疯似的,这才几个月啊,就陷进去了,这事儿太诡异了,我实在是好奇。”
沈令怔住,耳朵发红,心情却很复杂。
谢城这番话信息量太大了。
他皱着眉,手指收紧:“可是这个,这个和你跟踪我有什么关系?”
谢城点头,“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做。我当时也是太好奇了。”他急切道:“真的从来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我就想知道啊,到底是什么狐狸……小、小仙男把他魂儿勾走了,一时鬼迷心窍才出此下策……”
沈令还是不明白:“好奇心我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呢?明明可以大方的见面认识啊。”
谢城斟酌几秒,怕惹麻烦,没把自己怀疑沈令动机不纯的事说出来,只低头认错。
“是我太轴了,”他说:“我当时就想弄清楚你是到底什么样的人,但方法太过分了。不过你放心,我绝对没有偷窥你的隐私,也没有跟踪去私密的地方,没有拍照没有录音,我保证!”
这个沈令知道,前几天那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只有在公共场合才出现,一进小区或者进学校就会消失,隔得也远,不至于录音。
沈令沉默着,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被人跟踪都让他心情很不好。
他想了想,忽然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如果他不说,沈令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还以为是有坏人,或者只当自己神经质。
谢城叹了口气,“其实昨天老贺来警告过我了,他虽然没说穿,但我姐说,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给你个交代。”
沈令怔了怔,贺闻帆确实这么说过。
谢城看着沈令,羞愧地笑了笑:“我姐说,如果他想认真和你在一起,那么就不会全瞒着你,一定会找个机会跟你说清楚。但这样一来,就容易显得他里外不是人。”
沈令疑惑地歪了歪头。
谢城说:“我毕竟是他那边的朋友,如果他讲情义,就会像是在包庇我。如果他实话告诉你,说都是我做的,又会显得好像在推卸责任,怎么都是错。”
“但其实他一直让我不要插手你们的事,还警告过我不要搞小动作,是我太把自己当回事儿。”谢城舔了舔嘴唇:“我怕影响你们的关系,怕你们误会,就还是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己说出来比较好,真的抱歉。”
他低着头,上身微微前倾,双手握拳搭在膝盖上,是一种十分诚恳道歉的姿势。
室内光线明亮,沈令甚至能看到他额边渗出的汗。
而沈令一向容易心软。
他神色缓和几分,淡淡道:“知道了,我可以不追究。”
谢城眼睛一亮:“真的?”
沈令抿了抿唇,“但是不追究不代表我原谅这种做法。”
谢城又一瑟缩。
沈令厉色道:“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我都觉得跟踪人是一个没品的举动,明明有很多更好的办法可以解决问题,为什么偏偏让大家都不愉快呢?我胆子小,所以尤其不喜欢这种,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再这样了。”
沈令眼睛睁得圆圆的,脸颊鼓起,他很少这样外放表露出生气的情绪。但他觉得今天有必要这样,要让别人知道他不是可以被随便揉捏的软柿子。
其实谢城主动坦白,倒是让沈令更轻松了些,至少他确定了自己生活的片区没有杀人魔,自己的精神状态也良好,并没有神经质,而且以后也不用再担惊受怕。
但他还是得威慑一下谢城,谁让前几天他是货真价实被吓到了。
谢城被说得连连点头,举起三个手指:“是是是,你放心你,我发誓绝不再做这种事了。”
他边说边试探地问:“那你、你会怪老贺吗?”
沈令莞尔,眼眸微弯。玻璃杯折射的暗光在他浅色的瞳仁里盈盈闪动,唇角有浅浅的笑涡。
他摇摇头,他分得清孰是孰非,不会迁怒旁人。
“不怪他。”
沈令只轻轻笑了一下,但谢城看呆了。
实在是好看。
但以谢城阅美无数的眼光看来,比起说好看,更像他家老爷子供的某座菩萨真人的神像,但比菩萨更灵动。
谢城喃喃道:“你人还怪好的嘞……”
他摸摸鼻尖,又点开菜单,“你还想吃什么不,我刚看这里还有甜点。”
沈令连忙推拒:“不用了不用了。”
谢城热情:“没事再吃点吧,我有钱,请得起。”
“不不不,不是钱的事。”
“真没事,随便点,你肯定吃不垮我……”
“我真不饿你别客气。”
“我没客气啊,以后都是自己人了,来来来我点几样啊……”
贺闻帆收到消息仓促赶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沈令和谢城把一个手机你推过去我推回来,互相显得十分客气。
“你们在做什么?”
话音一落,两人就停了下来,谢城是恭恭敬敬的站好,沈令是满头大汗地坐下。
贺闻帆看见谢城来找沈令,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他抹了把沈令额头的汗,皱起眉:“怎么回事?”
谢城说:“别紧张,就是我请他吃东西来着。”
贺闻帆犹疑两秒,又看向沈令。
沈令只得点点头。
虽然过于简短了些,但谢城也没说错。
谢城认真道:“老贺你放心,我已经深刻的反省了错误,并跟小沈兄弟达成一定程度的和解。我保证不再插手你们的事,你可以放心。”
贺闻帆挑了挑眉,觉得事情发展得过于离奇。
他又看向沈令。
沈令又咧了咧嘴:“说得也没错。”
贺闻帆:“……”
贺闻帆只好先按下不提,给沈令擦了擦汗,“有没有不舒服?”
沈令摇头:“挺好的。”
谢城见状,立刻识趣地拿起衣服,笑笑对贺闻帆说:“既然你来了,我就不打扰了,你们聊。”
他走了一半又回头,挤眉弄眼道:“为了再次表达歉意,你俩以后结婚的话份子钱我随三倍,够意思吧?”
贺闻帆:“……?”
沈令耳尖红了红,偏头看向窗外。
贺闻帆想质问他什么意思,谢城却已经脚底抹油溜了好远。
贺闻帆一颗心七上八下,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非常多的事情,他拿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口,逼自己冷静下来。
沈令却小声说:“这是我喝过的……”
“…………”
贺闻帆更乱了。
他深吸口气,问沈令:“他跟你说什么了?”
沈令顿了顿,耳尖还红着,却忽然直视贺闻帆的眼睛:“他说你喜欢我。”
贺闻帆呼吸一滞。
他从来没见过沈令露出这种眼神,明明是害羞的,强装镇定的,里面细碎的光却又直截了当毫不遮掩。
“是这样吗?”沈令问。
贺闻帆颤抖地闭了闭眼。
他总在等待时机,想等待筹备得完美,等到沈令可以彻底接受他时,将自己的心意剖白并传递。
可他做出的每一个计划都没有成功过。
不同于年少时的读书考试,也不同于生意场上的决策筹划,对于沈令对于感情,贺闻帆来没有过百分百的把握。
每一个小小的变化都能让他措手不及心慌意乱。
就像今天这样。
可有时候,变化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完美的机会呢?
贺闻帆缓缓呼出一口气,再睁眼时眼底清明坦荡。
他直直地看向沈令。
“是。”
倒不是因为他对贺闻帆的回答感到意外。
他虽然迟钝,却不是傻,几个月的相处下来,自己和贺闻帆之间的关系转变他是能察觉到的。
就算没有谢城那一番话作前提,沈令也不会对这个结果意外,他甚至有在下意识地做心理准备。
可真当一切都挑明的时候,沈令还是说不出话了。
第一次直面超越友情和亲情的感情,还是和同性别的男人,无形的束缚让他很难表现得游刃有余。
沈令忽然后悔自己的直线球。
他为什么要向贺闻帆抛出那样的问题,为什么要求证贺闻帆是否真的喜欢自己,导致现在这样一个他不太能收拾的局面。
就好像跌入一个幻境,他的嘴在那一瞬间逃离了大脑的控制,心脏也无端地生出莫大的勇气,云里雾里不知不觉脱口而出。
但幻境总是消失得很快,他的勇气也像奇妙的彩色泡泡一样,砰地破碎,化作星星点点的尘埃。
可贺闻帆回答得很肯定。
他坦然地直视着沈令的双眼,没给出任何能够让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机会,再次确认着:“我喜欢你。”
仿佛沈令是某只他觊觎已久势在必得的猎物。
不再克制欲望后,贺闻帆就像是冲破了某种束缚,嘴角甚至很轻微地扬了扬,以一种充满喜悦的弧度。
他只是平静地,充满包容地看着沈令,都让沈令觉得后颈酸软,油然而生一股无处藏匿的慌乱。
沈令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
几秒前他还气势汹汹地追问贺闻帆,几秒后就沦为任人揉捏的小鸡仔,耷拉着耳朵收敛着眉眼,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可贺闻帆眼里只有他,无论他再怎么装鹌鹑,对贺闻帆来说,不过是从巴掌的大的鹌鹑变成拇指大的鹌鹑。
虽然可爱,但没有意义。
贺闻帆碰了碰他脸颊的软肉,顺势将他的脸抬起来了一点,一触及分。
沈令全身上下也就脸颊还有那么一点象征着年少青春的婴儿肥,是这些日子他不懈努力一口饭一口肉喂出来的。
贺闻帆很是珍惜,却并不急于占为己有。
他忍耐地期待着可以长久触摸沈令的机会,所以并不耽于短暂的温存。
沈令的皮肤冰凉滑腻,伴随着极其细微的战栗,是他心绪不好时会有的样子。
“怎么在紧张?”贺闻帆轻声问。
沈令别开眼,视线垂垂地向下,睫毛像颤抖的羽翼。
“……没有。”他强装镇定。
他拿起桌上的柠檬水。
“这杯我喝过了。”
沈令的手就堪堪悬在空中。
“你、你喝的哪一边?”
这倒是真把贺闻帆难住了,他沉思两秒,遗憾道:“我不记得了。”
沈令便仔细地观察起水杯,无奈他和贺闻帆两人饮食习惯都相当好,包括喝水。
玻璃杯壁干净清透,没留下一丝被嘴唇抿过的水渍。
喝与不喝便成了无解的难题。
虽然放在平时,喝同一杯水算不上大事。但此刻,在贺闻帆戏谑的注视下,这个举动蕴含的意义似乎早已超越了它本身。
喝吧,怪不好意思的。不喝呢,又显得自己玩不起。
沈令浅浅地呼出一口气,然后眼睛一闭心一横,猛地灌了一口。
他像赢得了某场战争的一般,利落而坚定地将水杯放回桌面。以杯底碰撞桌面的清脆声响宣告胜利。
管他喝没喝,这杯水一开始就是沈令的,到结束也是,他喝自己杯子里的水,干嘛还要看别人脸色?
贺闻帆就是故意要他害羞的。
沈令脸颊浮着一丝淡红,狠狠瞪了贺闻帆一眼,差点又被这个人拿捏了。
他想了想,说:“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沈令用纸巾擦了擦唇角,垂着眼睑:“知道你喜欢我了。”
贺闻帆挑了挑眉。
沈令总算将情绪稳定了下来,脑子也清醒了,意识到自己原本才应该是这场谈话的主导。
是贺闻帆喜欢他,是自己在接受告白,怎么能显得那么轻易就被拿捏呢?
装也得装得强势有脾气才行。
他握着水杯的手指悄悄紧了紧,挺直脊背挑起下巴,视线略略向下看着贺闻帆:“至于其他的,等、等我考虑了再说。”
贺闻帆眸光暗暗一闪。
还有其他的?
他原本觉得,这种失控走向停在现在就可以了,今天在突破他已经很满意,再多怕沈令会承受不了。
贺闻帆有充足的耐心让沈令慢慢接受自己。
但沈令亲口提上的日程,贺闻帆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谁不想要名正言顺呢?
“好,考虑多久?”他露出愉悦的笑容,“一天,还是两天?”
“…………?”
需、需要这么精确吗?
沈令眼睛微微睁圆,后知后觉感到自己好像又被套路了。
咖啡厅门口的风铃叮咚作响。
又是一段下课时间,店内熙熙攘攘涌进一连串买冰饮的人,被炙烤了一下午的热气滚滚而来,扑在沈令后背。
沈令僵了僵。
是啊,很快就要立夏了。
他脊背也泛起湿热的潮意。
店里人多,不适合沈令继续思考那样重要的决定。
贺闻帆体贴地将他带回了家。
一进家门沈令就钻进浴室里,以自己出了汗需要冲澡为由,躲避贺闻帆的视线。
贺闻帆倚在门边看沈令手忙脚乱收拾换洗衣物,又目送他进入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