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疯跑,”张超不乐意了:“那是田径,是体育竞技,不懂别开麦。”
杜淼淼就做了个鬼脸。
沈令听着他们的对话,下意识看了看张超,男生腰腹的肌肉紧实,每天吃这么多都没有赘肉,显然是十分热爱运动。
虽然比不上贺闻帆长年累月健身下来的强悍精干,但也青春有朝气。
这才是一十岁该有的身体啊,沈令想到自己,虽然和他同岁,却早早变得苍白羸弱,不由地羡慕。
他这辈子想拥有腹肌,只能是天方夜谭咯。
“对了小令,”秦可忽然问他:“你哥哥不是说要来吗,什么时候来啊?”
沈令愣了愣,提到贺闻帆就有些不自在。
下午他问贺闻帆要不要过来,贺闻帆立即答应下来,却没说具体时间。
眼看天色渐晚,沈令心里也有些忐忑。
他垂下眼帘拨着水面:“不知道呢,他平时很忙,也不一定马上就过来。”
“这样啊……”秦可满是遗憾。
“你遗憾什么啊,”杜淼淼大大咧咧地吃东西:“我巴不得那老哥晚点儿来呢,平时看小令就看得紧,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还要跟过来,本来小令是跟我们玩的,他一来全截胡了。”
秦可皱眉:“你怎么这么说话,那人家也是关心小令啊,别忘了他们可是朝夕相处,当然比咱们更会照顾人啦。”
“朝夕相处怎么了,”杜淼淼不服气:“那我上课也天天和沈令坐一起,我们也是朝夕相处啊。”
“啧,”秦可摇头:“你懂个屁。”
果然唯粉是永远不会理解cp粉的。
女生的聊天内容沈令总是听不太明白,他没太关心,幽幽的对着自己永不可得的腹肌怅然若失了一会儿,忽然感到胸闷。
他身体不适合长时间泡温泉,平时在家偶尔泡澡也要定时,今天跟大家聊天,不知不觉竟然忘了时间。
他懊恼地垂下头。
其他人还在有说有笑,沈令不愿意让大家担心,按着胸口缓了缓,撑着池边面色如常地站起身。
“我有点困了,先回去睡觉。”他笑着说。
水面雾气缭绕,天光暗淡,众人很难注意到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只叮嘱他回去路上慢一点,注意安全。
沈令去更衣室把湿漉漉的衣服脱下来,换上另一套背心短裤,就这么几个动作都让他有些喘不上气,不得不坐在椅子上休息。
心率渐渐恢复,但胸腔的憋闷感仍然存在,沈令叹了口气,慢慢披上外套,把湿衣裤装进单肩包里,往房间走。
从温泉到酒店有一段露天走廊,沈令呼吸了些新鲜空气,勉强觉得好了一些。
经过酒店大堂,沈令有气无力地等电梯,忽然有人从后面喊他一声。
他回头,就看到贺闻帆向他走来,穿着宽松的白衬衫和黑裤子,简单又清爽。
沈令眼睛亮了亮:“你来了呀,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贺闻帆笑着说:“在餐厅吃了点东西,正准备联系你。”
他偏头看了眼,随即抬手越过沈令身侧,按下电梯:“刚才在走神吗?怎么不按。”
沈令一愣,这才知道自己站在外面等半天,竟然一直没有按上行键,怪不得电梯一直不来。
他气馁地摇摇头:“我忘了……”
贺闻帆觉得不太对,敏锐地端详起沈令。
沈令身上松松垮垮套了件纯白的薄外套,里面是白背心和花裤衩,但显然尺码不合适,领口和裤管都极松。
贺闻帆看到他露出的皮肤微微泛着红,是被水汽蒸泡久了的薄到透明的粉色,但唇瓣却没有血色。
他神色一凛,扶住沈令的后背:“是不是不舒服?”
神情轻微的惊讶两秒,没有逞强,白着脸笑了笑:“有点胸闷。”
电梯门开了,贺闻帆立即揽着他进去,甚至还沉着脸要抱他。
沈令轻声制止:“没关系,走得动。”
但贺闻帆没听他的。
回到房间,沈令慢吞吞在沙发上坐下,从箱子里找出药,贺闻帆倒来一杯温水,目不转睛盯着他吃下,目光凌厉得可怕。
沈令佝偻着身子,掌根抵在胸口,没由来地苦笑一下:“你不要这么严肃嘛。”
贺闻帆见不得他缩成一团的伶仃样,深吸一口气,揽着肩把人捞进怀里,身上已经够难受了,起码让他坐得舒服点。
“玩水去了?”贺闻帆捏了捏沈令仍然泛粉的手臂。
沈令被他的语气逗笑:“怎么能叫玩水呢,是泡温泉。”
“那玩意儿是你能泡的吗?”贺闻帆气不打一处来:“还不知道节制。”
“不小心忘了嘛……”沈令半阖着眼,话说到一半忽然难受地轻哼一声。
贺闻帆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
沈令皱着眉,仰了仰脖子:“好闷啊……”
贺闻帆便托着他的脊背让他坐直些,手掌替他轻轻顺着胸口:“这样好些吗?”
沈令没答,过几秒才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好多了。”
他气息明显不稳,贺闻帆不敢继续跟他说话,安静下来,掌心贴着胸膛,静静感受沈令心脏的跳动。
年轻人瘦削的躯干上,覆盖着的轻盈的肋骨,单薄的血肉,和近乎透明的皮肤,就是沈令的全部。
少得可怜。
贺闻帆捧在手里,像是捧了一只随时会飞走的蝴蝶,掌心下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会让他回忆起小时候,那只捏在指尖的蝴蝶的翅膀。
那么细微地挣扎着,他稍稍一用力就能折断这片美丽的羽翼。
沈令额间出了一片细汗。
贺闻帆替他轻轻擦拭,自己也浑身是汗。
他焦急地说要带沈令去医院,沈令却笑着制止,像是无比习惯这种疼痛,甚至在他怀里灵巧地动了动,换了一个更加放松的姿势。
“去了医院也是做一对检查。”沈令话语间带着熟稔:“然后开药输液,最后还是得自己忍着。”
他笑起来,随即又压抑地咳嗽两声:“不严重,我就这样歇一歇,能好得更快。”
贺闻帆便只能安静又急切地等待,等待蝴蝶在自己掌心安歇。
过了很久,大概是药起作用了,沈令脸色逐渐缓和,贺闻帆替他擦过一次汗后,没有再冒出更多的冷汗。
贺闻帆轻轻呼出一口气,在窗户洞开不算密闭的空间里,总算找到了可以喘息的角落。
沈令眼睫抖了抖,缓缓睁开,贺闻帆看到他眼底溢着笑:“看吧,我说过很快就能好。”
贺闻帆眉头深深皱着,沉着嗓音问:“你经常这样吗?”
沈令偏头,认真想了想:“还好,偶尔会有这么一次,不见得就是因为泡温泉。”
他呼吸还没彻底缓过来,说话夹杂着气声,竟然就想挣扎着从贺闻帆怀里逃出来。
贺闻帆按住他的肩膀,又怕让他不舒服不敢用劲,竟然费了一番工夫才把沈令锁在自己怀里。
他手掌贴在沈令胸口,眉眼沉沉:“你心率怎么还没好?”
沈令:“……”
他这件背心的领口太大了,沈令不知道贺闻帆有没有发现,这段时间他的手掌,一直没有丝毫阻碍的贴着沈令的皮肤。
谁一直被人摸胸心情能是平静的?
但贺闻帆肃穆而庄重,沈令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这个骇人听闻的事实。
第二天一早,秦可给沈令发消息,但对方没回。
她洗漱完就晃悠到沈令房间外,敲门想叫沈令一起去吃早餐。
刚敲了一声,门就被打开,出现一位英俊的男人。
秦可愣了一秒,昏昏欲睡的脑子突然清醒,她捂住嘴:“你你你你……贺贺贺贺!”
她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贺闻帆面无表情迈出一步,握着门把:“请安静一点。”
秦可立刻更用力地捂住嘴,拼命点头,踮脚往虚掩的门缝里瞅了瞅,满眼都是精光。
“砰。”
门被贺闻帆轻巧地合上,秦可半点春光都没来得及看见,她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贺闻帆对眼前的女生有印象。
他去学校接沈令时见过几次,印象里是挺有眼力见挺上道的姑娘,每次都能帮他和沈令留出单独的空间,阻挡其他狼子野心想挽沈令胳膊的人靠近。
贺闻帆对她印象还不错。
所以即便她今天有点冒失,贺闻帆还是展现出了和颜悦色的一面,“不好意思,沈令还在睡觉,我们声音小一点。”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戳到了她的兴奋点,只见女生眼里骤然迸发精光,她用非常了然的神情比了个OK的手势,小声说:“好,我知道了。”
贺闻帆点点头,客气道:“你是沈令的同学吧,多谢你们平时照顾他。”
“没有没有,”秦可连连摆手:“都是举手之劳,昨天小令就说他哥哥要来,没想到您来得这么快,你们关系可真好。”
“哥哥”两个字深深取悦了贺闻帆,他神色更加和缓:“谢谢。”
秦可笑开了花,又说:“我本来是叫小令吃早饭的,但既然您在这里,我就不打扰了。”
果然是非常上道。
贺闻帆很满意。
他笑了笑:“沈令昨晚没睡好,早上有点赖床,就不下去吃早餐了。下午要是大家不忙的话,可以过来喝喝茶,我昨天带了点茶叶,就当是感谢你们照顾沈令。”
“都说了不用这么客气,”秦可委婉地摆了摆手,立刻道:“下午我们一定过来。”
她嘴角已经快要翘到天上去,贺闻帆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但这位同学心地还是很好的,贺闻帆只能礼貌地点了点头,将这位看上去兴致过于高涨的同学送走。
回到房间,沈令还窝在床上。
他侧身蜷缩在两个枕头中间,把被子当抱枕一样抱在怀里,身上搭着一块毛毯,是贺闻帆怕他着凉给他盖上的。
出门时,这块乳白色的厚毛毯都还严严实实包裹着沈令,贺闻帆在门外聊了不过几分钟,再回来就只剩下边缘的一角搭在腰腹。
房间里窗帘拉得严密,光线昏暗得不知天日。
沈令外出喜欢住得舒服,哪怕像这样简单地玩两三天,也给自己订的一间小套房。
贺闻帆推开卧室门,让客厅的光线沿着地毯攀上床沿,将沈令裸||露的脚腕映出白玉一样的光泽。
他看上去没有半点要起床的打算。
昨晚沈令不太舒服,没有帐篷又睡不习惯,折腾到后半夜才稍微睡着一会儿。
贺闻帆是不忍心叫醒他的,但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早上十点,再怎么赖床也得吃早饭不是?
虽说现在的年轻人一觉睡到大中午是常事,十点对他们来说可能还算凌晨,但沈令这种一顿不吃就心慌气短的体质,显然不能与之为伍。
贺闻帆犹豫几秒,还是将沈令从床上薅了起来。
沈令其实早就醒了。
他的生物钟让他没有办法舒服地睡到超过早上九点,八点开始,他的胃就逐渐发出饥饿的抗议,催促他赶紧吃点东西垫巴两下。
但脑袋沉沉,精神疲惫不堪,一步都不想离开床铺,他就在这种精神和□□分裂的痛苦下赖了两个小时的床。
最后被贺闻帆抱出去,强制做出选择。
贺闻帆点了几份清淡的早餐,沈令吃了两口喝了点粥,休息一会儿后又吃了一次药,身上舒坦了,精神就彻底得到解放。
他又睡了一次回笼觉,这次睡得相当舒服,做了一个记不清内容但是软绵绵的梦。
一直睡到下午杜淼淼和秦可上门时才醒。
他这一觉睡得好,简单洗漱过后便觉得神清气爽,他在沙发上坐下,翻了翻茶几上的纸袋:“这是什么啊?”
“我们买了吃的,”秦可说:“都说喝茶要配点心,我们来你这里总不能空手吧。”
说话间沈令已经打开盒子,拿起一只粉色的糯唧唧的团子放进嘴里,眼睛立刻眯了起来。
“好好次啊!”他含糊不清地说:“哪里买的?”
“就是前街的那个铺子啊,”杜淼淼说:“我们昨天路过的时候看见过,排队排到下条街去的那家。”
沈令想起来了,那间铺子装修得很朴实,但生意出奇的好,昨天他们路过时就想尝一尝,但无奈队排得实在太长,让人望而却步。
“那得排好久吧。”沈令有些歉疚,“其实喝茶也不是一定要点心,这样多麻烦你们啊。”
“这有什么,”杜淼淼毫不在意:“我们中午去的,饭点的时候人没那么多,不像昨天那么夸张。”
秦可附和地点点头。
沈令这才笑了笑:“那好吧,等下我给你们泡一壶好茶。”
贺闻帆端着一只水杯走过来,沈令笑着让他坐在自己身边:“你快尝尝这个团子,特别好吃,甜甜的而且一点都不腻。”
贺闻帆不爱吃甜食,不管腻不腻都不喜欢,但沈令拿起一个放到他嘴边,眼睛亮晶晶闪着光。
傻子才会拒绝。
不对,此等美色傻子都不会拒绝,只有毫无审美能力眼盲心盲的瞎子才会。
贺闻帆低头,流畅地从沈令指尖衔过那一小枚甜点。
秦可立刻咬住嘴唇,挽起杜淼淼的胳膊,满眼感动。
杜淼淼皱眉:“你干嘛呢?”
秦可压抑着激动的声线:“你不觉得他们关系这么好,让人很感动吗?”
杜淼淼毫不觉得。
秦可:“……”
贺闻帆从抽屉里拿出药给沈令吃,沈令手上沾着点心的□□,贺闻帆就一颗颗塞进他嘴里,然后拉着沈令去卫生间洗手。
杜淼淼担忧地问:“小令怎么在吃药啊?”
贺闻帆随口道:“昨晚有点不舒服。”
“哪有!”沈令咽着药没能立即开口,被贺闻帆捷足先登,他不太满意地瞪他一眼:“这个药是本来就要吃的,你们别听他瞎说。”
下一秒就被贺闻帆攥着手腕拉进了洗手间。
沈令在洗手,贺闻帆就在一旁看着。
“你同学都在,你准备一直“他他他”的叫我,或者喊贺先生吗?”贺闻帆问。
沈令想了想,觉得确实有些生疏,“那该怎么叫?”
贺闻帆扬了扬唇角:“你平时在他们面前都是怎么介绍我的?”
沈令一顿,耳尖渐渐变红,幸好有头发掩盖不容易看出来。
贺闻帆站直,靠近半步:“嗯?沈令。”
他和沈令隔了几十厘米的距离,不算近,沈令却觉得他的体温都要扑到自己身上了,红晕蔓延到脸颊。
沈令闭了闭眼,关上水,抖干净手上的水珠。
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抬眸,看向贺闻帆:“哥哥?”
贺闻即露出愉悦的笑容,鼓励地摸了摸他的头顶:
“嗯。”
秦可发出无声的呐喊。
杜淼淼手臂快要被拽脱臼了,她不得不挣脱开,一脸嫌弃:“你能不能正常点,脸都扭曲了。”
秦可无法自抑:“摸头了!摸头你看见了吗?”
杜淼淼轻哼一声,颇有些酸溜溜:“摸头怎么了,我也摸过啊。”
她嫌弃地撇撇嘴:“而且你看他那手法,跟撸猫似的,怎么能把我们小令当成动物呢?”
秦可瞪大眼睛:“当成猫猫怎么了?猫猫多可爱啊,这分明是爱意的表达!”
杜淼淼一脸诧异,越来越觉得和秦可话不投机半句多。
“哼!”她别过脸。
贺闻帆过来不仅带了好茶,还带了整套茶具,沈令刚吃过药不宜饮茶,整壶雨前龙井就便宜了他们三人。
贺闻帆这一次是临时抽身过来,身后还有一大堆工作,便没陪着沈令继续玩,喝完茶后坐了一会儿,动身回了公司。
沈令留下来和同学们继续玩了一天,第二天中午才退房离开。
回到沄城,他没去漉水苑,而是被爷爷叫回家了一趟。
到家时正值晚饭的点,阿姨做了一桌子沈令爱吃的菜,沈令边吃边把去古镇玩的事编成笑话讲给爷爷听,逗得老人家合不拢嘴。
“我们小令是真的开朗不少。”沈崇山笑够了,欣慰地看着沈令。
沈令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以前害怕交朋友,怕别人不喜欢我,但真正去做了就觉得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大家都是很好的人。”
沈崇山笑着点点头:“挺好的,那小令你知道城西那片开发区吗?”
城西的开发区?沈令不假思索道:“知道啊,不是都建得差不多了吗?”
他还知道这个项目是贺闻帆公司负责的,他好几次听到贺闻帆讲电话都在说这个事。
“他们贺总的意思是,希望我们丰玉茶舍入驻到那边。”沈崇山说。
沈令停下筷子,不懂爷爷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个,“嗯……您的意思呢?”
沈崇山用餐巾擦了擦嘴:“倒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