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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儿(乌筝)


“可不是工具人,演挺好”,陈默挥手道,“你那个表情给得很到位,我马上也有一部电影要拍,回头你们来玩儿你也给我客串一下呗。”
迟远山笑着摆手:“这也就是本色出演,换个角色我站那儿话都得不会说。”
“谁说非得说话?我跟你说,我有这么一个角色……”
“哎哎哎,打住陈导”,白京元插了句话,“这怎么还当我们面儿挖上人了,这我们御用客串啊,您可别惦记,小心钟度跟您急。”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钟度一直笑着没说话。他其实还有些不太适应这种氛围。以前他不常跟人开玩笑,更疲于社交,面前这些人都是工作场合接触多了才熟悉起来,今天多了个迟远山大家都跟他开起了玩笑,他不适应归不适应,心里还是高兴的。
迟远山比他自在多了,谁开玩笑他都能笑着接两句话,这顿饭倒像是他的主场了。
菜上了一圈儿,酒喝过一轮儿,隔壁那桌来了几个敬酒的,一晚上没怎么说话的姜华借机起身道:“你们聊着,我去隔壁看看。”
白京元看了他一眼,跟着站了起来。钟度也抬头看了过来,白京元冲他摇了摇头,跟着姜华出去了。
隔壁桌的那几位新人导演敬了一圈儿也没忘了敬嫂子,他们刚刚在迟远山旁边站定还没来得及说话,迟远山先一抬手:“先说好,谁再叫嫂子今天这酒我可不喝。”
为首的一笑,冲身后几人开玩笑道:“叫迟哥,都叫迟哥啊,跟他们说别叫嫂子,嫂子不乐意。”
眼前仿佛站了一排严松青,迟远山头疼。
那人嘿嘿乐着:“其实我们也觉得叫嫂子不合适,刚才还查了半天,好像还有个词儿叫哥夫,但是这玩意儿太绕口了,还是叫迟哥,听着亲近。”
这几个活宝让人无语的功力真不亚于严松青,钟度在旁边听得直乐。这会儿人都坐得乱七八糟了,去隔壁的,隔壁过来的,乱成一锅粥。
陈默干脆在钟度旁边坐了下来,掰着手指头笑着说:“最佳新人导演、最佳导演、评委会特别奖你都拿过了,这回得冲一冲最佳影片了吧?”
“哪儿那么容易?拿奖算我幸运,不拿也是应该的”,钟度说着偏头看了一眼迟远山,“以前是把所有的运气都花在拿奖上了,今年不行了,好运气都用光了”。
陈默“啧”了一声:“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情种?上热搜那次有人问我我还斩钉截铁地跟人说纯粹是空穴来风,这不打脸了吗?”
钟度一笑:“那对不起陈老师,回头喜糖给你留一份儿。”
陈默笑了笑,指尖在杯沿上转了两圈儿,随意地问:“现在这是你爸在压消息?”
大家都在一个圈儿里,陈默知道媒体那边对钟度的关注度有多高,这么久都没人放个准确的消息,那只可能是有人在压,照钟度今晚的表现看,显然不是他干的。
钟度淡淡地“嗯”了一声,又说:“等电影下映了吧,我自己发个微博,省得还让他老人家费这个心。”
陈默一听,这是话里有话啊。他原本也想提醒钟度一句的,这会儿钟度自己开了口他也就顺着话音往下一说:“他们那一圈儿最近可不太平。”
钟度闻言挑了挑眉,有些惊讶,转而又想到陈默这人交际圈广,得到消息也不奇怪,于是耸耸肩笑了笑。
他笑得一脸高深莫测,陈默看他两秒,忽然拧着眉问:“你知道?你不会跟那几个二世祖搅和在一块儿参与了这事儿吧?你可别拎不清,这事儿弄不好沾一身泥,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
“放心”,钟度淡淡地说,“没直接参与,他们放了火,我顶多让人添了把柴而已。”
陈默看他一会儿,比了个大拇指:“你们一个比一个牛。”
他端起酒杯喝了口酒又叹了口气。这事儿倒也说不上什么牛不牛的,他是摊上个好家庭,要是把他换到搞事儿的那几位中的任何一家,他估计得比他们还牛。
钟度端起酒杯碰了下他的杯子,笑了笑没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这顿庆功宴吃了好几个小时,迟远山喝了不少,脸都红了。
走的时候钟度要叫代驾,陈默拦了一下,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说:“我带司机了,送你们一趟吧。”
钟度明白了他的意思,这风口浪尖的确还是小心一些好。于是他点了点头,刚要应下,宋杨插了句话:“我送吧,陈老师您也喝了不少还是别绕远了,我顺路的。”
钟度看他一眼,宋杨家他知道,跟他家完全是一南一北两个方向,但他没说什么,顺着话音应下了。
这会儿姜华和白京元还没回来,钟度大概猜到他们是因为什么后半程都没露面,所以也没给他们打电话,只嘱咐谢思炜送客,带着迟远山先走了。
夜深了,酒店大堂的灯调低了亮度,昏黄而安静。司机去开车了,宋杨被拉着说话还没跟上来,钟度独自扶着迟远山站在酒店门口。一阵夜风吹过,迟远山缩缩脖子往他身边靠了靠,在他耳边低声问:“哥,姜哥是喜欢你吧?”

第52章 该散还是得散
刚才白京元跟着姜华出来,让服务员单独给开了个小包厢,把姜华叫了过来。
姜华进门的时候还在笑:“干什么这是?”
白京元看他一眼,没陪他玩儿无聊的装傻游戏,直接说:“没事儿,不想在那屋待的话,我陪你在这儿喝点儿。”
姜华愣了愣,顿了几秒慢慢收了笑,坐下后沉默地转着手里的打火机半天没说话,目光很空也很疲惫,此时从他身上已经完全找不到那个运筹帷幄的姜总的影子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自嘲般地笑了笑,终于说了句心里话:“没想到有这么一天,我以为他永远都不会跟谁谈恋爱的。”
他太了解钟度,所以他这些年时刻提醒自己做好朋友的本分,守着那点儿念想惶惶度日,不敢逾越一步,万万没想到钟度有一天也会谈恋爱,甚至还谈得那么轰轰烈烈。
白京元没接话,倒了两杯酒,也不管姜华有没有端起来,自顾自地碰了碰杯,仰头一口喝掉了。
他也挺郁闷,这事情的走向着实有点儿狗血。今晚首映礼钟度在台上开屏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姜华表情不太对了,刚才一帮人笑闹着调侃那俩人,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姜华,心里当即就是咯噔一下。他知道完了,还真被他这张乌鸦嘴说中了。
大学的时候姜华喜欢过钟度他是知道的,当时他也跟钟度提过,但那时候钟度自己的生活都是一团乱麻更没空去琢磨姜华揣着什么心思,加上姜华从来也没有明确表示过什么,所以最后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后来钟度开了公司,姜华成了姜总,日子一天天过去,钟度早就把当初那点儿事儿抛之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了,白京元也没在姜华身上再看出什么不对劲,偶尔想起这事儿,他也只当当初是姜华情窦初开的一时心动。
直到前几天他跟钟度聊起姜华最近不太对劲的时候,这个念头又忽然跑进了脑子里,但钟度说不至于,他也就全当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那可着实不怎么美好。
此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姜华,如果迟远山是个烂人,他白京元倒是不在乎放下道德拉朋友一把,偏偏迟远山不是,偏偏他还那么好。
姜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叹口气道:“这大概就是报应吧。”
报应?白京元没懂他的意思。
姜华捏着眉心苦笑一声说:“我从一开始接触钟度就是带着目的的。钟冕资助过我你还记得吧?考上大学以后我给他写过信。无非就是那些感谢的话,我说我现在可以打工赚学费了,以后会慢慢还他的钱。”
白京元冷笑一声:“据我所知他可不会在乎这种天真的感谢信。”
“没错,我当时留了联系方式他也没有联系过我,但两年后他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
两年后?姜华比他们大两届,白京元懂了。
“他当时特别像一个与儿子沟通无门的父亲,说孩子大了不跟他交心了,也不让我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就只是让我看着点儿,万一钟度有个什么事儿他能知道。”
这一点白京元着实没想到,当时姜华对他们来说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热心学长。
姜华想起往事还笑了笑:“他大概从来没有了解过他的儿子,钟度不是在上课就是在跟你们拍片子,干得最出格的事儿也不过就是夜不归宿。”
白京元也笑了笑,那时候钟度确实时不时就会夜不归宿,起初他们还以为这人是跑出去约会,后来才知道他不过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让人看到他的崩溃。
他叹口气道:“我猜你跟钟冕的这种联系并没有维持多久。”
姜华眯着眼睛,怔怔地,好像透过角落里那盏装饰灯看向了早该被遗忘的遥远过去,过了半晌他才垂下眼睛喃喃地说:“见过那样的钟度怎么忍心再给他添道伤口。”
白京元再次给两人倒了酒,酒杯一碰,清脆一声响,往事也好似就此落下帷幕。
他问:“钟度知道这事儿吗?你当初接近他的原因。”
“知道。事实上,那时候他都没有问过我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和钟冕是父子的,这件事儿也是我主动跟他说的”,姜华说,“前段时间我知道他在钟冕那边放了人,我想我瞒了这么多年也该坦白了,如果他觉得没办法再信任我我也能理解,但他听完只说我当年太年轻,被老狐狸蛊惑了。我记得当时我还半开玩笑地问他就不怕我现在还在给钟冕通风报信吗?”
“你猜他怎么说?”姜华抿了口酒,笑了笑,“他说‘你赶紧走姜哥,我快忙死了你还有空开玩笑。’”
白京元叹口气道:“他怎么会怀疑你,这么多年你要是存着点儿别的心思,这公司早完了,我们哪还可能有今天?”
两人碰了个杯,一时沉默。有些话说不说已经不重要了,同样是遇到了一个有些特殊的钟度,姜华的选择是默默陪伴而迟远山大胆地选择了另一条路,现在结果已经摆在眼前,再谈后悔已经没有意义了。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白京元这么问。姜华这段时间的异常他看在眼里,一贯沉着稳重的人一反常态,今天甚至都不能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吃完这顿饭,那么以后恐怕……
果然,姜华说:“其实我这段时间已经在跟方平交接了,接下来怎么办还没想好,先到处走走吧。本来想等钟冕那边消停了再走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再待下去大家都不好看。”
白京元没有说挽留的话,只说:“姜哥,去过自己的生活吧。”
姜华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后又说:“别告诉他了吧,大家都体面一点。”
白京元没接话,他知道钟度肯定是看出来了,现在他只希望迟远山没有察觉到。
迟远山显然没有如他所愿,他借着夜风轻飘飘地问出了那个问题:“哥,姜哥是喜欢你吧?”
钟度听他这么问也不意外,不过当下他没有多说,只说:“你好好看路,回家再说。”
迟远山笑了一声:“没事儿哥,我挺大度的。”
当然,迟远山的大度也是有前提条件的,前提是他知道钟度没有故意瞒他。他信任钟度,种种迹象也表明钟度同样是刚刚察觉,所以他不能拿这个事儿去质问他,开个玩笑问一句在他这儿就算过去了。
他们坐着宋杨的车回了家,到了小区门口,迟远山先一步下车还独自往前走了几步,他猜到宋杨今天特意送他们回来肯定是有事儿要跟钟度说。
钟度也猜到了,所以他下了车却没走。宋杨从副驾上下来,避开司机从兜里掏出个东西递给他,说:“我哥让我把这个给你,他已经回老家了,放心,我找了两个保镖跟着,不会有事儿。”
钟度接过东西点点头道:“应该不会怀疑到他,就算怀疑了他们现在自顾不暇也没精力做什么了,但还是小心点儿,等这事儿过了让他回来来我这儿吧,这事儿是我连累你们了。”
“咱们之间不说这个钟老师”,宋杨笑了笑,又跟几步之外的迟远山摆了摆手,“迟哥好好休息,我走了”。
春天的夜风温柔了许多,迟远山双手插兜站在花坛边,头发被风吹乱了,酒气也随风而去了,看到钟度走过来,他吊儿郎当地笑着说:“哥,我看你今晚是别想睡了。”
钟度问:“怎么?”
迟远山半垂着头睨他一眼:“你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得坦白到几点?”
钟度无奈地笑了笑,抬手搭到他肩上带着他往家走。这会儿夜深了,小区里很安静,只有夜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他仰起头笑着说:“行啊,坦白吧,希望迟老师看在我认错态度不错的份儿上网开一面。”
不过这坦白局到底还是没开成。迟远山回家就钻进了浴室,说身上一股酒味儿头发丝都要醉了,钟度怕他喝多了洗澡会晕倒,也跟了进去。
两人迟迟没有出来。浴室外的小廊灯在这样醉人的深夜里齐齐罢了工,短路也好,电压发了疯飙升也好,随便给它们开个诊断书吧,总好过穿透水汽惊扰到那张泛了红的脸。
过了好半晌,浴室里传来咚的一声响,像是有瓶子倒了。它用自己的壮烈牺牲掩盖住了差点就要泄出门缝的醉人音色。其他瓶瓶罐罐也纷纷效仿,争先恐后地朝地上摔去,这乒乒乓乓的一通乱响在淅沥水声的点缀下,像极了一出美轮美奂的雨中踢踏舞。
舞者踏碎了水花,踩响了节奏。那节奏短促而有力,撞着迟远山的神经也撞着他的心脏。指尖用力到泛了白,手背上的青筋仿佛要跳出来,他想大声歌唱,仰起头露出修长的脖颈,闭着眼高唱这场雨的欢腾。
翌日真的下起了雨,两个人昨晚折腾得太晚,加上今天又是雨天,一觉当真是睡到了中午。
迟远山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睡醒的时候,钟度第一时间送上了他的早安吻,问话的声音轻得像是生怕惊走了迟远山的瞌睡虫:
“头疼不疼?”
迟远山迷迷糊糊答:“还行,好久没喝这么多了。”
钟度又吻在他眼皮,呢喃着说:“下次别跟他们喝那么多。”
迟远山闭着眼笑:“每个人过来都要说一句百年好合,这酒我怎么能不喝?我得跟你百年好合呢。”
他说着贴到钟度身上,扎人的头发蹭到钟度弯月牙儿一样的锁骨,细细密密的触感像小蚂蚁在爬。钟度无奈地捏了捏他的耳垂笑着说:“你傻不傻?”
鉴于他昨晚喝了酒,早餐钟度叫了一些清粥小菜过来,吃过饭,他拿了张湿巾边擦手边犹豫着说:“我下午得去一趟公司,你……”
迟远山立刻说:“我不去,我不舒服,浑身都要散架了。”
这是扯呢。迟远山这个身体素质,除了胃有点儿毛病,哪儿哪儿都经得住折腾。
钟度理解他的意思,看了他一眼还是说:“姜哥要走”。
“猜到了”,迟远山很洒脱,“你去吧,我就不去扎人心了。”
钟度叹了口气:“其实我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就是没往深了想。”
他这会儿的感受也挺复杂,叫了这么多年姜哥没想到到头来竟然要以这种方式说再见了。
迟远山看着拧起眉的钟度,忽然笑了:“心里乱吧?按理说我该安慰安慰你或者给你出出主意的,但我现在还有那么一丢丢酸,所以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钟度也笑了,问他:“你酸什么?”
“酸他比我先认识你又陪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呗”,迟远山晃着个脑袋说着不着调的话,没嘚瑟几秒又叹了口气,“也有点儿替你惋惜,姜哥是个好人,唉,可惜了。”
“可惜?”钟度挑了挑眉故意逗他,“那怎么着?我让人别走?”
迟远山刚“啧”了一声,钟度又笑了笑,站起来揉了把他的头发说:“行了,别可惜了,该散还是得散。”

姜华走了,以要回老家发展为由。
下午钟度到公司,两人交接好了公司事宜,一起坐下来喝了杯茶。
天气阴沉沉的,窗外飘着雨。雨滴斜斜地打在落地窗上,没什么声响,枉然无力地撞上来又绵绵延延地往下坠去。
茶跟雨格外相配。钟度学着迟远山的手法给两人各斟上一杯茶,七分满,却留不住人。
姜华不想把话说破,钟度也就全当不知道。他端起茶杯笑着说:“以茶代酒吧,祝姜哥日后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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