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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之后(雾十)


顶格的斩衰就不说了,就是连亭之前需要为爹娘服丧的那三年。在这个圈子里,有且只有抚养他长大的父母。而属于齐衰一年范围圈的亲戚就多了,祖父母在这个圈子里,兄弟手足也在这个圈子里。
“服丧期不一定需要丁忧,但丁忧一定是因为服丧。”
好比连亭之前的六年就是他的服丧期,他只是因为夺情而没有辞官丁忧。也好比有族亲去世的话,官员也是需要为其服丧三月的,但这三个月就不需要丁忧。
历朝历代对服丧需要丁忧的范畴规定都不一样,理论上来说,这个圈子只会越缩越小,好比一开始取消的是缌麻;后面又减去了小大功;到了前朝时,连齐衰也几乎已经形同虚设了。只不过到了先帝朝,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才又来了一波“文艺复兴”。
不说好所有人当时就都想到了杨尽忠会因为弟弟的死而有今时今日,但至少连亭是想到了的,才会特意和皇帝打配合,留下了这么一个口子。
不管杨尽忠的弟弟能不能走到他前头,杨家早晚要因为这个规定而退出政治舞台一年。
而连亭也就只需要这一年。
第二天的朝堂之上,杨尽忠果然没有出现,他是不可能给连亭留下这种话柄的,他已经连夜就给太常礼院的博士递了解官的报请。
太常礼院的博士依旧是不苦的那个堂兄,他昨晚都恨不能杀去堂兄家,亲自摁着对方的手给杨尽忠把这个报请给直接批了。今天是小朝,纪博士的品级还不够来点卯,但他的奏折还是专事专办的被递了上来。
今天上朝的第一件事,就是讨论来自太常礼院的奏折。
虽然上面遮遮掩掩地写了几个其他需要解官之人的名字,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里唯一值得关注的,只有“内阁首辅杨尽忠”七个大字。
杨党已无力回天,唯一能夺情的路早在六年前就被他们自己给堵死了。
皇帝也根本没敢搞什么三请三让的拉扯,因为他生怕自己假惺惺地挽留一次,无耻的杨党就敢顺杆爬地当场建议夺情。
在听完奏折后,皇帝就轻咳一声,拿出了早就写好几个月的批词,先是追忆了一番杨尽忠在先帝朝时的种种作为,再是感念了一下杨尽忠的兄弟情深,最后表示首辅您就放心辞官吧,只是一年而已,朕等的起!
听起来那真是感人肺腑,又主仆相宜,甚至还颇有文采。
但问题就是,这边刚感动完,转头皇帝就拿出了一份尘封已久的税改奏疏,当堂表示,朕刚刚收到了这份奏折,觉得很不错,爱卿们来讨论一下吧。
讨论什么?
这折子好几页旧的都泛黄了,您真好意思说是刚收到的?而且怎么才能让在上早朝的您刚刚收到?飞鸽传书吗?
更有大胆的人在心中腹诽,南方都已经如火如荼进行大半年了,您还让我们讨论什么?
“之前在南方进行了小范围的试点,感觉很不错,朕就想着不如全国推广。”皇帝还不忘打补丁,“啊,不对,拿错了,应该是这份奏折才对。”皇帝肆无忌惮的又拿出了一个还算新的奏折,上面的内容和之前那份几乎没有任何改动,除了针对杨党的部分。
“众爱卿以为如何啊?”
皇帝这些年坐在朝堂上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脸。
作者有话说:
*僧人摔跤:这个在唐宋的记录里都有,相国寺南高峰的露台是最专业的摔跤台,不少僧人都是摔跤好手。
唐代最出名的一个摔跤和尚叫法通,文里不苦喜欢的选手的名字也是取自于此。

第111章 认错爹的第一百一十一天:
后面几天,朝堂上的阉党都在乘胜追击痛打杨党,扬眉吐气的仿佛他们一个个都是属天鹅的,每天都恨不能拿下巴看人。
杨乐披麻戴孝的跪在灵堂里,听着大人们凑在一起惶惶不安的讨论,既怕被史唐杀鸡儆猴,又怕失去占田,甚至有骨头软的问现在去和阉党求和还有可能吗?但最让杨乐在意的,还是在这个时候就已经不敢登门的客人。
这是他祖父的葬礼,过往哪怕只是他们家随便一个庶子生辰,都不可能只有这点人。可如今树还没倒,猢狲就已经散了。
杨乐攥紧了拳头,在心中恨恨的想着,连絮果怕不是要得意死了。
但实际上……
絮果在替阿爹高兴过后,就再没怎么关注过这件事了。因为杨乐真的没有他以为的那么重要。对于絮果来说,眼下最让他担心的还是两个朋友的春闱。
听叶之初说,礼部的誊录官和对读官已经依照规定先一步进入了贡院。
而今天,也就是二月初九的这天早上,会试终于要考试了。
走街串巷的更夫的梆子还没敲响,絮果就先睁开了眼。他昨晚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到双生子的官制纸被人做了手脚,他们连答题都不行,就被赶出了贡院考场。
醒过来后,絮果的脑子里仍是挥之不去的官制纸。这也是他以前小时候没接触过的知识,一直到他和朋友们先后踏上科举之路,才知道原来科举的考试用纸都是需要考生自己买的。还只能从官府指定的几个卖卷厂进行购买。买错了,收卷局是不认的。
院试、乡试、会试对纸张的要求不尽相同,草稿用纸、誊真用朱线纸,种类繁多,五花八门。
絮果在与闻兰因回合,一起前往詹家的路上,还在不放心的追问:“如果收卷局那边出错了怎么办?”
“那就是他们的问题,需要他们给举子提供备用纸了,不用担心。”闻兰因比絮果更了解这些衙署之间的互相制衡。考生买好官制纸后,要先把购买证明和卷纸一同先提交给收卷局,填好详细的身份详细,再获得收卷局盖上了布政司印章的上交与留存证明。只要三证齐全,就不用担心卷纸能出什么问题,真有问题那也是收卷局和考官负责。
絮果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因为他……都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的空间存在告诉他的朋友们了,以防在贡院里考卷真的出了问题,他能在场外给他们遥控换纸。
经过这些年的努力练习,絮果对空间拿取的掌握,总算有了不小的进步,虽然还是不能和他娘一样收放自如吧,但至少可以远距离拿取了。这些年即将还完的存款,也基本都是采用的这种方式。更安全,更高效,也间接导致虽然年娘子的死讯已经人所尽知,可还是有不少人相信年娘子没有死。因为他们觉得这样的手法通天,只有她的“仙法”能够搞出来。
路上,连家的马车又分别接上了叶之初和司徒淼,四个好朋友一同抵达了詹家。
詹府不算大,也不算小,但对外能不说这里是都察院詹韭菜的家就不会说。因为就詹大人这个到处得罪人的嘴,那真是“你的谏言我喜欢,你的家门记得关”的典范。距离詹家上一次搬家也不过是大半年前的事情,絮果至今仍记得当时连后门都被烂菜叶子和臭鸡蛋糊满的壮观。
詹大人对此反而是最不在意的一个,因为他觉得这些人一点创意都没有。除了用这些东西大半夜偷偷砸他家,还能干什么啊?啧,宵小之辈,无能狂怒。
詹家的双生子大概也继承了詹大人不惧大风大浪的从容,至少马上参加春闱的他们,看起来比絮果几人可淡定多了,此时还有闲心吃早饭呢。
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是絮果他们太紧张了。
叶之初正在不断小声抱怨着他爹,作为主考官专业户,年年春闱、秋闱都有他,偏偏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反而没有主持科举。还是他自己主动上奏陛下要求的,因为他之前在詹大于礼部历事时收了对方当徒弟。
心大的司徒淼,则非常迷信的送上了他和秦姑娘去庙里求来的朱砂手串,据说是佛道释三家的大师同时开过光的,他觉得这样叠加之下,总能撞上一个灵的。
连在这些年里看上去最不在乎这段六人友谊的闻兰因,都表示:“我已经安排了侍卫开道,不用担心去贡院的路上出问题。”
不得不说,有个掌握兵权的王爷当朋友,有些时候是真的很爽。
双生子对好朋友的关心一一道谢,还不忘气定神闲的继续吃饭。尤其是立志要三元及第的詹大,他甚至吃了第二碗。在四人朝他投来不可思议朝目光时,他还有闲心挑起劲道的面条招呼他们说:“怎么这么看我?你们不坐下也来点?我娘亲手做的状元面,可好吃了。”
絮果:“……”我紧张的胃都要拧在一起了,你到底为什么可以这么不着急啊!咱俩今天到底是谁要下场?!
詹大捧着新端上来的面碗,想了想,还是换了双新餐具,在用筷子流畅卷起几根面条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絮果塞了一口。
絮果瞳孔震惊:“唔唔!”但不得不说,这面确实不错。
不等闻兰因发来抗议,詹大已经雨露均沾的也给他塞了一口。闻兰因的脸当下就红了,因为这幅新筷子之前只有絮果碰过。那他俩、他俩这样算不算……闻兰因根本不敢再胡思乱想下去,只是眼睛根本控制不住的去看絮果的唇瓣。
“啊,对不起,忘换了。”詹大赶忙又换了两幅新筷,分别给另外两个朋友一人卷了一筷子面,“都来沾沾状元郎的喜气。保佑你们以后考试也能得状元。”
絮果一下子就笑了:“要点脸行吗?”
“哦,对,这次考完是会元,得等殿试之后才是状元,一样一样。大家一起三元及第。”詹大不是对自己就这么自信了,只是看大家太紧张了,活跃一下气氛。
状元面吃完后,四个少年才终于把他们的两个好朋友送入了考场。
他们来的不是最积极的,也没有迟到。
不早不晚刚刚好。
贡院外,来了看上去比考生人数更多的家长,其中不乏朝上的熟面孔,最让絮果诧异的是他看到了他的好朋友廉大人。
一团和气的廉大人也看到了絮果,大大方方对身边人耳语了几句后,就走了过来。他一和北疆王见礼,所有人就都明白了,这个长袖善舞的家伙,肯定是冲着皇帝的亲弟弟在这里才来的。连闻兰因都是这么觉得的。
闻兰因对这位刑部尚书的感官挺复杂的,既喜欢他在断案上的能力,又讨厌他对杨党的谄媚。如今杨党出了事,闻兰因对廉深这种置身事外的圆滑就更微妙了。
杨党都在瑟瑟发抖,只有廉深一副“我只是娶了冯家的女儿,我又不是杨党”的理直气壮。
闻兰因心想着,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廉深刚刚身边的人好像也是个冯家人,还是个挺重要的冯家人。他现在又和冯家抱团了?
廉大人也是一点没遮掩自己过于广泛的交友能力:“那位是冯家的大郎,他堂姑是臣的妻子,我们来送他的妻弟入考场。不过,想必王爷您对他应该比臣熟悉,毕竟他是皇后娘娘的亲哥嘛。”也就是再正儿八经不过的国舅爷。
“嗤”。闻兰因却连看都没看这位冯国舅一眼,这也是对方刚刚没敢上前来自讨没趣的原因。闻兰因可是一点都不会给冯家人脸面。
但闻兰因的不屑也就表达到了这一步,因为絮果拉了拉他的袖子。
“我劝廉大人好自为之。”詹大人先一步炸了,他真的越来越看不懂廉深了,以前和杨党混在一起还能说一句他是为了高位不择手段,现在已经掉价到需要讨好冯家人了吗?如今好歹也是刑部尚书了,去给这种只能靠女人联姻来稳固家族的窝囊废低头?
廉深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依旧是那副毫不在意的笑眯眯模样。
因为……
纯废物才好骗啊。
在夫人冯廉氏的牵线下,本就与冯家关系不错的廉深,成功献计到了如今的冯氏家主面前。也就是冯大郎和冯皇后的亲爹那里。
也是时机凑巧,杨党刚刚倒下,冯家正不知所措的时候。
冯家攀附了别人一辈子,要说他们完全没有自己出头的心,那肯定是在骗人。偏偏他们既没有那个本事,也没那个才智。如果不是廉深来了,他们现在大概也会跟杨党一起凑在杨家,担忧着他们之前占去的田地朝不保夕。
但如今他们不一样了,他们抖起来了。他们不仅不再担心受杨党连累,甚至还很有“进取之心”的,想要趁机收拢杨党旧部,成为杨党第二,不,是成为一个全新的冯党!
作者有话说:
*考生自己买考试用的官制纸:明代真事。

对于冯家的痴心妄想,廉深的评价就是没有评价。
因为这真的很难评,只能说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他只负责助力每一个不知死活的梦想。
廉深给冯家家主的“献策”之路意外顺利,顺利到了他当时真的很想问一句,你们以前都是怎么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上活下来的?就纯靠姻亲帮忙吗?
冯家也用有力的事实告诉了廉深,对啊,不靠姻亲靠什么?他们唯一的优点就是在宫斗和宅斗方面极富“想象力”和实操经验。
好比,冯皇后其实是不易有孕的体质,在生下这一胎后,她很可能不会再有下一胎。这个秘密冯家一直保守的很好,除了如今给廉深交了底,就再没对任何人透露过。
廉深:“……”那为什么要告诉我啊?我就长了一张这么值得信赖的脸吗?
“当然,我不说,想必你也猜到了。”冯家家主会选择自爆自然也是有一套逻辑的,他自作聪明地认为,像廉深这种多谋善断的人,肯定早就猜到了。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不如用这个共同的秘密来换取盟友间的信任。
毕竟他的堂妹,也就是廉深的妻子,最近日日进宫请安,不可能看不到冯家人对皇后的态度,也不可能回家之后一个字也不对自己的丈夫透露。而如果皇后还能再生,冯家何苦逼着家中地位最高的女眷以命相搏?再联想到冯廉氏和冯杨氏多年无子的现状,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冯家女有一定的概率不易有孕。
在廉深意识到这点时,他第一次正视起了冯家。不得不说,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能到处联姻成功,还是有那么一点本事在身上的。
但廉深也得说实话,他根本没猜到皇后有可能只有这一胎。或者说,他就没往这个方向想过。理论上来说,冯家这么做确实矛盾的挺明显的,换成任何一个人——好比杨家——廉深都一定会多想。可发生在冯家身上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处处都显得那么合理。廉深直接默认他们就是单纯的傻逼了,毕竟这种用封建礼教去迫害自家女儿的例子又不是没有。
廉深在心里对自己的刻板印象进行了深刻反省,他不应该小看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只会吸女儿血的冯家。
冯家家主见廉深一直没说话,更加默认了他的料事如神与高深莫测。赶忙捋了捋胡须,继续到:“所以,我们的想法是等娘娘生下这一胎后,就让她在临死前拼着血崩,以不放心小皇子孤苦无依为借口,逼着陛下做出承诺。”
以感情为要挟,是冯家的拿手好戏。
至于皇上能作出什么承诺,无外乎封太子、再娶一个冯氏女为妃好代为照顾孩子。
“你觉得成功的概率大吗?”冯家家主看起来对廉深还挺尊重的,完全没有仗着自己是冯廉氏的堂兄就颐指气使。
这也让廉深意识到了,为什么杨尽忠那样的人能忍冯家这么多年。一方面肯定是出于和老妻的感情,另外一方面也是在冯家这边感受到了足够的尊重。该伏低做小时,冯家是一点不含糊,总能把人舔的舒舒服服、体体面面。
廉深觉得杨尽忠看冯家的视角,大概就和他儿子絮果养小动物一样。
——对家里人,小动物总是热情又粘人,偶尔笨拙,经常捣乱,也只会让主人觉得它傻的可爱。而当它出去对外人乱吠,打架打出事时,主人又会怎么想呢?无外乎要么觉得麻烦,要么觉得“没办法啊,它就是笨嘛”,总之,不管如何都会出面收拾烂摊子。嘴上说着没有下次,可下次真遇到麻烦了,还是会继续收拾。周而复始。
可冯家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动物,他们在确认确实无法利用某个姻亲时,会翻脸比翻书还快,并迅速且精准的找到下一个可以利用的目标。
而那个下一位的冤大头是谁呢?
廉深在茶水杯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差点一个杯口放不下的满月脸。
“以陛下重情重义的性格来说,成功的概率确实有。”廉深心想着,那何止是有,他毫不怀疑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帝后唯一的嫡子明年就可以直接封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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